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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黑警察」與「白粉販」 老友勝酒

第五章 「黑警察」與「白粉販」

老友勝酒

「沒有,回頭要被坑了,老子找誰說理去?」餘罪不理會這茬兒了。
「啥事?非得有事才給你打電話?」邵帥拿著電話道,聽出餘罪的口氣很煩躁。
這話聽得餘罪渾身起雞皮疙瘩。真當上副局長了,反而覺得處處受制、處處小心,特別是他這種手腳不乾不淨的人,真覺得沒有以前在基層混得那麼隨意了。
下車,步行回了總隊。上樓,在頂層的甬道盡頭,加著防護鋼網,比財務室保密還嚴的地方,許平秋正站在門口,等著他。
「哦,那就好。」餘罪一聽兄弟仍然窮,他笑道,「要不咱們商量商量,我給你一單大活兒,掙個幾萬花花?」
邵帥眼皮微微一跳,然後同樣是反問的語氣:「你身在隊伍里,我就不相信,你準備為事業獻身?沒有想過離開嗎,或許,你一直在想?」
「有一樣上心就成,讓他知道就行了,他肚量不大,裝不下隔夜飯。」許平秋笑道。雖然餘罪有仇當面報的性子有點二,不過他免不了有點欣賞。
兩人沉默了,那傷心事餘罪不敢提及。邵帥指了指他,要說什麼,又閉嘴了,餘罪趕緊道:「別走,坐會兒,我煩死了,正想找人聊聊。」
「小心點啊,這些人可都是整人不露聲色、吃人不吐骨頭的主。」
比如周森奇,那是五原有名的煤焦老闆。
老任一踢椅子,不搭理他了,一背手,大搖大擺地走了。不歡而散,幾步之後又返回來,伸手要拿桌上的PDA,這時候可沒有餘罪的手快,「嗖」一聲被餘罪抓手裡了。
「別那麼多疑問了,我對警察的了解比你多,從小在警察家裡長大,父母輪流管我吃喝拉撒,你知道我看到了什麼?夫妻吵架、家庭不和,還有家暴,我記得許平秋就經常跟老婆吵得不亦樂乎,其他的更凶,不是打老婆就是兩口子互相打……」邵帥笑道。
賣小包的都知道,就是零售的小角色;挑大件是分銷的;滾大輪是搞販運的。聽著這話,驚得邵帥瞠目結舌,二話不說,掉頭就走。
「就算不坑你,你也不是個好鳥。再說好像你是講理的人似的,這不過是照你的本色來而已,扮得自己好像多純潔似的,你像么?」任紅城一扔筷子,脾氣上來了。
「我和你有什麼聊的?咱們在學校的時候就說不到一塊兒。」邵帥道。如果不是看在陵園那次餘罪很理解他的份上,估計邵帥說都懶得說。
要走的時候,手機響了,一看是邵帥的電話,直接接起來了……
「什麼活兒?」邵帥警惕地問。
「哈哈……我這個卒子,不受規則約束。」許平秋得意洋洋地笑著。
似乎不像,餘罪獃滯地看了他幾眼,突然問:「你還沒告訴我林宇婧的消息呢,她和這事有什麼關係?」
「他們的下場,是不是都不怎麼樣read.99csw.com?」餘罪問,儘管當過特勤,依然覺得那個職業很神秘。
「呃……」餘罪一梗脖子,還是旁觀者清啊。
餘罪狠心幾次想甩,都沒有甩出去。他鬱悶地翻看著,看得他咬牙切齒,恨不得要殺人,那樣子驚得店老闆遠遠地看著,都不敢上來添水了。
「廟算多者,未必能勝。」許平秋看著老夥計一眼,拿起還差好幾步的卒子,直接扣在老將上喊,「將軍!」
這個原則是有的,只有知道危害的,才會懂其中有多危險。不管餘罪怎麼說,邵帥是不敢接手了。無計可施之時,餘罪舒了口氣道:「我乾脆全部告訴你,這個事呢,不是我一個人能幹得了的……你要是願意,絕對不讓你白乾,而且絕對安全……你自己看吧,我想了想,這應該是個外圍查找,沒有什麼危險係數。」
邵帥說著說著噤聲了,眼光迷離著,喃喃地說:「……其實可能是有點心理陰影吧,從記事起我爸和我媽就老吵、吵、吵個不停……嘖,我就恨我爸,後來恨警察……唉,其實現在想想,人活著都不容易,為人民活著,那不得更難嗎?所以我選擇,為自己活著。」
