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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第二章

進入房子不會那麼困難,況且李還有密碼。他第三次來這裏時把它搞到手的,當時,那兩個人來到了村舍。他確信這個地方很蹊蹺,所以是有備而來。他當時避開那倆人,守候在外面,不管他們在裏面于些什麼。他們出來時,那個女的輸入密碼,啟動系統。李當時就藏在現在這個地方,恰好有電子魔法捕捉住這個密碼,就好像空中的飛球正好落入手套之中。凡是電流,就像發射機一樣,均能產生磁場。當高個子女人按下號碼時,報警系統就會為每個數字發出一個信號,落入李的電子捕捉器。
生活有時很滑稽。滑稽得就像今天你還身強體壯,而第二天卻一命嗚呼。
雖然偏僻,但這間村舍距華盛頓特區開車只需四十五分鐘。這使得無論做什麼都很方便。李查詢過房主的情況,發現他是合法的。然而房客卻不大容易確定。
謝羅夫坐在林邊幾英尺遠、離那所房子約三十碼的樹樁上。儘管樹林綢密,但這個地方依然有一片開闊地帶可以射擊:一顆子彈只需一英寸左右無遮無攔的空間。他早已得知,那一男一女會從後門進入房子。只是他們從來沒有離得那麼遠。無論激光碰到什麼,子彈都會將其摧毀。他很自信,即使在比這段距離遠兩倍的地方有一個螢火蟲,他也會擊中的。
李的塌鼻樑是他當海軍時業餘拳擊留下的永久榮譽標誌。在拳擊台上,他向同等級別和能力的對手發動富於青春活力的攻擊。一雙結實的手套,迅速出拳與敏捷的步伐,機警的頭腦和堅定的信心組成了他的武器庫。大多數情況下,這些足以贏得勝利。
李抱緊照相機。裏面裝有400感光度的膠片,李將相機的ISO感光度定在1600使它「增加曝光」。感光度高的膠片曝光時間短,快門開啟時間短,這樣,相機的晃動和顫抖不會使畫面變形。他裝上600毫米的長焦距鏡頭,然後彈開固定鏡頭的三腳架。
今夜,前院齊腰深的草被勁風吹得搖曳起伏。房后粗大的橡樹彷彿也在模仿草兒的動作搖來搖去。除了風聲,似乎不大可能再有其它聲音。除了一種聲音。
李打開了帶拉鏈的包,從包中掏出一個看似盒式錄音機的裝置,但實際上是個電池驅動的撬鎖槍。他從中摸索著不同的鎖撬,選中了一個他想要的。他用拐角扳手把鎖撬裝進機器里。雖然另一片雲彩掠過又加重了黑暗,但李的手指移動得又快又準確。李以前干過多次,即使閉上眼睛,他的手指也能準確無誤地操read.99csw.com作這種作案工具。
當你多年擁有一件東西,一件成為你自己一部分的東西,愛它勝過任何其它東西,而後又失去了它——哎,李儘力不再老想著這個損失。他雖人高馬大,但每當想起胸中的鬱悶,都不由得像孩子似的哭泣起來。
李向前看看。他還看不到那幢村舍。雜亂的森林太茂密了。他一邊喘息著緩口氣,一邊忙亂地撥弄著從背包里掏出來的照相機。李以前經歷過幾次同樣艱苦的跋涉,但從來沒有走進村舍裏面。不過他看到過一些事情,一些奇怪的事情。這便是他回來的原因。該搞清這個地方的秘密了。
李一頭濃密拳曲的棕色頭髮似乎永遠搭在臉上,迅速而有感染力的笑容,高高的顴骨,還有一雙迷人的藍眼睛能讓五年級以上的女性心動。可是,他在職業生涯中多次骨折並受過各種傷,這使他的身體比外表要老得多。每天早上他起床時便感受到這種疼痛。骨頭吱吱嘎嘎地響,隱隱地痛。是癌變腫瘤還是關節炎?他有時想。那究竟是怎麼回事?當上帝在你的票上打孔,他是在行使權力。節食、白費時間去減肥或者劈劈啪啪地踩踏車都改變不了控制你的上帝的決定。
