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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賊王與警王 餘孽未清

第六章 賊王與警王

餘孽未清

「民航分局什麼編製,別看門臉小,正處級單位,分局長和我是平級;特警支隊什麼單位?支隊長和我也是平級。反扒隊什麼單位?比派出所還低半級的。怎麼著,把他們排到頭一位?讓其他人寒心呀?」許平秋反問著,把李衛國問蒙了。自然不行,要那樣的話,寒心的人更多,這其中需要一個平衡,需要不同單位之間的一個平衡。
在又一次看文件時,他狐疑地看著報紙,現在回想,似乎幾個關鍵的節點,連他也想不明白所以然,不獨餘罪在案情大白時退居其次,連馬秋林也稱病,再沒有出現過。
偌大的編輯部,不少艷羡的眼光向那位姑娘投去,看著她微笑著傲然進了總編室,各自竊竊私語著,不少還拿著新一期的報紙在指指點點。這段時間因為獵扒的報道,小姑娘風頭出盡了,前兩日又揀了個便宜,因為一直和公安局政宣打交道的緣故,她又捕捉到了機場外賓行李失竊案信息,是全省多家媒體中首家全程刊載的,這個很有敏感性的新聞隨即被多家網路和媒體轉載,原作者也自然跟著新聞聲名鵲起了。
主編出來了,旁邊跟著來文,一副躊躇滿志的樣子,不用說,提拔了。果不其然,主編扶扶眼鏡,很欣賞地回看了來文一眼,對著編輯部一干采編道:「前段時間我們的『獵扒』系列報道反應良好,不但得到了廣大讀者的認可,連市政府、市公安局的領導也多次來電錶彰,既有新聞性,又是正能量的報道,是我們以後辦報的一個方向。鑒於來文同志的表現,經社裡討論研究,社會新聞采編部暫時由來文同志負責,大家祝賀。」
喲,這禿小子學得真快啊,把老馬的底子都摟出來了。許平秋暗暗想著,偵破上的能人不少,馬秋林就算一個,但是此人已經心灰意懶,很少再參案,就硬調他,他也是得過且過。而現在,許平秋似乎發現了一個能與馬秋林比肩的替代品,否則他找到黃解放,就無法解釋了。
於是他也安之若素,耗上了,你不理我,我就等著,有些話得說清楚,否則憋在心裏難受。黃解放的罪被釘死了,口供、現場、物證都指向他,但餘罪知道不是他,不但他知道,他覺得很多人都知道,可偏偏要把罪名扣在那個行將就木的老賊身上。
組長不算長,就read.99csw.com應個名,補助都多不了幾塊錢,實在有違標哥從警的初衷。
「那我不敢,不過馬師傅,你這言行太不一致啊,給我點撥提醒的時候是一個樣子,事情明了,你卻又是一個樣子。」餘罪道,留了幾分面子,沒有說破。
事罷后,這是第七次來了。
「嗯,好嘞。」滑鼠掏著電話,聯繫著餘罪。自從黃解放被特警和民航分局羈押,案子進入正常流程之後,餘罪就不正常了,曠工兩天請假三天,都沒來上班,你打電話,就一句:煩著呢,不想去。
可不同情,為什麼又覺得心裏這麼堵呢?
