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的餘罪打著交警手勢，示意全順車靠邊停，那車聽到老大的安排，可乖了，慢慢地靠邊停車，司機看了眼「交警巡邏」的字樣，搖下了車窗。

1月8日，陰，溫度-10～2度。

車稍稍加快速度，在環城路上了高速，保持著勻速前進。一上高速，劉禿開著暖風，懶洋洋地開始睡回籠覺了。

那一堆紅通通的鈔票啊，堆了一大堆。手機、錢包，還有桌中央沒有收拾利索的賭具，這是一場何等完美的抓賭啊。

也在此時，一聲尖厲的剎車聲音，背後跟著的那輛車失控了，攔車的孫羿見勢不對，跳過一邊，那輛冒著黑煙跑了。

「我跟。」

原來不是宣傳，司機翻了翻白眼，順手拿著本子遞下去，眼巴巴看著餘罪，生怕有什麼意外，卻不料那警察翻看著駕照問道：「這是你嗎？」

「都到這份上了，退回來得被大家笑掉大牙啊。」餘罪道，緊張得又打了個嗝兒。能用的警力不多，除了家裡留守的，出來的只有十五人，還得分出四個人跟蹤。

他又在想著，今年的運氣不賴，到年終肯定能抽個幾十萬，該換輛車，還是該置個房？行里有關一夜暴富的傳說太多了，聽那種傳說的後果就是，總覺得自己掙得還不夠，還能多點、再多點。

「那各位再乘興玩會兒，咱們開始往回走，直接到粵海酒樓，下午誰想休息，我派車把您送回家啊。誰還想玩，我給各位老闆搭場子啊，放心，都是熟客。」

他摸出手機撥著電話。地下賭場也是個不大不小的世界，王老千浸淫此道可比他年深日久，因為好賭好出千，被人砍掉了左手加右手的兩根指頭才頓悟了，不賭了，改聚賭了。

雖有疏忽，可也有埋伏，把現場交給苟盛陽一干人，他和孫羿兩人上了車。餘罪抓緊時間，趕緊把「交通巡邏」的不幹膠給撕了，然後兩人一車，直追了上去……

「您不是說見警察就叫你嗎？」司機委屈地說。

餘罪站在駕駛室門口，立正，敬禮：「請出示您的駕照和行車證。」

「不是不是……你注意了沒有，剛才那幾輛車，根本不擔心交警的車。」餘罪靈光一閃。

可怎麼就變成女的了呢，餘罪不耐煩地勾著手：「下來下來，我懷疑你無證駕駛啊。」

「應該沒有，咱們的牌，把把有人切牌。」手下道。

「後面跟上，往汾陽水庫方向走，遛一圈回來，差不多就中午了。」劉禿在步話機里如此安排道。

「你要心虛就算了，這可想好，萬一抓不對、抓不九-九-藏-書著，那可是吃不著羊肉惹一身膻啊。」孫羿提醒著。當了兩年多警察，起碼的眼光還是有點，這撥聚賭的光三輛車、四五個服務的人，投資就得幾十萬，明顯不同於普通的嫌疑人。

一天的工作結束了一半，回程開始后，劉禿摁著車裡的音響，聽著道路廣播。對於他這個土生土長的人來講，地圖就在腦子裡，他已經在考慮下午到什麼地方了。

孫羿在跳腳吼著，餘罪急急地奔下來，撥著手機就喊：

五十公里的路程一來回，基本就見輸贏了，有幾位小金主，下午就差不多得換換了。

「胡說不是？這駕照是個女的，性別都不對，你自己看。」餘罪手一翻，早換了。

兩輛望風的是再普通不過的捷達，五原遍地都是。苟盛陽跟了一輛，巴勇也追了一輛，連他們也很服氣，這些人要往前幾十年，絕對是做地下工作的好手。從八點開始，兩輛捷達流水似的開始接人，接上人往全順車上送，從五一路緩緩走到城邊的時候，賭客就差不多接全了。

「滑鼠，攔住了，兩輛捷達，一定攔住……」

整八點，在五一路巷口，那輛全順準時出來了。近距離監控，師建成甚至能看到車裡司機正打著哈欠，點著煙，叼在嘴上，然後撥著電話。車出了巷子匯進了車流中，師建成遠遠地跟著。這些賭棍一天的工作，從這個時候就開始了。

