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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部 第五章 圖騰柱

第一部

第五章 圖騰柱

「為什麼要特別選我?」拉夫妥問。
一九九二年十一月四日
「誰?」
「審判期間我不要戴手銬,媒體不準進入法庭,我服刑的地方不能跟其他囚犯混在一起。」
「答應我一件事,」拉夫妥說,「不要把你剛剛對我說的事告訴別人,不要告訴萊拉的家人,也不要告訴媒體,連其他警察都不要說,明白嗎?」
躺在雪中的屍體被切成無數碎塊,幸虧有一個裸|露的乳|房才讓人得以判別死者性別。屍體的其他部分讓拉夫妥聯想到一年前在艾索凱瑟鎮發生的車禍,當時一輛卡車轉彎車速過快,車上載運的鋁板鬆脫滑落,將對向來車削成碎片。
「你是怎麼發現我會查到你身上的?」
「這可以安排。」拉夫妥說。
「我想要的是什麼?」
拉夫妥握住左輪槍柄,取好角度,避免快速抽出手槍時被口袋卡住。
「你可以現在就告訴我,或是去警局接受偵訊。」
拉夫妥感到眾人的視線都朝他射來,他知道他們在想些什麼。又來了,這個過氣的警察明星又在眩人耳目了。他是媒體的寵兒,有一張大嘴,面容嚴厲,精力旺盛。簡而言之,這個男人專門製造頭條新聞。但同時拉夫妥對他們而言又過於傲慢,無論是對媒體或對他的同僚而言都是如此。於是流言蜚語開始流傳,說拉夫妥想的只有他自己和他在聚光燈下的地位,還說他是個利己主義者,不知道曾把多少人踩在腳下當作墊腳石,曾犧牲多少人才爬到今天這個位置。這些流言他只當作耳邊風,他們手中沒有他的把柄,就算有也少得可憐。但犯罪現場有些零散不值錢的小飾品不見了,也許是死者的珠寶或手錶,一些沒有人會注意的小東西。有一天,拉夫妥的一個同事要找筆,打開了他辦公桌的一個抽屜——至少那個同事是這樣說的——卻在抽屜里發現了三樣東西。拉夫妥被POB叫了去,要他將這件事解釋清楚。最後POB叫他把嘴閉上,不要對別人多說,僅此而已。但謠言開始滿天飛,最後連媒體都開始注意到這件事,因此當警署被控執法過當時,很快就出現某個警察犯下這類罪行的鐵證,這名警察就是專門製造頭條新聞的拉夫妥,一點也不令人意外。
拉夫妥低頭看著筆記本,極力掩飾自己的興奮之情:「這個人的名字和職業是什麼?」
「歐妮起初什麼都不肯說,後來她……這該怎麼說……她被說服了。」
「你只要簽下這些條件的同意書,我就會跟你走。」
那人抬起一隻手,拉夫妥反射性地後退一步。那人手上垂落一樣東西,是一條項鏈,項墜鑲著一顆淚滴形綠色寶石,上面有一條黑色裂痕。拉夫妥感覺自己心跳加速。
歐妮今早從萊拉的丈夫貝斯欽那裡得知萊拉的死訊,但是當她聽見拉夫妥無情地說出細節,臉上表情依然出現好幾次大幅轉變。
「什麼條件?」
黃色纜車載著拉夫妥和三名卑爾根警署犯罪現場鑒識員,爬上距離城市地面六百四十二米高之處,吊在堅實的鋼索上輕輕搖晃,停在原地靜靜等待。早上第一批遊客走下纜車,爬上九_九_藏_書人氣頗高的厄里肯山頂併發出警報之後,纜車就已停止載客。
拉夫妥走到山頂,回頭望向卑爾根人所稱的Vidden,也就是高原。他的視線掃過鄉間,停在一座山坡上,看見坡頂似乎有個人。如果那是人,那麼那個人動也不動。說不定是石冢?拉夫妥眯起雙眼。他來這裏少說也有上百次,跟妻女一起來散步,但他不記得在那裡見過石冢。他步下山頂,來到纜車旁,向操作員借瞭望遠鏡。十五秒后,他確定那不是石冢,而是有人滾了三個大雪球,一個一個堆疊起來。
