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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6天

第06天

「……隨著信貸市場出現的波動,全國金融市場已經受到了明顯的影響……」
「這些代表了人類的進步。」蘭辛說。他們剛才路過了聯邦調查局總部大樓——約翰·埃德加·胡佛大樓。大樓被混凝土柵欄圍了起來,所有入口都安裝了金屬探測儀。身材魁梧的警察個個都戴著防毒面具。可笑的是,這些措施根本無法將炭疽病毒阻隔在外。
到酒店來接他的那對年輕夫婦衣著講究,妻子長得很迷人,渾身珠光寶氣。
她想她是生病了。她馬上就要死了。她就這樣默默地站在那兒看著,然後雙手攏成杯狀放到龍頭下,接了水漱口。水嘗起來有一股黃銅的味道,聞起來像是混合了某種清潔劑。這種氣味刺|激她的眼睛再次流出了眼淚。現在她只能無力地靠在洗臉池邊,等自己的呼吸恢復正常。她抽了一張紙巾將臉擦乾,然後又抽了一張紙巾把檯子擦乾淨。
她倒著將車開回到高速公路,然後一直向西開……下午的陽光有些刺眼。她的太陽鏡找不到了,可能是留在蒂娜的房間里了。現在她只能忍受著刺眼的光線,直到能找到個地方買一副新眼鏡。
「這件事與你的巴克斯實驗項目無關,博士。」
「薩瓦哈那邊有新消息嗎?」
果然如她所料,這裏和美國陸軍傳染病醫學研究院在同一條路上。
「我們給薩瓦哈看了很多照片,但他說一個人也不認識,除了這個人外……」巴利加打開一隻信封,從裏面拿出一沓照片。
「我早就告訴過你們了。檔案上都寫著呢。我見過他,每次都是在一個很多人在場的房間里瞥見他的,也許……四五次的樣子。有一兩次我們互相打了招呼,還握了手。我是遇見他很多次,可是真正和他待在一起的只有一次。那是在聖保羅召開的一次會議上。他那次沒有做講座,實際上我覺得他也就做過一兩次講座。你們可以查一下。他出生在埃及,二戰期間他的父母移民到了開羅。他們會不會是黎巴嫩人?這個你們必須要去查一下。他是這個領域的名人,在那個時候就已經是了。你知道的,我們所有人都很關注他……」
「那麼你們應該比我更了解他的一舉一動。」說完,山姆·沃特曼不禁為自己使用的語法而感到自豪。
那時艾滋病病毒還是個新名詞。沒有人知道如何制止病毒的傳播,大家都很擔心它會變異,其悄無聲息的侵入方式以及致命的殺傷力成了眾人關注的焦點。那天晚上,在他們這群微生物專家和流行病專家之間流傳著生物幽靈的說法,甚至有傳言說,已經有人製造出了艾滋病毒,將其作了改變並且設定了攻擊目標。這樣的事情有可能實現嗎?南非的一個生化戰爭項目取得了很多研究成果,難道說他們是幕後操控者嗎?
停車場里很熱,外面要比餐廳里熱很多,這時達莉亞才意識到餐廳里開了空調。儘管這裏緊挨著高速公路,但是空氣還是很新鮮。她深吸了一口氣,然後上了車,朝州際公路開去。
「我們了解一些他的財務情況,他有很多個賬戶。」
為了平衡各方利益,他不可避免地成為了此次事件的受益人:國家出現了緊急情況,有人認為消除危機少不了他,於是他引起了各方的關注。聯邦調查局特意指派了一名特工來協助他工作。這名特工名叫阿爾多·查邁,看上去只有十六七歲的樣子,可是已經顯現出發胖的跡象。他應該有部分菲律賓血統,從他頭上的黑髮便猜得出來。查邁戴著一副設計精巧的眼鏡,讓人看不出鏡片的厚度。他嘴上留著小鬍子,臉上長著青春痘。他是一個大塊頭,高中足球隊時他可能是個不錯的中鋒。
她現在正沿著一條主幹道行駛。美國的高速公路與義大利的極為相似,甚至與德國的高速公路也幾乎沒什麼區別,唯一的不同就是路面不是那麼平整,而且限速很低,即使是她開的這輛小尼桑也會一不小心就超過了限速。
然而這不一定就是事實,不是嗎?也許當液體蒸發后,溶液中的炭疽病毒孢子就會變干,這樣就易於在空氣中傳播了。也可能給她注射的是一種病毒,而攜帶的液體又是另一種病毒呢?她手指上的那種滑膩感存留了很長時間。在紐約酒店洗澡時她很認真地把頭髮包了起來,並戴上了橡膠手套。她看到的每一件東西都被她的手指觸摸過。她的觸摸現在仍然具有殺傷力嗎?
「……目前僅有醫藥股在上漲,但讓投資者猶豫的是,他們不知道這對於風雲變幻的醫療板塊到底意味著什麼……」
她走到門邊,看到架子上有好幾種地圖。她沒有選當地地圖,也沒有選州地圖,而是花了12美元買了一本公路地圖冊。圖冊很大,書的一側用線圈裝訂起來,裏面有美國地圖、加拿大地圖和墨西哥地圖。封面照片上是一條沿著海岸線蜿蜒曲折的高速公路,後面的背景是一個一直延伸到海邊的綠色農場。照片上沒有車子,沒有人,也沒有動物,但是在照片的下方寫著一行文字:每一張地圖都將帶給你一段神話般的經歷。
「這就是互聯網的問題了。網路准入太不嚴謹了。」
斯科特隨後會去公寓確認她已經離開了。他會看到她留在那裡的感謝留言和20美元,還有她留給蒂娜的大拉杆箱,也許他會對此感到疑惑,但他一定會很愉快地接受她的這份慷慨。房間里既整齊又乾淨,所以等到蒂娜回來時,一定會為他是如此負責而讚嘆不已,從而忘記了他之前的種種過錯。斯科特肯定會把當天的垃圾信件放到紙盒裡,在他再次見到艾倫的時候,一定會嘲笑他因為尊敬的山姆大叔而錯過了一個性感尤|物。
「我確信他擁有的東西數量都不會少。那麼,什麼才會是他在意的呢?幾百萬不知名的人的生命……對於像柯翰這樣的混蛋而言……」一時間薩萊姆的面孔浮現在山姆眼前,他總是笑眯眯、樂呵呵的,衣著非常時尚。一個地道的偽君子。
整個過程中一直都是巴利加提問,查邁負責記筆記。這時門開了,蘭辛走了進來。巴利加站起來和他一起走出房間,站在走廊上交談。
這天對於達莉亞而言可算得上是極為漫長。到達坎伯蘭時她感覺很累。她穿過邊界進入了西弗吉尼亞州,然後一直開到摩根城。這時她又遇到了一個幾條主幹道的交叉路口。她選擇了79號州際公路的南出口,這條路通向42號州際公路上的查爾斯頓。在達莉亞眼裡,地名對她來說毫無意義,不過是刻在碩大無比的綠色路牌上的一個名字而已。她對於那個城市一無所知,因此根本不把它放在心上。
她用蒂娜的卡號預訂了兩周的使用期,給了他蒂娜的名字和駕照號碼。「里程數是不受限的吧?」她問道。
「哦,好吧,我真的很願意相信他們的結論。」
在山姆·沃特曼看來,聯邦調查局特工最大的問題就在於天生缺乏與人溝通的技巧,哪怕是很輕鬆的話題,他們也一定會將其變成一場盤問。雖然他們面帶微笑,還為他提供水和咖啡,但是山姆心裏很清楚,他們真正想要知道的是他和柯翰在一起的每一個細節。你們在哪裡碰頭?你當時住在哪裡?他有沒有與人通信?是否與人通過電話?你們是否交換過體液?