「換牌。」陳總手氣頗是不順，嚷了句。

「跟……」

這個人也好說話，電話里就談妥了。將近十二點的時候，劉禿扔了煙頭，上了全順那輛賭車。推開隔成賭間的車廂，笑吟吟地問一干金主到什麼地方吃飯。贏了的興高采烈，點著地名，輸的垂頭喪氣，無所謂了，到哪兒湊一頓都成。

此時車停在汾河邊上一處人工林里。冬天的視線好，一目了然，除了結冰的河，就是光禿禿的樹，還有個光禿禿的腦袋，那是老大，正站在樹前，拎著褲子，放著水。手下從車裡跑下來，小聲說著：「劉哥，陳工頭邪了，今天上午又贏了五六萬。」

「那得好好合計合計啊，那福特全順的性能不錯啊，真飆起來，也就我這輛車能追上，但肯定攔不住……他們之所以這樣搞，就是要爭取緩衝時間。現場只要你控制不住，賭具一扔，你敢說人家身上的錢都是賭資？」孫羿道。

「沒出千吧？」劉禿狐疑道。一個人手氣太好，對於莊家可不是什麼好事，容易把其他戶贏跑。這個工頭就有點邪了，連著三天，九*九*藏*書在他們這小場贏了三十多萬了。

劉禿嚇得綺念頓消，睜開眼睛一瞅，然後回手又是一巴掌：「交警，真一驚一乍。」

「跟一千。」

「我跑了。」

「陳工頭，你就是一對子，嚇唬誰呢？」

「不服氣你來啊，我這個底牌沒有一兩萬，你看不到。」

劉禿警惕地拿好步話機，細細一瞅交警巡邏的字樣，回頭就是一巴掌：「這是交警。」

那警察邁步向他走來，皮膚黑黑的，中等個子，看了看車裡，粲然一笑，然後立正，敬禮，遞上了一張宣傳單道：「霜霧天氣，注意行車安全……一路走好！」

「要不牌九吧，快中午了，玩幾把吃飯去。」有位附和了。

餘罪招著手，孫羿下車了，站在另一輛廂車的車下，和穿著便衣的包天樂說著話，手裡拿著駕照。等那輛全順出現在視野中時，孫羿叫嚷著的表情，活脫脫一副交警查車的樣子。

輸家總認為輸的原因在牌上或者在運氣上，而贏家也總認為自己贏的原因在運氣上。車上除了司機還有一位服務的，他照顧著幾位輸家的情緒，金花換牌九，給桌上換了牌，打開車頂天窗出煙，又給各位每人分了一瓶礦泉水。看著賭戰又酣，他輕輕掩上車裡的隔斷門，退出來了。

這個共識讓兩人趕緊四處聯繫，問誰在交警隊，借兩輛交通巡邏車出來。還真不好借，都用著呢。餘罪急了，直接打電話通知隊里，趕緊去找個複印部，噴兩張「交通巡邏」的字樣送來。就那種不幹膠的，能馬上貼到車上的……

很快，車出城了，就在環城路上晃悠著，駛到一處加油站加滿油，又搖搖晃晃上路了。監控車輛跟得很遠，不敢太過靠近……

「怕個鳥，跟了。」

車慢慢地駛過，兩位道路執勤的交警叼著煙，靠在車后，明顯看也沒看他們，估計那心思都是在外地大貨車上呢。

「喲，沒發現你什麼時候已經開始成長了啊。」餘罪這才省悟道，孫羿比在校時候穩重多了。

有時候作為警察，你不得不佩服那些違法亂紀的人，總能想出一百種辦法實施自己的犯罪行為。最早的聚賭是在棋牌室，被查抄后往鄉下轉移。紅極一時的時候，郊區很多地方都有地下賭場，甚至於就在蔬菜大棚里開張，之後又被打擊，轉移到洗浴中心、酒店甚至居民樓里。一次次的打擊，催生了聚賭水平的不斷提高。據監控發現，他們標準的操作模式是車上開賭，車下望風，除了這輛賭車，居然還有兩輛跟車在不停地觀測九九藏書著周邊的情況，前一天刑警們不小心都差點暴露了。

