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宇婧撥弄著定格的畫面，她總是在下意識地看著放在電腦旁邊的大功率手機上，期待著手機響起，那是唯一和前方聯結的信號，如果可能，這個信號將成為後方行動的航標燈，不過它就像此時的會議室，一直處在靜默中。

「哎，他在上廁所的時候留下的，會不會寫在廁所里，存在手機里可容易被人發現啊。」滑鼠提議了。

文本的消息內容是：萬頃鎮南新華電子廠，駐地十一人，無法通信。落款：餘罪。

這不，餘罪又投向他諂媚地一笑，巴結道：「高潮哥，有什麼事儘管吩咐兄弟去辦啊，別的不說，捅人砍人，我有經驗。」

「千把塊吧，你就送送貨，想要多少？」鄭潮道。

喲，這個提議不錯，杜立才急切之下，奔出去了，連許平秋也按捺不住跟著下去了。兩人直朝那個髒兮兮的露天廁所一進去，滑鼠哈哈笑了起來，林宇婧回頭時，看到這貨咬著下嘴唇在憋笑。她瞪了眼，滑鼠立馬正色了，她問怎麼回事，滑鼠翻著賊眼，就是不說。

「我就想著說了句，沒說一定有啊。」嚴德標站在車門裡，好無辜的眼神，心道是你搶著跑進去的呀！

「走私，肯定是走私渠道，新型毒品的主要成分，GHB，也就是羥基丁酸，甲基苯丙胺，據我們技偵分析，配製『神仙水』必須要大量的高純度原品，而這類麻醉類藥物在我國的管制非常嚴格，但在國外已經是被濫用的精神類刺|激藥物。如果有一條走私入境的通道，那麼來源量足，源地在港口城市，就說得通了。」

「那也沒什麼意思，幹完一個月不幹了啊，一個月又沒幾趟活，掙上幾千，夠幹什麼？吃喝顧住了，嫖賭朝誰要去？」餘罪叼著煙道，嫌待遇實在太低了。

杜立才指著與濱海市毗鄰的幾個港口、碼頭，與省內案情相銜接，結合出現的這位新的嫌疑人，作了一個大致的判斷。莫四海涉嫌走私受過刑事處罰，這一點已經確認。結果東江猖獗的走私，不難作出這樣一個推斷。

不過這孩子不錯，人小https://read.99csw.com，膽大，幹活實在，鄭潮還真慶幸順口答應了莫四海一句，撿回這麼個好勞力來。他順手給余小二遞了根煙，小二褲子上一蹭進口的ZIPPO火機，點上火了。

「四天，零十四個小時。」林宇婧準確地回答，這麼長時間，真不知道嫌疑人「余小二」究竟在幹什麼，理論上，應該有一個電話回來呀，最起碼應該設法告訴家裡他的方位。

「OK，知道了，高潮哥。」餘罪道，悠哉悠哉地開著車。高潮哥直翻白眼，這孩子有眼色，就是沒記性，感覺像個愣頭青，這不，訓了他兩三天，還是順口叫「高潮哥」。

果不其然，新人眼亮了，回頭興奮地對他道：「十幾萬？高潮哥，算我一個，十萬我就干。」

車在不太寬的村道上行駛著，即便是村道，也比北方地區的二級路要好很多，頂多是連綿的雨天造成了幾方塌方，早已被當地修繕完畢。在過一處臨時設立的檢查站時，餘罪按著鄭潮的吩咐一聲不吭，全是鄭潮和那些穿緝私服的打招呼，車上拉了一車電子垃圾，緝私的草草一看便放行了。

瞧瞧，這素質，出乎意料了。鄭潮分外高興了，專給余小二同志又點了根煙，甭小看這農村人，抽的都是正宗的走私貨——萬寶路。

「那還不夠慘？」鄭潮異樣了。

要下車時林宇婧停了下，回頭一叫滑鼠：「你去。」

「許處，如果實在不行，咱們省禁毒局再加大偵查力度，先把省內貨源通道查一查？」杜立才道，「儘管那是一個笨辦法，可總比閑等著沒辦法強吧？」

「啊？」滑鼠一愣，早看見那地方是公廁了，還是露天的，而且還是在路邊的，臟到什麼程度可想而知了。他躊躇片刻，發現車上除了他沒有再適合干這事的，才悻悻然地下車，小跑著鑽進了廁所。過了不一會兒，滑鼠捏著鼻子出來了，上車時，拿到了一部三星手機，杜立才興奮道：「好，查這個號碼的通話記錄，看看能不能和咱們掌握的情況比ｈｔｔｐs://rｅad•９９cｓｗ•cｏｍ對一下，還有，看看手機里有沒有存什麼東西，看看他們的窩點，會不會在這個鎮周圍。」