也許是她發燒昏了頭,抑或是因為她有點神經質,她總覺得店員看她的眼神有些奇怪——是啊,很少有人這麼早就來逛商店了。她將自己的賬戶停了。她現在並不擔心會被追蹤,因為目前「炭疽病毒」的點擊率恐怕已經達到了每分鐘一千萬次了。
蒂娜只買了普通的電視機,沒有配其他的收視設備,所以達莉亞獲知了很多社區新聞,還看到了很多張第21信號旅抵達迪特里克堡的照片,照片上的士兵一個個看上去滿臉倦容。整條軍用道路的兩端都用路障封閉起來了。
她走了大約有半小時。高速公路附近有一家購物中心。她在那兒停下來,打算叫一輛計程車。
於是她只好再次掉頭,穿過鴿子灣路上面的高架橋,然後一直向前開。幾英里后她看到了一塊紅白藍三色相間的路牌,上面寫著70號州際公路的字樣。
「第二天,華爾街便有人發熱,緊接著就是持續的劇烈咳嗽,然後就是突發性感冒,現在是劇烈嘔吐,已經有幾十億美元撤市……」
她絕不能違規,否則就會被攔下來檢查證件。所以她一直開九_九_藏_書得很慢。那些每天都要在這條高速公路上往返的上班族,運輸菜籽油的大型卡車,裝載燕麥、雞籠、鋼材、新出廠的汽車等的貨車,都接二連三地超過了她。
「是的。」
但是她絕不會輕易投降。她是一個女人,但同時她也是一名勇士。她立下誓言,承諾將自己的生命奉獻給真主。事實上,她完全沒有顧慮會在她身上發生什麼事,也從未因皮膚將日益乾枯而駐足不前,她已經義無反顧地奉獻了自己的生命……她會與敵人抗爭,直到用盡身上最後一滴血——最後一滴帶有病毒的血。她會永戰不休。
從電視里她了解到炭疽病毒孢子體積很小——200個病毒孢子才有一根頭髮那麼粗——卻能致人死亡,除非立即得到治療。可是他們並沒有給她那種粉末,而是給了她一種液體,據她推測很可能含有天花病毒。
她開了幾英里,沿途經過了一些小山包和大片一眼望不到邊的田地。這時她意識到她一直在小路上行駛,這樣是根本不可能回到州際公路上去的。
她轉了幾圈后又重新回到了租車公司。公司里有一個年輕人,聽說她想租輛車去看望她姐姐時,非常高興。她用的是蒂娜的地址,當他向她索要信用卡時她拒絕了。
「他是一名自由職業者,經常要去外地。」
「……現在越來越多的證據表明此次生化武器事件是一起國際性的恐怖分子襲擊事件。除了先前來自以色列的報道外,印度政府指控巴基斯坦對其國家的三座城市實施了生化武器攻擊……」
「我們百分之百地確認,已和這些大樓里的所有員工取得了聯繫,並且正在對他們進行治療。
「嗯,在馬里蘭州和弗吉尼亞州里程數是沒有限制的。」
「他們是這麼說的。在過去的40年裡,為政府工作的微生物科學家陸續神秘死亡,對此你怎麼看?」
「真對不起。」她再次向那名女服務員道歉。
「那麼南非的那個項目是怎麼回事,你知道嗎?」
褐色的皮膚透露著歲月的滄桑,黑色的頭髮隨著時間的流逝而變得灰白而稀疏。這沓照片里有五六張是老照片,取自各種年鑒,這個男人在集體照上面帶微笑;有的是近十年內拍的,有的是更早時候拍的。巴利加將照片分散排列在桌上。
太陽開始落下去了,陽光透過後排車窗照在座椅上,車裡暖洋洋的,讓達莉亞昏昏欲睡。她減慢了車速,在一處匝道口下了高速。一路上經過多次實踐,她已學會如何識別高速公路的真正出口,再也不會發生像上次鴿子灣路那樣的事情了。而且她已經能夠在需要時找到一家餐廳,給自己買上一杯意式濃咖啡。
她轉身離開鏡子,回到櫃檯前。讓她感到驚奇的是,剛才那一堆嘔吐物這麼快就被那名好心的女服務員打掃乾淨了。她在這家餐廳已經散播了足夠多的病菌。
「我做過的另一件錯事就是曾參与了嬉皮士運動。」山姆對蘭辛說,「1964年至1968年我在伯克利讀大學,1972年研究生畢業。他們從簡歷上了解到我是一名嬉皮士,於是我的前途便一片灰暗。簡歷上明明白白地寫著我曾參加過嬉皮士的抗議活動和示威遊行。生活在那個時代真是很有意思,上帝甚至限制了你呼吸的權利……」
她先把公寓打掃了一遍。其實房間並不太臟,但給人的印象是蒂娜是匆忙間離開的,很多事情都沒來得及做完。衣服還丟在烘乾機里,吃剩的食物也被胡亂地塞在冰箱里。
她只睡了幾個小時,夜裡被驚醒了好幾次。有幾次是被自己做的夢嚇醒的,可是前幾次則是被隔壁的噪音吵醒的——先是聽見沉重的腳步走進了房間,接著是關門聲,後來又聽到有人出了門,咚咚咚地下了樓。
「我們申報了幾個類似於巴克斯實驗的項目,我們的目的是——」
「他目前很虛弱,但在他死之前,那邊的人會盡其所能安排最多的機會審訊他的。」蘭辛回答說。
路上她曾看到了一排軍用汽車。笨重的大卡車用迷彩布搭成車篷,裏面坐著幾十個身穿制服的年輕男孩。她跟在卡車后開了大約一英里,然後慢慢超過了它們,開到了護衛車前面。她搖下車窗。也許她攜帶的病毒會傳染給這些士兵,然後他們中的某一個又會把病毒傳染給他的兄弟們。想到這裏,她不禁哭了起來,於是她趕緊將車窗關起來。她握著方向盤的手在不停地顫抖。
「那爽身粉瓶子就一直裝在他的口袋裡……」
在等待洗衣機洗衣服的過程中,她為自己在沙發上清理出了一塊地方用來睡覺,然後把筆記本電腦插頭插|進了廚房櫃檯上的插座里。整棟樓有一個信號很弱的未設密碼的網路連接點。她利用這條線路連上了網路,在地圖上找到了巴爾的摩,發現弗雷德里克在它的西面。然後她放大地圖,將滑鼠移向小鎮的西北角,尋找這棟公寓套房的地理位置……
