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

哈根心想哈利一定喝得比表面上更醉。

「我的工作是逮到兇手，」哈利說，「不是要處於有利的情勢。」

「NRK電視台的人說，波塞脫口秀的工作人員和來賓在節目結束后，通常都會去藝術人之家狂歡。」

哈利搖搖頭。

「這是一個銅板的兩面，哈利！我們的工作環境端賴社會大眾怎麼看待我們，媒體尤其重要！」

「你別來搞我，哈利，我們已經對社會大眾宣布說案子偵破了，你這樣做等於是讓警方處於非常不利的情勢，你知道嗎？」

「沒有，那份報告是匿名的，可是他們有申請人的名稱。」

天色太黑，哈利無法看清楚那人的面孔，但從那人頭部轉動的方向來看，對方正在留意他的行蹤。會不會是記者？哈利走過那輛車，在另一輛車的側邊後視鏡里瞥見車子之間轉出一條人影，從後頭跟了上來。

「嗯。」哈利拉過一張椅子給貝克教授坐，但他搖搖頭。

「你找我嗎？」哈利嘶聲說。

「我……我今天晚上一定得做點什麼事，就像這樣，如果我不去做點什麼事，我不知道自己會做出什麼事來，我……」貝克教授遲疑片刻，才繼續說，「現在我是孤單一個人，我的生命已經失去意義，如果那把槍是真的……」

「我剛剛跟總警司和署長談過了，」哈根說，雙手交抱胸前，「他們要我立刻找到你，叫你封口，就從現在這一刻開始，明白嗎？」

「哦？為什麼不保留？」

「我去找卡米拉·羅西斯的那天，我採集了一些尤納斯的血液。」

哈利看著男子，只見對方的臉色奇差無九*九*藏*書比，即使是在拘留所，菲利普·貝克教授的臉色看起來都好多了。

哈利似乎仔細思索了這句話，緩緩點頭，喝個杯底朝天，再對女服務生打個手勢表示續杯。

「欠我？」

「記者就站在外面等我，所以我開溜了。你找我有什麼事，長官？」

「我待一下就走，我只是想告訴你一件沒人知道的事，我不確定這件事跟案子有沒有關係，是有關尤納斯的事。」

「不要，」哈利說，「連想都別想，你越去想它，它就越有吸引力。而且你忘了一件事，即使你的生命對你而言沒有意義，對其他人還是有意義，比如說尤納斯。」

「我不知道。」菲利普說。

「我跟總警司談過了，」哈根說，「這件事很嚴重，哈利，把雪人還沒落網的消息泄露出去，等於直接違背他的命令。」

「完全吻合？尤納斯在資料庫里？」

「她剛來的時候，你跟她說我是她的……」哈利突然住口。

哈利搖搖頭：「媒體從來沒有阻礙或幫助我偵破任何一起案件，媒體只對那些想站在聚光燈下的人重要而已。你的上司只關心能不能拿出好成績，讓他們在媒體前有個好形象，再不然就是極力避免破壞自己的形象；而我只想逮到雪人，就是這樣而已。」

「我打你給我的手機號碼打了一整個晚上，最後只好去問查號台，查出你家地址。」

「什麼意思？」

「他們確認那份鑒定報告是尤納斯的？」

「算了，」菲利普說，「反正現在你知道了。」

「搞什麼鬼。」哈利厲聲大吼，抓住男子腋下，將他拖離馬路，打九九藏書開公寓大門，把他推了進去。

「怎麼回事？有什麼不對勁嗎？」

男子的回答被經過車輛的喇叭聲給掩蓋，喇叭聲淹沒了整條街。男子想掙脫，卻被哈利緊緊扣住，只好放棄。男子的頭靠上引擎蓋，發出一聲悶響，街燈的光芒灑在男子臉上。哈利隨即放手。男子弓起身子，不斷咳嗽。

哈根在桌上猛捶一拳，隔壁幾桌酒客投來鼓勵的眼光，一名女服務生抱著好幾個半公升酒杯經過，投以警告的眼神。

兩人直視彼此。

「完全沒有，長官。」

「我今天晚上在波塞脫口秀上看到你，」菲利普說，跟進廚房，依然穿著外套和鞋子，面如槁灰，毫無生氣，「你很勇敢，所以我想我也應該勇敢一點，我欠你的。」

「以前是，現在只要花錢誰都能做，想快點得到結果的話，只要再多付點費用就好了，所以我就申請了快速鑒定。鑒定報告今天出來了，尤納斯……」菲利普頓了頓，深深吸口氣，「尤納斯不是我的兒子。」

「布萊特跟我說，你派她去找費列森的助理，要查看史德普的病歷，卻不經過檢察官同意，你他媽的是在幹嗎？你知道這件事萬一真的被史德普發現，我們會遭受什麼樣的譴責嗎？」

「你的舉動會危害到同事，」哈根說，「你知道這點嗎？」

哈利默然等待。

哈利緩緩點頭。

「那時候沒有一個人相信我，只有你相信我，你讓我免於在大眾面前蒙羞。」

哈根訝異地眨眨眼，但哈利臉上並未顯露任何情緒。

「尤納斯？」菲利普苦笑幾聲，「那個小傻瓜？還說什麼『不要去想它ｈｔｔｐs://ｒｅａd•９9cｓw.cｏm』，這是警校教你的嗎？」

哈利倏地抬頭，猶如一頭機警的野獸：「你說萬一真的被他發現是什麼意思？」

「不是。」哈利說。

哈利穿過寂靜街道，步行回家。老舊矮公寓的窗戶在夜色中閃閃發光，猶如貓的眼睛。他有股衝動想去找崔斯可，想知道事情進行得如何，但決定還是依照約定今晚讓他獨自處理。他拐了個彎，踏上蘇菲街，街上空蕩無人。他朝公寓走去，這時忽然看見人影閃動和一絲亮光，那是光線照在眼鏡上所產生的折射。有人站在人行道旁停放的一排車輛前，顯然正努力想打開一輛車的車門。哈利知道會停在街道這端的車子有哪幾輛，而那輛沃爾沃C70並不在內。

