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
解說 除了謊言與圓謊之外?

解說 除了謊言與圓謊之外?

一九六七年生,醫師、推理作家。著有《光與影》、《錯置體》等秦博士系列作品。
東野圭吾不算寡作的推理作家,也很少特意強調有鮮明戲劇性格的系列偵探主角,所以登場合理性最尋常的刑警加賀恭一郎的系列故事,自然而然在東野圭吾作品中衍生出一種最貼近傳統推理的閱讀趣味。
以東野圭吾的創作歷程來說,加賀恭一郎作為最能反映寫實本格意念的偵探系列,寫著寫著畢竟也發展了快三十年。在繁體《再一個謊言》中文翻譯出版后,東野圭吾這系列一向「不特意強調,卻似乎有意無意」的風格,讀者可以有著更全貌的窺探。
雖然,加賀恭一郎的形象在作者的描述下並不醒目,但由於阿部寬扮演的加賀恭一郎的影視形象太過強烈且貼切,我個人在閱讀這系列也很自然置換成阿部寬登場的印象,不知讀者們是否也是如此?
不過長久以來,關於推理小說的中文描述視點,一直存有爭議。
前述《沉睡的森林》是個背景設定在芭蕾舞團的長篇推理故事,骨髓抽離就是〈再一個謊言〉的土壤。
而且推理小說,推理之餘小說的味道重了。
加賀系列的第四本《惡意》,二零零四年在台灣的九-九-藏-書出版,讓台灣讀者再度接觸加賀恭一郎系列。這本小說就寫實本格推理層面,個人給予相當高的崇敬評價,最令我訝異的是,加賀的身分在本作中已轉換成為案件最合理的接觸者:刑警。追尋資料才知,早在加賀系列第二作《沉睡的森林》,因為作者有趣的發想,加賀身分就這麼急遽轉換成警視廳搜查一課的刑警登場。
收錄五則短篇推理的《再一個謊言》,是作者筆下「加賀恭一郎系列」的第六本,也是第一本短篇集。五個獨立事件,並沒有故事的相連性,實質上等於系列中唯一的短篇集,是獨特的存在。
我個人認為加賀恭一郎在九零年後期登場的《惡意》《誰殺了她》《我殺了他》,再加上本作,是東野圭吾小說當中關於本格推理最純粹閱讀樂趣闡釋的第一個高峰。
相反的意見是,過度注重視點會受到束縛,而且心理層面的用語,還是能廣義的解釋,亦即認為峰子即便預期意外會發生,事情一旦發生,接到通知,內心會慌亂也無可厚非,我個人是比較偏向後一種說法。有趣的是,閱讀此篇小說之初,前後句情境上我已經把峰子排除涉案,真是有意思的矛盾九九藏書
作者簡介/藍霄
所以,視點的爭議端視讀者怎麼來看這樣的事情,如果閱讀推理小說總是任由作者擺布,喜歡結局揭曉的驚奇感,對於枝微末節就沒有那麼局限了。
但是,如果再看看時隔多年之後加賀復又登場的《紅色手指》、《新參者》《麒麟之翼》所洋溢的推理小說之外情感熱流,那麼承先啟後的《再一個謊言》是不是醞釀著甚麼特別的創作念頭呢?