如果一切都是真主的旨意,為什麼她還會這麼痛苦呢?這一定是因為她生病了。她就是一支利箭,在離開弓弦的那一刻就已經確定了她的未來。她就這樣一直開著,一直開到太陽落山,開到自己思想麻木。她的大腦在忍受著煎熬,成千上萬的問題向她飛來。她應該能夠回答這些問題,她可以向真主敞開心扉,讓自己的思想歸於平靜。感到恐懼是很正常的,尤其是當你對即將發生的事情一無所知時更是如此;想要留住自己的生命也極為正常,尤其是在你還很年輕的時候就必須要死去。不會再等太久了,很快所有的一切都能得到解答。她一定要堅持信仰,一定要堅強。
然而,這並不是車行,而是「瑞克租車」的停車場。租車公司還沒有開門,達莉亞走到停車場里看看車況。這些車看上去挺好的,都是一兩年前的老款,擋泥板上有些地方癟了,但是沒有什麼大問題。
也許她可以把電腦賣了。
她在一家又小又破的牛仔主題鬆餅屋裡發現了一個網吧。店主聲稱有意式濃咖啡出售,而且有兩台電腦可供她付費上網。
開了幾英里后,那輛警車超過了她。她覺得他們的速度肯定超過了80英里。她不太清楚那樣的速度到底有多快,因為她至今還沒有完全習慣美國的計量法。他們飛快地消失在她的視野里,而她則繼續保持車速不超過限速。她一邊小心翼翼地開車,一邊嘗試著使用車上的導航儀。尼桑在高速公路上蜿蜒前行,馬里蘭州西部起伏不平的景色不斷地被拋在身後。
「聽著……」沃特曼說著身體慢慢地靠向查邁,然後兩人的聲音變成了耳語。「要知道並非所有有煙的地方就一定有火,懂嗎?不是每件事的背後都有陰謀。人們總是把事情搞砸,然後就會發生各種各樣的倒霉事件。」
「他的名字叫薩萊姆·柯翰,人們習慣把他叫做『死亡博士』。」
她在70號州際公路和另一條主幹道相交的地方犯了第一個錯誤。那裡有多條彎彎曲曲的匝道,在如此快的速度下要迅速地做出選擇,實在是件難事。憑感覺,她選擇了直行,好讓自己不離開艾森豪威爾公路。沿著這條路開出幾英里后,她看到了一塊「歡迎來到賓夕法尼亞」的巨大路牌。
這一切很快就會發生的。
毋庸置疑,想進去是根本不可能的,除非用一輛裝滿塑性炸彈的卡車炸開大門。事實上,對於達莉亞而言,時間極為緊迫,逃亡已經迫在眉睫,所以現在最明智的決定就是放棄對迪特里克堡的幻想。
她病了,真的病了。她就要死了。
「你們都聊了些什麼,山姆?」
「當然,聯合國也曾證實過這條消息。很多人都曾經為伊拉克工作過。他還為巴基斯坦工作過。那可是你告訴我的。我知道他在很多地方都擔任過……顧問,畢竟他也得生活。」
她翻了翻蒂娜的賬單和未開啟的信件,看看有沒有對她有用的東西。她先找到了蒂娜的地址和電話號碼,翻了一陣后,又找到了蒂娜的出生日期和信用卡號,她把這些全都抄在了一張銀行賬單的背面。從蒂娜的衣服來看,她們倆的身材差不多。
「那麼,https://read.99csw.com局勢會更加惡化嗎?」
「當然可以,登記卡號完全是出於安全考慮。我們甚至都沒有刷卡機。等你把車還回來時就把這張登記表撕掉好了。」
她用蒂娜的名字和地址申請了一張邦頓時裝的打折卡,選了一套衣服去更衣室試穿了一下,然後離開了。現在她感覺鎮定多了,於是決定繼續逛逛。
「……我們聽到了很多的閑言碎語——大家都知道在9月的前幾周出現過一次『出行熱』。而且我還要說的是,布萊恩——他們特別向媒體強調了此事——羅伊克羅夫特今天早晨發表聲明說——美國並不是唯一受到病毒攻擊的國家,據分析此次襲擊是一次聯合行動。」
電視新聞已經將話題轉移到了印度和巴基斯坦的邊境危機上,屏幕上出現了一組清晰的暴亂人群的鏡頭,看角度好像是從三樓陽台上拍攝到的。然後場景又變了,出現了一群男孩,每個孩子都用圍巾將自己的臉遮住,以防被警察的相機拍下來暴露身份。他們每人手中都拿著一個與其身份極不相符的武器——殺豬刀、棍棒、砍刀,其中一個男孩被推到了最前面,手裡舉著一把自動步槍。他們邊唱邊跳,朝著鏡頭做出不屑的表情。達莉亞覺得這些孩子很快樂。
「因為如果有治療辦法,那麼就不是不可能的事了。」
「可是現在……你沒事兒吧?」她問道。達莉亞無法回答,只能點點頭告訴她自己很好。於是女服務員轉身回到了櫃檯里。
「剛接到一份報告,說發現了一個天花病毒患者。」他說。
她找到一家餐廳,進去要了一份巨無霸美式早餐、幾個甜薄煎餅、培根以及幾個雞蛋。作為一個死期將至的人,她的胃口好得出奇。她把所有食物都吃進肚裏,還喝了杯酸黑咖啡。等她吃完早餐,那家租車公司還是沒有開門。於是她去了車站,將背包鎖在一個儲物櫃中,然後在附近的幾個街區轉了轉,欣賞那裡的一棟棟石磚砌成的小樓。所有這些樓都修葺得很好,足以使該地區的歷史文化再現於世。
她把毛毯抱回床上,接著繼續看新聞。屏幕上出現了一個穿西裝的男人,年紀稍輕,神情嚴肅。他站在講台上,正在對各家媒體發表一個簡短的聲明,力圖消除泰德事件對大家造成的影響。但是,從記者聲音中流露出來的緊張,達莉亞知道,公眾已經非常恐懼不安了。
塔里克·阿布德爾·薩瓦哈在國會圖書館樓下的走道里因形跡可疑而遭逮捕,有人注意到他在暖氣管附近撒「白色粉末」。
在白宮西翼廳時,山姆悄悄地從那裡拿了一本筆記本。這會兒他把備忘筆記和自己的一些想法寫在筆記本上的時刻表旁。突然他驚奇地發現,自己目前正面臨著危機與機遇並存的境況。
「他們想知道病毒是誰製造的。要把病毒製造成武器需要有一定技術的人來實現,哪怕僅具備一點點這樣的技術就可以了。問題的關鍵是如何保持病毒的大小和靜能。實驗的目的就是要在病毒孢子外形成一層保護膜,這樣才能讓它們存活,讓它們在空氣中懸浮。」
這會不會是開始出現流感癥狀了呢?她想起了當時尤塞夫蹲在她身旁,將針頭刺進她的胳膊里——她會不會被注射了兩種病毒的混合劑——炭疽病毒和天花病毒?一時間她感到一陣噁心。她到底讓他們對她做了些什麼?
