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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第一章

儀錶盤上玻璃的裂紋像蜘蛛網似的,車內銹跡斑斑。由於光線不足,更為具體的細節無從辨認。
走在隊列最前面的兩個人正討論著什麼。內勒覺得自己聽到了遠處有河水的聲音。他走出隊列,來到那兩個人跟前。「怎麼回事?」他用西班牙語問。
天氣炎熱難耐。瑞恩·內勒汗流浹背,格洛克手槍在他的后腰處磨得生疼。或許有人會說他活該。醫生不應該帶武器,即使在這樣的地方也不應該。可瑞恩·內勒不僅僅是個醫生。
他們現在所處的位置據說曾經駐紮過一個「基地」組織的訓練營,但確切的位置沒人說得清。「基地」組織訓練營加上「外國人的死屍」,這就是內勒得到的全部信息。他不清楚那個無意中發現死屍的村民如此恐懼的原因,但他來了興趣。他一旦關注什麼事情,就沒有什麼能讓他停下來。
溪谷里雜草叢生,向前延伸了一百碼之後變得平坦起來,接著又是茂密的叢林。內勒仔細尋找著,看是否有人最近在這裏留下什麼痕迹。可是,這裏既沒有營火的灰燼,也沒有廢物垃圾,什麼也沒有,而且安靜得讓人毛骨悚然。他起初被那條小路和那些巨石所吸引,沒有注意到他們周圍的叢林是那麼靜。尖叫的小鳥和猴子消失得無影無蹤。
內勒取下背包,準備把手電筒和相機拿出來。
他們離目標越近,老人就走得越慢。那些目標好像用偽裝物做了遮擋。內勒寒毛直豎。
那條石子小路已到盡頭,他們還在繼續朝前走。瑞恩心裏暗想,這裡是否是古代文明的遺址。他身上有數碼相機。他在心裏提醒自己,回來的時候照幾張這些巨石的照片,這些照片可以為他的下篇報告添彩。
好像這些還不足以讓美國當局鬧心似的,恐怖集團又聯合起來在這個地區展開培訓工作。
瑞恩伸出手,準備去摸一下其中一塊巨石,但那位老人抓住了他的手腕,將九_九_藏_書他的手拉了回來。「不要摸,這些石頭不吉利。」他提醒道。
內勒取出手電筒,用嘴銜住,接著在包里找相機。這時,遠處響起了雷聲。聽見雷聲,他掃了一眼手錶。叢林里,下雨的時間幾乎每天都沒有變過。他轉身抬頭尋找老人,可是沒看見他。他不可能走很遠的。
在他們頭頂,樹木遮天蔽日,千奇百怪的小鳥和猴子被他們這幫陌生的動物攪得心神不寧,衝著他們又叫又鬧。
當他們靠近時,內勒發現那輛卡車沒有做過任何人為的隱蔽措施,只不過是被叢林完全遮起來了而己。
接下來的一年是在他委婉地稱為「間諜學校」里度過的。他以前上高中時學過的西班牙語,現在達到了一個他從來沒有想到的水平。他學會了開各種輕型飛機,摸清了諜報技術的來龍去脈,掌握了執行縱深偵察任務、無線電和衛星通訊任務的本領。晚上,他一般去教堂參加《聖經》學習班。
「快到了。」老人放開他的手,一邊繼續朝前走,一邊回答。「快到那些死屍的地方了。」
「還有多遠?」他用西班牙語問。
對於一名美國人來說,要深入到巴拉圭的窮鄉僻壤去收集有效情報,辦法實在不多。扮成醫生是最好的辦法之一。通過給偏遠的地方送去醫療服務,他就有機會跟那些很可能聽說過或者了解恐怖活動的人建立起實實在在的聯繫。他一直是這麼做的。他很快就跟他服務的大多數村子建立起了一種特殊的人際網路。
走在內勒前面的那個人突然停住了腳步,他暗自責備自己注意力太不集中了,因為此前他一直在漫無邊際地亂想。叢林里單調乏味,熱得讓人窒息,但這些決不能成為自己慵懶和放鬆警惕的借口。他不至於笨到那樣的程度。
