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尾聲

尾聲

「法院考慮到本案的社會影響和被害人的具體情況,作出了先行給付的裁定,60萬元人民幣從已經扣押的孟濟黎財產中執行。你知道,這事兒的難度挺大。按照我國《刑事訴訟法》的規定,刑事附帶民事訴訟遵循先刑事後民事的原則,法院得先判被告人是否有罪,然後再判是否賠償。而且,我國的刑事訴訟中沒有缺席審判制度,不能對在逃的共同犯罪人進行缺席審判。雖然《民事訴訟法》規定,對於下落不明的共同侵權人可以適用缺席審判制度,但是在刑事附帶民事訴訟的案件中,法院一般只允許被害人先就到案的被告人提起附帶民事訴訟,其他共同侵權的犯罪分子待歸案后再另行提起附帶民事訴訟。如果是那樣的話,金老師恐怕就很難拿到這筆賠償金了。」
「你說的這些都屬於壞消息吧?那你就再說說好消息吧。」
「他們說那只是一種推測,沒有證據。我看呀,關鍵是有人不讓往下查了。」
「什麼?他不是被抓起來了嘛,怎麼跑了呢?」
「回家也是在路上堵著,還不如在這兒賞雪呢。這場雪真好!」
門外終於傳來熟悉的腳步聲。宋佳站起身來,向外走了幾步,又退回來,靠在自己房間的門邊。
「那是肯定的。這次我才知道,孟濟黎在聖國可是個不得了的人物,而且是黑白兩道通吃的人物。一方面,他是著名的民營企業家,人大代表,在政界和商界都有很多有分量的朋友。另一方面,他是當地的黑社會老大,靠走私起家,九九藏書靠欺行霸市發財。他至今還控制著聖國市的地下色情業,包括聖國賓館。他還進軍房地產業,已經拿到了很有油水的項目。他甚至能左右一些政府部門中幹部的任用。你想想看,他有這麼大的能量,肯定得去行賄吧。用他的話說,就是用錢去『攻關』。據說,他被抓起來之後,許多官員都坐卧不寧,四處打聽消息。後來他失蹤了,那些人也就踏實多了。我估計,就算政府知道他逃到了美國,也很難引渡回來。」
「是的。聖國市的官場已經發生了大地震。市委書記退了。市長曹為民被上邊調走了,聽說是另有任用。省里來的紀委副書記擔任了聖國市委書記,上邊又空降了一個市長,現在是代理,等待人大通過。鄭曉龍說,聖國市的幹部都人心惶惶,因為要徹查腐敗問題,至少得有一半官員進監獄。」
「為什麼?」
「那就先聽壞消息吧。我這個人,喜歡先苦后甜。人家都說我跟領導幹部一樣,屬於吃苦在前,享受在後。」
「就是,吃苦在當官之前,享受在當官之後。老祖宗就說過,吃得苦中苦,方為人上人嘛!說吧!」
「他並沒有參与綁架佟琳的活動,那是由賀茗芬負責的。但是他參与了傷害佟文閣的事情。他和佟文閣是老朋友,卻干出這麼缺德的事情。這可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啊!」
「後退半步,海闊天空啊。她說經過反覆思考,她認為後退半步是最為明智的人生選擇。她說,人活著等於是前進,後退一步是自https://read.99csw.com殺,後退半步就是出家。她認為自殺太殘酷,所以選擇了出家。咳,金老師真是太可憐了!丈夫的病還不知道什麼時候能治好,女兒又出家當了尼姑。我看她的樣子木獃獃的,連眼淚都沒有了!」
「出家啦?」洪鈞大吃一驚。
「出國了,可能是美國,也可能是加拿大。」
洪鈞看了宋佳一眼,繼續說:「鄭曉龍告訴我,聖國市在做一次非常重要的改革實驗。他們戲稱為:大赦貪官!」
「真的!聖國市從明年開始建立經濟特區,中央鼓勵聖國市進行大胆的改革實驗。聖國市的領導已經決定,從1996年1月1日開始,要求所有科級以上的市管幹部公開申報家庭財產,截止時間是1996年9月30日。這也是向國慶節獻禮的工程!你知道,全國人大常委會已經把幹部財產申報制度列入立法規劃,聖國市就是按照這一精神推進改革的。考慮到聖國市官員中具有『灰色財產』的人太多,要想真正推行這項制度就必須制定給出路的政策。聖國市委決定,只要在1996年9月30日之前如實申報家庭財產的,而且在此之後沒有新的犯罪行為,紀檢部門和檢察院就不再調查這些官員的財產來源問題。這就是說,只要你如實申報而且不犯新罪,以前的非法所得就不再追究了。每個官員的家庭財產申報都是向社會公開的,而且要包括直系親屬名下的全部財產。