是的,毫無疑問,他們倆是因為彼此的名聲而結識的。要說到那次聖保羅的會議,兩人也不過是在入住酒店的酒吧里喝了兩杯酒,之後柯翰就被來酒店接他的一對漂亮夫婦接去赴晚宴了。
達莉亞行駛在艾森豪威爾高速公路上,每隔幾英里便能看見一塊路牌。公路邊上的土地早已被各類民間團體組織所徵用。間隔一定距離就會有一塊白綠相間的牌子,可是她對這些地名一無所知——哈格斯頓、錢伯斯堡、馬丁斯堡,它們對達莉亞來說毫無意義。
巴利加扶著沃特曼站起來,蘭辛攙著他的胳膊離開房間,朝大樓外面走去。山姆記得有一個病毒傳播媒介的清單,是他列出來的:學校、醫院、地鐵、劇院、體育館、飛機、商務酒店……
達莉亞沉浸在自己的想法中,雙唇抿成了一條直線,雙手緊握著方向盤,沿著所謂的「黃金地段」行駛(可悲的美國人!總是製造出一些神話來自欺欺人……)。開到高速公路的丁字路口時,她突然改變了想法,將方向猛地一轉開上了70號州際公路。
一輛車開了過來,車身很低很寬,底色是橘色的,上面有一些黑色火焰圖案。
「沒問題……」年輕人說道。他在蒂娜的號碼上蓋了一個印,對於達莉亞提供的國際駕照他也樂呵呵地接受了。五分鐘后,達莉亞從車站的儲物櫃里取出背包,開著租來的那輛普通尼桑上路了。
「事實上,我們也一直都很關注他和他的團隊……」
她一直向前開……汽車在高速公路上行駛,微微地顛簸著,周邊西弗吉尼亞州荒無人煙的山區景色讓她慢慢地平靜了下來。看著高速公路上一輛輛超過她的車輛,還有一輛輛被她超過的車輛,她心裏慨嘆:這些都是普通平民,他們只不過是些普普通通的人啊。
「給,你點的……」女服務員嘟噥了一聲,把色拉放在她面前。這時她注意到達莉亞在看電視。
「我不是要去坎伯蘭,我要去……拉斯維加斯。這兒有地圖賣嗎?」她盡量裝出滿臉無助的樣子問道。
「這個由國土安全部全權負責,博士。他們已停止了地鐵的正常運營,也檢測了維也納機場,沒有發現什麼異常跡象。」
現在已經錯過了午餐時間,但吃晚餐還有些早。儘管這家餐廳門口的廣告牌說,他們能滿足所有美國人的胃口,但這家店卻還是空無一人。附近櫃檯上方掛著一台電視機,裏面傳出的聲音聽得很清楚:
「是的。」巴利加點頭表示贊同。
一眼望去,廣袤無垠的草甸和牧場顯得格外寧靜,即便是點綴在農場中用來停放拖車的大倉房看上去也透露著祥和。風格不一的房屋在山麓間若隱若現,與大片大片的森林相鄰。高速公路在山間蜿蜒盤旋,近處有一條小溪潺潺流動,一路相隨。
這些照片來源非常廣泛——有從公共資源獲取的,也有從檔案里提取出來的,還有一些是從最近的監控錄像中截取的。各種角度的照片都有。
附近的交叉路口處有一個汽車修理廠,同時也是個二手車交易所。她開過去停了下來。那裡一位名叫埃德的大個子男人告訴她,如果她想向西去坎伯蘭的話,那麼她就得回到高速公路上,往回開到下一個交叉路口,然後從匝道口下來上80號州際公路。
「當然認識,圈子就這麼大。」
「簡直太可怕了,不是嗎?我妹妹一家住在亞特蘭大。那兒也被傳播上病毒了……」
她吃了兩大口,感覺像是一層糨糊黏在了舌頭上。電視上正在對醫院進行報道,每家醫院都面臨著應對炭疽病毒攻擊的壓力。實際病例遠遠要比預期的多很多。
「要記住,像薩萊姆·柯翰這樣的人習慣扮演操縱者角色。他這類人不會按照你們的規矩出牌。他只想得到他想要的,因為他確實需要它。我想你們不至於把薩萊姆說成是『出於愛國熱情』吧。」
打車到市中心只花了她三美元。市中心士兵隨處可見,這裏明顯加強了警戒,整個小鎮透露著緊張不安的氣氛。咖啡店總是第一個開門營業的場所。她走進去要了一杯意式濃咖啡,邊喝邊看美國有線電視新聞網播報的新聞。根據新聞提供的最新消息,理論上她是有可能進入華盛頓地區的,但是她肯定無法進入任何一個政府機構大樓附近區域,更不可能接近國會大廈或者白宮。
於是,她走進一家店,在琳琅滿目的陳列品之間慢慢地走著,不時地拿起物品在手中把玩。當店員走過來問她是否需要幫助時,她拒絕了,然後迅速離開,直接去旁邊的一家店。如果她攜帶的病毒依然有效的話,那麼,這裏的士兵遲早會被感染的,然後是他們的妻子,還有家人。
在匝道的坡上她先向右拐,慢慢地向下行駛。路的兩邊空蕩蕩的,她看見一座長長的紅色倉房,倉房的一側堆著幾十個草垛;還有一個做砂石生意的公司,它的辦公室就在拖車上。她掉轉車頭,沿著高速公路開回去,然後又拐了一次彎,開著尼桑九-九-藏-書車直接原路返回。
「他很有風度……」沃特曼說。「但你要記住一點,生化戰最終是不可能的。實際上……所有的一切都源於對它的迷戀,就像有些小男孩對汽車、飛機、足球明星的隊服、媽媽的內衣的迷戀一樣……這是對某個物品的一種迷戀,是一場魔鬼的幻夢。」
「越戰,民權運動……飢荒。我想這些政治鬥爭還是挺值得的。」
「還行吧,就是覺得有點疲勞,所以才想要杯意式濃咖啡提提神。」
她感覺到自己緊張得有些神經質了,一直都提心弔膽。她到底在害怕什麼呢?是死亡嗎?她從床上爬起來,翻遍了所有的抽屜,想看看蒂娜有沒有在哪裡藏了一把槍。如果有,那就應該放在卧室里,大多數的美國人都這麼做。也許蒂娜把槍藏在了某個擱架上?可是她沒找到,於是她只好放棄了找槍的念頭重新回到床上躺著。她突然間覺得嗓子又澀又干。