內勒是美國軍方派到巴拉圭收集情報的。他的基地設在上巴拉那省的省府東方市。
在這座城市裡,九_九_藏_書有兩萬多人要麼是直接來自敘利亞、黎巴嫩、約旦河西岸和加沙等地,要麼就是這些人的後裔。東方市甚至有兩家阿拉伯語電視台,這一點頗令那些中東人自豪。
「害怕什麼?害怕疾病?那裡的人到底死於什麼病?」
「走這邊。」那位老人指著右邊的叢林說。
這位32歲的外科醫生又打死了一隻妄想在他脖子上吸血的蚊子,與此同時,他在想自己是不是中了別人的圈套。
實習期結束后,他申請到了整形外科學的一項獎學金。他不想只對外傷處修修補補,他還想讓病人恢復正常,讓他們再次成為一個沒有缺陷的人。在這期間,他發現自己被面部整形術所吸引,對唇裂與齶裂的修復術尤其有興趣。軍方是否認為他這是在浪費時間和金錢,他們沒有明說。他們只關心他能夠完成培訓,然後報到上班。
內勒循聲向老人跑去。他從未聽見過這樣的尖叫,不是因為疼痛,而是因為極度的驚恐。
其他的人都留下來紮營,只有內勒和那位老人邁著吃力的步伐,向叢林深處走去。
他拍下第一張照片,自動閃光燈閃了一下,把車內照得異常亮堂。他向左移了一點點,閃光燈亮起來,他又拍了一張照片。這時,傳來了一聲尖叫。
第一個模糊的物體原來是一輛卡車。老人舉起食指放到嘴邊,示意內勒保持安靜。內勒是不需要提醒的。
內勒在康涅狄格州的紐黑文出生並長大,在國民警衛隊服過役,根據《退伍軍人權利法案》上了大學。後來軍隊又送他上了醫學院學習外科。內勒像大多數外科醫生一樣,對自己有著充分的自信,但這種自信從來沒有膨脹為自負。他是一位基本功非常紮實的醫生。https://read•99csw.com
這裏原先是個小村子,名字是根據巴拉圭的一個獨裁者命名的,現在已經發展成了一座人口超過250,000人的喧鬧的城市。這裡是違法者的樂園,什麼非法行當都有,盜版軟體和盜版光碟交易、毒品交易、武器交易、洗錢等等。但這裏還有些別的東西引起了美國軍方的興趣:這裏住著大批中東人,形成了一個龐大的社區。
某些國家的特工以「訪問教授」的身份在這裏進進出出,於是,製作簡易炸彈和爆炸成型彈丸的技術在這裏得到傳授並日臻完善。
老人聳聳肩,慢吞吞地朝前走著。雖然那把槍在內勒的皮膚上磨了幾個小時,有些生疼,他還是把手伸到後面,以確認槍是否還在身上。
他用手槍撥開叢林,心急如焚。他在奔跑的同時,聽見尖叫聲愈加凄慘。內勒發現那位老人時,一時還搞不清是什麼讓他如此驚恐,直到他順著老人目光的方向,望向右邊。他一看見老人看見的東西,頓時就明白了。
內勒沒有應聲,只是點點頭,跟在後面。
「等一等。為什麼?」
內勒把背包換到一隻肩上,拿出相機,這時,那個老人停下腳步,舉起了手。內勒這次很專心,立即停了下來。他知道什麼都不要說,最好照做。
「其他人不想朝前走了,」其中一個人說。「剩下的路我來帶吧。」
內勒爬到踏板上,朝卡車裡張望。車上所有的零部件都被摘走了。誰摘的,用什麼摘的,他一概不知。他艱難地繞到前面,希望能發現這輛卡車是從哪裡來的,它的主人又是誰等等。
美國聯邦調查局一支40多人的隊伍長期駐紮在東方市,監控和破壞恐怖組織的交九*九*藏*書易活動。美國軍隊,特別是陸軍情報局,負責確定恐怖分子訓練營的位置,儘可能地收集他們的情報,瑞恩·內勒就是陸軍情報局的一員。
