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
第一章 「牛魔王」的蹤跡 繁不如簡

第一章 「牛魔王」的蹤跡

繁不如簡

「你沒有考慮可能給技術支撐形成的壓力,春運即便到了末尾,每天的客流量也會有數萬甚至上十萬,面部比對就即便電腦分析也需要時間,根本不充裕。而且,你怎麼就知道他要通過客運出走,而不是自駕,或者租車,更甚者他簡單地一化裝,就很可能騙過捕捉面部特徵的監控。」馬秋林道。
「第二句是不要太相信運氣,否則你會止步不前的。」馬秋林又道。
「恰恰是這個原因,更讓我覺得這個機主是李宏觀的可能性更大,什麼人才可能連手機交費都卡得這麼准,沒有一次到營業廳交過。」餘罪反問道。
於是把餘罪愁得呀,不知道該咋辦。
董韶軍站在攤前,搶了個新出爐的兔頭,拿著奔向餘罪了,和他一起蹲到了街邊,遞了上來,嚇了餘罪一跳。餘罪看清遞上來的東西,下意識地接住,放在嘴邊,卻是忘了啃了,還在喃喃地說著:「到底哪兒錯了?」
「這個細節最起碼反映出,他的家庭觀念還是挺重的,至於老婆紅杏出牆嘛,我想那是因為……」
他點了點腦袋,李逸風不明白了,張嘴想問,還沒說出來,馬秋林便繼續說道:「是你的思維,思維有時候也是一顆子彈,這顆子彈射出去如果準確著靶,將是所有犯罪分子的噩夢,因為他們將無所遁形。」
「卑鄙,無恥,下作,狡猾。」餘罪定性道。
一干人圍在街頭一個攤前,搶著吃烤兔頭。還別說,這地方小吃比飯店吃食還要有味道,那兔頭烤得嫩嫩酥酥,連骨頭都咬得動。吃完了就用前門牙再刮刮骨頭,也是別有一番滋味。
團隊沸騰了,人人摟著餘罪,贏了是吧,不吃地攤了,請大餐!
「當時秦海軍和于向陽通話的時間是午後,而這裏又沒捕捉到行人圖像,我想他們當時肯定在監控畫面里的某輛車內,而這裡是他臨時落腳的地方,乘計程車的可能性比較大。」餘罪道。
「思維的子彈?」餘罪聽著這個新鮮的詞,好不崇敬,他知道眼前這位前輩讓人景仰的地方在哪裡了。
「可交費記錄根本查不到交費人的監控啊,除了交費卡就是一家沒有監控的代辦點。」董韶軍道。
就差那麼一點點,可是思維偏偏被阻隔住了。餘罪糊裡糊塗走了不知道多遠,直到眾隊友開著車追他時也沒發覺。還是李逸風跳下車,把他往九-九-藏-書車上拽,邊拽邊說著:「馬老回來了,你別發神經了。」
「是啊,錯在哪兒呢?」餘罪又怔了。
「謝什麼,你自己想出來的。」馬秋林笑著道。兩人相視一笑,盡在不言中了。
——難得的好天氣,適合出來游遊逛逛,他也許是一個人,也許是兩個人,在這種暖冬的天氣里,逛逛商場,挑點新的衣裝,走走超市,看一看琳琅滿目的貨架,給家裡添點什麼東西……這才是正解,而不是倉皇出逃。這樣的隱瞞,當然要難住查找的技偵人員了。
餘罪臉上慢慢越來越開朗了,他知道,思維上矇著的一層霧,開始冰消雪融了。
「庸手的做法往往是變簡為繁,就像讓咱們操作那些難度相當大的儀器,我這輩子恐怕是學不會了;不過高手的做法是變繁為簡,這一點,我是深有體會的。」馬秋林道,他看到餘罪和李逸風都痴痴地看著他,笑了笑,很平穩地說,「一個警察,最讓犯罪分子恐懼的不應該是你手裡的銬子和腰裡的槍,而是這裏……」