「你說他曾為伊拉克工作過。」
「是的,他的確是這樣的。像薩萊姆這樣的人是很狡猾的。你們一定是追蹤他的賬戶了,對吧?」
「檔案記錄里都有。」
她調回到國內新聞頻道,看到整個華盛頓區都採取了同樣的預防措施。還有一串連續鏡頭——她已經看到過三四回了——是泰德,頭上戴著一個黑色套子,坐在一輛有著茶色玻璃車窗的SUV里,車子顛簸著開進了地下車庫。可憐的泰德。
「當然認識。」山姆看著照片上的一張老臉——很可能是幾周前拍的——說道。
「如果生化戰毫無可能,那麼柯翰怎麼會卷進去的呢?」
她最終意識到自己肯定是無法繼續入睡了,於是決定起床,也沒有開燈便在黑暗的房間里摸索著走進衛生間小便。她習慣性地將衛生間里的所有東西都摸了一遍。等到蒂娜回家時,她會發現自己的公寓已經變成了一個細菌煲。達莉亞下定決心要繼續逃亡。恐慌的威脅已達到了紅色級別,在她看來全世界最有可能被抓到的地方就是馬里蘭州的弗雷德里克了。
「政治鬥爭無處不在,博士。」
「……醫院為這名年輕人提供了世界上最一流的護理,而且所有的一切大家都有目共睹,至少從他的身體狀況上看是這樣的。接下來我們將看到塔里克·薩瓦哈先生站起身來,他會走兩步並活動他的四肢給大家看看,然後回答幾個關於他身體健康方面的問題。我們將繼續跟蹤他的病情,但是我們更加關注的是——噢,他伸了個懶腰……」
「不,如果你站出來,大喊著政府是一幫犯罪分子……那麼,在你以後的職業生涯中,每年的收入將減少數萬美元,就因為你年輕時做了些理想主義者做的事。至於實驗室的工作嘛,你藏在自己的雲朵中,生活在虛構的世界里。你是一名隱士,外界的人無法進入你的世界。但是一旦你涉足政界結果會怎樣呢?那裡是野蠻人的世界。進入辦公室里的那些人啊,他們能做出易子而食的事來。」
「你認為他是被謀殺的嗎?」
「太多這樣的事了,我實在弄不明白,博士。」
「他什麼都不知道。他們只是給了他一張機票和一張旅遊地圖而已。」沃特曼說。
「哦,不,當然有關係!巴克斯項目研究的就是這個。它研究生化武器威脅的底線。比如,製造一個有效的生化武器的最低成本是多少?是否能用世上現有的材料製造出來?能否用拖車運輸?在烤箱里是否能保持效力?然後,我們就開始實驗了。我們想測算這種武器的威脅有多大。如果能做到這一點,那麼我們就能做出預算,我們就能進行經營管理,主宰死亡。你告誡自己要現實些,這樣做不過是在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罷了。你說服了自己,然後就放手一搏了。在這種戰爭中是無規律可循的。你能理解我說的吧,是不是?秘密行動,做些見不得人的事。可是我並不覺得羞愧。我愛國,我做這些是為了國家的利益,同時我可以獲得報酬。這就是我們所做的一切。你現在應該明白我們是幹什麼的了吧?」
是一個男人的照片。
從咖啡店出來后,她沿著弗雷德里克承載著歷史的古城牆慢慢地走著。這座小鎮古香古色,保護得非常完好。鎮上有幾家獨具特色的古玩店,還有幾座大教堂。如果你從華盛頓或者巴爾的摩來這裏一日游的話,根本不愁錢沒處用,小鎮上有好些地方能夠滿足你的購物慾。
她打開行李,把衣服從箱子里拿出來。也許蒂娜可以將這些衣服派上用場。按理說衣服上應該有她攜帶的病菌,那麼把這些衣服留在哪裡最合適呢?在沒有想好之前,她把衣服都堆在了正對著電視機的躺椅上。
當時,柯翰站起身來,舉起手中的酒杯與酒吧里的人告別。「這就像喝酒一樣,」他對他們說,「生化武器就像是一杯雞尾酒,它所產生的後果是毋庸置疑的。」他喝了一小口酒後繼續說,「但是最恐怖的還是宿醉的痛苦。」他又喝了一口。「拯救人類的唯一辦法就是疫苗。」說完他喝乾了杯里的酒,走了出去。
美國公路的命名遵循一定的規律,所有東西走向的公路都是偶數,而南北走向的則是奇數。如果她一直沿著70號州際公路行駛,那麼她現在已經到達匹茲堡了。為什麼不去那兒呢?那可是個非常有名的地方。不去那兒她會錯過什麼嗎?她找到匹茲堡的地圖,看看有沒有值得一看的東西。她以前聽說過這個城市,它有一支著名的足球隊……如果現在有台電腦,她就能得到她想要的所有信息了。
「……中央情報局發言人發表聲明說,他們正在追蹤幾個『可疑對象』,同時梳理出一些『可靠信息』,以期能證實薩瓦哈和亞特蘭大襲擊者很可能屬於一個大的犯罪團伙……」
她想整件事很神奇,這簡直是一個奇妙的巧合。這個大好機緣讓她感到一陣暈眩。她從維基百科和美國陸軍傳染病醫學研究院的官方網站上了解了更多關於迪特里克堡的信息。這顯然是一個不容忽視的攻擊目標,但問題是如何混進去,尤其是在他們已經抓到泰德的情況下。
「目前還只發現了一例。但是……可能還有更多。是在德國發現的,是柏林一家酒店的工作人員。」巴利加的聲音聽上去疲憊而虛弱。「我們得換個地方了。」
他們快步穿過走道,差點沒跑起來。走到電梯門口時,他們發現電梯里已經有很多人了。蘭辛拉著他退後了一步。門關上了,山姆注視著巴利加的眼睛,那雙眼睛里流露出深深的憂鬱。
「你還記得當時的場景嗎?」