事情安排得盡善盡美,謝羅夫的本能告訴他要提高警惕。現在他有一個極好的理由不掉入那個陷井:那個在房子里的男人。他不是警察。執法人員不會溜出叢林破門而入。既然他沒有提前得到通知今晚這個人將會出現,那就是說那個人不是他的人。但是謝羅夫還是不想偏離既定的計劃。他決定,如果命中的目標倒下之後那個男人仍在房子里,他就按照原計劃逃到林中去。假如那個男人礙事或在射擊后跑出來——那麼,謝羅夫的彈藥多的是,結果就是三個死者,而不是兩個。
李又觀察了一下雲彩,戴上一副指尖和手掌部加厚的乳膠手套,準備好手電筒,又深深地吸了一口氣。一分鐘后,他已溜出了灌木叢,悄悄地來到後門。他脫掉沾滿泥污的靴子,放在門邊。他不想留下來訪的痕迹。優秀的私人偵探應該來無影,去無蹤。李用胳膊夾住手電筒,將鎖撬插入門鎖,然後啟動裝置。
李低頭看看沾滿泥巴的褲子,疲勞的腿有些痙攣,同時他拍死了眼睛上的一隻蚊子。大若賓館的房子、傭人、噴泉、高大的馬匹、豪華的私人飛機……
經過折磨人的艱苦跋涉,李·亞當斯渾身出汗,同時也感到冷。他四十一歲,六英尺兩英寸高的身體https://read•99csw•com格外強壯。他定期鍛煉,他的二頭肌和三角肌說明了這一點。保持良好的體形是他這個行當的需要。雖然他常常一連幾天坐在車裡,或者坐在圖書館和法院查閱微縮膠片記錄,但是偶爾他還得爬樹,制服比他高大的人,或像現在一樣,在死一般寂靜的夜晚跋涉在儘是沖溝的樹林中,所以多一點肌肉沒有壞處。然而,他已不再是二十歲的人了,他的身體讓他了解了這一點。
當他順利地打開房門時,寂靜被報警系統低沉的嘟嘟聲打破了。他很快找到了控制板,按下六個數字后,嘟嘟聲立即停了下來。當李輕輕地關上房門時,他知道自己現在成了罪犯。
林子里,房後幾百碼開外,一雙腳濺起水走在一條不深的小溪里。那人骯髒的褲子和濕透的靴子說明了他夜裡藉著弦月的光亮在地形複雜的地帶跋涉的艱辛程度。他停了下來,在一棵倒下的樹榦上颳去靴子上的泥巴。
謝羅夫看了一眼表。他們馬上要來了。他檢查了裝在步槍上的加長消音器,然後,就像對待最可愛的寵物,輕輕地擦了擦長長的槍管,彷彿要將可靠的理念賦予那閃亮的金屬。槍托由凱夫勒硬質材料、玻璃纖維和石墨特製而成,穩定性強。槍膛的膛線不是以傳統的方式銑成,它的縱剖面是圓矩形,即所謂的多邊鏜孔,並具有右旋纏度。這種膛線把初速提高了百分之八。更重要的是,從彈道學來說,從這支槍射出的子彈實際上是不可能的,因為子彈射出時槍管里沒有陽堂線或紋道在子彈上留下明顯的痕迹。成功的確在於各個細節。謝羅夫把整個生涯都建立在這一哲學上。
李拿到了那期《文摘》。特麗希的新房碩大無比,大都粉刷成緋紅色或深紫色,顏色深得讓李聯想到了棺材的內部。窗子同教堂的一樣大,傢具大得足以使人在裏面迷失方向。房子的裝飾條、嵌板與木梯多得足夠中西部一個典型的城鎮整整一年的取暖用柴。還有雕成裸體人像的石噴泉。多麼出人意料啊!雜誌上橫貫兩版登著那對快樂夫妻的照片。依李看來,他們最好加上解說詞:「格調低下的獃頭怪物和性感明星一夜暴富」。
