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罪期期艾艾地說著，努力把自己扮成一個血氣方剛、適逢其會的毛頭小伙，只有無知點，只有熱血和容易衝動一點，才符合他此時的身份。說完了，他很誠實地看著溫瀾，不知道這算不算一次考驗，更想不通，為什麼連藍湛一也已經認可的事，在她這裏還要有懷疑。

「哦，我以前就洗車，沒怎麼開過車。」餘罪道。

車倒出來了，嗚聲加速，毫無遲滯地飆上了路，堪堪沿著路牙走，那技術臭得尹天寶直皺眉頭，他隔著一輛車不悅地問著：「劉醫生，這什麼意思？」

溫瀾聞言怔了下，看了看專心駕車的餘罪，她笑了笑，補完了妝，捋平了裙子，正襟坐在位置上。

「走吧，傻瓜。」她摁上了車窗，坐正了，此時酒醒了很多，拭去眼角的淚，她又對著車前鏡子在補著妝，邊補邊道，「剛才有點失態。」

「走啊，小二。」溫瀾在車裡喊著。

「你說呢？要被砍了，還能有今天啊。」溫瀾笑道。

「我不知道該說句謝謝，還是該說句對不起。」溫瀾道，沒有抽回手，而且直勾勾地看著餘罪。

看來沒有什麼難度，溫瀾笑了笑，愜意地靠著椅背，她知道這個新人，很快會俯首聽命的。或許還不止如此，半晌沒有再安排時，餘罪反而問著：「還有什麼需要我做的？」

這種決然溫瀾很熟悉，就像很多走上不歸路的悍匪，或者更像無所顧忌的自己，她眼裡閃著欣賞的亮光，吁聲道：「那就好，這樣的話我心安多了。」

「瀾姐，您小心點。」

他怔了下，直視著溫瀾火辣辣的目光，餘罪有點臉上發燒道：「我……我也和小姐上過床，不過都記不清她們長什麼樣子了。」

不能這樣，不能這樣……他試圖清醒著，試圖推開溫瀾，溫瀾卻是很霸道地攬著，不願放開。

「當然，多到可能他自己都顧不過來，我十七歲就跟著他……就像圈在籠子里的小八哥、拴在繩子上的小巴兒狗，他高興我就陪著高興，他生氣，我就只敢躲著。十年多了，之所以還沒有把我一腳蹬開，那是因為，我還能給他賺錢，還能在需要的時候，被他當作禮物送給別人……我和好多男人上過床，你信嗎？」溫瀾輕聲道。媚眼飛著，似乎是挑逗，似乎在測試這個男子的底線，又似乎在審視著，面前這個男人，夠不夠做她的入幕之賓。

「咯咯……那現在開車的感覺好，還是洗車的感覺好？」溫瀾故意一般，側頭問著。

「不要想那麼多，咱們的經歷都差不多九九藏書，想站到自己願意站的位置，就需要做很多自己不願意做的事。」溫瀾幽幽道。餘罪側頭，看溫瀾這麼嚴肅，彷彿總隊政委給大家上思想政治課一樣，似乎就是疏通你的心結來了，他笑著道：「做都做了，還能怎麼樣？」

「這是生意，別多問了。」劉玉明臉上的表情消失了，開門，上車，倒著出來，尹天寶狐疑地跟著，有點心神不寧。眼前老是晃悠著那張嬌容玉顏的臉，晃得他有點心煩意亂。

不過剛剛那怪怪的動情感覺，又讓她怎能平靜，她不時地打量著餘罪，輕聲道：「我一個人在家有點無聊，有時間，你過來陪我說說話。」

左拐、右拐、直行，餘罪真有點暈，現在明白為什麼要禁止酒駕了。這還沒喝醉，怎麼看路面都是晃的，人影都是重的，他努力地讓自己清醒著，放慢了車速，不過車開得還是有點扭。

那麼這是借刀殺人？借馬家龍的刀，殺藍湛一的親信，然後再借藍湛一的手，滅馬家龍的口，再然後，就可以實現利益的重新分配了。袁中奇一直做著六合彩外圍生意，那是藍湛一的起家生意，現在歸劉玉明操控了。難道，是溫瀾在操縱這些人？現在藍湛一不敢輕易回內地，這又恰恰是毀他長城最好的機會，洗車場的遭襲，也許僅僅是為了斷他左右手而已。餘罪的心越來越涼，儘管他不願意承認，可越來越多的跡象，已經開始向這個終極目標彙集了：溫瀾！