「停車。余組長要發布新命令。」馬秋林故作姿態來了句。孫羿停車,餘罪拉開車門跳下車了。
餘罪釋然了,人性這玩意兒,你真揣摩不透。
「錯了,你已經加進了你的個人情緒,那樣會誤導你的判斷。」馬秋林道。一下子聽得餘罪愕然了,李逸風介面說:「馬老,這人是夠無恥的,停薪留職就是因為生活作風問題在示範牧場待不下去了,而且老婆紅杏出牆,他都能坦然,這種人是奇葩啊。」
「不一定就是你錯了,興許這個地方錯了。」董韶軍提醒道。
這個餘罪沒治,認賭服輸,不過他在意的不是這些,而是在實踐中無法驗證自己的想法。再看馬秋林時,馬秋林笑著道:「我能教你的東西不多,第一句就是不要太過剛愎,否則你會碰壁的。」
一行人樂得直往支隊趕,等到了地方,發現根據嫌疑人的出沒畫面,已經確定了這位和他在一起的女人的身份。一個確定的信息馬上牽出了海量信息,兩人的姓名、居住地、車輛牌照、銀行卡以及手機號碼信息……果真是個普普通通的人,根本沒有隱藏。
這句話像是靈丹妙藥,餘罪一下子又來精神了,上了車,後座笑吟吟的馬秋林慈祥地問著:「被難住了?」九-九-藏-書
「哎,不錯,好吃。」孫羿大嚼著。
「地方不會錯,我和馬老交換過意見。」餘罪道,「這個地方反查的通信記錄從去年冬季就有,從這裏到鎮川、到和林格爾都是直達列車,一年四季通行無阻,如果作為嫌疑人的落腳點和中轉點,是最佳的選擇。關鍵還是那個手機號碼,我訛詐秦海軍、于向陽和賀名貴通話之後,賀名貴這個號碼隨後就消失了,當時這部手機的主人就在這裏。」
「對。根本不在乎了,或者他倒願意成其好事,那樣離開才放心。更或者,他對這個草草娶的老婆,感情不深,等有錢后,基本就同床異夢了。」
「對,有什麼問題?他應該在這個時間段出走。」餘罪道。
「第二,把方圓五公里內泊車點的監控加進去,這個人應該有購車能力,如果從方便出行的角度考慮,很可能有車,反正他是化名,已經經營不少時間了,根本不怕查。
一下子餘罪咧嘴了,只顧著第一次當領導嘚瑟了,已經失去曾經的縝密思維了。
「哎,這個我就得給你講講了。」李逸風啃著兔頭道,「我爸就經常教育我,做事要高調,做人一定要低調,否則你吹得大了,然後,啪,摔地下了,完了,之前不管你有多英明,之後也得成傻逼啦。」
「不用查,他根本就在逛街,我想那天應該是好天氣。」餘罪急不可耐地翻開手機,聯網,調試城市,反查著天氣,一下子樂了,直道,「氣溫零下五度到零上八度,果真是一個難得的好天氣。」
餘罪想了想,點頭道:「確定,第一,這個手機號使用了兩年,其間和包括賀名貴在內的眾多嫌疑人聯繫過,交費地都在朔州市;第二,我詐出賀名貴隱藏的手機號之後,這個號碼就停機消失;第三,這裡是通往鎮川、和林格爾、翼城、五原幾地的交通樞紐,不管是作案還是逃離,作為臨時落腳點,沒有比這兒更方便的地方了。不過,我現在還說不清這個地方的價值到底有多大。」
「第一,查找方圓五公里內的商場、超市監控。時間點卡在當天下午十五到十七點之間,不,再縮一個小時,到十六點為止。
「對,這顆子彈……就看你的悟性了。」馬秋林道,開始就案說案了,直問著,「你覺得李宏觀這個人如何?」
