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
第四部 第三十章 代罪羔羊

第四部

第三十章 代罪羔羊

「不錯的主意,」白髮男子用偏高的嗓音說,「如果你找的人不是霍勒,我可能會請你再找層級高一點的,對一隻要拿來犧牲的羔羊來說,警監可不夠肥。不錯,我可能會請你考慮你自己,托列夫。不過呢,霍勒算是一號人物,他上過脫口秀,頗受歡迎,又是個小有名氣的警監。是的,這會被視為一場公平的遊戲,但是他會合作嗎?」
「而我是精神科醫師。」夏絲迪說,拋開手中香煙,朝一輛紅色小思域走去,那輛思域在大雨中看起來依然髒兮兮的。
「不行,這樣不夠,這樣不夠痛。」
「哈利·霍勒警監。」總警司說。
「當然。」穆勒尼森點頭道。
「不,」哈利說,感覺卡翠娜的左輪手槍插在腰際,貼著他的肌膚,「她沒有反抗就投降了。」
哈利點點頭:「她可以再說話嗎?」
哈根只覺得喘不過氣。這時他腦子裡冒出來的竟是他老婆,他老婆做出那麼多犧牲,為的就是成全他的事業。他們結婚之後,她就輟了學,無論特種部隊——後來是警察單位——派他去哪裡,她都和他一起舉家遷移。她是個聰明有智慧的女子,在大多數的領域都和他實力相當,有些方面甚至比他優秀。由於有妻子的支持,他同時追求事業和品德上的進步。她總是給他良好的建議,然而他一直未如兩人預期,成就飛黃騰達read•99csw.com的事業。但如今他前途看好,坐上了犯罪特警隊隊長這個位子,註定將步步高升,問題只在於他不能踏錯任何一步。這原本不應該是太困難的一件事。
哈利駕駛遊艇抵達普德峽灣大橋時,穆勒尼森已親自來到橋下的碼頭。穆勒尼森、兩名警察和值班精神科醫師一起進入船艙,來到床邊。卡翠娜在床上躺著,被手銬銬在床鋪上。他們替她注射抗精神病鎮靜劑,將她抬上在碼頭等候的車輛。
「你現在呢?」穆勒尼森問道。
「我要趕最後一班飛機回家。」哈利說。
雪茄煙霧在會議桌盡頭冉冉升起,該處坐著一名白髮男子,男子靠著椅背,臉容藏在陰影之中。這是白髮男子首次一聲不吭,他只輕輕嘆了口氣。哈根發現目前為止發言過的人全都朝白髮男子看去。
「休息?」穆勒尼森哼了一聲,「她可是連環殺手。」
他們約好明天早上十一點在比格迪半島的極地探險博物館碰面,那家博物館是旅遊勝地,一走進去就會被德國和日本觀光客淹沒。她問他去卑爾根做什麼,他告訴了她,並叫她保守秘密,直到幾天後事情見報為止。
只是他實在太疲累了,連靈魂都疲憊不堪。這是為你做的,他心想,換作是你也會這樣做,親愛的。
警察署長報告完之後,會議室里的靜默有如雪茄九-九-藏-書煙霧那般濃重。
第二十日
他正要下床,手機在房裡某個地方響了起來。他將手伸進濕褲子的口袋裡,褲子正掛在電暖器旁的椅子上晾乾。電話是蘿凱打來的,她問他人在何處,說他們得談一談,不是在他家談,而是找個公共場所談。
「怎麼樣,甘納?」總警司又說了一次。
「什麼也沒說?」
哈利面前那名女子大約四十來歲,留著一頭蓬亂的淡色頭髮,身穿亮紅色寬大羽絨衣,手裡夾著一根煙,似乎並不在意雨水打濕她自己和那根煙。
哈利站了起來,走進浴室,打開水龍頭,將嘴湊了上去,咕嘟咕嘟地喝水,讓水流噴射在他臉上。他直起身子,看著鏡子。好像一副骷髏。為什麼骷髏不能喝酒?他大聲地、輕蔑地對著鏡中的自己說出答案:「因為這樣不夠痛。」
哈利呻|吟一聲。她說得對。
「可以,」夏絲迪說,不悅地看著被雨淋熄的香煙,「可是我不知道她什麼時候才能再說話,現在她需要休息。」
「我叫夏絲迪·羅斯摩,」一個聲音說,他們同時回頭,「我是精神科醫師。」
哈利躺回床上,閉上眼睛。
「這件事盡量保密,」哈利說,抬頭看著落下大雨的天際,「如果事情公開了,奧斯陸方面會希望掌控情勢。」
「你是要告訴我說我們不https://read•99csw•com能再碰面了?」哈利問。