「不可能啊,這怎麼可能?」李衛國愕然道,許平秋不多說了,拉開抽屜,拿著一本夾子,手一拍問著李衛國,「你非要刨根問底,那我就得給你看了啊,不過得經過崔廳長的同意。」
她不知道是怎麼懷著一顆怦怦亂跳的心坐回座位的,在同事不時投來的艷羡眼光中,興奮、自豪、激動充斥在心裏,這一日,她恐怕無法安心坐在這裏了。
編輯部里,社長從玻璃門后喊了一聲,隔斷座位的來文應了聲,起身了。
「我找了,沒人理我。都說我畫蛇添足,脫褲子放屁。」餘罪氣呼呼地道。馬秋林笑著道:「那也輪不著找我呀,我連職務都沒有。」
馬秋林笑了笑問著:「你指黃三的事?」
「算了算了,瞎混著唄……哎,去吃唄,來妞兒對咱們不錯。」滑鼠邀請道。李二冬想了想,點點頭,隨意道了句:「叫上余兒啊,他窩在家裡鬱悶幾天了,出來晒晒太陽。」
「可個人功勞一個沒給呀?」李衛國道。
「也不算流氓吧,我其實也是這樣想的。」李二冬道,一句話把滑鼠說震驚了。滑鼠一把把這貨推到一邊了,恨恨道:「你們這一群流氓!」
是餘罪的名字,報紙上的報道沒有表彰個人,只給反扒隊記集體三等功一次,而省廳授予的功勞,含金量可沒那麼高,許平秋笑著問:「有意見嗎?小吳,你等會兒再來拿。」
此時的餘罪放下了電話,又踱步進了市公安局犯罪心理研究室,重新坐回了馬秋林的對面。老馬的眼睛從檔案上收回來,看了餘罪一眼,又繼續整理自己的東西。
在同仁們熱烈的掌聲中,來文興奮而羞澀地鞠了一躬,與上前祝賀的九*九*藏*書同事們一一握手,能以工作不到三年的經歷問鼎采編部負責人的位置,足以讓她的職業生涯有一個高於別人很多的起點。
許平秋得意地笑了笑,翻開了夾子,空的,又合上了,塞回了抽屜。這一招空城計真真假假他用得早就純熟了,否則你無法打消別人強烈的好奇心。
李衛國被問住了,許平秋拔著筆帽,簽上了名字。李衛國還是有點不忍地道:「可總不能因為搞平衡,就打壓人家反扒隊吧?」
此時此刻,滑鼠放下手機,他接到來文的邀請,雖然不介意去吃一頓,不過這兩天心情實在不怎麼好,累了幾天,屁點好處沒撈著。回隊里檢查照寫,而且劉隊要求更嚴格了,不讓三人結夥了,非給標哥和李二冬一人安一個組長的名頭,讓他們帶著人出勤。
「不對,是你成全了他。」餘罪道。馬秋林心裏咯噔一下子,停下腳步了,他異樣地看著餘罪,餘罪憋了幾天的話噴出來了:「黃三第一次被嚴打入獄就是被冤枉的,那是一次同行火拚,起因在於杜笛被一位警察咬住了,他不得已,把黃三扔了出來,可他沒有拿得出來的檢舉證據,於是在某位警察的默許下,他帶人衝進了黃三的家裡,把黃三打昏,剁了他兩根手指,而且在他家裡扔了幾件偷到的贓物,然後報警……這個拙劣的演出最終讓黃三被判了十五年。」
「既然不是他,這個案子就不能這麼辦,這不冤枉人家嗎?況且你還看不出他打什麼主意嗎?胰腺癌患者,今年又六十八了,看守所都不敢收這號人,回頭還得放了,這樣好了,作案的、替罪的,都要逍遙法外了。」餘罪道。最氣的地方恐怕就在於此,辛辛苦苦的,白忙乎了。他明知道女賊在哪兒,可向那麼一個老人卻下不了手。
是特勤檔案,李衛國一下子眼睜大了,凜然了,擺擺手,不看了,然後一言不發,掉頭就走。省廳刑偵和特警中都有培養秘密身份的特勤,用於處理一些特殊的案件,這種絕密的事情,還是知道得越少越好。