晚了，餘罪一揪領子，把人摁靠在車上，隨手打著銬子。車裡服務的人跳到駕駛位置，掛擋，一放離合要跑，轟轟發動著油門，車就是走不了。而且後面那輛里，趿趿拉拉下來一隊警察圍著，他傻眼了。

包天樂畏畏縮縮，扮演著被查的司機。

他想到此處，又不放心地回頭看了眼那輛全順車。這是花錢買的二手車改裝的，以前在賓館包房，在鄉下租房，在洗浴中心開房，心裏總不是那麼踏實。這年頭錢不好賺哪，不是有人眼紅背地裡捅你，就是警察聞著腥味滿世界抓你。屢屢受挫之後，道上才有高人發明了「飛庄」這個方式。事實證明，這樣安全係數提高了不止一個檔次，最起碼到現在為止，還沒有聽說過哪家出事的。他在想著，下午可以到城北開發區那一帶停停，春節期間，那兒的人少。

「怎麼不是我？」司機愣了。

司機尷尬地笑了笑，和警察招招手，上路了。劉禿拿著那單子看看，就是春運安全的宣傳單，還有近期的天氣預報，他對著步話機講：「有交警宣傳春運……沒什麼事，正常行駛，別沖關。」

「看著點……小心點。」劉禿可不跟他啰唆了，通知著車裡，一切安全。

「有道理啊。」孫羿被感染了，笑得眼眯到一塊了。

「漲價，兩千。」

「得想個法子，讓他們停下來，而且必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控制現場。」餘罪思忖著。

「後面是玩牌的，交警管這些啊。」劉禿罵著。

車「嘎」一聲剎住，直直地停在路面上，嚇了兩位交警一跳。

「停下，你幹什麼了，怕成這樣？」劉禿提醒著。

「要沒有，我架得住一天一千雇你啊。」劉禿笑道。

今天天氣稍差了點，有點冷。忙碌了一個多小時，蓮花小區接到的孫總，安居苑接的劉老闆，大富豪洗浴中心接的陳工頭。昨天這個工頭贏了不少，今天興緻最高。還有從稅務局出來的李科長。這幾個主要金主他估算了下，今天應該有個萬把塊錢的進賬了。

孫羿回頭看時介紹著：「春運期間，交警各路段都有值勤的，預防交通事故發生。」

扭過頭，餘罪一揚手，清點現場的，銬上嫌疑人的，各自忙碌開了。他嚴肅的臉在轉身的一剎那，笑開花了。

不過這個殘廢還是有優勢的，最起碼能控制場上的輸贏，不至於發生因為某人運氣太好，讓賭場折本的事。當然，這些都是他的弟子在做，每一次邀請王老九_九_藏_書千的弟子，價碼都不菲，不但贏的錢帶走，還要幫著人家打個掩護。

對了，還有女人。他發現年紀越大，就越喜歡年紀小、皮膚和臉蛋水靈的小姑娘，最起碼橙色年華那兒的妞現在想起來還讓他流口水，不過可惜，關門了。

「他們攔車。」司機嚇著了，看到了一位警察，正向他招手示意靠邊停車。

安排妥當，出來時，跟班的手裡已經有了一摞鈔票。抽水就是這樣，贏的是不會吝嗇這點小錢的。

今天就靠這個找錢了。餘罪有點激動，自從指揮端了橙色年華之後，這又是一次對他指揮能力的考驗。他看著地圖，標著賭車的行進路線，手不時地有點抖。

「啊？」司機哭笑不得了，照片果真是個女的，還是個肥婆。

「你想吧，要麼萬無一失，要麼按兵不動，千萬別搞成夾生飯啊，現在有錢的主沒一個好惹的，釘不死，回頭他們得把你往死里咬。」孫羿道。

「不好辦，恐怕一接近外圍，他們就會警覺，兩頭都有望風的車啊，要安全係數不高，怎麼可能這麼多人安心去賭？」孫羿道。

「誰無證駕駛了，明明是我的本。」司機勃然大怒，拉開車門跳下來了，要和「交警」理論。一下車，看到「交警」在齜著牙笑，而且有人悄悄地摸到車后了，他大叫「快跑」。

孫羿飛奔上來，揪住了另一個司機。包天樂早攀到了車頂上，裏面被困的一干金主噤聲不敢稍動，半天才省得出事了。要處理賭具時，一拉帘子，車窗周圍站的都是警察啊。一看天窗，還有人在上面錄像呢。

