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取出一本皺巴巴的警察證。這當然是貨真價實的，只不過在她離職時就已經作廢，註冊時間也過期了。

林慧雲腦中轟的一聲，思維一下子混亂不堪，她雖然執著地一路尋覓至此，內心卻總藏著一個念頭，希望線索斷了難以追查，希望一無所獲無功而返，希望自欺欺人地讓自己以為這一切不過是虛構的幻想。

林慧雲付了雙倍的車錢，道謝後下了車，佇立在店門前，腳步卻邁不動了。此刻她想到的是自己的丈夫和另一個女人親密無間的樣子，她試圖尋找一個明確的答案，但真相揭開的同時，或許也會把自己的幸福摔得粉碎。

林慧雲愣了一愣，口中喃喃：「普陀山……拜佛？」

陳丹顯然沒有留意到她神情有異，繼續說道：「嗯，其實我記得這個男人，也是因為他身邊這位女伴，她可是我們店裡的常客了。」

接待林慧雲的是個中年女人，對她糊弄的警察身份深信不疑，因此顯得殷勤十足，肥胖的手指在鍵盤上啪嗒啪嗒地敲擊，屏幕上很快顯示了搜索出的一串人名。

「姓朱的女護士倒有不少，但醫生只有三個，腸胃科有一位，外科有一位，藥劑科也有一位，不知您要找哪一位？」她賠著笑臉問。

「你去忙吧？我在這兒等等那位朱醫生，有些話要問她。」林慧雲並不想耽誤她做生意，「還有，希望我們之間的談話你能保密。」

身材嬌小，看起來比自己還年輕的女店主很快出現在了林慧雲身邊，她神情鎮定，面帶笑容，顯得比那個男服務生老練得多。

「醫院的同事都知道，她是佛教信徒，每隔一段時間都會去普陀山，這次應該也是去拜佛了。」

考慮到這個，她從口袋裡取出便簽紙，寫上了「馨香粥店」四個字，然後向他們逐個詢問，表示這是自己想去的地點。

因為並非周末或法定假日，火車站內並沒有太多旅客，想起在電視里看到春運時人山人海的奇觀，林慧雲有些慶幸現在並非那個時段。

「哦。」林慧雲回過神，「我來喝粥，就一位。」

「我是這裏的店長陳九*九*藏*書丹，請問警官小姐，有什麼可以幫助您的？」

進入粥店后，林慧雲選擇了一個不引人注目的角落位置，此刻還不到用餐時間，整個店裡就只有她一位顧客，服務生隨即遞上了菜品單，上邊是琳琅滿目的各式漿粥，光看名稱就很讓人垂涎了，配的圖樣更是誘人。林慧雲認真地挑選著，突然覺得自己真的餓了。

漫長的等待后，林慧雲明白想將戰場設在粥店的願望落空了，如陳丹所言，那位朱醫生並沒有在午餐時間內出現。她不得不改變戰略，從守株待兔轉為主動進攻。在向陳丹詢問了那家醫院的大致方向後，她離開了馨香粥店，並很快鎖定了旁邊那座顯眼的白色建築物。

她最後挑選了一碗蜜香魚片粥，因為菜品上邊加有一個「特色」的標識，而且她早就了解魚片正是舟山的特產之一，這裏的魚片並不是指蘸上薯粉再碾成薄皮的魚肉片，而是用鹽腌制風乾的乾魚片。

「看不出來，他們在店裡總共待了大約半個小時，其間並沒有很親密的動作或是激烈的談話。而且我只見過那個男人一次，其餘的時候朱醫生要麼孤身一個，要麼和同事在一起。」

男服務生臉色開始變化了，眼睛不時地瞄向櫃檯的店主。

林慧雲陷入了沉思，就在這時，她點的蜜香魚片粥端上來了，服務生奉上了牙籤和紙巾，又詢問她是否要搭配榨菜食用。

事態發展再次出乎了林慧雲的預料，實在有些太「順利」了，使得她有些不知所措起來，她原本對找到這家粥店就沒什麼信心，更沒敢奢望順藤摸瓜直接找到那個第三者，她現在甚至有了一種騎虎難下的感覺。