她把床單用滾燙的開水洗了又洗,然後在烘乾機里烘乾。她一直很猶豫,拿不定主意到底是睡在蒂娜的床上,還是在沙發上睡。
餐廳里的每個人都在看電視。一名女服務員向她走來。「今天過得好嗎?」她嘴裏說道,但眼睛並沒有看著達莉亞。她沒有化妝,頭髮簡單地梳成一個馬尾扎在腦後。達莉亞覺得她應該快有40歲了。
「這個行嗎?」埃德問。
「疾控中心就在那座城市裡。」女服務員說。她的嗓音很溫和,帶點南方口音,聽起來很悅耳。她每說一句都會嘆一口氣。雖然她很累,對客人還是非常友好的。突然間達莉亞決定不要觸碰她,她不想把病毒傳染給她。
「對不起,非常抱歉……」她說。那名可憐的女人攙扶著她找到了女洗手間。她拿了幾張紙巾擦了擦臉,然後擤了擤鼻子。她在鏡子前站了一會兒,看著鏡中的自己。她頭髮亂蓬蓬的,蒼白的臉色中透著蠟黃,眼眶紅紅的。
「亞特蘭大?」達莉亞問道,她不太清楚那是個什麼地方。
「現在那種事沒什麼大不了的,博士。」
「對不起。」她對著餐廳喃喃地說,不停地用手擦去眼淚。
蒂娜有一隻背包……大概九成新,是一隻可以摺疊成披肩的藍色粗呢包。達莉亞把筆記本電腦塞進包里,選了一套酷似街頭流浪兒的衣服穿上,然後把背面寫有蒂娜的電話號碼的信封裝進衣服的口袋中。她把衣服上的帽子拉起來遮在頭上,鎖好門后將鑰匙從縫裡塞回房間里,然後戴上耳機,聽著音樂,在黎明前的昏暗中穿過了公寓附近的停車場,一直走了下去。
太危險了。
「事實上我們也不會開多遠的,我們大概會就只是在……弗雷德里克轉轉。」
「雖然我不願這麼說,但是我認為這種可能九九藏書性非常大……」
然後她出門去了肯德基。店門口豎著一塊高大的招牌,上面畫了一位戴著一條奇怪領帶的笑呵呵的老爺爺。她瞥了一眼招牌,才意識到這就是那個世界著名的快餐店。羅馬也有一家肯德基店,裏面總是擠滿了遊客。她耐心地排隊等著點餐,這時突然傳來一陣轟隆隆的尾氣排放聲。
「到這兒來吧,夫人。跟我來吧。」又是那名善良的女服務員,她的聲音聽起來像蜜一般甜美。她扶著達莉亞站起身來。她在幫她。意識到這個,達莉亞急忙將她推開,可是已經太遲了。她們倆靠得太近了。她們並不是朋友,但是並非只有成為朋友才能讓對方感染上病毒。
蒂娜的真名叫塞萊斯蒂娜·佩德魯扎。斯科特只是幫她看門,負責取回郵件,然後放在水池邊的一隻硬紙箱里。冰箱門上貼了一沓賬單,還有一些照片。其中幾張上面是幾個孩子,有一張是一個婦女抱著幾個嬰兒,她猜想那應該就是蒂娜。這是一個身材瘦削的黑人女子,有著一頭黑色的長發,她的眼睛讓人感覺存在著一絲野性。垃圾桶里有很多酒瓶,電視櫃的一個抽屜里還藏了一桿大麻煙槍,床頭柜上有兩盒避孕套,一支潤滑劑和一個裝在白色尼龍袋子里的振動器。卧室的窗台上放著一隻鞋盒,裏面裝了半鞋盒寫給蒂娜的信件,全是用西班牙語寫的,從郵票可以判斷這些信是從宏都拉斯寄出的。
在卧室的鞋盒裡,她找到了蒂娜宏都拉斯老家的地址並抄了下來。她還想試試能不能找到地址簿,可是未能如願。
「你知道弗蘭克·奧爾森嗎?」
蘭辛開車將山姆·沃特曼送回去,一路上山姆講述了自己的經歷。他說自開始工作以來,他似乎就一直忙於參加各種會議,哪怕這些會議與自己的專業毫無關聯。他告訴蘭辛,他確實努力讓自己做到三思而後行,也儘力控制自己的脾氣,並下定決心盡一切可能來消除人們對他的誤解。他希望他所做出的努力能夠起作用,因為私下裡他很享受那種回到人群中的感覺,他甚至已經習慣了在裝甲車上打盹。
突然,她覺得一陣噁心,也許是色拉的味道引起的,也可能是由於疲勞引起的。她剛站起身便忍不住吐了出來。「哦,我的上帝……」她聽見有人這麼說了一句。她渾身抖個不停,砰的一聲癱坐在椅子上,然後趕緊從桌上抓過一張紙巾擦嘴。
接著電視里出現了那張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塔里克進車庫的照片,接著泰德的面部特寫在屏幕上一閃而過,跟著是一連串的人物大頭照。在這些照片中,她認出了其中一張是她在凱賓斯基酒店遇見的男人,只是打扮有些不同,更年輕了些,但那絕對是他。薩萊姆·柯翰,照片下的文字顯示了這個人的名字。他身旁還有兩個最新出現的惡魔——巴哈·瓦希德和亞馬爾·尤洛夫上校。
「……對於此次使國家首都陷入全面癱瘓的炭疽病毒恐怖事件,政府正在組織力量進行調查——這會不會是一次新的黑死病呢?」
她一邊走一邊在心裏制訂了一個計劃。計劃很簡單:她打算去汽車站搭乘最早的一趟汽車,無論開往哪裡都無所謂。走著走著,她發現自己一直在這些歷史建築之間兜圈子,所以她不得不找人問路。後來在一座天主教堂旁邊的停車場里,她把裝在枕套里的那些沾滿病毒的衣服塞進了一個募捐箱。她認為這是一個非常棒的決定。
她坐在車裡翻看著地圖,這時一輛警車停了下來,從裏面走出兩名身材臃腫的馬里蘭州警,下車后兩人用手將他們戴的奇怪的尖頂帽子扶正——帽檐很寬而帽頂卻又尖又小。她猜想西部牛仔戴的帽子恐怕就是這一種。他們的帽子就像是加了冠的牛仔帽,通常騎警或者輕騎兵都戴那種帽子。她覺得他們的樣子看上去很愚蠢,和從前的憲兵一模一樣。越來越多的連篇鬼話和謊言。最大的受騙者居然是自己的民眾,這到底是怎樣的一個國家?
