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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黑警察」與「白粉販」 晴天霹靂

第五章 「黑警察」與「白粉販」

晴天霹靂

「我也寧願這樣認為,不過接下來發生的事,讓我絕望了。」那人動著滑鼠,又是一個兇案的現場,一個男子斜靠在沙發上,頭上同樣多了一個彈洞,就在額頭正中。餘罪看得渾身寒毛乍起,凜然問:「他是誰?」
「禁毒局有位外勤疑似叛逃,現在向我們求援,我們正在組織補救措施。國家禁毒局來人了,第九處的,涉外事務。」任紅城道。他輕聲彙報著經過,許平秋聽著,濃眉慢慢地結在了一起……
「出了什麼事?」許平秋直接問,保密電話肯定不會彙報好事。
滿心思精忠報國,林姐怎麼就成了毒販的情婦和保鏢呢?
「現在是啟動了緊急預案防範,真相是什麼誰也不清楚,行動組他們也不清楚,所以投鼠忌器。而且境外的法律又和咱們這兒不一樣,那些真正操縱販毒生意的大毒梟,可能自己連毒品都沒見過。」馬鵬道。他的故事很多,但他從來都守口如瓶。
餘罪沒有說話,他在想,肯定是一個特殊的任務。
「去年四月份,國家禁毒局第九處組織了一次針對新型毒品的行動,我們在西山省選拔了數位參加過那起案子的隊員,林宇婧就在其中……」
「這麼重要的嫌疑人,守衛是相當森嚴的,她是去庭審返回的途中遭到襲擊的。殺手埋伏在高架橋下,用一把普通的狙擊步槍擊斃了沈嘉文,爾後從容地從橋上撤走,距離恰恰卡在微沖的有效射程。根據對地形、隊形的熟悉程度,我們懷疑是自己人作案……反查之後,查到了已經改頭換面的她——林宇婧。」
討論的時候,交頭接耳就開始了。老許看著這份草案,已經知道大致情況了,他的看法是,有兩三成是走潛規則這一條路的,從省廳到省府、市府,大大小小的官員多如牛毛,你還真說不清那些錯綜複雜的關係;也有兩三成是領導看著順眼的,會逢迎、會巴結、會來事的,巴著領導班子某位,說不定就能謀個一官半職;當然,還有一部分確實是有無法抹殺的成績。
準備表決的時候,許平秋的電話響了,他道了聲歉離座接聽。
「那是什麼意思?」餘罪想不明白了。
「忘了她。」馬鵬道。
「錯,她是回來殺人的。」對方道,亮著一幅照片,屍檢的現場,一眼過去,驚得餘罪閉上了眼。死者是他認識的那位,沈嘉文,儘管身上穿著獄衣,他還是一眼認出來了,那張風韻迷人的臉上,多了一個觸目驚心的彈洞。
「本來一切都很順利,但在三個月前,我們和她徹底失去聯繫。行動組一直以為她身份暴露,已經犧牲了,四處尋找她的下落……不過在兩周前,她突然出現在馬尼拉機場,乘坐航班回到了國內。」
不用問了,接下來又是組織行動,肯定要選拔走一些參加過的熟手。https://read.99csw.com去年四月的那個晚上,林宇婧怪異的表現,就是一次訣別。
「駐港禁毒聯絡官,隸屬於國家禁毒局,涉及事務處。」對方道。
「也就是說,根子在境外?」餘罪問。
「你參加過兩年多前的那起『6·23』新型毒品偵破案,是嗎?」對方問。
最後出來的是滑鼠,標哥那玩牌的腦袋,估計被問得不輕。他擺著手,兩人一起出了禁毒局。滑鼠開著隊里的車,好大一會兒齜牙咧嘴說不出話來,好像不知道該說什麼,最終憋出來一句問:「你去哪兒?」
「你們搞錯了吧。」餘罪不願相信,苦著臉問。