許平秋又反覆斟酌著,原本想扔他到反扒隊受受罪,坐坐冷板凳再委以他任,畢竟經歷過濱海那一單大案,許平秋相信這樣的人才肯定會有用武之地,誰知道,他倒自己找到用武之地了。許平秋很躊躇,不知道該怎麼用人九*九*藏*書了……
「來文,到總編室來一下。」
許平秋笑了,先是微笑,后是哈哈大笑,笑著解釋道:「老李啊,基層這一套你不懂,就別瞎摻合了。」
「我怎麼就不懂了。」李衛國不服氣地道。
「去去……說什麼呢你,帶進去。」李二冬煩了,叫洋姜帶走了人。看李二冬也是一副百無聊賴的樣子,他拉著人道:「哎,來文請咱們吃飯,去不去?」
「這個你不用擔心。」許平秋笑著道,「他一直就在撂挑子,我要告訴你,他是被下放到反扒隊的,而且警校沒畢業就被破格授予三級警司銜,你一定不信是吧?」
「我倒想給,可總不能讓他把特警隊的、七大隊的老同志壓一頭吧?尹南飛、王沖生可都是出生入死的老同志了,你把個毛沒長全的新人壓他們頭上,他們撂挑子更不好辦。」許平秋道。仍然是集體功勞,一筆帶過。
「那這事你不該找我反映呀,專案組有組長,組長上面還有處長,找誰也行呀。」馬秋林道。
「沒打壓,不是記了個集體三等功嘛。」許平秋道。
「不去。」李二冬道。
馬秋林的腮邊顫了顫,複雜地看著餘罪,似乎無法相信,陳年的舊事被他這麼清晰地捋了出來,說得一絲不差。餘罪眼睛同樣複雜地盯著老頭,緩緩地道:「那個警察,就是你。」
「煩倒不煩,他說光吃有毛用,又沒女人,不去。」滑鼠張口結舌地重複著餘罪的話,愕然地道,「這貨現在怎麼越來越流氓了。」
敲門聲起時,他剛拿起的電話又放下了,是秘書和李處長同時來了。正好,他要找的就是秘書,一招手,剛剛列印的發文草稿遞上來了,他大致看了看。簽名時,李衛國湊上來了,直道:「老許,我正找你說這事呢,你等等再簽發。」
秘書出去了,李衛國為餘罪叫屈了,拍著巴掌道:「我覺得你做事有點過分了,從機場開始,第一個嫌疑人是他找出來的。第二個嫌疑人也是他找出來的,首犯黃解放也是他最先找到了……不能因為黃解放提前向馬秋林自首了,就抹殺人家的所有功勞吧?不是我說他們啊,民航分局,什麼事也沒辦,七隊、特警隊,就跟著馬秋林去把人抓回來了,這不讓人寒心嗎?」
哎喲,最下作的居然不愛吃了,把滑鼠給驚訝得,一把拽著李二冬,上九九藏書上下下瞅著,奇怪地問著:「咦,這是咋回事呢?你啥時候進化了?連吃都不愛了。」
「這到底是個什麼苗子呢?」
她想到了很多應該分享這份喜悅的人,於是她拿起電話,輕聲地問著:「喂,滑鼠啊……我想請客,你有時間嗎?呵呵,當然有喜事了,我恨不得把反扒隊的兄弟們都請……別別,就請你們幾個……」
同一時間,許平秋坐在辦公桌前,剛剛放下那則刊載機場失竊案的報道。現在的警務透明度越來越高,越敏感的事越捂不住,不過對於順利解決、而且有報道價值的案情,各級機關還是比較支持的。只是……那報道,稍稍讓許平秋有點牙酸的感覺。
「怎麼,你對錶彰有意見?」許平秋異樣地問。
等啊,等啊,直等到快下班的時分,馬秋林仔細地合上了抽屜,起身道了句:「走吧,順路去吃個飯。」
「嗨,二冬,過來。」滑鼠喚著剛從外面回來的李二冬,這貨又抓了個蟊賊,一看那年紀,還小著呢,眼光躲閃著,人瑟瑟發抖。滑鼠不客氣地道:「這才多大點孩子,嚇成這樣?你有點同情心沒有?」