林宇婧被氣得哭笑不得，她剛要問什麼意思，就看到杜組長捂著鼻子出來了，跟著許處長也蹙著眉出來了，出來后杜立才就吼著：「嚴德標，下來……那裡面東一堆西一堆，就個站腳地方，能有留下的字？」

餘罪看樣子已經融入這個團隊了，諂媚地問著：「高潮哥啊，咱們這趟能發多少錢？」

發源地在濱海市，出貨量比地方處方藥品的存儲量還大，除了走私和生產，不會另作他想，但生產的難度不是一點半點，原料供應、廠房、工人都可能成為順藤摸瓜的線索，東江曾出現過多例制販冰毒的地下工廠，不過經過數年嚴厲打擊已經銷聲匿跡。能存在數年之久而且把生意做到省外，這樣的貨源只有一種情況了：境外走私。

「少不了你的。」高潮哥應聲道，馬上又斥著餘罪道，「叫潮哥，不要叫高潮哥，哥叫鄭潮好不好。」

一輛廂貨車上，副駕上一位長發哥們兒渾身長虱一般，亂摸著身上，嘴裏叼著煙，就是找不著火機。「當」的一聲，開車的司機把火點到他跟前了。長發哥們兒笑了，笑眯眯地看著新人「余小二」，帶著頗為讚賞的眼神：瞧這孩子，多有眼色啊。

又駛行十數公里，終於回到了目的地萬頃鎮，沿海的小鎮，坐落在青山綠水中，山不高，像南方人一樣顯得小巧而又靈致。車子在鎮南邊一個標著新華電子廠的地方停下，餘罪進大門時，下意識地回頭看了眼，也不知道，「家裡人」能不能跟上來。

「好好開車。」鄭潮給了餘罪一巴掌，用手抹著噴在自己臉上的唾沫，沒想到新人被錢刺|激得這麼激動。餘罪呵呵笑著不介意，規規矩矩開車了。鄭潮左看右看，沒發現什麼破綻，提醒道：「小二，別光想著掙錢啊，咱們這一帶啊，沒農戶了，基本是勞教勞改專業戶了，每個月都得被抓走一批，慘啊，我們村姓譚的兄弟仨，進去九-九-藏-書一對半，賠上幾年沒自由啊。」

餘罪眼瞥著這哥們兒，小心翼翼地問著：「高潮哥，您還沒告訴我，這趟咱們能發多少錢呢？」

幾百公里的海岸線，每年光海關緝獲的走私船隻就有上千隻，以濱海為中心，四市十九縣六十多個鎮，一半沿海，在如此龐大地域的人口區域內找到一個特定的目標，這個難度足以讓任何一位警察臉上皺紋多上幾道。

「如果是走私的話，那難度可又要上升一個檔次啊，幾百上千公里的海岸線，一條舢板、一條漁船，都可能是目標，就即便放在大型碼頭，每天上萬的集裝箱運輸，哪一個也都可能是目標啊。」許平秋出神道。本來覺得避開終端，直掐源頭的方式會事半功倍，可現在覺得難度開始無限制膨脹了。

這是餘罪留下的消息，滑鼠肯定看到了，不過卻裝不知道把兩位領導哄進廁所里了。林宇婧打開門要下車，滑鼠趕緊攔著道：「姐姐，那是男廁所，你進去，名節不要了？」

「斬草不除根，治標不治本啊。」許平秋道。

過了好一會兒，林宇婧翻查著手機，突然看到了一條文本消息，回頭就扇了滑鼠一巴掌。滑鼠也不吭聲，就那麼憨憨地笑著。

「叮鈴鈴鈴！」手機毫無徵兆地響了起來，杜立才一拿手機，斷了，他亮著號碼，一使眼色，林宇婧飛快地敲擊著鍵盤，隨著紅點指示方向的移動，半晌她叫了聲：「寓港，新墾鎮附近。」

「不夠，最慘的是像我，不缺胳膊不缺腿，就缺錢。您不知道啊，我在看守所倉里好歹是坐二把交椅的人，那是相當有地位的人了……可現在您看，自由有了，其他什麼都沒有了，還不如蹲在裏面呢。」餘罪道，好不懊喪，其實還真感覺失落得很，好像從來沒有被那樣尊崇過。

「沒幹啥，搶了花，花了搶。」餘罪一言以蔽之。這個答案讓潮哥大笑了幾聲，表示理解。從寓港通向海港這條路上，要是沒前科的，都不算合格。可對於余小二這類拿把鐵疙瘩假槍敢搶收費站的，那屬於高水平的。

