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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菜鳥和處長的談判 種瓜得豆

第三章 菜鳥和處長的談判

種瓜得豆

「周文涓。」許平秋道。
「哦,路過,進來看看。」許平秋順口扯謊,假得連他自己也不相信。哪知兩人剛站了片刻,就被窗里的廚師發現了,有人在窗后嚷著:「你他媽快點,兩人洗都供上不用,幹不了滾蛋!說你呢,花錢雇你站著呀?」
怒其不爭?可對於農村來的女孩子,在這個偌大的城市,除了在別人呵斥中艱難地討個生活,又能如何?
「那我找她去吧,說句話就走。」許平秋道,突然間他覺得自己應該去看一看,一個警校生,大過年的窩在這兒刷盤子洗碗,實在讓他感覺心裏有點堵。
看著老許也不像壞人,店裡的幾個夥計指著方向,從餐廳順著僅容一人通過的甬道直往後走了十幾米。這裏可不是美味了,動物肚腸和糞便味道很濃,讓許平秋有點眩暈,不禁聯想到法醫室的那種場面。
許平秋在揣度著,小商販的家庭、特招進的警校,以現時通行的潛規則判斷,許平秋估計老余為小余的上學事情沒少花錢。畢業分配像他這種家庭甭想了,能用錢砸出個工作崗位就不錯了。理論上許平秋就算只從經濟利益上考慮,他覺得不管是餘罪還是他家裡,都應該接受。
老許一發飆,大師傅可嚇跑了,嚷著老闆出來。許平秋此時才回過頭來,看著緊張局促站著的周文涓。他拉著周文涓那雙帶著塑料手套的手,幫她摘掉手套,哪知周文涓趕忙緊張地縮回了手。許平秋又拉過來一瞧,手心手背凍傷了一片。這萬惡的奸https://read.99csw.com商,零下十幾攝氏度的氣溫,連熱水也不肯用。
到家了,她默默地下車。許平秋追下來喊住她,卻不料這位默不作聲的姑娘此時說話了,很不客氣地道:「許處長,您已經把我飯碗砸了,要是看我可憐,想給我點錢,就不必了,我沒要過救濟。」
「每天怎麼去,坐公交?那店關門后可沒車。」許平秋又問。
「她忙不開呀,在後廚洗碗呢。」夥計為難道。
「如果邵隊願意留下你,畢業后可以直接進二隊。如果你不行的話,繼續回去刷碗吧。」許平秋最後說了句,轉身拍門上車,看也沒看發獃的周文涓一眼。
司機有點詫異,許處平常很少吃那些腸腸肚肚的玩意,不過沒多問,下高速進了城區。忙碌了一天,在天黑時分,趕回省城了。
老闆來了,堆著笑,遞著煙。許平秋不廢話了,一指周文涓道:「我不找你麻煩,給她結算工資,人我帶走。」
哀其不幸?不幸的人多了,哀得過來嗎?
「可我沒有選擇的機會,而且我不認為憑自己雙手掙錢,有什麼可恥的地方。」周文涓說著,鼻子有點酸。她強忍著,頭側開了,眼睛看向了一個夜色深沉的方向。
「有人向我推薦了你,但你的自身條件很差,不過推薦你的人相信你能行,我也就想試一試,把這個機會給你。」許平秋邊說邊掏出一張名片,找著筆寫了幾行字,遞給周文涓道,「明天到勁松路的刑警二大https://read•99csw.com隊報到,剩下半年不用打工了,就到隊里實習,那兒對單身隊員有生活補貼,隊長叫邵萬戈,我會讓他給你參案的機會。」
許平秋一愣,他此時才發現,這個女孩卑微的身上,有一種倔強的氣質。對了,那氣質來自那雙清澈的眼睛,在夜色中顯得分外亮,就像越深的黑夜,總有更明亮的星光。他突然覺得,自己對於這屆學員的了解,遠沒有他自以為的那麼深刻。一瞬間的詫異后,許平秋反應過來了,同樣不客氣地道:「你要找的不是飯碗,而是活著的自信和尊嚴。我不相信,你願意永遠待在那個地方。」
在這個衚衕口枯立了良久,周文涓才省過神來。她不知道什麼時候臉上已經流了兩行淚,她抹掉淚水,快步往住處跑去。她挺著胸,昂著頭,似乎生活中從來沒有這麼驕傲過,那種驕傲讓她淚眼模糊,有想痛痛快快哭一場的衝動。
這一句周文涓沒有聽出褒貶來,不過突然間讓認識的人發現她在從事的這份工作,似乎很傷她的自尊一般,低著的頭一直沒有抬起來。
車行一段路程,許平秋緩和著口氣問:「文涓,你怎麼到這麼遠的地方找活干?」
周文涓頭回過來了,詫異地看著許平秋,眼神里同樣是警惕,似乎她生怕那又是一種憐憫。
他會來嗎?