「她說了什麼?」
「一句話也沒說,你的診斷是什麼?」
總警司整了整衣領,哈根看得出他非常局促不安。
「我是要告訴你說我們不能再碰面了,」她說,「我沒辦法再繼續這樣下去了。」
甘納·哈根十分疲累,連他的靈魂都疲憊不堪。他環顧四周。時間將近午夜,他所在的地方是奧斯陸市中心一棟建築物的頂樓會議室。這裏的一切都是閃閃發亮的褐色,包括船艙木地板,設有聚光燈的天花板,牆上掛著的前任俱樂部會長兼這棟建築物主人的肖像,十平方米大的桃花心木會議桌,坐在會議桌旁十二名男子面前的真皮吸墨墊。一小時前,總警司打電話叫他來這個地方。會議室里有些人他認識,例如警察署長,其他人則在報紙上見過照片,但不記得正確身份。警察署長向眾人報告最新狀況。雪人原來是卑爾根市的一名女警官,已經在格蘭區的犯罪特警隊工作了一段時間,她蒙蔽了他們所有人,如今她落網了,他們很快就得向社會大眾公布這個醜聞。
會議室再度陷入靜默。白髮男子點燃雪茄。打火機發出咔嗒聲,接著又是咔嗒一聲,陰影中傳來吸吮的聲音,煙霧再度冉冉飄起。
「顯然是罹患了精神病,」夏絲迪毫不猶疑地說,「這並不表示她瘋了,只是表示頭腦九九藏書用它的方式來處理它無法處理的狀況而已,很像是當劇痛發生時大腦會選擇昏厥一樣。我推測她應該長期處於極大的壓力下,是不是這樣?」
「太冗長了吧,托列夫,」白髮男子說,聲音意外地高,聲調甚是陰柔,「這件事很有傷害性,警察系統受到矇騙,我們是最高階的長官,這表示……」白髮男子呼出雪茄煙霧,整間會議室里的人都屏息以待。「有人得被砍頭,問題是誰?」
「依照我們的看法,應該是任命警察和追蹤背景的階段出了錯,這是人為疏失,不是系統瑕疵,因此直接問題不是出在管理階層。我們建議將責任和過失清楚地劃分開來,管理階層負起責任,以謙卑……」
穆勒尼森向哈利道謝,感謝他同意低調處理此事。
「交給我們來辦,」總警司說,「是不是,甘納?」
警察署長清清喉嚨:「您有任何建議嗎?」
兩人掛上電話。哈利躺在床上,盯著迷你酒吧。《記憶拼圖》繼續以倒敘方式進行著。他差點丟了性命,他的摯愛不想再見他,他認為這是他人生中最悲慘的一刻了;或者真是如此嗎?穆勒尼森問他為什麼要獨自去追捕卡翠娜,他沒有回答,現在他知道原因了。是因為懷疑,或者說希望。他極度希望事實和它所呈現出來的模樣是不同的,但事實就是事實,依舊擺在眼前。如今希望已然破滅、沉沒read•99csw.com。夠了吧,他已經有了三個好理由,再加上胃裡那群嗜酒的狗兒正在瘋狂吠叫,彷彿著了魔似的,何不幹脆就打開那個迷你酒吧?
「這些廢話就省省吧,」白髮男子說,「你想找誰當代罪羔羊?」
「還沒有,」白髮男子說,「但我想你跟托列夫有建議,說吧。」
「過程是不是很激烈?」她問道。
「什麼也沒說。」
他應該搭飛機回家的。
「不會吧,你看起來好像一副骷髏。警署和麗卡旅館有簽約,我們可以載你過去,替你送幾件乾的衣服,旅館里也有餐廳。」
哈利登記住房后,站在窄小單人房的浴室鏡子前,心裏想著穆勒尼森說過的話,想著他說他看起來好像一副骷髏,想著自己曾離鬼門關多麼近;或者真有那麼近嗎?他沖了個澡,去空蕩的餐廳吃了頓飯,回到房間,試著入睡。但他無法入睡,只好打開電視。電視台播的儘是些爛節目,除了NRK2正在播映電影《記憶拼圖》。他看過這部電影,故事是從一名男子的觀點來敘述的:男子腦部受創,只剩下和金魚一樣的短期記憶;一名女子遭人殺害,主角將兇手的名字寫在一張拍立得相片上,因為他知道自己轉眼就會遺忘,問題是他能否信任自己寫下的這個名字?哈利踢開被子。電視機下方的迷你酒吧設有一扇褐色小門,上頭沒有門鎖。
「那在電話里告訴我就夠了,蘿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