許平秋還是老樣子,雙手合十,給各警種的領頭人作著揖。刑事偵查這個特殊的部門,挖走的人確實不少,但凡手續有點問題的,老許往往是直接打著省廳的旗號強行調走。本來下面頗有微詞,不過現在都沒了。
「那找我幹什麼?難道讓我去把她抓回來?」餘罪苦著臉問。
比如邵萬戈,這位在二隊拼殺了數年的隊長,此次終於被提名當局長助理,很多人很看好重案隊那個隊長的位置,分管刑偵的副局長,大部分都是從那個位置上成長起來的;比如交警三大隊的隊長,他升遷到支隊長位置也是眾望所歸,他們組織過的幾次事故救援都很有成效,被省台多次報道過。這樣的人,不升都不可能。
「午夜發的案,就在他香港的住地,監控上只看到了這個……沒有其他人。而且做得很乾凈,現場腳印、指紋什麼也沒留下。」對方又換著圖像,畫面里是穿著一身港警制服的林宇婧,明顯是喬裝潛入住宅行兇。
「她被派到了香港,以應聘保鏢的名義進了一家公司。這家做外轉口貿易的公司被我們監視了很久,很可能與數次境外新型毒品案相關聯,她用了六個月的時間,成功地靠近了我們給她指定的目標……」
餘罪從電梯里出來的時候,嘴裏喃喃道,頭有點發昏。來接他的是認識的一位——馬鵬。似乎也剛被詢問完,走過時餘罪恍若不識,馬鵬一把拉住了他:「等等,滑鼠也被叫來了,一會兒就出來了,你們一起走。」
「對,還有這個……離開這裏后,把你和她之間的情況,詳細寫一封報告,還有你的通信方式,要納入監控的範圍,沒有意見吧?」對方問,推過來一份保密協議。餘罪按部就班地簽了名。
是,餘罪點點頭。屏幕上的林宇婧已經不是那個警裝在身的颯爽形象了,而是低胸短裙,燙染著紅髮,完全是一個火辣妞的形象。拍照的地方是一個機場,她正拉著行李回頭看著什麼。
「還就需要這樣的人才。」王少峰一甩手指道,「有衝勁,有幹勁,那是好事,真沒那麼點二杆子勁兒,武read.99csw.com林鎮就成了你我的滑鐵盧了……你這人就是小氣,功高不賞,將士寒心啊。」
這人的境遇哪,怎麼變化得如此讓人啼笑皆非呢?
餘罪問:「什麼忠告?」
回去的時候已經快傍晚了,躺在宿舍很多事還沒有理出頭緒,隊里鬧哄哄的來了一堆人。指導員帶著隊員們,簇擁著開發區分局的幾位,敲響了門。一開門湧進來二十幾位,嚇了餘罪一跳,個個興高采烈的,不容分說要押著餘罪喝酒去。鬧了半天餘罪才搞清楚,自己已經榮幸地身兼兩職,成開發區分局的副局長了。連老狗、大嘴巴、師建成也混了個副科,都樂歪嘴了,嚷著請全隊嗨皮呢。
「救那兩位毒梟?」餘罪出聲道。
言盡於此,馬鵬保持著標準的站姿,說話的時候嘴唇幾乎不動,表情根本沒有變化。說完時,看著電梯上來,隨即踏步,像什麼也沒發生過一樣,保持著冷漠的表情上樓了。
一肚子男盜女娼,老子差不多成了全市最年輕的分局長。
開會嘛,永遠是一團和氣。
「叛逃?」
其他人的職務倒沒什麼,巴勇、苟盛陽、師建成都是提了副科,掛著副隊長的職,分調他隊;郭延喜調到了七大隊任指導員。至於餘罪,隊長的職位沒撤,又多了頂帽子:開發區分局副局長(正科級)。
「她也許是迫不得已。」餘罪喃喃地說。
「還就他不會有任何異議。正規警校畢業,一直在基層鍛煉,參加了數起案件的偵破,屢屢立功,實在年紀太小,資歷又淺,否則進市局都沒人說閑話,功勞在那兒擺著呢。」王少峰很客氣地說,說得也很中肯。餘罪的履歷,你不管怎麼看,都是基層摸爬滾打出來的,那可是一點水分都沒有,光受過何種獎勵一欄,就能堵住所有人的嘴了。
王少峰斥著,許平秋一副苦水泛嘴裏的表情。怎麼橫豎都是餘罪讓兩人消化不良呢?