「我還真沒法告訴你,她究竟怎麼回事,你自己去找找,應該就能知道。」任紅城問,看餘罪猶豫,又加著砝碼道,「說不定會背上個叛逃的罪名,永遠消失了;說不定將來會在哪個不知名的角落待著,但絕對不會在五原……換句話說,你現在這樣,可能永遠沒機會知道。」
「少來,讓我當線人,你不如直接把我整成死人算了。」邵帥罵了句,根本不領情。
「上來了?你覺得過得很愜意嗎?咱們這一行可是高危職業啊,其中內部的步步危機比外部的步步殺機更兇險,比如,平國棟那可是明擺著要提正處的領導,他能想到栽在一個警員手裡?每年這一步不慎、栽了跟頭的可大有人在。」任紅城輕描淡寫地說。
餘罪抿抿嘴,一副傻大胆的樣子,似乎很傾慕邵帥一般,眼都不眨地瞧著他。
「可這事辦得不太對啊。」任紅城問。
放回了手機,邵帥拿著檔案包,整了整身上的衣服,把車泊在一個不起眼的角落,然後踱步進了晉祠山莊的地盤。
任紅城是下午四時才回到總隊的,他的崗位是總隊一個特殊的位置,從來不打考勤,從來不查崗,不過也從來沒有人見過老任的遲到早退。幾十年如一日的生活,即便是人,也能磨鍊得像機械一樣精準了。
和任紅城沒有什麼秘密,那事他應該知道。果不其然,老任笑了笑反問:「你要不被坑,估計還不會有今天。」
兩人是在開發區分局的辦公室見面的,窗明几淨、備受尊敬的環境還是蠻讓邵帥嫉妒的。不過他顧不上這些,https://read.99csw.com把自己無意中的發現細細給餘罪講了一遍。這家私家偵探所也有自己的門道,讓餘罪愕然的是,邵帥這傢伙身上居然揣了不止一個偷|拍設備,兜里、手機上、手錶上、領夾上、手包上,都有。他拆了幾個連上電腦,給餘罪細細講了講這些人的來歷,然後千言萬語彙成一句話:
「沒事你扯個屁。」餘罪回話道。
比如燕登科,那是五原數第一的報業老大,從做幾塊幾毛錢的教輔資料開始,後來在五原斥資幾個億修了第一幢報業大樓。
還好,余副局長自重身份,沒有把流氓習氣爆出來。老任像拿捏到他的軟肋了一樣,直接問:「怎麼樣,條件開得相當不錯吧,有興趣嗎?」
「別提借錢啊,我掙的只夠我花,房本、老婆本,什麼都沒有。」邵帥提前預防著。
這是真事,雖然是和諧社會的守護神,可真正家庭和諧的警察還真不多,餘罪抿抿嘴,無語了。
重裝開業的酒店還是頗有看頭的,大紅氣拱門直排到門外;開業典禮的祝賀花籃,足足沿門廳擺到了停車場;還有絡繹不絕的恭賀單位來人,哦……不是開業典禮,邵帥把手機照到台席上時,赫然發現是個簽約典禮,他縮回手翻著五原當天的新聞,這才發現自己老土了。
比如戚潤天夫婦,那是原晉祠山莊的最大股東。
「怎麼不喝了?」老任微醺的眼中,蕩漾著餘罪狐疑的臉。
「打住,絕對是坑,反正你說歸你說,我不幹。我上過一次當了,差點坑死老子。」餘罪道。
知道棋語何意,老任笑了笑,重來擺局。兩人且下且說,許處長屢戰屢敗,一敗就拐彎出卒,反敗為勝,下了這麼多年棋,這是最讓任紅城哭笑不得的一次。
邵帥又勸上了:「我說你不是有病?五原聚賭的這麼多,你非抄人家攤子去,這仇結得,沒準人家什麼時候得整得你翻不了身。」
一路上,這事他想得雲里霧裡的,眼下還是先找到餘罪,那陣勢沒來由地讓他覺得隱隱有些擔心。
餘罪笑了,笑得嘻嘻哈哈,把邵帥笑蒙了,愕然間餘罪突然問:「帥啊,你這麼做,是不是有違你的職業道德啊?」
邵帥看著,看得很仔細,看一會兒,愕然地瞪餘罪一會兒;然後再看一會兒,又愕然地瞪著餘罪,猶豫了好久,沒說一句話。
「不怎麼樣,他對案子不太熱衷,不過好像對那位女警倒挺上心。」任紅城道。
老任伸手要,他不給。
「我說,任處長,你是不是就是這樣糊弄人的啊,灌得頭昏眼花、五迷三道,然後拍著胸脯,殺人放火也不在話下了?」餘罪直接道。
邵帥一愣,反問:「你現在難道不後悔,自己沒有退出?」