他在轉彎處後方看見了十米高的圖騰柱,那根圖騰柱是西雅圖市贈送的禮物,重達兩噸,用來祝賀卑爾根市建立九百周年。他聽見自己的呼吸聲和濕葉子踩在腳下發出的嘎吱聲。天空開始飄落絲絲細雨,打在他臉上。
歐妮眼中盈滿淚水,細微得幾乎難以聽見的聲音從她喉嚨後方傳了出來:「她去那裡見一個人。」
「這隻是一場遊戲。」那聲音說。
拉夫妥先點點頭,才打起精神,回答說聽見了。
「這樣我就能看見你是不是一個人來,」那聲音說,彷彿響應著他的思緒,「如果我看見其他警察,或是你遲到,那我就會永遠消失。」
「恐懼。腎上腺素有一種特殊的味道,不過這你應該知道,我敢說你在你毆打的那些囚犯身上,一定也聞過這種味道。萊拉身上也有這種味道,尤其是當她看見我要使用的工具時;歐妮身上的這種味道更濃,也許是因為你跟她說過萊拉身上發生的事,所以她知道自己會有什麼遭遇。這種味道很能讓人興奮對不對?我在書上讀過有些食肉動物會利用這種氣味來找尋獵物,想想看那些顫抖的獵物想要躲藏,卻很清楚自己身上發出的味道會引來殺機。」
「一定有人泄露消息。」署長說,看著拉夫妥。拉夫妥不發一語,克制著不讓臉上浮現任何笑容,只因記者正坐在外頭,準備發布新聞。很快地,拉夫妥將再度成為卑爾根警署之王。
「兇手就在現場殺害死者,分割她的肢體。」一名鑒識員說。
拉夫妥看見那人戴著手套的雙手垂了下來,手中並無其他東西。在光天化日下,此地接近挪威第二大城卑爾根的市中心。拉夫妥雖然有點年紀,但這幾年滴酒未沾,體能狀況保持得很好,反射動作快,戰鬥技能也不生疏,一眨眼就能拔出左輪手槍。既然如此,他為什麼害怕到嘴裏上下兩排牙齒直打戰?
「那是因為我們不想宣揚,」拉夫妥說,「貝斯欽跟我說你是萊拉最要好的朋友。」
「你說謊。」拉夫妥說,屏住氣息,並不相信對方的話。
威廉·傑斐遜·布萊思三世在一九四六年八月十九日來到這個世界,出生於阿肯色州的霍普小鎮,當時他的父親正好在三個月前因車禍去世。四年後,威廉的母親再嫁,威廉便換上繼父的姓氏。四十六年後,一九九二年的十一月夜晚,霍普鎮街上灑落了有如雪花般的白色碎紙花,慶祝鎮民的希望、霍普鎮出身的威廉——或稱為比爾——柯林頓,當選美國第四十二屆總統。當天晚上卑爾根市落下九九藏書的白雪並未觸碰到地面,雪花一如往常在半空中便已融化,化為雨水落在街上;這種天候自九月中旬就開始了,但隔天清晨太陽升起時,守護這個美麗城市的七座山上,山頂出現了有如白砂糖般閃閃發亮的積雪,而這時葛德·拉夫妥警探已來到其中最高的厄里肯山頂。他的肩膀在他那顆大頭旁弓起,一邊顫抖,一邊呼吸著山上的空氣。他臉上的皮膚滿布皺褶,彷彿被人揍過一般。
「你要不要告訴我為什麼要殺她?」拉夫妥問,發覺自己的聲音也變得嘶啞。
拉夫妥再度站上門外的階梯,心想終於有了眉目。巷子深處有一扇窗戶晃了開來,拉夫妥臉色微變,再度覺得受到監視。可是那又怎樣?要復讎的人是他,復讎只是他一個人的事。拉夫妥扣上外套,靜靜地沉浸在勝利中,完全沒發現外頭正下著大雨。他在滑溜的街道上邁開大步,朝卑爾根市中心走去。
拉夫妥不去理會那鑒識員說話的語氣:「有人已經報案或即將報案這個女人失蹤,去辦就是了,小夥子。」
「太可怕了,」歐妮低聲說,「貝斯欽沒提到這些。」