「那……為什麼非把他放開發區當副局長啊?」許平秋躊躇了句,感覺這似乎不是好事。那是個大發展的地區,誰都知道是肥差,理論上王少峰似乎不應該把這樣的職位拱手送給非嫡系的人。
出了會議室門,一看滿是星號的電話,他知道出事了,焦急地接起來道:「喂,誰?」
就是這些,一個朝思暮想的人,轉眼成了十惡不赦的敵人,這個轉變可讓餘罪如何接受呢?他獃獃地看著,一直覺得這像噩夢一樣,自己還沒有清醒過來,他使勁地捶著腦袋,思維的速度跟不上這個猝來的變故。
「意見倒沒有……這個人……」老許指指餘罪的名字,實在牙疼。
「例行公事,不排除她已經叛逃的可能,所有和她認識、做過同事、參加過案子的同志,都要接受一次審查,而且短時間不再從事原崗位的工作。當然,如果九*九*藏*書她要聯繫你們其中某一位,知道該怎麼做嗎?」對方問。
他猜到肯定有事,可沒有猜到的是,會是這種結果。這個結果,可能比犧牲更難讓他接受。
對方靜靜地看著。長年和那些毒販打交道,已經練得目如鷹隼、心如止水,一切都逃不過他的眼睛。他看得出來,餘罪似乎對林宇婧的墮落相當痛心。
王少峰的一席開場白,引起了與會市局一干大員善意的笑聲。
「我也說不清楚……我腦子很亂,我想睡會兒。你把我送回莊子河吧。」餘罪疲憊地說,僅僅是一次問話,他彷彿已經心力交瘁了。
「不可能,不可能,絕對不可能……」
每年都有這麼一項工作,分局長、分局副局長、局長助理、幾十個派出所所長、指導員,正的加副的,數百崗位的調整、調動、升遷、下課,都會在這裏一錘定音。
「上級組織這次審查的目的就是這樣,她如果沒有叛逃,總會有回來的一天,在此之前,林宇婧是不存在的;她如果叛逃了,永遠也不會回來,林宇婧也就沒有存在過……」馬鵬頗有深意地看了餘罪一眼,似乎在惋惜,他重複著忠告道,「所以,忘了她,對你好,對她也好。」
這地方問你有沒有意見是客氣,當然不能有。
那位四十多歲的男子,慢慢地把電腦屏幕轉向他,直問:「是她嗎?」
「下面,討論一下科級職位的任免。局黨委班子根據辦公室、工會、紀檢監察前段時間對全局在任的各分局、派出所、刑警隊進行的民主測評結果,並考核上一年的各項指標完成情況,初步擬定了一個崗位調整的草案,今天在這會上討論一下……今天把許副廳長請來,是因為跨警種的崗位變動,要有不少涉及刑事偵查總隊的職位。而且啊,許副廳手伸得長你們都清楚的啊,他看上的人,一定會想盡一切辦法挖走,技偵上、治安上、交通上、網警上幾個部門,都有被他挖走的人吧?有什麼意見,可以直接朝他提啊。」
餘罪如遭雷轟電擊,傻了,痴了,呆了。
是夜,餘罪酩酊大醉,笑完了哭,哭完了笑,幾個人都勸不回去他,不過第二天,他又若無其事地去開發區分局報到上班了。
「為什麼?」餘罪不服了。
權力就是錢,權力就是一切方便,那這個職位換來的是什麼呢?許平秋無從揣度了。
「對,傅國生和沈嘉文,僅僅是他們的一條線而已。」對方道。
餘罪點點頭道:「是!」
到了莊子河,滑鼠同情地看了眼踽踽獨行的餘罪,駕車先走了。
「當然,不過也無法確定她沒有叛逃。兄弟,給你個忠告。」馬鵬道。
對了,還有,莊子河刑警隊一下子提了五個人,指導員郭延喜,警員巴勇、苟盛陽、師建成,還有隊長餘罪。這也沒有什麼異議,一個滅門案九-九-藏-書花落莊子河,一個小中隊連連立功,老許這臉上也有光啊,那可是下放才幾個月的人。
「問了老子四個小時都沒管飯,還讓老子定時彙報……再這樣老子不當這狗屁警察了,老子也販毒去……」滑鼠罵咧咧地發泄著不滿,回頭問餘罪,「哎,余兒啊,不會是真的吧?我咋就覺得不可能啊。緝毒的成販毒的了,還殺了個駐外警官。」
「馬上向上一級彙報。」餘罪道。
「我,任紅城。」電話里老任的聲音很嚴肅。
不會又是這些人搞的貓膩吧?餘罪對詢問自己的幾位沒有什麼好感,那些人像沒有感情的行屍走肉一樣,機械地詢問,在核實著細節,有些細節會問兩三遍,問得餘罪頭都大了。
「特勤就是真真假假,不見到輸贏不會有分曉的。」馬鵬莫名其妙地說了句。
「我怎麼知道?」餘罪苦著臉道。
「這些人要麼根本和毒品不相干,要麼裝備比你們特警隊火力還猛,怎麼可能讓你干這事?」對方道。
任免嘛,經常是已經內定。
「也是……她殺的?」餘罪不相信地問。