起身出了門,辦公室只剩下了他們兩個人,關上門的時候,馬秋林開口問著:「小余,我怎麼看見你氣勢洶洶,像興師問罪來了。」
偏偏這傢伙隊長和副隊長都給面子,煩著就歇兩天唄。滑鼠電話打通了,不過又是一兩句就被掛了,掛了電話他有點火大,表情僵在臉上,李二冬趕緊問著:「怎麼了,還煩著呢?」
「去去,煩著呢,剛被隊長在門口逮著訓了一頓,把我的大殺器沒收了,還說以後我再用辣椒精,直接給我記處分,靠,抓那麼多賊的時候,怎麼沒人說咱們幹得不對。」李二冬火大地道,滑鼠細細一問,敢情是哥倆審人無往不利的絕招已經曝光了,不但李二冬慣用的水槍灌辣椒精射人不行了,滑鼠用痒痒粉也堪虞了,你說這整的,兩人滿打滿算就兩把武器,還全給禁用了,能不鬱悶嗎。
「很有意見,我問你啊。」李衛國指著發文草稿質問著,「怎麼把這個人的名字劃去了?」
案發後民航公安分局高度重視,迅速上報省廳,省廳組織精幹力量,迅速偵破,並在接案后不到七十二小時內找回失物,這個當然是縮水過了。而且為了增加吸引力,還把盜竊的九_九_藏_書主謀黃解放的身世搬了出來,從作案的手法分析,聯繫到銷聲匿跡三十年的老賊,抓到他的繼承人,再找到他的本尊,一個傳奇老賊重出江湖,懸念製造得可夠足了。他估摸著,又是市局宣傳部那幫筆杆子連編帶湊拼一塊的。
他又一次看著馬秋林,一會兒寫什麼報告,一會兒整理什麼檔案,純粹都是裝的,現在這個偵破水平,哪還需要什麼心理研究。事實上市局這個研究室本身就是個擺設,擱這兒的都是五十歲以後,退居二線等著回家的警察。都和嫌疑人打了一輩子交道,早煩了。
「注意了,停一下手頭的活,我宣布一件事啊。」
「同情?你問問他幹什麼了?才高二,偷了十七輛山地自行車,全賣了上網去了。」李二冬道。洋姜也插了句:「這是十三中報的案,一直丟車,窩了好幾天才抓住這個內賊。」滑鼠一聽樂了,饒有興趣地打量著,一豎大拇指道:「咦,這麼小就會搞錢了,有出息,警察叔叔這麼大的時候,還不如你呢。」
兩個小時了,本來憋著話要說,不料馬秋林這個慢性子卻讓他等著,下班再說。每次餘罪幾乎憋不住想說,老馬總是岔開話題,似乎他已經知道餘罪要說什麼。當然餘罪覺得他應該知道,因為他現在也知道了,馬秋林就是黃解放第一次入獄經辦的民警,而相比杜笛所說,此時餘罪不得不戴上有色眼鏡,重新審視給他第一印象非常好的馬秋林了。
「那這個新人撂挑子,不也可惜了?我就覺得這個小同志簡直是個神探,那麼蹊蹺的事都被人捋得一清二楚,還摸到黃解放的家裡了。這事別說見到,就聽著也覺得玄乎。」李衛國有點驚訝地道。畢竟是內勤,無法了解外勤那些看似很神秘的手段。
對了,為什麼黃解放單單向馬秋林投案自首,這其中……一念至此,他敲著電腦,找著舊案記載,太久遠了,沒有形成電子文檔。他又連撥了幾個電話,終於在經手本案剛剛完結的尹南飛處證實了他的猜想:黃解放第一次入獄的經辦民警,就是馬秋林。
她邀著滑鼠,很意外,在電話里,她居然發現一貫好吃的滑鼠心情不大好……
同情嗎?餘罪知道這種人不值得同情。
「我就不信你看不出來不是他。」餘罪道,側眼看著老馬。老馬笑了笑點點頭:「嗯,還有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