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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八 末路烈火 A35奇禍

卷八 末路烈火

A35奇禍

「朕沒有這樣的女兒!」皇上仍然在咆哮,長滿老人斑的臉漲得通紅,幾乎變形了,他一腳將椅子踢翻,「生下這樣獍梟心腸的女兒,你不配做大漢皇后!」
素有「美男子」之稱的江充為了追究這個案子眼睛都熬紅了。
「將皇曾孫抱給我看。」我強撐著自己比哭還難看的笑容,向皇孫的史夫人說道。
太子據只得噤若寒蟬。
故丞相賀倚舊故乘高勢而為邪,興美田以利子弟賓客,不顧元元,無益邊谷貨賂上流,朕忍之久矣。終不自革,乃以邊為援,使內郡自省作車,又令耕者自轉,以困農煩擾畜者,重馬傷苗,武備衰減;下吏妄賦,百姓流亡;又詐為詔書,以奸傳朱安世。獄已正於理。誅其九族。
「是,我是蠢材。我心甘情願地為他做了一切,甚至出賣了如此厚待我的皇后。我和皇后相依了十六載,感情超過真正的母女,但我竟然將您出賣了……那包信,我拿給他以後,羽林郎便沒有再來。」奚君低下了頭,「有一次,我在江充的衛隊中看見了他,他已經穿著六百石官員的朝服了,中指卻永遠少了一截。」
我依舊獃獃地看著她,閃電划空的剎那,奚君從袖間取出一把鋒利的匕首,向自己的胸前插去,她插得是那樣准,那樣狠,那樣迫不及待……
「又死了一個。」奚君含著眼淚蹲身下來,為那個正在盛年的侍女整好已經破碎的衣服,又從懷裡取出小梳子來,輕輕為那侍女梳著鬢髮。
她表情漠然,轉身離去。我看著她無限寂寞的背影,怔怔地流下淚來。
皇上像瘋了一樣衝過去,向她高高地舉起了劍,又放了下來,一腳將諸邑公主踢倒在地。
公孫父子死後,皇上余怒未消,誅滅了公孫家的九族和公孫敬聲生前的許多朋友,不少公子哥兒因為此事送了性命。
「讓她講下去!」皇上重重地拍在自己的金床扶手上。
她微微睜開眼睛,笑了一笑,聲音微弱地說道:「皇后,小時候,您教過我一首詩,說,女人啊,千萬不要輕易愛上男人,男人若是愛上女人,拋棄她很容易,女人若是愛上男人,永遠都無法將他從心裏抹去……」
四月,我的曾孫降生,來到這個陰風習習的皇宮,他是太子據的孫兒,名叫劉詢,因為他的外祖母姓史,人們稱他史皇孫。
皇上還派江充大治此事,要查出這件事後面還有什麼人,要查查這件事的根源和背景。
我別無良策,準備將鉤弋夫人和江充往來的信件送給皇上看。劉弗陵,他或許根本就不是皇上親生的孩子,難道皇上準備將劉家的江山交給一個亡命徒的私生子嗎?