「這個我也懂了,沒有比現read•99csw.com在更難堪的了。」餘罪又道。可不,省廳領導組寄予厚望了,在經費、車輛以及人員上全部滿足,可恰恰這個時候掉鏈子,餘罪非常擔心回去后還好不好意思和邵隊長說話,畢竟和邵隊長還是有私下協議的。
在分析上,董韶軍的彎彎腸子明顯不如餘罪,不過他抱之以無奈的態度,攤手道:「那沒辦法,確實查不到。」
「他另有感情寄託了?」
「不錯,味道不錯。」李逸風在吧唧著嘴。
「好,回到主題上,你判斷他就在這個地方出現過,你確定嗎?」馬秋林問。
董韶軍哭笑不得地看著像患了強迫症一般的餘罪,手裡兔頭根本啃也沒啃。餘罪站起身來,下意識地在這條街道上遊逛著。
咦,這麼一說,餘罪愣了,這個無恥的人,似乎又成了還有點兒責任感的男人。
「對,需要考慮到的因素太多了。可這麼多因素,怎麼取捨呀?」餘罪為難道。這些話聽得李逸風和孫羿也肅然起敬,一位老偵查員幾十年的經驗總結,對於後進者是彌足珍貴的。
「可不,我一直找不到錯在什麼地方。」餘罪道,馬秋林又笑了笑。餘罪不悅道:「馬老,您不能也等著看我笑話吧,他們這兩天把我數落得快不像人了。」
「再提醒你一句,你以一個正常人的思維去判斷他……同樣把他放到一個正常人的位置,不要帶感情|色彩,不要急於抓住他,因為在暴露的一剎那,他不是嫌疑人,而是普通人。」馬秋林又道。
「這個不用教了,已經碰了。」餘罪笑著道,吐了吐舌頭。
耳邊,是汽笛和商戶的促銷聲;眼前,是川流不息的車流,是來去匆匆的行人;抬頭,是高聳著的樓宇和視線被阻礙的天空。這個環境兩天里來了不下五次,每一次的感覺都一樣,彷彿嫌疑人正躲在暗處對他嘲笑,似乎所有的景緻都在對他嘲笑。
咦?餘罪倒吸涼氣,一下子凜然了,他感覺眼前開始豁然開朗了。
「我還要提醒一句,一個人苦苦追求著什麼,他恰恰就缺乏著什麼。比如他缺乏家庭溫暖、缺乏安全感,他一直在把自己變成普通人,好融入身邊這個環境,你從他的化名可以找到痕迹,李宏偉、祁國慶、高宏光,所有的名字在戶籍網上,都是高頻重複名字……你再從一個普通人的角度考慮,如果在未知自己已九_九_藏_書經敗露的情況下,作為一個普通人,他應該幹什麼?」馬秋林問。
只不過稍有意外的是,化名王國強的嫌疑人,不但在這裡有一個合法妻子叫張雪蓮,而且兩人還生有一子,剛剛一歲半……
在朔州耽誤了三天,省二隊已經催了幾次了,再拿不出準確的線索,恐怕得被召回去了,眾人忍不住討論著,餘罪再一次射出的這顆子彈究竟準不準。誰料討論尚未結束,董韶軍的手機已經響了,他緊張地接了電話,剛聽一句,興奮地把手機一扔,抱著餘罪就親:「你太牛逼了,當天十五點十分……宏信商廈,還真就是一對,面部對上了!」
「可能正確,也可能完全不正確。你得考慮到實情,如果他坐的是租來的黑車,就閃過去了;如果他僅僅是來此逛街,你也大錯特錯了;如果他並不是你想象的那樣驚弓之鳥,聞訊就逃,你就錯得更離譜了。同意我說的話嗎?」馬秋林道。
餘罪沒有回答,笑了,眼前豁然開朗。
「是啊,男人誰不喜歡到那地方去?」李逸風道。
「是啊,真要是無恥之徒,何必還顧及那個黃臉婆呢?現在底線很低的人多得是,一離婚扔下老婆孩子就尋新歡去了,何必再回來?兒子都成人了,還有必要再給錢嗎?」馬秋林問道。