電視的畫面又切換成另一個場景。一名記者站在一棟白色建築物前……好像是某個政府機構的大樓。他身後站著一排士兵,將入口處封鎖起來,禁止閑雜人員入內。
「他從樓上墜下來時我才六歲,或者說他是被推下來的。據說他當時服了迷|幻|葯,對吧?」
「幫幫忙吧,博士。」
正說到這兒,電視里又開始插播廣告,先是一則巧克力廣告,接下來是吸水性超強的毛巾廣告,尚未面市的更加節能的汽車廣告,偉哥廣告,即便是健康異常糟糕也能參保的醫療保險廣告,然後是一段即將舉行的足球賽的宣傳短片……後來泰德的照片出現在整個屏幕上,他的脖子上打了一行字幕:恐怖之臉。
開出小鎮后,她在弗雷德里克購物中心停了下來,後來她得知該購物中心恰巧坐落在一個叫做「黃金地段」的地方。所謂的購物中心其實就是一個停車場,周邊有很多商店,每一家店都有停機坪那麼大。她很緊張,恨不得立即逃離此地,可是她又很猶豫,因為這很可能是她向撒旦發起攻擊的最後一次大好機會……
在《紐約時報》的官方網站,她看到了更多關於亞特蘭大和華盛頓地區戒嚴的新聞,還有一長串政府官員的名字,這些人都已經被送往沃爾特里德陸軍治療中心接收炭疽病毒治療。網上還有一張照片,上面幾個身穿藍色塑料防護服的技術人員正抬著一台吸塵器一樣的儀器走上國會大廈的台階。
將導航設置在路障周邊地區后,她開車圍著迪特里克堡轉了一圈。整個區域被分成了兩大塊。要不是那些深橄欖綠色的車輛和一些建築物門前掛著的看不懂的首字母縮寫標牌,這裏看上去就像一座被鐵絲網圍起來的農業大學。
「門邊的架子上有公路地圖。它覆蓋了全國的公路,你想去哪兒都行。」
「無論你到底想要知道什麼,看來我得先收買一下你了。」
「你要再來一份大杯可樂嗎?」他問道。
可是,現在她累了。黑暗中,她在查爾斯頓過去一點的地方將車開下高速公路,開進一個休息區。鎖好門和車窗,將椅背放倒,躺下去閉上眼睛。
「我們看見那幾個女孩子哭了起來,於是大家都跑到舞台邊上看是怎麼回事。他們是在達拉斯暗殺肯尼迪總統的。我當然記得那件事,我記得當時的每一個細節。當時國家正處在古巴導彈危機時期。我記得很清楚。那個周末我們從學校回家時,大家心裏都很擔心下周是否能重新回到學校來。是的,當時就是這樣的心態。」
晚上9點的時候電話響了,是艾倫打來的。他告訴她,由於情況緊急,他晚上過不來了,但第二天早上他會盡量抽時間來一趟。同時他還告訴她一條壞消息:斯科特希望她明天就離開。儘管斯科特曾經替她向他女朋友擔保過,可是斯科特說他女朋友對此大為光火,但艾倫說他並不相信斯科特的話。
她身後的門開了,進來了兩個穿綠色工作服的女清潔工。其中一位手裡拿著一個噴壺開始清潔門把手,而另一位則進了最裡面的一間。她們兩人讓達莉亞感到無比緊張,她無法再繼續了,所以選擇了離開。她找到了出口,推開寬大的玻璃門走了出去,來到了外面的柏油馬路上。
她在沙發上的一個抱枕下找到了電視機遙控器,調到新聞頻道。此時電視里正在放一個消毒拖把的商業廣告,然後又放了一個電視連續劇的預告片,接著屏幕上出現了一個漩渦,畫面切換后出現了一個和藹可親的男主播——
結果這家餐廳沒有意式濃咖啡賣,她只好勉為其難地買了一杯從一個大罐子里倒出來的混合咖啡。咖啡喝起來有一股酸味,那味道實在讓人難以接受。
當他們到達司法部時,格里馬爾蒂出現在停車場並揮手示意他們回到車上。他們什麼也沒說,立即調轉車頭把車開了出去。七分鐘后,沃特曼來到了聯邦調查局華盛頓辦事處,在神情冷峻的特工巴利加的對面坐下。
很好。
「你認識這個人嗎,博士?」
她看著自己的筆記本電腦。他們會調查所有泰德認識的人,他們很快就要來找她了,也許他們現在已經出發了。他們能追蹤到她的電腦嗎,哪怕她使用的是別人的網路?
大頭照播完之後,屏幕上出現了那名面容和藹、頭髮灰白的男主播的面孔。在他的一側是一張華盛頓城區的電子地圖。他的雙手滑過地圖https://read.99csw.com表面,熟練地將那些著名的地標逐個放大。在他解說的同時,地圖上的某些地方變成了紅色,標志著該處已檢測到炭疽病毒。她認識其中的兩個:林肯紀念碑和華盛頓紀念碑。
「沒關係的,寶貝。你自己當心點……」她說道,試圖讓達莉亞心裏覺得舒服些。
「哇,」查邁發出一聲感嘆,「那你認識戴維·凱利嗎?英國細菌戰首席專家。」
達莉亞從修理廠里出來,一邊喝可樂一邊研究地圖。她發動了汽車,開始設計逃亡路線。這才是眼下最重要的事情,離開這裏……給他們留下她正在逃亡的線索,這樣可以保護其他人,儘管她根本不知道其他人是誰。
現在的關鍵問題是找到一個襲擊迪特里克堡然後安全逃離的方法。那裡目前就像一隻籠子,保護得嚴嚴實實。她發現了解得越多,自己的狀況就越糟糕。
她正處在泰德散布的炭疽病毒中心。
他們關上門后,查邁放下筆記本,問道:「嗨,博士,肯尼迪遇刺時你在場嗎?」
「車子是為我姐姐租的,不是我要用。我能不能在還車時付現金呢?」
四名士兵走進來點了餐。他們都穿著統一的制服,和艾倫的一樣,肩上戴著一模一樣的徽章。他們點餐時看了她一眼,其中一個甚至還衝她笑了笑。過了一會兒叫到了她的號,她付過錢,取過一個盒子,裏面裝著她點的雞塊、蛋撻,還有一種叫做「捲心菜色拉」的食品。她拎著盒子穿過停車場,沿著人行道回到了公寓。
他盯著身邊這幾張年輕的面孔看了一會兒。屋子裡的每個人都很緊張,他們都感受到了生化戰的威脅。山姆以前也看到過這樣的表情,現在的表情與那時相比並沒有好看多少。
她生病了。她快要死了。
她知道自己走錯路了,她可不想開了半天結果還是回到費城。她繼續向前開,想找個地方掉頭。可是開了很久也沒有看到匝道出口。就在她快要放棄時,她開到了一個叫做鴿子灣路的小地方,從這裏她可以下匝道。