他的前妻名叫特麗希·巴都,以前是個脫衣舞|女,她又同一個名叫埃迪·斯迪普威茲的傢伙結了婚。他是一個失業的工程師,https://read.99csw•com還有酗酒的毛病。李認為她惹上了大麻煩,本打算接管對雷妮的監護權,理由是她母親與繼父不能撫養她。而恰好在此時,李所鄙視的那個卑怯的小癟三埃迪幾乎是偶然發明了什麼微晶元之類的爛貨,使他成了擁有無數巨款的富翁。自那以後,李的監護戰就失去了動力。雪上加霜的是,《華爾街日報》、《時代》周刊、《新聞周刊》和許多其它刊物都登了埃迪的事情。
謝羅夫不認識李·亞當斯,也不知道他在這裏的原因。直到李奔向房子附近的灌木叢時謝羅夫才注意到他,因為李是從離這個俄國人最遠一邊的林子過來的。謝羅夫猜得對,李來時的響動被風聲掩蓋了。
他出名了。《建築文摘》甚至刊登了他們房子的照片。
退役后,他的情況還算不錯。雖然多年來自謀生路,但他既不富有,也不怎麼貧窮;儘管離婚已達十五年,但也決不是孤家寡人。從那婚姻中得到的惟一寶貝已經二十歲了。他的女兒個頭高大,金髮碧眼,聰明伶俐,還令人自豪地獲得了弗吉尼亞大學全額獎學金,是女子長曲棍球隊的明星。而最近十年,雷妮·亞當斯再也沒有什麼興趣與她的老爸來往了。李十分清楚,如果那不是她媽媽的主張,也是她媽媽允許的。而他的前妻在頭幾次約會時是那麼善良,那麼迷戀他的海軍服,那麼熱情地上床。
李喘過氣來,艱難地走著,伴隨他的只有疾馳的野生動物。鹿、野兔、松鼠甚至河狸在弗吉尼亞州北部這個寂靜的鄉村地區比比皆是。行進時,李聽到飛禽掠過的聲響,他所能想像的是狂暴發怒的蝙蝠盲目地在他頭頂上掠過。而且似乎每走不了幾步便會碰上成群的蚊子。雖然事前有人已經付給他一大筆現金,但他正在認真地考慮這一次他要增加每天的費用。
那個男子放低了步槍,槍上激光鏡發出的紅點從毫無察覺的李·亞當斯的闊背上消失。拿槍的人名叫列昂尼德·謝羅夫,前克格勃專搞暗殺的軍官。蘇聯解體后,謝羅夫發現自己失去了有利可圖的職業。但是,他高效的殺人能力在「文明」世界頗有市場。多年過足了當官僚主義者的癮,謝羅夫一夜暴富,現在有了房子和汽車,成為了一個資本主義者。他早知今天,何必當初呢。
在城市刺殺最為困難。確定射擊地點,扣動扳機然後逃跑,這一切都極為複雜,因為目擊者和警察近在咫尺。若是在鄉村,在偏僻的鄉村生活環境,有樹木遮掩,住戶散落在各處,他就會https://read.99csw.com像牛棚里的老虎每周天天高效地殺人。
那間木瓦小村舍孤零零地處於一條不長的堅實的礫石路盡頭。路邊長滿了盤根錯節的蒲公英、拳曲的草本植物和繁縷。那幢搖搖欲墜的房子坐落在一英畝開闊的土地上,三面由樹林圍著,那裡的每一棵樹都在爭先恐後地與其相鄰的樹木爭奪陽光。因為處於濕地,還有其它發展問題,這幢八十年的老房子周圍從來就沒有任何鄰居。最近的社區也要驅車大約三英里。倘若有人有膽量穿過那茂密的森林的話,那麼距離還不到一半。
然而,一張照片吸引了李的全部注意力。雷妮騎著李所見過的最漂亮的馬,站在一片綠瑩瑩的草地上,那草地修整得就如一面碧綠的平鏡。李小心翼翼地剪下照片,放在一個安全地方——他的家庭影集里。當然,那篇文章沒有提到他,也沒有必要提到他。但讓他難受的是,將雷妮說成是埃迪的女兒。
他的逃跑路線是穿過樹林,然後到一條靜靜的小路,那裡停放著一輛汽車,會把他迅速送到達拉斯機場。他會去接手別的任務,到比這裏更奇特的地方去。然而,就他這次的特殊目的來說,這個環境有其優點。
這個村舍還裝有報警系統。那可是一流的。如果李聰明的話,他就會收起作案工具打道回府,向他的僱主彙報失利。然而他為自己的工作感到自豪。他起碼會堅持到發生什麼事情讓他回心轉意。而且必要時李會溜得很快。