哈根坐在桌前，直到哈利離開酒館，這時他才注意到桌上那個半滿的玻璃杯里沒有二氧化碳氣泡。他斜眼朝周圍瞄了瞄，小心翼翼拿起杯子湊到嘴邊。裡頭的液體嘗起來有如水果餡餅，原來是無酒精蘋果酒。

「好，長官。」

「沒錯。」哈利說，又喝了一口。

「事實上我有這種感覺已經很久了。」

哈利記起尤納斯前臂貼的護創膠布。

「嗯，你為什麼要趕來告訴我這件事？」

「謝謝。」哈利說。

哈根走到哈利桌前。

「你找我嗎？」哈利大吼，舉起了槍，踏步向前。哈利抓住那男子的衣領，將他往旁邊猛力一拖，令他腳下失去平衡，跟著撲上前去，將對方壓制在一輛車的引擎蓋上。哈利的前臂抵住對方的喉嚨，用槍口對準一邊的眼鏡鏡片。

哈利抬起頭來，目光遲鈍：「因為太麻煩了，https://read.99csw.com一大堆該死的記者突然都跑來找我。」

「是一家已經歇業的醫學中心，」哈利在菲利普說出來之前就已經知道答案，「叫馬倫利斯診所。」

「沒錯？你想說的只有這句話嗎？看在老天分兒上，哈利，你到底為什麼這麼做？」

「申請人是誰？」

「嗯哼？這種鑒定不是要經過律師同意嗎？」

「沒錯。」菲利普說，雙手一拍，露出虛弱的微笑，「就是這樣，我想說的就是……我沒有兒子。」

「我請他們比對資料庫里的所有數據，結果發現一份完全吻合的資料。」

哈根在椅子上重重坐下，看著哈利舉起杯子，湊到唇邊，將金黃色液體從口中灌入。

「我很遺憾。」

哈利陷入沉思，他開始明白菲利普的意思了。

「嗯哼？」

菲利普離開后，哈利仍坐在椅子上，側著頭，像是在看照片是否掛正，沒注意到水已煮開，電水壺的開關已自動關閉，「開」按鍵上的紅色光點逐漸消逝。

「我怎麼知道，哈利，我只是覺得鬆了口氣，現在我們可不想再惹出更多麻煩。亞菲·史德普啊，我的天啊！無論如何，從現在開始，布萊特會盯著你，好跟我回報。」

「從現在開始，每件事都要經過我這裏，每件事都要，」隊長說：「我要你定時向我回報，不過我知道你辦不到，所以我已經交代卡翠娜·布萊特了，由她負責向我回報，你有任何意見嗎？」

「伊達·費列森。」哈利說，側過了頭，像是在看照片掛得正不正。

「嗯，」哈利說。女服務生在他面前又放了一杯酒，他對她點點頭，「你不是早就叫她這樣做了嗎？」

https://read.99csw.com哈利毫不遲疑，手伸進外套，耳中聽見對方急匆匆的腳步聲逐漸靠近。他在心中默數到三，倏然轉身，後方那人在柏油路上陡然停步。

「她的什麼？」哈根厲聲問道。

甘納·哈根站在施羅德酒館大門內，掃視整家酒館。三十二分鐘前，他看見波塞脫口秀上跑的人名表，打了三通電話之後，就離開了家門。他在蘇菲街的公寓、藝術人之家和辦公室都沒找到哈利，侯勒姆建議他可以去哈利家附近的施羅德酒館找找看。和藝術人之家那群年輕、美麗、光鮮的客人相比，施羅德酒館這些遊手好閒的貪杯客顯得不堪入目。酒館後方角落的窗戶旁，哈利坐在桌前，面前擺著一大杯酒。

菲利普蹣跚地後退幾步，彷彿要助跑似的。

哈利領著菲利普走進他家，打開家門，踢掉靴子，走進廚房，開啟電水壺。

「我不得不把手機關機。」哈利說。

「再加上口腔黏膜，一起送到法醫學研究所親子鑒定部進行DNA鑒定。」

「幸好史德普沒有病歷，費列森的助理說他們不保留他的病歷。」

「沒什麼，」哈利說，一口氣喝光半杯酒，在桌上放了一百克朗紙鈔，「祝你有美好的夜晚，長官。」

「也就是說，曾經有人送尤納斯的檢體去鑒定DNA，」菲利普說，「他們跟我說上次鑒定的時間是七年前。」

「我一直打電話找你，哈利，你的手機是不是關機了？」

「民眾有權利知道，」哈利說，「我們的民主政治是建立在坦誠之上的，長官。」

「你跑來這裏幹嗎？」哈利說，「你怎麼知道我住這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