那個老人盯著遠處,說:「你看見了嗎?」
內勒完成培訓后,開始正式成為一名間諜。他主動加入了一個基督教醫療組織,這個組織的醫療服務活動遍布南美各地,其中一處就是東方市。
溪谷里出奇地冷。內勒起初沒有意識到,這裏的溫度至少要低15到20度。在他們上方的山脊上,樹木繁密茂盛,叢林遮天蔽日,一幅原生態的景象。即使坐飛機來,也發現不了這個小溪谷。
巴拉圭政府十分腐敗,在這個背景之下,東方市的這個中東人社區就為來來往往的恐怖分子提供了絕佳的掩護。
南美,巴拉圭查科地區,三國邊境「避難所」,現今
美國派往巴拉圭的特工有十幾個,他的成績是最好的。他每次從野外歸來都能帶回優質情報,而且他回到東方市以後,他的線人還在源源不斷地給他提供高質量的情報。
小路沿一條寬闊的溪谷蜿蜒而下。他們走在小路上。這裏巨石隨處可見,有的有20英尺高,最寬處有15英尺。有的石頭上有工具留下的痕迹,儘管受到時間和風雨的侵蝕,內勒仍然能辨認出上面的字母和符號。
內勒找到相機,拉上背包的拉鏈。他找到最佳位置,打開相機的電源。
那個上了年紀的人搖搖頭。「從我們了解到的情況來看,那裡的人不是死於疾病。」
當內勒看見這個東西的全貌時,頓感背脊發涼。
內勒不知道那裡的人到底是因什麼而死,他只知道有個村民碰巧在叢林深處發現了幾具死屍。那個村民說,死者都是些外國人。講完這個充滿驚險的故事之後不久,那個村民就失語了,他好像是驚嚇過度了,但也不排除緊張性精神分裂症的可能。內勒不是精神病醫生,九_九_藏_書但那個村民的親眼所見讓他深感不安。
內勒去了幾趟伊拉克和阿富汗之後,強烈要求被派往野戰醫院工作,可軍隊另有安排——希望他成為一名傳教士。
卡車相當破舊,至少在這裏放了50年,或許更久。看上去像是軍用卡車。內勒仔細研究著,老人離開卡車,向附近的吉普車走去。
「因為他們害怕了。」
「我們現在在哪兒?」內勒問。
內勒的駝峰牌水壺裡只剩下半瓶水了,可他還沒見過跟他同行的任何一個瓜拉尼人拿他們的小水罐喝過水。
「不遠了。」走在他前面的一個人回答道。自從他們從陸地巡洋艦汽車上下來,徒步向叢林深處走以來,他得到的就是這個一成不變的答案。
「阿拉伯人留下的?」內勒問。
他身高6英尺多,有著棕色的頭髮,綠色的眼睛和英俊的臉龐。他母親有荷蘭人的血統。他一直不知道自己的父親是誰。
內勒走到他身邊,向遠處張望。他能看見一些模糊的影子,但不知道是什麼。「是吉普車嗎?」
45分鐘后,他們腳下柔軟的泥土變成了堅硬的地面,內勒起初以為是岩石,後來才意識到是鋪的石子。雖然雜草叢生,但仍能看出是一條久未使用的小路。
他抬起頭尋找那個老人,老人此時已經離開吉普車,向別的什麼東西走去。
他們以小分隊的形式向前挺進,每個人之間保持五碼的距離,以防中了敵人的埋伏。他們扛著的步槍看上去像20世紀30年代格蘭查科戰爭中留下來的。他想象不出來,在這樣悶熱潮濕的氣候下,他們是如何讓這些槍不生鏽的。但正如他稍早前了解到的一樣,瓜拉尼人有一套非常不同的行事方式。
在巴拉圭、阿根廷和巴西三國交界處的偏僻的沙漠和叢林中,有好幾個恐怖組織的訓練營,其訓練的範圍之廣、技術之專業,遠勝於阿富汗或蘇丹的訓練營。
老人點點頭。「還有些別的東西,比吉普車更大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