餘罪歪著頭,拿著PDA,生氣地給老任扔桌上了,撇著嘴、瞪著read.99csw.com眼,有衝著那張臉來一拳的衝動。
餘罪一努嘴,「呸」地回敬了一個答覆。
餘罪愣了下,還是被這兄弟之情感動了一下,他皺著眉頭突然問:「哎,我問你個事,你得告訴我。」
一張一張臉他悄悄攝過,擠在歡迎的人群里,又看到了省市不少在職的、退二線的領導祝詞,以國情的眼光看,這樣的生意差不多算是背景深厚了。
「你指什麼不對?」許平秋道。
「還真有事,有人雇私家偵探,好像要收拾你小子。我好像明白是怎麼回事了,怎麼樣,這個值不值一頓飯?」邵帥問。
晉祠山莊被收購了,改成了晉商大酒店。以邵帥混跡市井兩三年的功夫,在公開簽約台上發現了很多聞名遐邇的重量級人物。
「有些確實不怎麼樣,心裏懷著秘密十幾年,甚至幾十年不敢講出來,可能比懷孕難度更大。」任紅城道,他慢條斯理地往嘴裏丟著花生米,邊啜著酒邊道,「不過,就正常人而言,也未必會怎麼樣吧?三十歲混不到副科,四十歲還在基層,五十歲還上不了實職的,大有人在啊。」
「不算隱私,我就想知道,畢業那年在羊城,你為什麼選擇退出了?」餘罪問。
沒料到老任手也夠快,「噌」地捏住了,往外抽。餘罪居然捏得很緊,就兩根指頭夾著,老任居然一下子沒抽出來。
驀地老任笑了,他一鬆手,用揶揄的口吻說著:「那歸你了,不過案情泄露,可得你負責啊……我建議你點把火燒了,看到的東西最好全部爛肚子里,否則懷著這個秘密,可比懷孕還難受啊。」
「怎麼樣?」許平秋問。
「沒有任何事是絕對的,你能想象受黨教育這麼多年、管理嚴苛的禁毒部門,會有內奸嗎?我敢打保票,絕對有。」許平秋道,直接飛車,卡在九宮底線,咄咄逼人。
當第十杯清冽的白酒放到唇邊時,餘罪看到任紅城依然無動於衷的表情,他又放下了,一縮手,看樣子不準備喝了。當警察久了,什麼人都見識過,特別是自己人里,那號飯桶、酒桶實在不敢小覷。餘罪知道自己的水平,就算使勁往褲襠里倒,都喝不過這號老酒鬼。
老任一笑,知道副廳長輸急了,笑問:「領導,卒子什麼時候能跳四步了,還能拐彎?」
相視無語,任紅城不聲不響地開了門,許平秋閃身進去了。這是總隊唯一一個絕密的保護單元,封存著刑事警察中一個特殊警種的所有檔案。
「對了,還有個嚴肅的問題,你為什麼一直看不慣我呢?」餘罪問。邵帥比較孤僻,在學校不大合群,這還是在社會上混了兩天才變了。
沉默片刻,果真贏了一頓飯。
「回鄉下老家,看丈母娘去了。」邵帥道。
那是又要準備輸兩盤了,下棋對許總隊長來講,幾乎相當於九_九_藏_書一個思維的方式,兩人擺著棋,噼里啪啦交替下著。老任也有點心緒不寧,這個任務已經動用了多位特勤,他真搞不懂為什麼許平秋還來這麼畫蛇添足一下,邊跳馬邊問:「要是過程失控怎麼辦,用什麼約束他?」
換車、上馬、以馬換兵、拱卒,步步緊逼,老任防得密不透風,許平秋的棋子已經被吃了個七七八八,幾句話的工夫,就只剩幾個卒子了,他笑了笑道:「許副廳長,您的棋藝下降得厲害啊。心亂了,把握不住大局了。我怎麼覺得你遍撒大網,從外圍向中心攻破,有點南轅北轍呢?」
「他沒有受過禁毒專業訓練,沒有人手,也沒有支援,而且部里九處提供的,僅僅是一個碎片化的信息,你讓他從哪兒入手,去找可能存在的制毒工廠?或者我們自己的隊伍里有內鬼?這事到目前為止,仍然只是一個猜測啊。」任紅城道,這是個稀奇古怪的任務,怨不得餘罪不接手。
簽約儀式接近尾聲,邵帥才撥著電話,約著對方在停車場處一輛奧迪車前見面。他匆匆趕去時,那輛車早等在那兒了,正摁著喇叭示意著。邵帥奔上前來,車窗洞開,車裡一個三十多歲的男子一伸手,他遞了上去,那人看了看問:「你們張老闆去哪兒了?」