「出去走走吧。」一名鑒識員不經意地說。
「很大一雙靴子,」一名年輕的鑒識員說——他來自索特拉島的濱海地區,雙頰凹陷,「至少有四十八號,這傢伙一定人高馬大。」
「我會把一切都告訴你,還有我自首是有條件的。」
「你知道的。」
拉夫妥瞪著那人。
「驚訝吧?」那人說。拉夫妥認出了那人的聲音。
「因為你是最棒的,我只把最棒的人當成對手。」
報社記者對拉夫妥毫不留情,給他取了個綽號叫鐵面人,而不稱呼他名字。這個綽號也許不夠有創意,卻很恰當。一名記者訪問了拉夫妥在黑白兩道上的幾個宿敵,這些人自然藉此機會一償宿怨。有一天拉夫妥的女兒哭著從學校回來,說她被人嘲弄欺負,他的妻子說她受夠了,他不能要求她坐在那裡眼睜睜看著他把整個家都給拖垮。一如往常,他大發雷霆,隨後他的妻子就帶著女兒離家出走,這次再也沒回來。
下午五點,卑爾根的天空像是被拔開瓶蓋的水瓶一樣,澆下傾盆大雨。拉夫妥面前的辦公桌上放著一張名單,這張名單是他從職業公會那裡拿來的。他已經開始尋找符合那個名字的可能人選,目前只找到三個人。他離開歐妮家才兩個小時,但他認為自己很快就能查出誰是殺害萊拉的兇手。不到十二小時就偵破一宗謀殺案,沒有人可以將這個成績從他手中奪去,榮耀將屬於他,只屬於他一個人,因為他將會親自聯絡媒體。挪威各大媒體早已佔據厄里肯山頂,也湧進了警署。署長下令不得泄露任何有關屍體的細節,但禿鷹般的記者早已嗅到了血腥味。
「這一點呢,」那人說,嘴角泛起一絲微笑,「還有待商榷。不過老兄,你也瘋了,我們都瘋了,我們都是焦躁的靈魂,找不到回家的路,一直都是這樣。你知道印第安人為什麼要做圖騰柱嗎?」
那段時間很難熬,但他一直沒忘記自己是誰。他是鐵面人拉夫妥。他自我放逐的時期結束后,就九九藏書傾注全力、沒日沒夜地工作,只為了收復失地。但沒有人願意原諒他,因為傷口太深,他也發現警界內部並不願意讓他成功。警方當然不想讓他再度意氣風發,將他們和媒體都急著想拋諸腦後的畫面又喚回來,再次目睹那些手上銬著手銬、全身瘀青的囚犯照片。但他會證明給他們看,證明葛德·拉夫妥不是個會讓自己從此被埋葬的人,他要證明腳下那座城市是屬於他的,而不是屬於社工人員、懦夫,還有那些巧舌如簧的人,那些人只會坐在辦公室里,舌頭長到可以去舔當地政客和左派記者的鬆弛屁|眼。
拉夫妥用手捏了捏他的左輪手槍,踏出最後幾步,來到那人前方兩米處,停下腳步。他在霏霏細雨中眯起雙眼,心想怎麼可能。
「十分鐘后,」那聲音說,「跟我在諾德勒斯公園的圖騰柱旁邊碰面。」
「這樣是要找誰來指認?」年輕的鑒識員伸手一指。
「如果你認為你是在替萊拉的家庭著想,那你就錯了,這些事無論如何都會曝光。」
「那可不一定,」拉夫妥說,鼻子呼哧一聲吸了口氣,「他的鞋印大小不一,可是這裏的地面卻是平整的,這表示他的腳比他的鞋子還小,說不定這傢伙想愚弄我們。」
拉夫妥差點嗆到:「好。」他說,看了看表。
歐妮顫抖地吸了口氣:「萊拉只跟我提到那人的名字和職業。這件事是秘密,不能讓任何人知道,尤其不能讓貝斯欽知道。」
歐妮點點頭。
「好,」拉夫妥說,「然後呢?」
這句話對拉夫妥來說似乎是多餘的,因為屍體周圍的積雪濺滿了血,濃厚的血痕顯示至少有一條動脈被切斷時,心臟仍在跳動。他在心中記下必須查出昨晚何時停止降雪。最後一班纜車昨天下午五點離站,但死者和兇手可能是走纜車下方的小徑來到這裏,也可能是搭乘弗拉揚纜索鐵路來到旁邊的山峰,再步行過來,但這兩條路都得耗費大量體力,因此拉夫妥的直覺告訴他:他們是搭纜車來的。
