鵜飼把左手臂貼上沙發上的戶村流平左胸，用右手緊握的短槍瞄準自己的左手。

「所以，我也是在這個時候被搬到飛魚亭的？」

戶村流平隨即按住右腳，在沙發上滾動掙扎。

鵜飼說到這裏，將手上的短槍指著地面。

「是的，佐野先生朝地面開了一槍之後，把神崎隆二找來。佐野先生要把神崎隆二叫來飛魚亭並非難事。具體來說，只要對他說『櫻小姐想見你，正在飛魚亭等候』，神崎隆二就不會起疑，甚至會開心地前往飛魚亭，做夢也沒想到會在那裡中槍身亡。」

「第八槍是由佐野先生，瞄準自己的左臂與神崎先生的心臟，一線打穿……砰。」

「對哦，說得也是。」鵜飼愉快地附和，「那麼，請把這裏當成五月一日晚上十一點五十分的會客室，流平，你拿著這把短槍站到窗邊……不，還是我去吧，你躺在沙發上，對。」

接下來繼續倒數槍聲。

「用不著重現到這種程度！」

「槍聲是槍聲？慢著，可是……」

這時，激動的升村光二郎開口搶話。

至此，鵜飼暫時停止倒數槍聲，幵始補充說明佐野的行動。

「所以你的意思是……這一槍才是第四槍？神崎隆二頭邊那『打空的一槍』，是兇手開的第四槍？」

對，還沒死。志木重新進行確認，佐野在門口朝天空開的那兩槍，是為製造不在場證明的幌子。接下來才是真正殺害神崎隆二的一槍，佐野為了開這一槍，還預先朝地面開了一槍，準備周詳得令人恐懼。可是，為什麼……

「這聲槍響還有另一個目的，就是把莊園里的人們引到這間會客室。然而，如果他只是想把人們引到主館，方便他在飛魚亭作案，無論餐廳還是浴室都行，不需要刻意選中會客室。那麼，佐野先生為何刻意選擇會客室？我認為他這麼做的目的，在於會客室的絕佳位置，可以從這裏看到通往飛魚亭的樓梯的正面，佐野需要在爬上樓梯之後，讓會客室這邊的所有人看見他，為他製造不在場證明。」

「沒錯。」田野上秀樹發言，「所以我才說辦不到，佐野先生不九_九_藏_書可能是兇手。」

所有人都屏息靜氣，等待偵探說下去。鵜飼帶領案件相關人，緩緩進人案件的最終局。

「終於來到最後的舞台了，不用說，各位，請把這裏想象成飛魚亭露台，並想象神崎在兩張躺椅中間的地上睡得不省人事。啊，對了，流平，麻煩再到那張沙發上躺著，嗯，對。不過各位，為求謹慎，我再強調一次，他還沒死，只是睡著而已。」

「接下來還要準備一件很重要的事，佐野先生把預先沾上火藥的大衣、白頭套、白手套與運動鞋放在了山崖的最前端。不用說，這是為了讓警方後來發現，誤導辦案方向的東西。佐野完成這些準備之後，就來到會客室窗外。」

「幹嗎？很簡單。」鵜飼交互看著兩人，說，「剩下三槍，浪費兩槍，各位知道還剩下幾槍吧？」

「正是如此，第一槍是以消音形式、在不為人知的狀況下、偷偷在飛魚亭露台擊發的，只有兇手知道開槍的正確時間。我無法判定，只能推測應該早於十一點五十分，就假設是晚上十一點三十分吧。」

「可惡，原來是這樣！啊啊，我太粗心了，居然漏掉這一點……」

「所以各位，再來請把這裏想象成會客室。」

「可我確實看到可疑人影橫越庭院，你認為這是謊言？」

「第六槍是在飛魚亭門口，由佐野先生朝著夜空……砰。」

「這樣啊，我要對十一先生卓越的觀察力表達敬意，不過別擔心，我並沒說兇手是在晚上十一點三十分殺害神崎的。」

「這個時候，佐野先生戴著白頭套、穿著大衣站在窗外，朝室內開了一槍。這時他使用的白頭套與大衣，當然和放在山崖前端的不一樣。他必須刻意讓流平看見他，從而使眾人認定有個身穿大衣、戴著白頭套的怪人拿著手槍到處行兇。」

志木當然聽不懂他們在說什麼，不過十乘寺家的人都笑得很詭異，看來是耐人尋味的一幕。

「是的，正是佐野先生本人。不過，十三先生的證詞、佐野先生謊稱有大衣蒙面人的假證詞、流平的目擊敘述，以及後來在九-九-藏-書山崖前端發現的大衣與頭套等物證，這一切綜合起來，使得這起案件看起來像真的有個大衣蒙面怪人。」