「這不是我的問題吧?」邵帥道,「在學校別以為我不知道,你、滑鼠、豆包幾個貨拉賭騙人錢,背地裡分贓是不是?打個架啊,看著吃虧你就溜了;你要吃了虧,一準把人全帶上報復去……能看慣你,難度很大啊。」餘罪聽到的居然是這種原因,免不了對邵帥的品位要高看上一個檔次了。他賤臉上堆著笑,像老任誘惑他一樣,壓低了聲音問:「看不慣問題不大,習慣就好了……那個帥啊,你現在手頭緊不緊?」
餘罪說不想,老任已經把兜里揣的PDA遞給他,嘴上說著不想,餘罪手可接住了。接到了手裡,粗粗一覽,馬上愕然道:「不可能吧?能有這麼好的事,你哄小孩玩呢?」
把那個PDA交給邵帥,這是極度保密的內容,餘罪絲毫不覺得草率。
「是啊,我已經上來了,難道還想讓我再回去?」餘罪一翻眼,質問道。
「哦,好了,謝謝啊……給你的,小伙,真精幹。」那人一撂東西,隨手遞來幾包軟中華。人情往來,邵帥一點也不客氣,謝了下,揣兜里了。那車走時,他暗暗摁了個快門。
「別約束,你指望捆著手腳的人還能幹什麼?」許平秋當頭炮、拱卒,鏗鏘道,棋風凌厲。
餘罪一臉茫然,似乎根本不懼。
邵帥沒有走,像餘罪一樣被刺|激到了,凜然間帶著一種憤怒。餘罪也看出來了,他恨警察,但他的骨子裡,流的是警察的血……
邵帥可理解錯了,以為餘罪有點緊張了,他解釋著:「最好的辦法是,離他們https://read.99csw.com的圈子遠一點,做事低調點,千萬千萬別讓誰揪到你的把柄。五原就這麼大的地方,個個都是手眼通天的人物,整你個小科長太容易了……你到底惹了誰了,是不是你自己都不清楚?戚潤天,前市委領導的女婿,一個大酒店的生意黃了,那得賠幾千萬啊,我估計擱誰,誰都咽不下這口氣。」
「是啊,既然已經有了今天,你還指望我跳坑?」餘罪油鹽不進了。
「那是因為你在這兒坐久了,根本不了解他;沒有人,他能變出人來;沒有信息,他會自己想辦法挖到需要的東西。我只要看到結果。」許平秋道,坐在辦公室中央,拉開了棋盤。
「說正題,少繞彎子。」餘罪道,一看老任那不陰不陽的樣子就來氣。他強調著,「不管你怎麼說,我可是拼著小命換了個副局長,總不能扔了再回去拚命吧?」
不過,他也清楚,那個小卒子,肯定會像棋盤上的攻略,要突破規則了,那是他最願意乾的事……
「不要問隱私啊。」邵帥打了個預防針。
「你看我像個開玩笑的人嗎?」任紅城反問。
該餘罪犯愣了,沒想到邵帥能有如此眼光,他又問:「那你為什麼選擇離開警察隊伍呢?」
「我說的就是正題,誰讓你拚命了?真拚命,總隊麾下有的是武裝警察,還輪得上你?」任紅城道。
「喂喂喂……等等,兄弟,你別這樣,你也不是個膽小的人嘛,剛說了句就把你嚇成這樣,又不是讓你販毒去,打擊毒品犯罪,匹夫有責啊……你的認識水平,不應該比我低啊,坐下……」餘罪拽著人,摁回了座位上。
比如潘孟,不到三十歲的新貴,據說拿下高鐵不少配套設施項目,在五原是眾星捧月的對象。邵帥記得,他拜訪過私家偵探的老闆張安泰,估計是想通過些見不得光的手段,了解一下合作方或者競爭對手。
「到五原給我找幾個販毒的怎麼樣?賣小包的、挑大件的、滾大輪的都行。」餘罪笑吟吟地說。
「可對方陣營是壁壘重重,那些販毒的,他們的組織結構要比我們特勤還森嚴。」任紅城道,飛象、上士,守得密不透風。
很多男人的決定就在酒桌上,對瓶吹得熱血上頭,就什麼都敢幹了。
「算了吧。」邵帥搖搖頭道,「我們這私家偵探的職業道德,就是心安理得地乾沒道德的事,不在乎這一回兩回。」
「我還真糊弄過,比你聰明的有,比你笨的也有,有很多人,多到我都記不全他們的名字,甚至不知道他們的名字。」任紅城笑道。
「你多慮了,你奸詐成這樣,能埋你的坑還真不多。我找你呢,是想讓你替我挖個坑怎麼樣?這裏面可是權、錢、色,都有了,說實話啊,要不是我年紀大了,這任務我都想接了,想不想看看?」任紅城意外地笑了,那笑里有著濃濃的誘惑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