「如果……」拉夫妥開口說,卻聽見話筒傳來快速的嗶嗶聲,表示對方已掛斷電話。
「她說你不准她告訴你的同僚,所以我就知道你一定會接受我的建議,一個人來,因為你認為這會是你靈魂的新居所,是你復活的機會,對不對?」
「那你知道萊拉為什麼去厄里肯山嗎?因為她丈夫什麼都不知道,他昨天帶孩子去弗羅勒鎮探望他母親。」
過了一會兒,門打了開來,一張蒼白焦慮的女子臉龐出現在門后,滿臉錯愕看著他。
「你挑錯地方了,你站的地方背對海面,而且離開這裏的每一條路都有警車守住,沒有人逃得了。」
歐妮迅速瞥了一眼面前這個貌似鬥牛犬、臉上表情複雜難解的警察。拉夫妥嗅到了獵物的氣味。
「你為什麼認為我在找你?」拉夫妥咬牙切齒地問。
拉夫妥不喜歡卑爾根市的斜坡區,這個地區叫作菲雷希恩區,區內的木屋美麗如畫、歪歪斜斜、無法隔熱保暖,木屋設有階梯和地下室,位於狹窄巷弄內陽光永遠照射不到的地方。爸媽有錢的時髦小孩時常會花數百萬克朗買下一棟純正的卑爾根木屋read.99csw.com,加以裝修,直到屋子裡看不見一絲原本鋪上的灰泥為止。這裏已聽不見孩童在碎石路上奔跑的聲音,高房價早已將年輕的卑爾根家庭逼到山頭另一側的郊區。此地十分安靜,彷彿一排排荒棄的商店。然而當他站在石階上按門鈴時,卻有種被人監視的感覺。
「拍幾張照片,查出死者的身份。」拉夫妥對拿著相機的鑒識員說。
向來多疑的拉夫妥一聽電話里的聲音,就知道這不是開玩笑或惡作劇電話。這聲音冷靜節制、發音清晰、乾淨利落,排除一般瘋子或酒鬼打來的可能性。但這聲音也帶有一種別的東西,是什麼拉夫妥一時間說不上來。
「我就是知道,」那聲音說,「如果你肯照我說的話去做,就可以得到你想要的。」
拉夫妥被判有罪,每個人都認為他有罪,毫不懷疑。但大家都知道拉夫妥只是成了卑爾根警界行之有年的地下文化的代罪羔羊,他只不過是簽了幾份囚犯報告,而這些囚犯被押回牢房時摔倒在老舊鐵梯上,身上多處瘀傷——這些囚犯多半是兒童猥褻犯或毒販。
「聞到什麼?」
「等一下,還有其他條件,我的房間要有電視,我要什麼書都必須提供給我。」
「你想逮捕我,而且你可以逮捕我,獨自一個人逮捕我,你聽見了嗎,拉夫妥?」
他記下歐妮所述,看著筆記本。那是個相當常見的名字,也是個相當常見的職業,但卑爾根市是個不算大的城市,因此他認為這些線索就已足夠。他整個人都知道自己找對了方向;所謂他「整個人」代表的是他三十年來的辦案經驗,以及他根據憤世嫉俗的心態得來的人性知識。
拉夫妥清清喉嚨:「一場遊戲?」
一個身影單獨站在圖騰柱旁,面對拉夫妥走來的方向,彷彿那人知道拉夫妥會從這邊走來,而不是另一邊。
「請問你是歐妮·黑德蘭嗎?」拉夫妥問,亮出警察證,「我是來請教關於你的朋友萊拉·奧森的事。」
拉夫妥的腦子開始分析情勢、推演計算、歸納結論。他來不及組成一支逮捕小組,勢必得寫一份書面報告,說明他為什麼要獨自去逮捕兇手。太完美了。
拉夫妥默然不語,腦子再度開始分析計算。
這句話原本是卑爾根市的旅遊口號,卻常常被拿來嘲諷卑爾根人,以至於卑爾根人幾乎都已不再使用這句話。但是當恐懼蓋過意志力,內心深處的語彙便會浮現。