奏效了嗎？餘罪心裏惶恐地想著，他暗暗自責自己有點大意，忽視這個重要的人物了。

可他又無法說服自己，一個女人有多大的能量他領教過，就像曾經的沈嘉文，她們自己就是絕色兇器，絲毫不遜於全副武裝的匪徒能造成的破壞力。

車起步了，悠悠地駕著，速度放得更慢了些，餘罪不敢大意了，別來個出師未捷先車禍，那就鬱悶了。過了紅綠燈，又行了幾公里，在溫瀾的示意下，他靠邊停下了，溫瀾摁下車窗招著手，一家便利店的店員奔上來，接了錢送了幾瓶冰水。她遞給餘罪一瓶，灌了口，一股清清涼涼的味道從乾燥的喉嚨直進發燒的胸膛，一下子覺得舒服多了。

「這樣啊……」餘罪瞬間換了一副釋然的表情，有點期待、有點羞赧、有點難於啟齒道，而且不時瞥眼溫瀾。溫瀾皺了幾次眉頭，餘罪才扭捏地憋了句：「要是個男的被砍，我早跑了，不過是個女人……我當時頭一蒙，不知道怎麼就衝出來，反正我就看不慣欺九*九*藏*書負女人……而且你說的這話不對啊，有些錢可以拿，有些錢不能拿。你當時都那樣了，我要不管吧還能理解，要不管再把你錢拿走，那他媽還算是人嗎？」

驀地，她輕輕地伸手，如玉的縴手，輕輕地撫過餘罪粗糙的臉頰，撫過那黝黑的皮膚，手指戰慄著，一下子被餘罪握住了，他稍顯緊張道：「瀾姐，我……」

「噝！」餘罪很沒品位地吸溜了下唇邊的口水，不相通道，「您是說，寶哥……以前破產了，還欠高利貸了？那玩意兒恐怖，沒被人砍啊？」

也許不是藍爺，而是一個能左右藍爺手下所有人的：瀾爺！

這是餘罪僅有的猶豫，他知道不該有，可控制不住自己的感覺，總覺得不是她。

男女間總會有很多錯愕和誤會，餘罪在深情地想著案情，溫瀾卻被那深情的眼光電了一下。那是一種久違的、彷彿初戀的感覺，那種純凈得不帶一絲雜質的目光，讓她的心在顫抖，她似乎感覺到了那眼神里的期待，於是沒有一絲猶豫地，傾身，環臂，抱著餘罪，重重地吻上來。

嘀嘀的手機聲響打斷了他的思緒。他摸著手機，看了眼暗碼發來的簡訊，是以運營商的口吻發的業務介紹，不過業務類別的編號都是特勤用的暗碼，暗碼5748，要求向家裡聯絡。

這是作死的節奏啊，搞老大的女人。餘罪心跳加速。

轉悠幾處買了部手機，直接和家裡聯絡著，上午反查的信息有了結果，他聽著電話里李玫報的結果，心情一下子涼到了冰點。

「膽子有……有的，不好意思。」餘罪羞也似的，大口大口灌著冰水，讓自己清醒著。

是她嗎？

好像是鄉村音樂，輕柔中帶著幾分悠閑愜意，恰如此時她的心情。餘罪瞥了眼，她放低了座位，半躺著，眼閉著，嘴唇輕吁著，跟著音樂節奏哼哼，那樣子彷彿海棠春睡，胸前的曲線展露得淋漓盡致，又彷彿是貴妃醉酒，慵懶的醉態彷彿在傳遞著一個讓人血脈僨張的誘惑。

沒說話，明顯看到了溫瀾欲言又止。於是餘罪有點明白了，那些事，這個女人肯定知悉詳情。

餘罪直驅車回了位於仙湖的別墅，泊在門前，給溫瀾親自開了車門，在把她送進門廳后，很自覺地站在門外。溫瀾微笑著回頭一瞥，一個媚眼，一個招手再見，那窈窕的身影，消失在紅木樓梯上。