「林姐殺人可能,販毒我不相信,殺警察我更不相信。」餘罪不信地說。馬鵬沒有回答他,餘罪又道,「會怎麼處置她?」
來到禁毒局門口,已經有幾位同行等在那兒了,直接把他帶到了局裡地下一層。電梯是直通的,沒有樓梯走向,甬道、指紋加密碼的感應門,帶他來的幾位一個也不認識;坐在那兒等著和他談話的,他更不認識,根本就不是五原的人。
「這個人叫金龍,長居馬尼拉市,在香港有生意……我們現在既掌握不了金龍的犯罪證據,又無法確定林宇婧陷得有多深。根據目前的反查,林宇婧很可能已經成為他的情人兼保鏢。」對方道。
上任數日,大家反映餘罪同志待人接物相當得體,和班子其他成員相處融洽,局裡派發的各類任務按質保量完成,簡直是個無可挑剔的年輕幹部嘛……
對方愕然了一下,沒想到餘罪猜得這麼快。他點點頭道:「那你能猜到她作什麼案了嗎?」
神情恍惚的餘罪站住了,停了半晌才問:「馬哥,你當過特勤,你說這是真的假的?」
「和那個案子有點關係。根據對落網毒梟傅國生、沈嘉文的審訊,他們陸續交代出了和境外販毒團伙勾結的一些案情。原本以為他們在羊城遭到重創之後會選擇銷聲匿跡,誰能想到半年之後,在南方多個省份又出現了類似的新型毒品。經過分析驗證各地公安繳獲的毒品,和你們在羊城一案中打掉的團伙,屬於同一個來源……」
看著定論,老許下意識地撇了撇嘴,似乎在躊躇這個步子拉得有點大了。他知道這個小警的性子有多野,放基層還行,幹什麼都是三分鐘熱度,熱情一過,還真保不齊他敢給你整出什麼事來九*九*藏*書
「回來……作案來了。」餘罪平靜地說,如果單槍匹馬回來,只可能是這一個目的。
「開發區離莊子河刑警隊近,治安也比較亂,需要個鐵腕人物來治理啊,我看他行……和現在的不衝突啊,主管刑事偵查兼大隊長,隊里培養個接班人,他就能接手開發區的分局了。」王少峰道。
又是一張照片,一組屋頂休閑日光浴的照片,穿著比基尼泳裝的林宇婧端著冷飲,正吻著一個帥氣男子,那愜意的絲毫沒有羞澀的樣子深深地刺|激了餘罪一下。
可就是這個秘密,讓餘罪覺得怎麼都不可能,從一個警察轉眼間墮落成毒販,別人也許有可能,可他知道林宇婧絕對不會。她是個生活單調而且很容易滿足的女人,絕對不可能因為錢而去殺人、販毒。難道是因情?難道和那位毒販有了感情?那麼感情深到什麼層次才能讓一個警察放棄自己所有的信仰?
這是監控拍下來的照片,餘罪皺著眉頭,實在想不出,這近一年的分離,在她身上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
「醜話我可說前頭啊。」許平秋放低了聲音,附耳道,「這個傢伙可是捅婁子上癮,有點二杆子勁兒。那勁兒一上來,那可是天不怕地不怕,上級都不在話下。」
「這個……」老許側頭,準備和王少峰商量的時候,王少峰卻正在觀察著他,沖他笑了笑說:「許副廳長有意見?」
他從處長到副廳長這個飛躍,直接凌駕在大多數人的頭上,和王少峰局長並駕齊驅了。更何況刑事偵查這個活,幾乎滲透在各個警種的日常工作中,免不了要打交道的。
據說,市局各位領導高度重視這顆冉冉升起的警星。本來送個分局副局長上任,也就是局裡辦公室或者人力資源部辦的事,而他則不同,是王少峰局長親自送上任的。
接下來又有兩位,詳細地問那件案子的經過。時隔太久,餘罪漏了很多細節,還是被對方提醒了才想起來。當然,私情的地方略過了,那畢竟是兩個人彼此的秘密。
接下來印證了餘罪的想法。
那是一個梳著中分髮型的男子,不算帥,但很有香港人那種很跩的派頭。餘罪沉默著,兩眼陰鷙地盯著照片上的那個男子,似乎想把他揪下來,問個究竟。
猜拳行令,觥籌交錯,席間喝得滿面紅光的餘罪突然間發現自己變了,變得自己有點厭惡自己了,變得虛偽,總戴著一副假面,藏著自己的真實想法;變得自私,總在籌謀著獎勵、提拔,然後風風光光地站在人前。他明明恨不得去把林宇婧找回來,卻還裝著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而且他覺得自己開始猶豫,這些職務、這些錢,還有身邊那些女人,總讓他變得越來越猶豫。
「意思是,他們根本無法確定林宇婧是不是已經叛逃,成為販毒團伙的人。」餘罪長舒了一口氣,感覺輕鬆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