「給朕滾出去!」皇上怒吼著,「朕不想看見你們這些混賬透頂的女兒!」
事實上,他現在也難以自保,江充將這起「巫蠱案」越查越大,現在滿城風雨,有傳言說,已經發現太子與此案牽連的證據。
「女兒想和衛伉死在一起。」諸邑沉聲回答。
我幾乎要發瘋了,叫來新上任的大長秋,一個形容枯槁的老宦官,咬牙切齒地說道:「給我將長樂宮所有的侍女和黃門都抓起來審訊,重重責打,往死里打,我倒要看看,是誰想斷送我們九*九*藏*書一家老小的性命!」
「皇上!」我絕望地叫道。
「蠢材!」
「朕不見!」皇上大喊大叫,他用劍擊在殿內的蟠龍漆金高柱上,火星四濺。
「昏話!」我沿著深紅的氈氆爬了過去,捂住她的嘴巴,「諸邑,你在發昏嗎?衛伉謀反,不干你的事啊,諸邑!你千萬別存著糊塗念頭……」
成為曾祖母的我,強打起精神為他置辦了酒筵,但出席的只有我、太子據、劉詢母系的幾個親屬,東宮中無限冷清。
我衝上前去,抓住她的衣領,拚命地搖撼著,問道:「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
公孫賀、公孫敬聲父子終於沒能逃脫那被朱安世早已設計好的命運。
「那你想幹什麼?」皇上咬著牙齒。
在陰雲密布的日子,竟也有一絲亮色。
「皇后,不是我,真的不是我,饒了奴婢吧……」
幾個月來消瘦了很多的陽石公主,冷笑道:「母親,你是怕他累了你的皇后高位,累了你衛家的門庭吧?」
奚君的聲音漸漸輕不可聞:「但是,他也教過我一首詩,說,他一天見不著我,便心急如焚,銀白的月亮下,深綠的柳蔭中,他輕輕吻著我,在我耳邊念道:
當夜,陽石公主被掖庭令搜捕,與長平侯衛伉一起下了長安大獄。宮人稟報我說,夜色中,陽石公主穿著那身素白孝服上了車,她帶著精鐵的鐐銬,向長樂宮方向抬了抬眼睛,輕聲喚道:「孩兒走了,母親!」
哭求聲越來越小,最後變得細若遊絲,輕不可聞。
我無話可說,確實,我沒有為拯救公孫敬聲盡全力,而且,在潛意識裡我希望他獨力承擔起這個重罪,不要影響我的伉兒和兩位公主。
諸邑公主沖了進來,和陽石公主一樣,她穿著一身雪白的衣裳,面色沉靜。
我的心臟縮緊了。
諸邑掙脫了我的手:「娘,女兒很清醒。今天,有些話我想面對面和父皇說個明白。」
「什麼?」多少天來,我的眼睛因為流淚而變得酸痛,再也看不清東西,我向奚君湊過臉去,迷茫地問道,「什麼?」
我的心碎了。
「你講!」皇上橫眉怒目地坐回到自己的金床上。
「皇后,我明知道一切都是假的,是他的圈套,但我抗拒不了那樣的月色,那樣的柳蔭,那樣低沉的吟詠聲和那樣俊朗的笑容……皇后,我將自己給了他。但我不後悔……」
「父皇!」諸邑公主跪在地下,眼睛里沒有一絲恐懼,「您要殺死您自己的孩子,沒有人能勸阻你。」
「閉嘴!」皇上粗魯地罵道,「衛子夫,瞧你生的好女兒,一個要祭祀上天,祝詛朕早點死,一個竟敢當面侮辱寡人!好,諸邑,你果然有膽量,有氣概,不愧是朕的女兒!朕要將你的頭懸在長安城闕上,讓天下人都看看,朕有這樣的好女兒!」
我做了三十多年的皇后,從來沒像今天這樣殘忍過。
兩天來,這是被打死的第三名侍女,自從鉤弋夫人的私信被盜以後,長樂宮人人自危。死掉的這三個侍婢本來都很受我的寵愛。正因為她們是我的近身侍婢,才受到大長秋的審問和侍衛的刑訊。
「想為衛伉求情嗎?」皇上獰笑著九九藏書,「朕沒有將他車裂而死,沒將他用烈火燒死,就是看在他父親還為朕打過幾年江山的份上!衛伉必須死!」
我跪在皇上面前,頭髮已經白得像山頂上的積雪,我皺縮的手指在顫抖,我痛楚得不能控制自己:「皇上,她是您的女兒啊……」
那微笑是如此洋洋自得,意味深長。