「沒錯，佐野那時開槍了，大概是以自己魁梧的身軀做遮掩，把手槍抵在腹部開槍的吧。一方面，主館這邊的人們只著得到佐野先生的背影，肯定不會察覺到佐野先生在腹部架起了槍，況且那地點是他預先計算過的。另一方面，要是在漆黑的地方開槍，雖然只是瞬間爆炸，但噴出的火花還是會照亮四周，即使以身體遮擋，也無法完全遮掩開槍時的火光。這也是他選擇在門口開槍的原因，那裡有一盞門燈，是入夜後飛魚亭唯一明亮的地方。」

「哈哈哈！警部先生居然用『真面目』這種字眼，真是不可思議。」鵜飼以諷刺的語氣說，「槍聲的真面目當然是槍聲。」

唔！不會吧，難道是……志木瞪大雙眼。

「唔，那他開了幾槍？朝哪裡開的？」

「不愧是砂川臀部，真敏銳。」鵜飼愉快地點點頭，「警部先生，如您所說，包括我、流平，以及在場所有人，我們完全上了兇手的當。」

「在飛魚亭發生的事，如今應該已不用再強調了。兇手這時所做的，當然就是朝神崎的左胸開一槍，置他于死地。」

「砰！……」

鵜飼完全沒感受到志木內心的疑問，徑自說下去。

「不，辦得到。」鵜飼暫時讓槍口離開戶村流平的左胸，「子彈確實只剩下一顆，也只響了一聲槍響，這是事實。但共有兩人中槍受傷，這也是事實。其中一人左胸中彈，另一人左手臂受重傷，既然這樣，該怎麼辦？方法只有一個。」

是的，這正是志木與在場所有人心中的重大疑問，子彈只剩一顆了，但是有兩個人在飛魚亭受傷。

接著，鵜飼斜眼看著愣在原地的眾人，靜靜地宣布：「這就是最後一槍，子彈用盡，『槍聲倒數』至此結束，各位理解了嗎？」

砂川警部終於捨棄面子與名聲，主動詢問鵜飼。

「剩下一槍，案件就此結束。」

「第七槍是在相同位置，同樣由佐野先生朝著夜空……砰。」眾人瞬間嘩九-九-藏-書然，所有人都有相同的疑問。

「佐野先生是這麼做的。」

「正如各位的想象。」

說明進行到這裏，沙發上的流平像砧板上的鯉魚般難受地開口。

接著，鵜飼有點壞心眼地停頓片刻。

「升村先生，請不要激動，還沒到這個階段。」鵜飼冷靜地否定，「佐野先生並不是把神崎叫到飛魚亭就立刻殺掉了，只是讓他睡一下。至於如何讓他入睡……其實這方面我也不清楚，應該有很多好方法可用。姑且假設他對神崎下了葯吧。」

「鵜、鵜飼先生……」

鵜飼說完，把短槍槍口抵住沙發上的戶村流平的左胸，在他要扣下扳機的瞬間……

「是的，而且……」十一從另一個角度提問，「假設子彈還有兩顆，擊發時就會有兩聲槍響。但是實際上，佐野進門消失在飛魚亭境內之後，我們只聽到一聲槍響。」

「我們一直認定兇手朝神崎隆二連開了兩槍，案發現場看起來也確實如此。我沒有直接看到現場，但根據流平的敘述，也同樣認為兇手朝神崎隆二連開了兩槍，第一槍瞄準頭部卻打到旁邊的地面上，第二槍命中心臟。但實際上並非如此。佐野先生昨晚悄悄來到飛魚亭，先朝著無人的露台地面開了一槍。那時沒有人聽到槍聲，所以佐野先生應該是拿毛巾之類的東西包住手槍開槍的。案發現場沒有毛巾這種東西，不過那時案件還沒鬧大，佐野先生有足夠的時間從容地把毛巾拿回自己的房間處理掉。」