許平秋不知道自己哪來的這麼大的氣,每每遇到不爭氣的下屬或者令人髮指的罪犯,他都很生氣,可他不知道為什麼今天見到這樣一個未入警籍的九九藏書女學員會有這麼大的氣,直到上車好久才緩過這口氣來。他幾次回頭看車后的周文涓,和學校里見到的是一個樣子,老是低著頭,不說話,問她住在哪兒,好容易才囁嚅出了一個地址。許平秋告訴她先把她送回家,再想問句什麼,不過看周文涓這樣子,連他自己想問什麼也忘了。
可這孩子的敏感和洞察力異乎常人,許平秋習慣性地以揣摩嫌疑人的思維在想著餘罪的點點滴滴:單親、缺少母愛、調皮搗蛋、性格很野……也正因為缺乏關愛,造成了這種遇事敏感的性子,這種人的防範意識很強;每個人的成長都與環境息息相關,許平秋在泰陽找到了餘罪性格里尖刻、摳門、奸詐、錙銖必較、有仇必報的成因,恐怕都是他當奸商的父親傳給他的。
「這活兒工資高點。」周文涓輕聲道。
周文涓鼻子抽抽,幾乎是咬著牙蹦出兩個字:「我……行!」
時間已經過了堵車的高峰期,不多會兒便到了羊雜店,生意爆滿,許平秋和司機等了好一會兒才有了座位。兩人點了兩份羊雜加燒餅、一個小菜。許平秋向披白毛巾的夥計問道:「小伙,我打聽個人。好像在你們店裡。」
「哦,有,怎麼了?」夥計打量著這兩位著便裝的,一看門外的車,驚了驚。許平秋趕緊道:「別誤會,是我老鄉,想見見她。」
許平秋從來不認為自己有悲天憫人的性格。不過看著這樣一位警校生在別人的辱罵中掙著辛苦錢,他有點想揍人的衝動,可那種衝動,卻沒九-九-藏-書有發泄的目標。
周文涓沒有說話,似乎在揣度這個機會對她是不是一個改變,或者仍然在懷疑這個機會是來自於一個大處長的憐憫。許平秋嘆了口氣說道:「不要對任何人都保持著這麼警惕的情緒,太過封閉自己,恐怕你無法融入警察這個團隊。這也不是施捨,需要向你說明的是,二大隊是接受市局和省廳雙重指揮的重案大隊,全市的兇殺、搶劫、槍案、販毒等等惡性案件,有一多半是由他們處理的,全隊現在除了辦公室的一位內勤接線員,再沒有其他女性。你放心,我不會讓任何人照顧你,如果有照顧,也是讓你到屍檢、追逃和案發現場,你將看到人性最醜惡的地方,看到這座城市最恐怖的場景,那兒的減員率最高,很多人都需要心理治療,還有很多根本受不了,被嚇跑了。你行嗎?」
好容易出了門,呼了口氣,卻嚇了一跳,後院地上都是油膩膩的,露天的院子里,兩個女人正在刷著堆積如山的碗碟,邊刷邊順著窗口往廚房裡遞,再順手把收回來的碗碟放在地上,就著水龍頭刷刷沖洗。許平秋看了良久,直到那位中年婦女詫異地問了句,周文涓才聞聲回頭,驚得一下子站起身來了,緊張道:「許……許處長,您怎麼在這兒?」
「哎,好嘞好嘞。飯錢不用出了,算我請客。」老闆生怕對方找麻煩,不迭地應著。出了后廚,不多會兒老闆便領著周文涓出來了,一問工資已經結算了,許平秋卻是連飯也吃不下了,叫著司機和周文涓上車走人了九*九*藏*書
「不可恥,但可悲。現在有一個選擇的機會,你願意去嗎?」許平秋問,他下定決心了。
「誰?」
「跑步回去。」周文涓給了一個簡短而意外的回答,連司機也倒吸了一口涼氣,這足足十幾公里遠,要天天跑,那強度比軍事訓練還大。
「去鼓樓街那塊吃飯吧,老郝家羊雜店。」
一摔碗,裡頭的大師傅火了,抄著水勺伸著腦袋張口要罵,許平秋一亮證件,指著那大師傅的傢伙惡言惡聲道:「你想襲警是吧?信不信我現在把你拘走。」
「也不是沒有好處,怪不得你的體能比大部分男生還突出。」許平秋道。
周文涓尷尬地站著,不知道該干還是不該干,那局促、惶恐的樣子,看得許平秋格外有氣。他幾步上前提起兩個臟碗,順著窗口狠狠砸進廚房裡,用土話罵著:「外面這麼冷,讓人幹活都不能客氣點,你什麼玩意?」
懸在心裏好多天的事情今天全辦了,不過讓許平秋心裏放不下的是,這小傢伙居然跟他玩深沉,沒給個准信,像他這種身份,到了哪個市的公安局,就是局長招待也誠惶誠恐,偏偏這個還沒當警察的倒讓他有點琢磨不透了。
這樣的人要是個罪犯的話,所有的屬性可都是令人生畏。不過要是當警察,實在讓許平秋找不出哪怕一個閃光點來。
想到此處,許平秋笑了。其實在他的心裏,最符合這次精英選拔的目標就是餘罪!幾乎不用訓練就完全合格。他真想不出,要是給這樣的人一個適合的環境,能把他培養成一個什麼樣的怪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