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平秋敬禮退出，不一會兒，整個省廳零亂的腳步聲響徹樓層，市局參會的各位匆匆離開，省廳直屬的督察和紀檢按應急預案的要求，奔赴現場。

「還在急救室。挨了一刺，失血過多。」馬鵬難堪地說著。林宇婧往急救室奔去，突然又折回來了，兩眼懷疑地看著馬鵬，突然問道：「你一直和他在一起？」

「那他出事的時候你在哪兒？」林宇婧問，像逼問嫌疑人的口吻。

滑鼠抽泣著，一剎那間他以一種悲愴的聲音，斷斷續續地唱起了大家熟悉的旋律：「兄弟哪，兄弟，我的兄弟，我們等著……你……」

三位預審，交換了一下眼神，急救室之外的較量，開始了……

「搶救過來了，手術很成功，瓶刺扎到了胃部，引起內出血，再遲一會兒可就晚了……大家不要驚擾，他現在很虛弱，要進重症監護室，而且他的血型很特殊，我們的配型不足，還需要進一步想辦法……讓一讓，讓病床出來……」

「你錯了，這辦法我都想不出來，如果想出來我不介意替他去做的。」馬鵬輕聲道。林宇婧抹了把淚，看著馬鵬，又覺得自己唐突了，輕聲道了句：「對不起，我心裏有點亂。」

「賈原青，把你今天中午的事再重複一遍，注意細節。」

崔廳出去不久，秘書悄然走入會場，俯身對許平秋說了句什麼。許平秋匆匆離座而去，剛進崔廳的辦公室，廳長劈面就來一句：「又是你們刑ｒeａd.99ｃsw.ｃoｍ偵上，這事你怎麼看？三天兩起襲警案，都發生在塢城路街（路）面犯罪偵查大隊……而且是兩名剛剛入職的警員。我剛剛知道，這麼個聲名赫赫的反扒隊，居然被集體停職，居然集體脫離指揮？」

「在酒店樓下。」馬鵬默默道。然後黑影掠過，是林宇婧怒不可遏地甩手給了他一個響亮的耳光。很意外，這位眼裡不揉沙的特勤一言未發，動也沒動，林宇婧幾乎氣哭了，她指著馬鵬哽咽道：「他是被逼成那樣的，是你教的他。」

襲警類重案一旦發生，按處理流程要啟動重案案件應急預案，首先是重案隊，緊隨其後的是督察，恰恰這種案子，是誰也不敢隱瞞的。

在知道案情的第一時間，林宇婧就猜到了大概，但她知道這不是意外，而是一個警察在最無力的時候無奈的選擇，以血作證，釘死對手。她哽咽著，驀然間淚如泉湧，她從來沒想到，餘罪會這樣解決看似已經無路可走的案子。

「在等血液。」大毛黯然道。滑鼠哭著接上了：「這個賤人，把我們支走，他自己挨了一傢伙……這個賤人，連血型也賤，RH陰型，滿大隊找不到一個和他血型相符的……嗚嗚，隊長，咱們當的這是什麼警察？開除的開除，送醫院的送醫院……二冬還躺著呢，余兒也倒下了……」

流氓、街痞，誰他媽不服氣。

「叮」的一聲，綠燈亮了，一群警員九*九*藏*書圍上來，急促地問著：「醫生，那位警察怎麼樣了？」

一層石驚起千層浪，三天兩起襲警事件，都是重傷，還都是發生在建制規格不高的反扒隊，偏偏又是「獵扒」報道的原型，從省廳到市局，到各支隊、派出所，消息像長了翅膀，飛快地在傳著。

有我、有他，我們在一起。

此時醫院靜得只能聽到抽泣的聲音，只能看到忙碌的護士在進出，每每推出一個病床，那些焦灼如焚的人總是湊上來，問著是誰，當聽到一個個失望的答案時，所有人心上的陰影又深了幾分。

安嘉璐聽到后的第一個感覺是不祥，趕緊邊打聽邊往醫院趕來；駱家龍聽愣了，也慌亂地往醫院跑著；剛剛回到了警犬培養基地的豆曉波也傻眼了，又借車往市區趕回來了；甚至於連禁毒局那幾位也知道消息了，杜立才帶著幾位屬下，聞訊往醫院趕著，那個人再不堪，畢竟也曾是一個戰壕里的戰友。

兄弟哪，我的兄弟，我們等著你。

「猖狂之極，他算老幾！」

眾人默然後退著，護士推著病床出了急救室，埋在厚厚被褥里的餘罪不見真容，醫生輕輕地掖了掖被子。只見他蒼白臉色像仍然毫無知覺一樣，不知道有這麼多關心他的人就近在咫尺，只能默默地從眾人身邊被推過。大家用警禮默默地送著隊友，安嘉璐忍不住失聲哭了出來。