「算了，九九藏書查查手機。」許平秋拎著褲腿，擺著手道。林宇婧說著查找到的信息的結果，幾人都翻著白眼看著貌似無辜，實則故意的滑鼠。不過好在有了具體地點，杜立才興奮之下倒忘了再訓滑鼠兄弟，四人一行，等到了後續跟來的高遠、王武為一隊，風馳電掣地向萬頃鎮駛來了。

幽幽一嘆，眾人都知道許處在擔心什麼，也都沒有應聲，不過各自心裏想法不同。也許許平秋擔心的是安全，也許杜立才擔心的是任務，而林宇婧擔心的卻是這傢伙不會有其他事，就怕混幾天投敵去。

「安全問題暫時不用考慮，短時間我想對方不可能讓包袱接觸到他們的核心東西。」許平秋思忖道。現在他開始覺得就即便放出去這麼一個棋子，效果究竟有多大，還很不確定。

「包袱」送出后第五天，五月十七日，終於在距濱海一百九十余公里的小鎮上，又一次看到了已經改頭換面的餘罪。

鄭潮聽著，哈哈大笑著拍著餘罪道：「放心吧，小二，有的是錢賺……我咋越看你小子越投緣呢？」

林宇婧在車上，拿著信號指示，定位到了一個地方，同乘一車的滑鼠、杜組長，還有副駕上的許平秋，都有點蒙了。

鄭潮哈哈大笑了，饒有興緻地看了看余小二，神神秘秘道：「這條路上走的活分三等啊，一等是辛苦錢，就像你現在乾的，幫人拉貨，掙運費；二呢，那是關係錢，有本事和通關的、緝私的搭上線，送人通關，一般都是本地人干，估計你幹不了。」

「誰說只有一個。」許平秋不動聲色道，只待杜立才和林宇婧投來驚訝眼光時，他才緩緩說道，「不用奇怪，還有一位編號02的特勤，一個月前已經打入了這裏的走私團伙，他暫時只向我負責。有情況我會通報給你們，他是個老特勤了，我倒不擔心，就是咱們這個新人，我實在是……唉。」

「哎喲，那不算最慘的事。」餘罪搖頭晃腦道。

「走，嘗試建立聯繫。」許平秋喊了句，帶著僅剩的幾人飛奔出會議室，把蒙頭蒙腦的滑鼠也給拖上了。

「我們九_九_藏_書把希望全寄托在一個人身上，我覺得是不是過於樂觀了？」杜立才小心翼翼地提了個建議，實在對餘罪缺乏信心。

「咦，我的火機呢？剛才吃飯還在來著。」

他笑著，不時地打量著這個新人，心裏暗揣著這個人的思想狀況。

組織的飯都不好混，就在寓港待了一天，隨後就被扔在不知名的小鎮上了。餘罪估計自己就算真混進去，也是炮灰成員。在這一點上，兩方組織沒甚差別。

許平秋一支接一支地抽著煙，腦袋裡回放著前一天掃毒行動的戰果，省城及所屬的十三個地市裡，全部都發現了這種含GHB麻|醉|葯品的吸食物，劑型、膠囊型、粉型……所知類別不下六種，這泛濫的態勢再不控制，很快就會是一場災難。

當然，更難的是，他發現這是個貨真價實的電子廠，專門處理走私入境的電子垃圾，和什麼毒品什麼麻醉品根本就風馬牛不相及……「這兒……」

「多少天了？」許平秋問。

「小二，你以前幹什麼的？」潮哥閑得無聊，開問了。

這是個特殊的通訊頻道，需要加前綴密碼才能打進來，也只有一個人能打進來——餘罪！

「那就是賣命錢了，拉得越值錢，運費越高。命不好的話，一趟貨就能讓你住幾年；命好的話，三兩趟貨能掙個十幾萬，什麼都有了。」鄭潮道，眼瞥著新人，看他的反應。

不過現在這個上司嘛……餘罪皺皺眉頭，這傢伙只要一抽起煙來，德性就不入眼了，鞋子一脫，腳丫子搭到車前窗上，那味道比汽油味還衝。餘罪苦著臉給車窗開了條縫，暗罵著這些組織成員素質實在太低。

扮豬吃老虎的事餘罪一般不幹，不過扮老虎啃豬倒不介意，自從離開那個組織自己就自由自在地胡來，這根本不用偽裝，簡直就是本性使然。至於故意，頂多就是扮得智商低了點，人橫了點，沒辦法，那個組織也不太喜歡過於聰明的屬下不是？

「三呢？」餘罪問。

這是個手機的信號追蹤，沒有追蹤到行蹤，卻追到了公廁里，可讓眾人鬱悶了，而且還是一個鄉村公路路邊的公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