看起來風流成性的陽石公主,在公孫敬聲死後,竟一反常態,變得老成持重。在公孫敬聲死後的一天晚上,她穿著一身孝服,闖入我的宮中,痛苦地責問我說:「皇后,你為什麼不去救公孫敬聲?」
「諸邑公主求見!」宮人們報道。
正月,水衡都尉江充帶著人在馳道上發掘出了兩隻綵衣木偶,偶人胸口塗滿了狗血,一隻上面寫著「漢天子劉徹」,另一隻上面寫著「河間王劉弗陵」,字跡是公孫敬聲親筆。
「皇后!」奚君悲不自禁,忽然間,她挺直了身子,高聲說道,「皇后,您不必再審訊那些侍女了,鉤弋夫人的信是我拿的!」
太子據神情抑鬱,他為兩個姐姐向父親求情,但皇上沒有理睬他,反而冷笑道:「等你作了大漢天子的那一天,再逆朕的意思也不遲!」
奚君不忍看那些被打得骨斷肉開、滿身鮮血的侍女,她將臉背了過去,偷偷落淚。
兩個月前,皇上明詔,此案皇后必須迴避,不得干涉,皇後有任何反對意見,有任何旨意,都必須先經過江充上奏天子。
我的臉上依然沒有表情:「再將在側殿書房侍候的幾個婢子抓來嚴審!快去!」
「奚君!」我撲上前去,發出撕心裂肺的喊聲。
「她死了。」掌刑的黃門官探頭看了一下,稟報道。
彼采葛兮,
皇上又掀翻了一個宮女托著的茶盅,拔出腰間的長劍,宮人們全都害怕地向後退去,皇上吼道:「陽石公主活不成了!這種女兒,應當五馬分屍!」
彼采艾兮,一日不見,如三歲兮。
一日不見,如三月兮。
「奚君今年已經三十一歲了。」奚君仰望著我蒼老的面容,悲傷地說道,「三十一年來,我從來沒有被男人愛過,皇后也從沒有問過我,我是否想嫁人。」
江充說,與公孫敬聲有私情的陽石公主對自己的父親也懷恨在心。
「是我。」奚君聲音顫抖地說道,「是你當做親生女兒一樣的奚君,是你最忠心的奚君。皇后,從今天起你不要再相信任何人了。」
他們像知道自己末日已到,素性公開住在一起。諸邑公主在長平侯府里像妻子一樣為衛伉操持一切家事,他們整天大開宴席,夜裡相擁著,在月下看白鶴飛舞、梨花飄落,聽箜篌悠悠地彈奏《湘夫人》。
我號啕著,聲音漸漸嘶啞了,再也說不下去。
「什麼!」我擲下了手中的名貴玉杯,眼睛充滿了血絲,怒道,「在我的長樂宮內,也有姦細嗎?」
死在刑場上,是多麼丟人,我派人給他們送去了劇毒鶴頂紅。
「我知道。」奚君悲哀地說,聰明如她,怎麼會看不出他的口不應心,怎麼會看不出他眼中閃動的狡獪?「但是我寧https://read.99csw.com願被他欺騙。」
與此同時,諸邑公主生下了一個嬰兒,她給他取名衛念,生下來只三天,便由衛伉秘密送往民間,據說由南山下的一位老獵戶收養了。
「你?」我冷笑,「二十五六歲罷了,這與你的叛逆行為有什麼相干?」
「父皇一輩子想遇神仙,最後一無所得,反而因服丹添了痰疾。父皇一輩子想征服四夷,最後老百姓貧困潦倒,家家都有戰死異域、屍骨不得返鄉的男兒。父皇一輩子想擴大疆界,在西域建立大漢郡縣,最後幾支戍邊的大軍都匹馬未還,道路上累死病死的人更是不可勝數,老百姓背井離鄉、流離失所。父皇害怕大權旁落,害怕百姓不服王化,以殺立威,以刑獄治國,卻不懂得人心所向才是真正的王道……父皇!」諸邑公主痛切地說道。我從前並不知道,沉默寡言的她竟然有這樣高明的見解,「開朝的功臣名將都沒有得到應有的封賞,反而好幾個被滅了九族,父皇任用的丞相沒有一個得到善終。父皇,您本來是個雄才大略、胸納百川的君王,現在卻多疑、猜忌、刻薄寡恩、喜用酷吏、嗜血好殺……父皇啊!您尊崇儒術多年,難道忘記了孟子說過的話嗎?得道者多助,失道者寡助。寡助之至,親戚畔之。多助之至,天下順之。女兒一直希望您有一天會幡然醒悟,不再像今天眾叛親離,這樣讓妻子兒女不敢接近,做出親者痛而仇者快的事情……」