本格推理的遮掩,若是以對談的場景作為情節的進行,基本上兇手要逃離追擊,無疑會在謊言的缺口上構築防禦的堡壘,而在二、三手的來回后,幾乎掌握解決關鍵的加賀,最後的引導陷阱是最精採的部份。所以五篇故事,多半采兇手端的視點為主要的描寫方式,讀者的閱讀情感偏向罪犯端,理智上卻又偏向解謎的加賀恭一郎。
加賀恭一郎是東野圭吾小說中,台灣讀者最早接觸的系列作品,早在初登場的《畢業——雪月花殺人遊戲》(皇冠)於一九八六年出版(這本小說獨步文化於二零零九年重新出版),台灣一九八九年即引進翻譯作品,這是台灣東野圭吾小說熱潮的濫觴。
另外,在九-九-藏-書《我殺了他》書末推理作家寵物先生的解說,約略提及視點的問題,我也願意在此呼應,畢竟這一個階段的加賀系列,在視點的設計上比較重要,畢竟牽扯到事件的翻轉與作者的創作意念的安排。
雖說,東野圭吾本身近年來創作風格已呈多變,但是加賀恭一郎系列,如前所言,卻始終保有最純粹的推理小說閱讀樂趣,當然,隨著時間遞嬗,故事創作的手法更為純熟,小說蘊含的弦外之音也益發明顯。
我以最後一篇〈朋友的忠告〉為例,其實這篇兇手反而登場篇幅不多,但在開頭沒多久出現了「知道丈夫發生意外的峰子,驚慌得表示要立刻趕過來」的中文描寫。
這是談視點爭議的一個好例子,因為是作者以全知觀點描寫的語句,基本上讀者應該相信作者描述的筆下人物心理狀態。不過,「驚慌得」這類中文語句牽涉到心理,剛好就是一個模稜兩可的狀態,有人認為既然峰子是兇手,早預知丈夫可能會發生意外,當知道意外發生,兇手怎麼會「驚」且「慌」呢?如此一來,這幾個字牽涉內心狀態的觀點與整體事件真相,就形成了矛盾,顯然是作者的誤導,對於本格推理公平性有極大的扣分,https://read.99csw.com所以有人認為可寫成「驚慌的語氣表示」,來消除直接反應內心的狀態。
作家寫作風格可以改變,可以嘗試轉換,可以取材多樣化,然而橫跨近三十年的加賀恭一郎系列,總是隱隱然告訴讀者可以放心,東野圭吾創作核心還是本格推理,只是味道不再一成不變。
不過,〈冰冷的灼|熱〉、〈第二志願〉、〈失算〉與〈朋友的忠告〉除了都是圍繞在謊言揭露的趣味外,閱讀調性上還是有與首作不太一致的地方,我特意查了一下資料,本書後面四篇都是在《小說現代》發表,首作〈再一個謊言〉則是在《IN POCKET》上發表,創作時序上都在一九九六至一九九九年附近。我沒辦法推測東野圭吾寫作這幾篇的心底構思目的,但後面四篇描寫的,皆是家庭夫妻之間的情感變質事件,短短的篇幅,卻將每對夫妻相處的裂痕描寫得入木三分,因為是兇手的視點,讀者很難忽視細膩的心理描述。特別是〈失算〉對於女性婚姻處境的描寫,並沒有做太多額外的控訴,對於一個殺人事件之外與動機相關的人性糾葛,淺淺的字句卻寫得讓人怵目驚心,有推理逆轉,有情感無奈,謊言與圓謊之外,一切盡在不言中九九藏書。這也似乎是《紅色手指》再度登場的加賀系列多了推理之外的內底。
這四本小說,東野圭吾對加賀恭一郎的描寫是相當隱晦的,文字描述主角也多半稀稀疏疏,角色上似乎只是作者解決事件的棋子,小說的重點趣味著眼於事件的推演與解決。
回想初接觸《畢業——雪月花殺人遊戲》,那是本校園青春推理,加賀以大學生身分登場,小說內容四平八穩,讀來印象並不深刻,並未料想多年後此系列會發展至目前的光景。
這一系列,倏然在事件中出現的加賀恭一郎,總能精準洞燭事件的矛盾點,如同獵犬緊咬不放地往核心辦案,作者以全知觀點描述這方面的語句不多,讀者卻通篇自然感受主角的辦案風格,因而圍繞事件的問與答,捉與放,裡頭有著無形追擊,有著兇手謊言遮飾,刑警對於遮飾缺口的揭露,彼此如同陷阱施放的對壘,如同小說文句「為了圓謊,就得編更大的謊言」是這本短篇集的趣味所在。
作為書名的首篇〈再一個謊言〉,也是這本短篇小說集代表的基本調性,它並不是典型的倒敘推理,但主要是以兇手視點推演故事,加賀刑警扮演的就是與兇手相對的角色,藉由問與答的數度交鋒,逐漸逼近核心與揭曉謎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