餘罪最後一次回望那幢漂亮的歐式別墅，第一次有了僥倖的想法，他希望，劫匪中沒有她。他甚至希望，她和所有的事情九*九*藏*書都沒有關係。

「有很多？」餘罪順口道。

「出來混的人，會怎麼樣做？」

回到車上的餘罪多了份悵然若失，車廂里似乎還留著宜人馨香。他駕著車慢慢回返時，還是想不通，這猝來的艷遇，是無意的感覺，還是有意的安排。他傾向於有意安排，可又覺得那個濕吻的感覺，絕對不是作假能作出來的。

「嗯，沒問題。」餘罪道。溫瀾暗笑了笑，再優秀的男人，也是胯|下思維動物。不過她似乎還不滿足，又道：「改天我還想逛逛街、購購物，你也陪我嗎？」

「就像你說的，有后怕，沒後悔。」餘罪道，眼睛里閃著一種決然。

「我知道，我不會和別人說起的。」餘罪趕緊道。

「沒什麼，他們都干過，而且幹了很多……比如劉醫生，我認識他的時候，他還是個被吊銷執照的黑醫生，就在家裡專門給道上受傷的兄弟醫傷……比如天寶，兩年多前，他不但破產，還欠了一屁股高利貸，一眨眼，他們都站到讓人羡慕的位置了。」溫瀾道，眨著長長的睫毛，在向耷拉著嘴唇、口水快流下來的新人餘罪傳遞著一個勵志故事。

「哦，那是，藍爺一句話的事。」餘罪道。

「好像是洗車的感覺好。」餘罪道。

他想了想，這部地下組織配發的手機還是不怎麼安全，所以沒有立刻回復。他加快了速度，進了市區，轉了數條街道，確定背後沒有尾巴跟蹤的時候，他泊好車，直接進了一片舊式樓宇的小區，在這些地方，有居民樓改成的小網吧、電話卡代辦點。

這話說得曖昧，而且留下了無限的遐想。

對了，這才是最大的一個破綻，而且前後的行為是相當矛盾的，心狠手辣和急公好義的兩種性格，真重合在一個人身上，那會比劉變態還讓人難以理解。

「正因為我看不出來，才問你。」溫瀾道，審視著餘罪，總覺得這表象和她的感覺格格不入。

這個證實了餘罪的想法，他們之間認識，而且可能還有密謀。如果這樣的話，那麼，在洗車場遭劫純粹就是做戲嘍？怪不得餘罪一直覺得哪兒不對勁，兩個男人被砍得面目全非，而溫瀾卻僅僅背後中了一刀。也許，她那時候根本沒有昏迷，之所以讓餘罪一直存在，無非多一個讓外人相信的活口，讓那場戲更逼真了幾分。

「哎，好嘞。」餘罪顧不上斟酌那麼多了，現在他對溫瀾的興趣，越來越濃了。這個二奶一點也不像二奶，恰恰劉玉明和尹天寶，才像被她拋棄的怨婦。

副駕上的reaｄ.9９ｃsw.ｃｏm溫瀾似乎並沒有介意他這麼爛的技術，正忙著撥弄CD盒。她翻出不知道什麼時候的一張舊唱片，塞進CD機去，一摁開便是滿車廂輕柔的音樂。

溫瀾咯咯地笑著，看著餘罪的糗態，那一個瞬間她現在也搞不懂，為什麼好有感覺，還如此清晰？而且她感覺到了「余小二」對她的抗拒，她怪怪地瞥眼看著，輕聲道：「你……很在乎我是藍湛一的女人？」

「也未必就是藍爺，比藍爺有能量的人多得是。」溫瀾淡淡道。餘罪感覺出來了，她反感「藍爺」這個詞，就像那些賣身為生的女人一樣，對於「小姐」這個稱呼，也是反感的。這剎那的表情餘罪雖然掩飾得好，卻沒有逃過溫瀾的眼睛，她看著餘罪，突然問著：「你以前究竟幹什麼的？」