拉夫妥將車子停在卑爾根船塢旁,從這裏步行前往諾德勒斯公園的路並不是最近的,但走進公園時會有比較清楚的視野。這座大公園的地形起起伏伏,裡頭有被人踏平的小徑、黃色的小山丘、枯黃的草地。樹木朝濃密雲層伸出黑色多節的手指,雲層從奧斯古島後方的海上被吹來。公園裡一名男子正快步行走,他牽的那隻羅威納犬緊張地拉扯著他。拉夫妥將手伸進外套口袋,摸了摸他的史密斯威森左輪手槍,邁開步伐走過諾德勒斯海水池。這個海水池是個空蕩的白色水盆,看起來像是位於海洋邊緣的特大號浴缸。
歐妮吞了口口水。她看起來相當害怕,剛才她開門時看起來就已經相當驚慌了。拉夫妥又推了她最後一九*九*藏*書把,給她一個事實上微不足道的威脅,這個威脅無論對清白或犯罪的人都相當有用。
「你自以為了解我,」那聲音說,「但其實只有我了解你而已,所以我猜你一定會單槍匹馬前來。」
拉夫妥面前那人用戴了手套的食指指節叩擊圖騰柱;圖騰柱上雕刻的人像一個疊著一個,睜著盲目的黑色大眼,望向峽灣的另一端。
冰冷細雨打在拉夫妥臉上有如汗水一般。他的手指扣上手槍扳機,集中精神,控制自己,緩緩說話。
他調低收音機的音量,美國歌手惠特尼·休斯頓正在收音機里對整個秋天高唱我將永遠愛你。他正要拿起電話,電話響起。
「遊戲結束了,真可惜,拉夫妥,我玩得很開心。」
那人嗅了嗅空氣的氣味:「拉夫妥,你有沒有聞到?」
拉夫妥努力思索。諾德勒斯公園位於水族館旁,他十分鐘內就可以抵達,可是有那麼多地方可以選擇,為什麼偏偏要挑在海岬盡頭的一座公園裡見面?
拉夫妥閉上眼睛,激烈地無聲咒罵。該死!該死!該死!兇手跑來自首了。如此一來,引發的衝擊效果將遠不及他拉夫妥親手逮到兇手。
歐妮搖搖頭,態度十分堅定,不會讓人產生任何疑惑。然而問題並不在於她搖頭的態度,而在於她搖頭前遲疑了零點零一秒,這零點零一秒正是拉夫妥要找的。
「是為了照看靈魂,」那人繼續說,「好讓靈魂不會迷失。但是圖騰柱會腐爛,它們當然會腐爛,這是圖騰柱的功能之一。圖騰柱腐爛崩壞以後,靈魂就得去找新家——也許是面具,也許是鏡子,也許是初生的嬰兒。」
「我是拉夫妥。」他不耐煩地說,幾乎不想繼續接這通電話。
「絕對不能說,這件案子由我主導調查,我必須完全掌控這項信息。你什麼人都不能說,除非接到我的進一步指示,否則你要說你什麼都不知道。」
這棟公寓很小,格局令人費解,浴室位於廚房後方,就在卧室和客廳中間。客廳貼的是酒紅色花紋壁紙,歐妮在狹小的客廳里設法擠進了一張沙發和一張綠橘相間的扶手椅,剩餘的狹小地面堆滿周刊、書籍和CD。拉夫妥跨過一碟翻倒的清水和一隻貓,來到沙發前。歐妮在扶手椅上坐下,不安地玩弄自己的項鏈,鏈墜上鑲著一顆綠色寶石,上面有一道黑色裂痕,也許是瑕疵,也許是那顆寶石的特點。
雪地里有兩組鞋印,小鞋印無疑是那名女性死者的,雖然現場並未看見她的鞋子。另外一組鞋印必定是兇手的。這兩組鞋印往小徑延伸而去。
「你要找的人是我。」
「對,出去走走吧。」拉夫妥複述,語帶挖苦之意,他的眼睛在彷彿被人用平底鍋打過的肌膚皺褶後方閃爍光芒。
「黑德蘭小姐,這是一件謀殺案,希望你明白如果你不把知道的所有事情都告訴我,會產生什麼嚴重後果。」
「你瘋了。」拉夫妥低聲說,話一出口立刻就後悔了。
「連……其他警察都不要說?」
水族館傳來嘶啞的叫聲,那是企鵝奔跑發出的聲音。
拉夫妥大聲咳嗽,咳了兩聲,慢悠悠地回答,彷彿表示自己沒被嚇到,「請問你是哪位?」
「對,你喜歡玩遊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