九點多的時候，一天的賭局就開始了。

「抽根煙，精神點啊，小馬。」劉禿坐進車裡，給司機遞了支煙。司機誠惶誠恐地接著，湊著點上，抽了口道：「好嘞，劉哥，您放心吧，我開車十幾年了，這點眼力勁兒還是有的。」

摁了個嫌疑人的餘罪笑了，全順車后早被拖車桿和另一輛運警車連一起了，性能再好也拖不動幾噸重的貨廂車啊。

「嘭！」門被踢開了，這個狹小的空間坐了六位賭客，居中一張條形桌，居然絲毫不顯得局促，貨架上還放著一堆吃食、礦泉水、煙酒之類。餘罪嚴肅地瞪著一干垂頭喪氣的賭客道：「現場被錄下來了，我不想多說第二遍，身上的東西都掏出來，放在桌上……我以非法聚賭的名義，對你們在場各位正式拘留。」

「劉哥，警察。」司機神經質地喊了句。

「總有辦法的，想想……反正不急，再想想。」餘罪喃喃道。

「你不九-九-藏-書廢話么？除了沒本的、違章的和外地司機，誰怕交警啊？」孫羿道。

「那就是狗屎運了……沒事，我聯繫下王老千，下午殺殺他的威風，再贏下去，明天誰還來我這兒賭。」劉禿道。手下應聲去了。

也在這個時候，餘罪喊著：「停！」

「哦，就是啊，我怕什麼。」司機壯了壯膽，靠邊停下，搖下了車窗。

「劉哥哪，您不知道啊，我們這開黑車的，一見交警和運管腿就哆嗦啊。」司機哭喪著臉，不好意思道。

「那是那是，劉哥您是看我可憐，給我面子唄。」司機諂媚著。開黑車久了，什麼路上的牛鬼蛇神也能碰到，不過對於司機而言，給錢的就是爺，管你是哪路神仙。

九點半在路口接上了最後一位。捷達車裡那位戴著氈帽的漢子，脫了帽子，摸了把鋥亮的腦袋。腦袋有點斑禿，因為這個缺陷，道上人曾經都叫他劉禿，混跡了十幾年，被打擊了無數次，才由劉禿混到禿哥的水平。

煙霧騰騰的車裡，賭戰正酣。這兩日陳工頭手氣頗順，不管是牌九還是炸金花，每場都斬獲不菲。牌局到了他和孫總對壘，一位搞汽修的小老闆，兩人飆了幾圈了，底牌亮時，「哦」聲四起。陳工頭淫笑著，張著大嘴，伸開了胳膊，把一桌子的錢攬到自己身前。那位輸在同花順上的孫總，咬牙切齒甩著牌：「媽的，差一截，帶A的同花，被強|奸了。」

法制觀念最強的不是普通人，也不是警察，而是那些經常作姦犯科的人，他們自己乾的事自己也最知道輕重。比如飛庄聚賭，哪怕有十幾秒的時間處理掉賭具，那即便被抓也不能認定現場的錢是賭資，不可能不抵賴，更何況還坐在性能優越的全順車上，這樣的車幾乎就是針對治安上那些執勤車輛的，跑起來絕對是完勝。

「喲，警察。」司機心裏「咯噔」了一下。

胖的、瘦的、西裝革履的、滿臉愁容或者一臉喜色的，從不同的監控角度不斷回傳到了餘罪的手機上。自己組織的案子，當然比支援組的技術水平差遠了。司機是孫羿，吳光宇出不來，兩人得留一個值班，開了二隊一輛性能優越的越野警車，車後跟了一輛標著「大台北」婚慶的廂車，所有的警力，都被藏在婚慶車的悶罐里。

「我也發現了，你這麼多年了，壓根就沒成長。」孫羿哭喪著臉道，看餘罪兩眼邪光四射，怕今天非咬一口了。

「咱們要是扮成交警怎麼樣？那樣就能不動聲色地接近他們了。」餘罪臉上壞笑的表情出來了，賊賊地看著孫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