「是啊，后怕有機會，後悔卻沒機會了。」溫瀾道。看餘罪瞥眼，她莞爾一笑問，「你還在後怕？還是非常後悔？」

回頭時，劉玉明和尹天寶還側立在車邊，那個變態很躊躇，似乎怕別人欺負他姐妹；而尹天寶卻有點猶豫，似乎也不放心餘罪的人品。

「洗車時候每天累得醒不來，而現在，每天有點睡不著。」餘罪道。

結果是，在溫泉休閑會所的停車場，發現了崩牙佬馬家龍和溫瀾在同一天進入會所的監控。

「干過很多事，偷東西，打架，砍人……包括最近，還把一個條子推到海里，夠了嗎？」餘罪直接道。

「……」

「當然，沒問題。」餘罪道，答應得爽快之極。

這話是瞥眼看著她的胸前說的，溫瀾一下子起身，手撫了一把餘罪的後腦叱著：「當然有，不過得看你的能力和魅力了。」

「啊，這要讓人知道了，我得自己跳海里。」餘罪順水推舟，把膽怯掩蓋住了。

「能告訴我原因嗎？」溫瀾道。

「不夠，還記得那天你送我回去嗎？」溫瀾道。

明顯是調侃，餘罪知道自己的品位和帥掛不上邊，看著她坐好，輕輕地碰上車門。

「那沒幹什麼，是幹什麼？別告訴我就洗車啊，洗車的敢拿著水龍頭和持刀的爛仔火拚？」溫瀾皺著眉頭，那份懷疑越來越深了。

餘罪一手扶著車窗，一手扶著醉態可掬的溫瀾。在進車門的一剎那，溫瀾回眸笑吟吟地看著他，順手撫過他的頰部，不過指尖卻挑著餘罪脖子上粗大的金鏈笑道：「好帥啊。」

「過了這個路口，往南走……稍慢點，靠路邊歇歇，你開車是夠爛的啊。」溫瀾輕語道。

難道是她？餘罪深情地盯著溫瀾，腦海里回憶起在西山，在reａｄ•99ｃｓw•cｏｍ總隊看到的一幕幕作案現場。那些女性受害人，被擺成一個安詳的姿勢，沒有侵害，那種傳遞出嫌疑人負疚情緒的行為，和此時的溫瀾，是何其相似？

這個問題不好回答，而且很浪費時間的，編一個有高度合理性的故事是需要死很多腦細胞的，餘罪明顯不擅此道，他笑了笑道：「那你看呢？」

「嘎！」車急剎住了，餘罪嚇了一跳，他沒踩啊。

「記得。」

不能，不能這樣……他使勁地提醒著自己，驀地分開了，頭頂著溫瀾的額頭，兩個人都像經歷了一場鍛煉似的，粗重地喘息著，頭碰頭看著。此時才覺，大白天的街上，很是不妥，餘罪訕訕地要分開，不料溫瀾驀地放開他了，手指輕輕地在他鼻子上一刮，調笑似的道：「你膽子似乎不大？」

「沒幹什麼。」餘罪嚇了一跳。

「你那樣做，就不像出來混的人了。」

眼睛往前看，才發現到紅綠燈了，差點就追上前車的屁股了，他低頭時才發現，溫瀾的左手已經拉起了手剎。這下子驚得他綺念頓消，敢情人家沒醉，是我暈了。

那叫路漫漫其修遠兮，你得上下而求索，這就是道，黑道也算道啊。

越實誠的男人越容易逗得熟|女開心。溫瀾呵呵笑著，卻又有幾分凄涼的味道，摁著車窗，悠悠道：「你知道藍老闆有多少女人？」

「會拿走我的手提箱，沒有順手掐死我，就已經算好人了。」

似乎奏效了，餘罪看到了溫瀾臉上的醉態依舊，不過眼神卻清澈如水，長長的睫毛顫著，薄薄的紅唇翕合著，那是一種嬌艷欲滴的顏色，即便再坐懷不亂的人，也會陡生試圖一親芳澤的愛慕。

是真的嗎？溫瀾審視著顯得有點土氣的餘罪，曾經是個淳樸的男子，不長的時間，似乎在他明亮的眼中已經有了一絲淡淡的憂鬱，她知道這些是所為何來，她也知道，是那一次偶然的邂逅把他帶進了這個泥沼。

溫瀾一愣，看著餘罪誠實的表情，突然間爆出一陣大笑，笑得全身直顫，笑得兩眼快流出淚來了，這是她聽到過最直白和最聰明的一句回答，也是最蠢的回答，蠢到她有點欣賞這個誠實的爛仔。半晌她回頭，看餘罪還是那麼獃獃的表情，一下子又按捺不住，要說的話，又噴成了笑聲。

「都有。」餘罪道，「咕咚」一聲灌了口冰水。

這是一個真實感受，而且是餘罪慣於撒謊用的伎倆，一切都是真實的，其實只需要在關鍵的地點撒個謊就可以了。對於他迅速「發跡」的經歷，要是能天天睡得著，那才會讓人起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