鵜飼將還不明朗的細節適度帶過，以便儘快說完，這種強硬態度更加證實了他的自信。

「不，簡單來說，十三先生看見的可疑人影，其實就是佐野先生。佐野先生在會議室外開槍之後趕回幫傭宿舍，這時十三先生偶然透過卧室的窗戶看見了他。」

「前往下一個舞台吧，各位，請把這裏想象成飛魚亭……不對，是通往飛魚亭的樓梯上方，也就是飛魚亭門口。」

「我不懂。」年輕的田野上秀樹最先開口，「明明子彈所剩不多，卻在這個時候對著空中開了兩槍？」

「砰。」

鵜飼講到這裏做了個緩衝。

九-九-藏-書鵜飼說著，把短槍放在腹部，瞄準斜上方。

「在無人的露台對著地面開槍啊……」砂川警部神情驚訝地接納了鵜飼的說法，「所以說，神崎隆二是後來才到飛魚亭的？」

「總之，還剩下三槍。」

「四槍吧，還剩四槍。」二宮朱美不滿地作答，「我為什麼非得告訴你？」

「佐野先生追著虛構的大衣蒙面人來到門口，許多人證實這時連續聽到兩聲槍響，對照後來發現的神崎屍體，可以解釋為死者中了兩槍——槍打中心臟，另一槍落空——的狀況。這兩聲連續的槍響具有非常重要的意義，換句話說，大家都認為連續聽到兩聲槍響的瞬間，正是神崎的真正遇害時間。而這個印象進一步導出『連續聽到兩聲槍響的瞬間，佐野先生正位於飛魚亭門口，所以他不可能是兇手』的結論。基於這層意義，這兩聲連續槍響才是本案詭計的重點。」

「嗯，對，她說得沒錯。」十三贊同她的說法，「子彈只剩一顆，佐野用這一顆來槍殺神崎，就無法對自己的手臂開槍，這樣他就不能假扮成受害者了，沒關係嗎？」

鵜飼微微臉紅。

「佐野先生在會客室外朝我的腳開了一槍之後做了什麼，從他妻子友子小姐的行動就能大致想象。友子小姐肯定是聽到槍聲醒來，可以預料友子小姐一醒來就會去找佐野先生，如果這時找不到佐野先生，之後友子小姐很可能會起疑。因此佐野先生在會客室外開槍之後，必須馬上回幫傭宿舍一趟。實際上，佐野先生肯定迅速穿越庭院跑回宿舍，在自己房間脫掉大衣與頭套，偽裝成在房間里聽到槍聲，出去安撫了友子小姐之後一起跑向主館。不過佐野先生這時再度造假，謊稱看到可疑人影，事實上這種可疑人物根本不存在。但佐野先生運氣很好，後來湊巧有一句證詞有利於他的謊言，這句證詞來自十三先生。」

「是的，神崎隆二與升村光二郎誰先到達飛魚亭，必須詢問兇手才知道。總之兩人都被帶到飛魚亭，前者是目標，後者是用來嫁禍的替罪羊。」

「等一下。」二宮朱美提出理所當然的疑問read.99csw.com，「這樣就少了一槍，沒問題嗎？」

「用不著想象。」十三詫異地環視四周，說出有點脫線的事實，「這裏本來就是會客室。」

戶村流平依照指示躺在沙發上，鵜飼站到窗邊。

鵜飼繼續說明。

「這部分我不懂。」砂川警部納悶地詢問，「所以，你覺得這兩聲連續槍響的真面目是什麼？」

「是啊。」升村光二郎難得同意田野上秀樹的說法，「浪費了兩槍，之後是要幹嗎？」

然後，鵜飼再度倒數。

「啊啊，抱歉。」鵜飼道歉之後，用短槍瞄準流平第五槍是窗外的佐野先生，朝著睡在會客室沙發上的偵探腳邊……

在場眾人均專註聆聽，避免聽漏鵜飼的每字每句。

「等一下。」十一再度發問，「所以你認為兇手于晚上十一點三十分，在飛魚亭槍殺了神崎？不可能。發現神崎屍體的時候，我直接碰觸過他的身體，當時他已經斷氣，但還有體溫，就像還活著一樣。而且從胸口不斷冒出鮮血，完全是剛遇害的樣子，不可能是死了一二十分鐘的屍體。」

鵜飼高舉短槍高聲宣言。

「流平，什麼事？」

「要開槍請快點兒開吧。」

果然是這裏，這部分正如志木的想象，但兇手應該不是對空鳴槍，藉由回聲讓一聲槍響聽起來像是兩聲。如果偵探真的這麼說，他的推理肯定錯誤，槍聲不會有回聲，砂川警部的實驗證明了這一點。手槍里只剩下三顆子彈，難道還有其他的方法？

「第四槍由佐野先生在飛魚亭露台擊發，但目標不是神崎，佐野先生只是朝地面開了一槍，朝著兩張躺椅中間、無人站立的地面……」

「所以，剩下……咦，還有幾槍？我說得太投入忘記了。」

佐野朝地面開了一槍——？這是要怎樣？志木一瞬間沒聽懂偵探這番話的意思，但志木身旁的砂川警部已激動得咬緊牙關。

「然、然後，佐野讓我躺在飛魚亭，緊接著殺掉了神崎！試圖嫁禍給我……這傢伙太卑鄙了！」

「什麼？！原來那是佐野？」

鵜飼繼續說明，而且說得越來越流利。

「嗚哇啊啊啊，我受重傷了，流平，幫、幫我拿醫保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