「奚君,你不要同情她們。」我扶著雪白的髮髻,嘆道,「誰又來同情我呢?我的兩個女兒將要被斬首了,我的侄兒已經死了,我的親戚都被株連,我的家族已經不復存在,我的兒子將要失去皇位,至於我,我只有一顆破碎成粉末的心。」
彼采蕭兮,一日不見,如三秋兮。
「拖出去,埋在園子的樹下。」我冷冷地吩咐。
「夠了!」皇上氣得渾身發抖,「既然你要和衛伉一同死,朕就成全你。黃門令!」
如果不出意外的話,他應該是未來的大漢天子,然而,他有一個強有力的競爭對手,三歲的劉弗陵,他的叔公。
……
皇上甚至連份賀禮、連個封號都沒有賞。
我站了起來,在殿內激動地走來走去,向上舉起雙手:「金枝玉葉,天潢貴胄,這些榮耀統統救不了她們的性命。下個月,皇上就要將她們在北宮的東司馬門前當眾斬首了!諸邑和陽石的頭顱將要高懸在離我的宮門只有半里的地方,我將要面對我女兒們血淋淋的斷首和再也睜不開的眼睛。天哪,這樣的命運何其悲慘!如果早知道有這一天,我不會生下她們兩個,我寧願在襁褓中捏斷她們嬌嫩的咽喉,也不願意在今天去面對這樣巨大的人生悲劇!諸邑,陽石,你們再也不能喊我一聲娘了……娘犯了什麼樣的罪過,竟要承擔這麼恐怖可怕的命運?」
「我不是要為陽石求情。」諸邑公主收斂了眼淚。
兩個不聽話的女兒也毫無收斂的跡象。
侍衛們領命去了。
詢兒裹著淡紫色的錦被,皮膚雪白,像他的曾祖父一樣,汗毛很重,五官鮮明,read.99csw.com雖然還十分稚嫩,已經可以看出將來必定是個身材高大、相貌堂堂的男子。
現在看來,事態遠遠超乎我的想象。
我匍匐在地下,渾身發顫:「廢了我吧,但是不要殺我的女兒……」
我本來以為,殺了朱安世和公孫父子這件事就可以告一尾聲,我的諸邑和陽石二位女兒就可以保得住。
皇上震怒,在朝堂上咆哮道:「不孝女,朕要殺了她!」
諸邑公主重新爬了起來,眼睛里湧出了晶瑩發亮的淚水:「父皇,您老了,心志不能受自己控制。」
「胡說!朕心裏清醒得很!你們這些王八蛋,一個個都巴望朕死!你不要以為江充沒查出你來,你就沒有事了,朕知道你和衛伉那個雜種在一起,也天天抱怨朕沒有答應你們的婚事,抱怨朕對長平侯薄情!」皇上連連冷笑,「誰想盼朕死,就給朕先死在前頭!陽石這個孽種肯定活不成了,你不許為她求情!」
「我也不是要為衛伉求情。」
我昏厥在地,又被宮人們救醒過來,喉間發出非人的聲音:「皇上,念在我們夫妻四十八年的份上,皇上!你還記得嗎,陽石公主小的時候,你抱著她對我說,這孩兒真美,笑容這樣明媚,她的笑容里似乎永遠都是春天……」
「呵……」我震驚了,奚君已經三十一歲了?是的,她在宮中已經待了差不多十四年,進來時,她已經是一位風姿綽約的少女了。
「皇后,我欺騙了你,還連累了這麼多姐妹。」奚君的聲音發著抖,卻聽不出來悔意,也許她真的心甘情願受騙,只要他曾在月下輕擁著她,在她的耳邊說,她是世上最美最可愛的女人,「我已經來不及挽回什麼了,皇后,我去了,您好自珍重!」
死去的侍女躺在地下,眼睛絕望地睜著,裏面寫滿了不甘心。她是竟陵侯的次女,相貌秀美,十一歲時隨著母親入宮,我非常喜歡她的乖巧溫順,將她留在了宮中,今年她才十五歲。
奚君的眼睛霧蒙蒙的,閃動著抑制不住的真情:「他比我小三歲。他說,在他的眼中,我無比娟秀動人,勝過了宮中的一切女人。世上所有的女人加起來,都比不上我的一個小指頭。從來沒有男人對我說過這些,我不肯相信,他便忽然抽出劍來,削掉了自己的中指,大聲說道:奚君,你是我的女人,我愛你勝過世上的一切。」
「不要再說了。」我厭惡地皺著眉頭,「他在欺騙你,你看不出來嗎?」