或許都是頭疼事兒呢。
這個地方非常偏僻,謝羅夫仔細推敲了一番,也許要去掉消音器並依靠他的神射技術、高科技鏡頭和深思熟慮的脫身計劃。他相信自己的信心已經調整好了。當你從隱蔽之處刺殺某人,就像一棵樹倒下,誰能聽到他死呢?他早就知道有些消音器會極大地扭曲子彈的飛行路線,這樣就會造成打不死人這種不可接受的結果,一旦他的客戶知道事情失敗的話,死的只能是這個刺客。而且謝羅夫親自監督製造了這個裝置,對它能夠按照設計運作堅信不移。
最近二十年,這幢簡陋的小村舍大多用於青少年的聚會,偶爾也有浪跡在外無家可歸的人來這裏尋找舒適又相對安全的住處。儘管四面漏風,但畢竟還有四面牆和屋頂。那幢村舍現在的主人已心灰意冷,一氣之下,決定把它租出去。他找到了一位心甘情願預付一年房租的房客,而且還是使用現金支付。
「是繼女,」李看到那一行時大聲嚷道,「是繼女。這是你奪不走的,特麗希。」在多數情況下,他對前妻現read.99csw•com在擁有的財富並不感到忌妒,因為那也意味著他的女兒決不會缺吃少穿。但有時,他心裏還是酸溜溜的。
李在白天已經用測距鏡檢查了村舍的鎖。這讓他很傷腦筋。所有的外門都上了插銷鎖。一層和二層窗都上了扣鎖。所有的鎖具看上去也很新,安裝在這荒郊野外、搖搖欲墜的出租房屋上。
這個俄國人悄悄地移動,緩解一下肩頭的麻木。天一黑他就守在這兒,他已習慣了長時間的監視。從事這類任務時他從來沒有疲倦過。他做事認真,準備幹掉一個人讓他腎上腺素增高。冒險似乎總是伴隨著激動。無論是登山或是刺殺,都會讓你感覺到死神的臨近。
他抬頭瞟了一眼天空。風已平息。李大致算了一下雲彩遮住月光的時間還有幾分鐘。他背上背包,拉緊,彷彿是積蓄所有的力量,然後溜出樹林。李無聲無息地走到灌木叢后,在這裏,他能夠蹲下來,仍能觀察房子的前後。當他觀察房子的時候,月亮重現,地下的陰影變得亮了一些。那月亮似乎在懶洋洋地看著他,對他正在做的事情感到好奇。
儘管天氣涼爽,一想到這些,李的額頭還是冒出一滴虛汗。他摸了一下腰帶上別著的槍套;那把九毫米口徑手槍讓他感到安慰。他花了些時間將單發手槍扳上扳機扣住——把一發子彈推入槍膛,扳上扳機,扣上保險。
接近林邊時,李停住了。他在偵察人們行蹤及活動方面有豐富的經驗。不慌不忙併有條不紊是上策,就像飛行員飛行前的例行檢查。你必須保證萬無一失,沒有什麼事情能讓你措手不及。
透過野生的山茱萸叢,李把焦距對準村舍的後邊。散落的雲彩掠過月亮,加深了身邊的黑暗。他拍了幾張照片,隨後收起了相機。
他使用撬槍,一方面是圖快,另一方面是因為他撬鎖不多,還不夠熟練。一把撬鎖工具需要經常使用,手指才能靈活地探測到鎖槽的大致輪廓和撬鎖工具的稍稍下滑,這時候,鎖栓才稍稍上下滑動。一個有經驗的鎖匠使用撬鎖工具開鎖的速度比李用撬槍的速度還快。那的確是門藝術,李有自知之明。很快,他感覺到鎖栓滑開了。
他雖盯著房子,但從這裏還是不知道裏面是否有人。他確實沒有看到燈亮,但或許房子里有從這裏看不到的房間。還有,他看不到房子的正面。憑經驗,那裡或許還停著汽車。以前來到這裏時他已注意到了汽車車轍和腳印。可注意的東西不多。很少有汽車到這條路上,也沒有行人或散步的人。他看到的汽車都調了頭,顯然都走錯了路。除了一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