作為保障措施之一,聖國市檢察院也進行了體制改革,https://read.99csw.com把反貪、法紀部門整合起來,成立職務犯罪偵查局,市院對區縣院實行垂直領導。職務犯罪偵查局負責審查核實官員財產申報的情況,而且每月隨機抽查10%的申報人員。一旦發現沒有如實申報的情況,就要對其財產進行徹查,如有犯罪,嚴厲懲罰。同時,聖國市政府設立一個專門的廉政扶貧基金,鼓勵官員在申報之前把多餘的財產捐贈給這個基金,實名捐贈和匿名捐贈都可以。鄭曉龍說,他估計這個基金在明年收到的捐贈數額一定非常可觀。我想,這就相當於附條件的大赦貪官嘛!我很欣賞聖國市領導的勇氣!但是,我不知道他們的這項改革實驗能走多遠。我希望他們能探索出一條具有中國特色的反腐敗之路!」
「你不是說那可能是他殺嗎?」
外面的門開了,洪鈞走了進來,拍打著身上的雪花,對宋佳說:「航班晚點了,又趕上堵車。你著急了吧?」
「這回可徹底——她出家啦!」
「去哪兒了?」
「是啊,北京太需要下雪了。」
「做什麼?」
「那怎麼辦?難道就不查了嗎?」
「我不累。俗話說得好,站著說話不腰疼。我累什麼?」洪鈞正說到興頭上。
「什麼?你開什麼玩笑!」宋佳瞪大了眼睛。
下雪了,是北京罕見的大雪。天空是灰濛濛的。空氣是濕漉漉的。枯葉和乾草都已被白雪覆蓋。城市交通又癱瘓了。
「他跑哪兒去了?」
1995年12月15日,又是一個星期五。
「有這種可能。但是我九九藏書有一種感覺,無論她在哪裡,金老師的生活中都沒有女兒了!我倒希望能幫助她把佟文閣的病治好。」
「羅太平真有問題呀?那天晚上去救佟琳,我覺得就是他告的秘。」
「我又沒趕路,有什麼可著急的呢?」
「這是個好消息。不過,這個好消息大概也不能讓金老師高興了。」
「哪一句?」
宋佳擺擺手,一本正經地對洪鈞說:「我記得你曾經教過我一句英文,你說是非常重要的。」
「算啦,別愁眉苦臉的啦!咱們也不是觀音菩薩,甭老想著那普度眾生的事兒!」宋佳不願意看著洪鈞那憂心忡忡的樣子,便轉了話題,「對了,吳風浪的案子怎麼樣了?」
「那更不容易了!咳!事情怎麼會是這樣?」洪鈞皺著眉頭,似乎在苦苦思索。
洪鈞沉默片刻,又問:「你知道佟琳到什麼地方去出家了嗎?」
「Thanks God,it's Friday again。(感謝上帝,又到星期五了。)」
「他的死大概牽扯到聖國市的腐敗大案吧?」
洪鈞也眨動了兩下眼睛,認真地說:「就算咱倆的第一次約會吧!」
「啊,又到星期五啦!」洪鈞愣了一下,終於明白了宋佳的意思。「那好,今天晚上我請你吃飯,然後再陪你去打保齡球吧。」
「聖國那邊的情況怎麼樣?」
「嗐,佟琳又離家出走了!」
「能不能找回來,我不知道,但總得去找找吧。她會不會去聖國寺呢?」
「檢察院已經就綁架佟琳案和傷害佟文閣案提起公訴。被告人有七八個,包九_九_藏_書括賀茗芬和羅太平,還有那個假畫家。」
「不是這個意思吧?」
「我有一個好消息,一個壞消息。你想先聽哪一個?」
「It is Friday again!」宋佳一字一句地說。
「按自殺結案了。」
宋佳點了點頭,「她給金老師留下一封信,說是要按她爸的話去做。」
該下班了,宋佳仍獨自坐在辦公室里,焦急地等候洪鈞。她的目光從窗外回到面前的《北京晚報》,心不在焉地看著那篇關於達聖健腦液事件的報道。自從《深圳特區報》率先披露了佟文閣那封信並作了相關報道之後,聖國市和達聖公司已經成為社會輿論關注的焦點,各地媒體紛紛進行持續性報道,使該事件成為了「中國食品藥品安全第一案」。
洪鈞和宋佳走出商務樓的大門,手拉著手,沿著樹林下的小路,向友誼賓館中區的友誼宮走去。他們在身後的雪地上留下了兩趟彎彎曲曲的腳印……
「噢,孟濟黎跑了。」
「孟濟黎跑了,那其他人呢?」
宋佳搖了搖頭,「金老師說,她可能去五台山了,因為金老師曾看見她的枕頭邊上有一張五台山的旅遊地圖。怎麼,你還打算去把佟琳找回來?」
「有人會高興的。」
「具體情況我也不清楚,但肯定是有人幫他跑的。」
「這有什麼說法嗎?」宋佳看著洪鈞,眼睛眨動了幾下。
「打住!打住!」宋佳見洪鈞越說越慷慨激昂,便打斷了洪鈞的話,說道,「您歇會兒,累了!」
「Yes?」洪鈞的反應有些遲鈍。
「我還以為你回家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