陽石公主瘦削的臉高高仰起,眼中流下淚來:「母親,我愛敬聲,超過你的想象。在千萬人中只有他一個人懂得我的笑聲、歌聲和眼神。從此以後我只有無聲的眼淚了。母親,我活著和死是一樣的。」
她因為自己的不幸婚姻和受過的責打,常常在背後抱怨父親,言詞極為放肆。公孫敬聲在北軍盜用的一千九百萬錢,有一千萬用於給陽石公主購買海上來的奇珍異寶。公孫敬聲在甘泉宮馳道下埋設的血污偶人,是由陽石公主親手縫製的,公孫敬聲答應陽石公主,等皇上橫死之後,他一定會迎娶陽石公主,白頭偕老。
這麼多年來,我確實從來沒為她的婚事打算過,我以為,她會心甘情願地陪我一輩子。
九*九*藏*書「長樂宮的姦細不是別人,是我,劉奚君。」她擦乾了眼淚,大聲回答。
沒有料到,這個相貌十分甜美的少女竟然死在了我的手中。就在半年前,我還笑著打趣說要將她正式許給太子據,做一名皇妃。
「諸邑公主闖宮!」宮人們又大聲說道,在重閣的紗簾後面,我忽然看見鉤弋夫人的側影,我看見她臉上若有若無的微笑。
諸邑緊閉雙唇,一言不發。
征和二年(公元前91年)正月,皇帝下詔:
「半年前,我遇見了一位年輕英俊的羽林郎,他是個世襲的關內侯,騎術很高,箭法出類拔萃。」奚君依舊語氣平靜地述說著,「我們在長樂宮的後園偷偷相會,他從很高的外牆上一翻而入,那身手真是矯捷。」
「是你?」我再次茫然地重複著,「是你?是我當做親生女兒一樣的奚君?是我最忠心的奚君?」
皇上雖然還沒有明詔剝奪他的權力,但已經很少帶他上朝聽事了。
春三月,他向皇上密報說,衛伉、陽石公主都與此案有牽連。衛伉常在背後向人說皇上寡恩薄義,對衛青身後的兒女十分苛刻,而且每年都削奪他的食邑,令曾經食邑萬戶的長平侯變成了一個連侯府的漏雨屋頂都無錢翻蓋、過年時祭祖的酹金都拿不出來的窮光蛋。衛伉府中常年供養著幾個神漢和巫女,只敬天地,不敬君父。
「奚君。」我吩咐著,「將那包東西帶上,我要前往未央宮,叩見天子。」
我跌坐在妝台之側,獃獃地望著奚君,不知道該怎麼發落她。
奚君更加悲傷地嗚咽起來。
公孫敬聲大呼冤枉,但無濟於事。長安震動。
「父皇過了六十歲以後,不再像從前那樣勤政愛民,一方面窮兵黷武,大建宮室;另一方面又心怯外敵,屢次和親、輸幣。父皇年紀越大疑心越重,總是猜忌大臣、諸侯、子弟,人心惶惶,天下騷亂。」諸邑仰起頭來,無畏地說道。
「打!用力打!問她將東西收到哪兒去了!」我不顧她的乞求,發狠說道。
「我饒了她們,誰來饒我?」我凄厲地笑道,「我的女兒也是花枝一樣的女孩,也是我的心頭肉,為什麼沒有人去寬恕她們?為什麼?」
奚君平靜地推開了我:「皇后,您知道我今年多大年齡?」
忠心的奚君答應著前去了,不一會兒,她從密室里大叫著跑了回來,驚惶失措地跪地在下,渾身發抖地說道:「皇后,那些書信不見了!」
奚君的身體慢慢變冷了,我仍然抱著她,一動不動。
我撫著她忽然間斑白了的髮髻,回答說:「皇上拒絕了我的懇求。」
侍衛們將她拖了出去。那條淺紫色印花的長裙一路與地上的深紅氈氆摩擦著,發出「嗤嗤」的輕響,不久后就遠離我的視線。
長樂宮上下,到處都是慘哭聲。
「諸邑,住口!」我厲聲喝道。
我再次昏倒在地,耳邊隱隱約約聽見皇上厲聲吩咐道:「叫掖庭令來,即刻收捕諸邑公主下獄!與陽石公主一起審訊!」
誰又能明了一個失勢皇后的落魄感和無力感呢?
站在我身後的奚君忽然「撲通」一聲跪在地下,仰起那張含淚的臉:「皇后,請您息怒,這些妹妹都是無辜的……皇后,您饒了她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