夾雜著抽泣的聲音，大毛也在喃喃著平時的調子：「兄弟哪hｔtｐｓ://rｅａｄ.9９cｓｗ•coｍ，我的兄弟，我們永遠在一起。」

官富、黑惡，有什麼了不起。

張猛惡狠狠地接上了：「官富、黑惡，有什麼了不起。」

預審員換了第三撥，仍然是同一個問題。賈原青此時早嚇出了幾身冷汗，他比什麼時候都清醒，很有條理地說著和誰一塊吃飯了，是開發商請的，區長、區委書記，辦公室主任以及房改辦領導等等，說得清清楚楚，甚至連自己喝了幾斤幾兩酒也記得幾乎不差。不過他仍然在強調著：「這是栽贓陷害，我根本沒有防備，他一瓶子砸我右肩上了，我胳膊疼得都抬不起來了，他握著我的手，讓我的手抓住瓶刺，刺到他小肚子上了……真的，我現在才明白，他是要陷害我襲警……」

那調子唱得像嘶吼，在抹著淚的、在咬著牙的、在憤然不已的昔日同學們嘴裏唱出來，一個個彷彿要把內心的憋屈噴出來。醫生異樣地停了停腳步，他似乎被這熱血又悲愴的聲音感染了。不管怎麼說，那聲音彷彿有一種振奮人心的力量，他看到了，躺在病床上的傷者，眼睫動了，兩行淚慢慢溢出了眼眶……

「今天早上和他在一起。」馬鵬道。

搶救室的瓶刺以及傷口診斷全部被後來的督察帶走了，連出警的滑鼠和大毛也不例外。不過有好多好多的警察聚在重症監護室前，看著虛弱得仍然不省人事的餘罪，認識的，不認識的，都向他默默地敬了一個禮，期待著他醒過來https://read.99csw.com……

她眼中有點恍惚，彷彿還在前日，彷彿還在天龍山，兩人背靠背，沐浴在夕陽晚風中。她在默默地想著，剛才自己為什麼沒和他在一起，如果在一起，也許不會發生這樣的事情……如果一切可以重來，她想，寧願兩個人都不做警察，寧願兩個人都普普通通平平安安地生活在一起……

滑鼠接上了：「流氓、街痞，誰他媽不服氣！」

「到底怎麼回事？你倒是說話呀？」安嘉璐推著滑鼠。

「這個情況……我……不太了解。」許平秋為難道。

「沒事，我不介意，我都想扇自己幾個耳光。」馬鵬道。

又有人急匆匆來了，是劉星星隊長和林小鳳，兩人在市局督察處反省尚未結束，扔下檢討就跑來了。滑鼠抱著隊長，「哇」的一聲委屈地哭上了。劉星星拍著滑鼠安慰著：「對不起，孩子們……最關鍵的時候，我沒和你們在一起。」

「人現在怎麼樣了？」林小鳳問著剛哭過的大毛。

下午十五時四十分，距離案發已經過了整整三個小時零四十分，當警察被搶救過來的消息傳來時，連趕到現場的王少峰局長也長舒了一口氣，覺得肩膀上一下子輕了許多。

於是一首沒曲沒調的歌昂揚著唱起來了：

「他媽的，怎麼就出了事？」張猛狠狠地踹了滑鼠一腳。

兩人說著話，杜立才、王武為、李方遠一行人來了，焦急地問著情況。幾人匆匆趕往急救室，當天的急救手術不少，不過候在門口九-九-藏-書的人，大多數都是警裝制服的人，不時有人趕來打聽，都聚在急救室門口，站在臉色凄然的滑鼠和大毛跟前。

沒妞、沒錢，我們不嫌棄。

「他一定扛得過去……一定行的……一定行的……」安嘉璐在默念著，和後來的歐燕子在小聲地加油著。不經意間，眼睛同樣紅紅的林宇婧看到了安嘉璐，她點點頭，相信了那句話：一定行的。

林宇婧匆匆趕到醫院，下電梯時正看到了等人的馬鵬，她慌亂地拽著馬鵬道：「怎麼樣？人怎麼樣？」

是他親自把餘罪送回來的，他沒能想到一剎那間活蹦亂跳的余兒會變得那麼虛弱，在趕到醫院時幾乎沒有了脈搏，他從來不敢想痛失朝夕相伴的兄弟會是一種什麼樣的境況。而此時，淚幾乎幹了，人還沒有出來。

「那你就迴避一下，省廳紀檢和督察下去查一查，襲警的嫌疑人，異地關押，提高預審規格……你組織一下，凡和本案相關的，一律從嚴從重處理。」崔廳怒氣騰騰道。

沒車、沒房，都他媽不容易。

崔廳長手中的筆因為憤怒被折成兩截。三天內發生了兩起惡性襲警事件，兩位反扒隊員重傷，而且還是在「獵扒」報道方興未艾之際，崔彥達廳長出離憤怒了，斷筆一扔，冷冷說了句：「散會。」拂袖離去后，會議冷場了，數十名廳、市局中層面面相覷。坐在前面很不自然的王少峰局長聳聳肩膀，如芒在背。他摸著手機，給市局留守的辦公室發了信息，讓人火速趕往現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