果然就是這裏了！她的心猛地揪了起來，身子微微顫抖，腦中驚喜與痛苦雜糅。

服務生表示十分鐘內粥就會上桌，然後將菜單合起來，豎立在桌上的透明架子上，轉身離開。

林慧雲不由得對這些人生出厭惡之情，但同時她也意識到，如果想尋覓某個並不那麼顯著的地址，依靠這群人肯定要比買一張當地地圖要管用得多。read.99csw.com

雖然線索少得可憐，可林慧雲已經下定決心了，她讓老王對自己曾來找過他保密，然後讓嫁到福建的妹妹替自己做掩護，對許承岩假稱受妹妹之邀，要去福建武夷山遊玩，隨後自己踏上了去浙江的行程。為了掩人耳目，她效仿丈夫，沒有乘坐飛機，而是選擇了火車和大巴。從鵬城市到舟山，她花費了20多個小時，這對幾乎沒有獨自長途跋涉過的她實在是個不小的挑戰。

林慧雲在腦中勾勒出這個女人的樣子，那是林黛玉一般水做的美人兒，她不想拿自己和對方比較，但那股自慚形穢的感覺還是油然而生。

想到這裏，林慧雲深吸了一口氣，她拖著箱子緩緩走出出站口，很快就有一群人湧上前來，他們有的是的士司機，有的是違法拉客的黑車車主，都操著濃重的當地口音，甚至用拉拽出站旅客的方式招攬生意。

那麼，承岩在卡片上究竟寫了什麼不能讓自己知道的呢？

聽到林慧雲這樣說，服務生明顯鬆了口氣，他快步走向櫃檯，對著女店主一番耳語。

林慧雲拿了一張卡片，卻想到了一個問題：承岩為什麼會把廣告卡放進口袋呢？

「具體名字我不知道，但年紀應該不到30。」

「打擾了你的正常工作，實在抱歉。我是外地過來的，正在就某件案子進行調查，請問這個人曾經來過貴店嗎？」

照片上的朱曼華看起來只有二十三四歲，相貌清秀，長發披肩，並不能算是那種嫵媚的女人，但身上散發出的那種嬌弱清雅的氣質非常接近影視劇中的林黛玉。

「那個男人和她看起來像是什麼關係？」到了這個地步，她不得不拋出這個問題。

「哦，那真不巧了，就在前天，朱醫生休假，現在已經不在醫院了。」

鼓足勇氣后，林慧雲很快找到了醫院的人事科，開門見山地問醫院里是否有一位姓朱的女醫生。

「小姐，歡迎光臨，有什麼可以幫您的嗎？」一位穿著制服、皮膚黝黑的男服務生出現在門口，微笑著打量著她。

好在這第一關總算是過了，林慧雲九九藏書順利地來到了舟山定海，但她也明白，這不過是重重難題的開始，僅僅憑藉「舟山定海區」的籠統地址和那個「馨香粥店」的店名，想要找到那個神秘的女人，就算不是大海里撈針，也是無頭蒼蠅亂闖。

「這麼說的話，我確實有些印象了。」林慧雲的詳細描述終於起了作用，陳丹露出了恍然的神情，「我記得確實有這麼一個男人，他的穿著挺考究的，舉止也很有風度，和你描述的這個人很像，但他一直戴著帽子和墨鏡，我並沒有看到他的相貌。但對比這張照片上的身形和面部輪廓，應該就是同一個人吧。」

「那個女人，她是粥店的熟客？」她已經不知道自己該說什麼了，只是順著陳丹的話問下去。

林慧雲顧不上考慮，當即坐上她的的士。大約半個小時的車程后，的士在一座青綠色的小屋前停下，透過車窗，很清楚地看到招牌上馨香粥店的印字。

「請問你一直是待在店裡的嗎？」

「不必緊張，並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麻煩你去把店主叫過來，但是不要張揚。」

「朱醫生以前幾乎每個工作日都會光顧，但不知為什麼，最近兩天都沒有來了，可能有別的事要忙吧。」此刻店門方向傳來了別的客人光顧的聲音，女店長情不自禁地把目光瞥過去。

即便聽陳丹這麼說，林慧雲並沒覺得有所安心，她明白以許承岩的性子，絕不會和情人高調約會。想要揭開真相，就必須見到那個女人。

「什麼？」林慧雲有些意外，「她休假了啊，那麼你知道她去哪兒了啊？」

她立即開始了行動，首先偷偷去了許承岩的工作室，向樓底下負責收發信件的老王詢問，是否常常有來自舟山的信寄給許承岩。老王竭力回憶，證實確實有過，而且不止一兩封。林慧雲再讓他仔細回想信上的地址，老王絞盡腦汁，最後只說出了「定海區」三個字。

沒想到進展會如此順利，林慧雲愣了一下，才繼續問：「請問，他當時是……是一個人嗎？」

「對，她就在附近那家醫院里工作，中午有時候就穿著白大褂過來九-九-藏-書，有時候也和她的同事們一起來，我聽別人稱呼她小朱，就叫她朱醫生。」說到這裏，陳丹露出擔憂的神情，「警官，朱醫生不會牽扯進什麼案子里吧？」