此人和他一樣,是個老年人。
「薩瓦哈已經向我們提供了他這四天以來在首都的行進路線圖。所有他去過的場所都已被隔離,正在逐個進行檢查……」
走廊的大門通往一個幾乎無人光顧的食品區。她在那兒找到了一個衛生間走了進去。她的臉很燙,她一遍又一遍地朝臉上澆水,然後看著自己的雙手,好像她的目光能夠穿透血肉看到裏面的骨頭。
她四處尋找她租的那輛尼桑汽車,因為其外形與停車場里的其他車輛幾乎沒什麼區別,所以根本無法識別。最終好不容易才找到了。她駕著車離開了此地,心想她能做的就只有這些了。現在她必須遠離迪特里克堡的安全部隊,因為泰德招供了,即便他們現在還沒有獲知她的名字,但是很快就會知道的,等到那時,從巴爾的摩到柏林,每一台監控攝像機里都會調出她的照片。
「當然。我那時在上高中。當時我們正在劇場為才藝秀排練節目。有幾個女孩站在舞台下面的一架鋼琴旁收聽節目……呃,那個東西應該是半導體收音機吧?」沃特曼用手勢比畫著老式收音機的樣子給查邁看。查邁是一個徹頭徹尾的數字產品迷,同時也是他所見過的聯邦調查局特工里最懶散的一個。
晚上11點的本地新聞報道說,政府加強了迪特里特堡周邊地區的安全防護措施。該地區現在已實行交通管制。弗雷德里克社區學院在歐普森大道的校區已經禁止學生出入,因為這裏緊挨著迪特里特堡的邊界。
「對此我絕不發表任何言論。」
「……要再次強調,我們已經採取了一切可能的防禦措施,薩瓦哈去過的每一個地方都已被隔離。
她小心翼翼地把她的西裝掛在蒂娜的衣櫥里,然後把其餘的衣服一股腦塞進一個枕套。把床鋪好后,她用那管香水朝枕頭上噴了幾下,然後把香水瓶留在了蒂娜的洗漱用品中,算作是一個禮物,下次蒂娜與斯科特和其他朋友出去時就可以派上用場了。
「我只是隨便問問而已,博士。」
蘭辛和巴利加回來了,但是巴利加並沒有坐下來。因為門是開著的,所以能看見他身後有一位海軍陸戰隊上尉站在大廳里等他。巴利加站在桌子的一端,眼睛盯著另一端,不停地搖著頭。他的臉色看上去有些陰沉。突然,他深吸了一口氣,然後開始用手指敲打桌面,就像鋼琴家在試音。
沿著公路她開始向西行駛。
「這沒關係的,博士。他們會把他知道的所有信息都榨出來的。」
「你可以去查爾斯頓大學城附近,在那兒就能買到你想要的咖啡了。想吃點什麼?」在給她添咖啡時女服務員問道。達莉亞點了份雞肉色拉,然後坐在櫃檯前,邊喝咖啡邊看電視。
她放聲大哭,將酒放回到冰箱里。她知道現在喝醉會是件很危險的事情,而且,她有些重大事情要決定。
她找到了一個鬧鐘,與電視上的時間核對了一下。此時電視里正在播報:
「……不僅在亞特蘭大發現了炭疽病毒,而且現在還不斷有令人震驚的新發現。據說早些時間曾在以色列發生了炭疽病毒襲擊事件,當我們獲知此消息時不禁感到疑惑,為什麼我們的政府對此沒有採取任何措施。除此之外,在採訪一名喬治敦大學的醫學專家時我們獲悉,一直以來他不斷提醒國土安全部,警告他們類似的狀況在未來極有可能發生……」
回到電視機前,她看到一個身穿警服的年紀較大的男人正在記者招待會上講話,還能聽見現場照相機鎂光燈的咔咔聲。
去汽車站的路上,她經過了一家車行。一眼看過去,裏面似乎停了幾百輛轎車。所有第一次領薪水的年輕士兵們,拿到錢后便會在第一時間衝到這裏買車。車行、快餐店和當鋪是這些士兵必定要光顧的地方。
她拿起叉子,將盤子里的色拉拌了拌。她要的是一種被稱作農場風味的調料。雞肉被切成了片,看上去像腐爛了似的,摻雜在蔬菜葉里。
冰箱門上的架子上有半瓶夏頓埃酒。她把酒拿出來,坐在躺椅上吃著肯德基,手裡拿著遙控器不斷地調台。
然而這是不可能的……這樣的想法實在很愚蠢。除非已經有預防措施,否則是不可能使用這樣的武器的。如此說來,會不會是南非那邊已經研製出了艾滋病的治療方案,卻一直秘而不宣?這是一個必要的先決條件;如果沒有找到一種方法使國家的最高統帥部和軍隊,最理想的是能使整個國家都免疫的話,那麼,發動生化戰是沒有意義的。這是在目標定位時必須要考慮的一個基本問題——如何防止病毒孢子反過來殺害自己的民眾。
蘭辛駕車行駛在華盛頓已經戒嚴的街道上。快要接近路障時,他打開了警笛。橋上有一些士兵在維持交通秩序。
山姆發現自己呼吸困難起來。
這時,烘乾機里的床單和枕套甩好了,於是達莉亞上樓去鋪床。床上有一條大大的毛毯,毛毯上有一個睡袋。她將這些東西一股腦地拽到台階邊上,拎起來用力抖了抖。
她站起身來,走到廚房櫃檯前將電腦關掉。
「神話般的經歷?嗯,我想這就是我要的。」達莉亞說完便付了錢給他。
「在薩瓦哈身上發現的爽身粉瓶子里裝有325克炭疽病毒。他說他們在維也納給他時瓶子是滿的,到達美國后,他的主要活動區域幾乎都在華盛頓。爽身粉在製作時使用了分散劑,那麼病毒粒子的數量應該是相當少的——我現在說的一切都是以沃泰爾在會上的報告為依據的——在他們將瓶子交給薩瓦哈的那一刻,他就被宣判了死刑。要想殺死一個人僅需要12個病毒孢子就可以了,只要你吸入12個炭疽病毒孢子,那麼你必死無疑。可事實卻是薩瓦哈整段時間都在吸入這些病毒,每天每時每刻都在吸入。」
「的確如此,只是把瓶子裝在衣服口袋裡,再把你的手插|進口袋,然後再拿出來,這樣就能即時得到補充。病毒傳播的速度非常快,而且可以穿透織物纖維飄浮在空氣中。很好,是的,他們的確做得不錯,他們將這些地方都隔離了,可是我們仍必須得到薩瓦哈活動的精確路線,我們要知道他去過哪些街道,乘過哪些公交車以及計程車。如果他曾坐過地鐵……」
「逆轉錄酶病毒,我們談論的是有關逆轉錄酶病毒的話題。」他一邊回憶一邊平靜地說,「幾乎所有人都在談論這個話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