馬秋林也笑了,直問著:「你現在應該知道怎麼查了?」
「好,咱們從你的定位說起。」馬秋林直截了當道,「你給出的篩選條件,一是在電話之後的二十四小時,通過鐵路、機場、客運中心出站的人。」
行動發起的第四天,朔州市,商業步行街。
「到底哪兒錯了呢?」餘罪揪著腮幫子,極其鬱悶地想著。
「所以你們依據這個理由,要徹查朔州的娛樂場所,想找到李宏觀的蹤跡?」馬秋林問。這正是餘罪從女人身上下手的思路,而且得到了大家的首肯。
「就是有點辣。」吳光宇吁著氣道。
他看著街道、樓宇,看著依然鉛灰色的天空,豁然開朗的心情讓他覺得這一刻好不舒爽,他閉著眼睛,像在重溫著那一天,那個自己並沒有經歷過的一天。
「有個兒子嘛,已經成家了。」餘罪道。
兩鄉警沒聽太懂,不過其他人就笑得樂不可支了。作為領導組後進的一個追捕小組,餘罪排出了幾條查找嫌疑人蹤跡的線索,不過好運不會永遠眷顧著他,這一次就遭遇滑鐵九_九_藏_書盧了,朔州刑偵支隊二十多名技偵,連續奮戰四十八個小時毫無所獲。接下來只能有一種結果——定位有誤!
「越難找,價值就越大。」馬秋林道,很讚賞地看了餘罪一眼,以他的年齡能想到這一層已經很不容易了。他把話題往深里引道,「在這種沒有任何實物證據和線索的支持下,你就得靠自己的思維來尋找他的蹤跡了,我提醒一句,你在羊頭崖鄉判斷他們的作案時間、地點就非常成功,就是那種思維方式。簡單,簡單到極致,就是真相。」
對,思維的阻隔來自於你的個人情感,不能對嫌疑人強加任何個人感情|色彩,這是當警察的必備條件,而他犯的是一個最低級的錯誤。
全車一笑,李逸風尷尬了,不吭聲了。馬秋林卻笑道:「你們忽略了一個細節。生活作風問題的確導致他丟掉工作,可你們注意到沒有,在他之前,同他有生活作風問題的對方也離開了;還有一個細節,他和趙喜梅的婚姻已經名存實亡,可他每年還回去一次,這又說明什麼?」
餘罪整整衣領,正襟而坐,第一次誠心向一位前輩請教,他鄭重地道:「那讓我試試,我必須得找到真相。」
「第三,重點注意以情侶出現的,一對一對的,年後這節氣不偷牛、不製藥,就得休閑休閑了。」
連著幾條命令,董韶軍飛快地記下了,打著電話,聯繫著地方技偵。餘罪回頭時,看到馬秋林笑著在車窗內望向他,他喊了聲:「謝謝馬老給我這把槍。」
於是把其他兄弟幾個樂得呀,就喜歡看餘罪這為難樣子。
眾人圍上來時,餘罪已經想通了,直下著命令:「韶軍,你聯繫一下朔州支隊,楊隊長,修改一下反查條件。
「就是啊,所長這兩天跟變了個人似的。」李拴羊也道。
「哈哈,所長,你自己吹噓的,怎麼能賴我,中午飯還是你買單啊。」李逸風道,和孫羿嘚瑟地一笑。
「狗少,看,所長咋啦?」李呆問著,有點看不過眼了。
「第三句嘛,我正考慮教不教你,這玩意兒像個不良嗜好一樣,有時候會很折磨人的,而且,好像也沒有什麼教的,就像『與有肝膽人共事,從無字句處讀書』一樣,需要一種意會。」馬秋林道,表情嚴肅了。
「第二個排查條件,你判定嫌疑人就住在這條街的周圍五公里,重點查找當天的計程車,依據呢?」馬秋林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