她很快就想到了為什麼，許承岩有個習慣，任何時候只要有了靈感，會立即動筆記下來，免得事後忘記，所以他身邊常備著記事本，可當沒有記事本的時候，他就會隨手把一切可能的東西當作記事本。而這張卡片，很有可能就是被他當作了記事之用，但是他記下的，應該不是靈感，否則也不會在回家之前丟掉了。

林慧雲把許承岩的照片遞過去，陳丹伸手接過，仔細辨認了一會兒，然後皺著眉頭說：「也許來過，但並不能確定。粥店在每天中午和晚上都會有不少客人光顧，我很少會注意到每個人長什麼樣子。」

「她30歲不到吧，看著挺賢淑漂亮的，說話也細聲細氣，待人很和善，而且在我們店裡從來都吃素粥，不沾一點葷腥的。」

「麻煩請你好好回憶一下，時間應該是上個月10號到12號之間，然後他可能是這樣裝扮的……」因為當初許承岩去上海，所有的換洗衣服都是林慧雲準備的，記得非常清楚，所以她把許承岩帶去上海的每套衣服都詳細地說了一遍，包括細節和品牌，而且她相信許承岩的衣著雖然沒有多特別，但都是名牌行貨，應該比較顯眼。

「你放心，她不會有什麼事。」林慧雲努力用理性壓制住感性，「這位朱醫生是個什麼樣的女性？」

自從她偶然中發現丈夫說謊后，便一直耿耿於懷，更篤信他在外邊有了別的女人。但產生懷疑之後，她從沒想過要像其他女人一樣在丈夫口中討要答案，她決心要靠自己把那個女人找出來。雖然已經離職，但她秉持著警察的職業操守：在沒有找到確鑿證據以前，絕不會把任何帽子扣在嫌疑犯的頭上。

這張卡片顯然就是粥店的宣傳卡，背面印有簡易菜單和外送範圍，正面則是和招牌上一樣的圖案以及藝術體的店名地址，其中「舟山」「馨香粥店」這幾個字分明和她在許承岩褲子內襯中九九藏書發現的字體相同。

陳丹點點頭，如釋重負，迎向新來的客人。林慧雲繼續坐在原位，眼前的魚片粥還散發著熱氣，她卻似乎忘記了飢餓，透過騰騰的熱氣，神思也一片茫然。

「對，這家粥店是我大學畢業后自主創業的，開業還不到三年，人手也不多，所以很多事需要親力親為，基本上每天我都會在這裏。」

她從行李架上取下小型拖箱，走出車廂，遠遠眺望出去，只見遠處蔚藍一片，也分不清是天還是海，但是四周瀰漫著的海風，已經讓她感受到這個叫舟山的靠海小城與別處的迥異。

「你說她是熟客，那今天會來嗎？」

「不。」陳丹很肯定地搖搖頭，「他當時身邊還有一個女伴。」

「不必。」林慧雲努力使自己看起來嚴肅而平靜，低聲說，「其實我是警察。」

見到林慧雲出示的地址並非酒店或是某個景點，司機們紛紛搖頭，轉向了其他目標。林慧雲繼續邊走邊問，問了二十幾個人之後，終於有一位女的士司機表示自己曾在一個同名的粥店用過餐，是在當地一家醫院附近，但不能確定是否就是林慧雲所要找的馨香粥店。

「請問藥劑科在哪裡，我想找她了解一些情況。」林慧雲沉住氣，盡量不喜怒形於色。

說實話，以前她對舟山的印象並不十分深，所知僅限於四大佛教名山之一的普陀山和金庸筆下神秘迷人的桃花島。來之前還特地在網上搜索了相關訊息，才稍微多了一些了解。

但事實已經擺在眼前，無法迴避，林慧雲強抑住內心煎熬，深吸了幾口氣：「他，他還帶著一個女伴？」

當然，林慧雲並不是來旅遊的，她費盡辛苦地趕到這裏，是為了解開心中的那個謎團。

林慧雲已經把許承岩的照片握在手裡，心頭怦怦直跳，她正在考慮什麼時候詢問比較合適，然而這時她忽然眼前一亮，原來發現在透明架子上，還插著一張手掌大小的黃色卡片。

「哦，那只有這一位，她叫朱曼華，今年28歲，還未婚，是藥劑科的醫師。」她移動滑鼠點中了那個名字，屏幕上立即顯示出一張彩色大頭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