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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九章

第五十九章

「等等,費思。等等。可我們汽油用完怎麼辦?」
「現在就往前開吧。」他正是這樣做的。
她笑了,拉回他的手摟著她,並且輕輕拍著他的手。「我沒有那麼虛弱。等到你不能用胳膊摟著我的那一天,我的一生也就完結了。」
「去哪兒?」他說。
看著他的那張臉蒼白、消瘦。這是費思·洛克哈特。他打開車門,她鑽了進來。
「她會諒解的。」
她把手放在他的手上,相當有力地握住。「謝謝你。」
他回頭看著她。「費思,」他溫柔地說,「你為什麼要過去擋住那顆子彈呢?我知道你關心布坎南,可為什麼呢?」
「撒謊。」他輕柔地說道。
「我不能讓那種情況發生。」
「你看上去很美,費思。」
「發動車。」她說。
她看著他。「你怎麼樣,李?」
也有好的方面。布魯克·雷諾茲儘力把客戶介紹給他做,她把這當成了自己的使命,而且都是很不錯、付費頗豐的生意。她有許多以前是聯邦調查局特工的朋友,現在他們合夥開保安公司;他們給了他一個位置,當然是以股權的形式。他統統拒絕了。他告訴雷諾茲他對此很感激,但他要單幹。他不是那種合群的人。他不喜歡吃那種要使用銀餐具的午餐。毫無疑問,成功所包含的傳統成分對他的健康有害。
他非常輕柔地撫摸她的面部。「我沒有撒謊,這你知道。」
他的手捧住她的臉。「現在你來了,我確實不想讓你走,費思。如果你不離開我的話,我可以放棄我的一切,做我能做的任何事情。」
這是八月的華盛頓,這就意味著幾乎所有的人,除了那些偷雞摸狗的丈夫和他們的女人,還有那些監視他們的私家偵探,都出城了。天氣又悶又熱,令人難以忍受。李把窗子搖下來,哪怕有一點小風也好,他大嚼著混合食品,喝著瓶裝水。此類監視活動最麻煩的是連上廁所的工夫也沒有,這正是他喜歡瓶裝水的原因。九九藏書空塑料瓶不止一次為他解決了燃眉之急。
他經常與雷內見面,每次見面他們的關係都更加融洽。大約在一切都平息下來之後的一個月,他才離開她,因為他已確信她不會由於羅伯特·桑希爾和他的同夥而出事。桑希爾自殺后,他的擔心慢慢消失了,雖然他常常告戒她要保持警惕。開學之前她要來看他。或許他該給特麗希和埃迪寄上一張明信片,告訴他們在她的成長過程中他們做了令人難以置信的工作。也許他不該這麼做。
費思似乎馬上就要哭了。可她卻抹去了在李的臉上緩緩滑落的一滴淚珠。
「對。但你會有危險的。」
「我想你當時已拿到了所有準備讓自己消失的東西——假身份證,瑞士銀行的賬號,安全的住房——可你去聯邦調查局試圖挽救布坎南也該先跟我說一聲啊。」
一輛車的前燈在他的倒車鏡中閃爍。他的目光立刻轉向在他車旁停下的那輛車。這不是一名懷疑他為什麼在這兒停了好幾個小時的警察。他皺起眉頭,看著住宅。他在想,是不是那個淘氣的技術大亨已經注意到他,並叫了幫手來教訓一下這個好奇的私家偵探。李希望是這種情況。他把撬棍放在身邊的車座上。其實這也許很有意思。把某個傢伙的屎踢出來也許正是他的悲傷所需要的解藥;讓那些內啡肽動起來吧。這至少也能讓他打發掉這個夜晚。
他看著她。「我是當真的,費思。我就想抱著你。就是這些,就是這些讓我想了好幾個月了。就抱著你。」
「我懷疑。」
他們迅速地互相吻了一下,接著就是一個長長的吻。這動作太自然了,李想;他們的腦袋轉到了合適的角度,他們的胳膊互相摟著對方,沒有多餘的動作read•99csw•com,就像有人把七巧板拼在了一起。事發的第二天早上,他們可以在海濱住宅醒來。那場噩夢從來也沒有發生。一個人在這麼短的時間里了解了另一個人而且感覺像過了幾輩子,這怎麼可能呢?如果有這種情況,上帝也只會讓它發生一次。在李的境遇中,上帝太吝嗇了。這不公平,這不對。他把臉貼在她的頭髮上,吸入她身上的每一絲氣味。
他看著她。「最近在尋找星星?」
他迷惑地看著她,但什麼也沒說。他轉動鑰匙打著火,掛上擋。
她靠在他身上,腦袋緊貼著他的胸脯。
她用手指撫摸著他的嘴巴,親吻他的雙唇,盯著他的眼睛,即使在黑暗中,他雙眼深處也散發出令人目眩的陽光般的激|情。她從未想到她還能看到這雙眼睛;也許她考慮到了,如果她要活下來,那是惟一能救她、讓她沒有死的信念。跟下,除了這個男人表現出的無限的愛,她不知道還有什麼能讓她為之而活著。而現在對她來說這就意味著一切。
「你會為我那麼做嗎?」她問道。
「雖然痛苦,但還得活下去,你覺得是這樣嗎?」費思問道。
她緩慢地伸出胳膊,這麼簡單的動作也在她臉上流露出明顯的痛苦。
他很驚訝。「我在進行監視。油箱是滿的。」
「會的。」
「撒謊還是真的?」
「那以後呢?」
九個月之後,李在監視一個人隱藏的市內住所,不久這個人就要捲入一場與他多次欺騙過的妻子之間的爭吵激烈的離婚案。他被多疑的妻子雇來搜集丈夫下流的證據。沒用多長時間,李就看到一個個漂亮年輕的小傢伙進進出出,他裝滿了一包又一包證據。妻子想從這傢伙那裡獲得一筆不小的金額,他在與別人共同組建的高科技網際網路公司中擁有價值五百萬美元的股權。李很樂於幫她獲得這筆錢。與人通姦的丈夫使他想起了埃迪·斯迪普威茲,他前妻的億萬富翁。搜集有https://read.99csw.com關這傢伙的證據有點像對著小埃迪胖乎乎的腦袋投石塊。
李瞟了一眼倒車鏡。「可我猜這不在雷諾茲的計劃中,對嗎?」
她笑了,突然間她看上去不那麼蒼白、不那麼消瘦、不那麼虛弱了。她脫掉了長長的、帶帽子的大衣。她裏面穿著一件短袖襯衫和咔嘰布短褲,腳上穿著一雙便鞋。她的雙腿比他記憶中的更白、更細;她整個人都更白、更纖弱。他意識到,住了幾個月的醫院她幾乎面目全非了。
「沒什麼特別的。到我那裡去吃晚飯,平靜地說說話。讓我整夜抱著你。」
「說我們會有危險如何?」
「你到底好不好,我要知道實情,不要但是。」
她對著他笑了。「一直是這樣。」
他看看表,幾乎到了午夜。本地區的公寓和住宅中大部分燈光早已熄滅。他考慮要離開了。在過去的幾天中,他已經搜集了足夠的證據,包括幾張令人尷尬的、在戶外熱水浴缸中嬉戲的照片,這能輕鬆地把他的網路股權分走四分之三。兩個赤身裸體的姑娘年輕得足以讓人想起高年級的舞會,她們在滿是泡沫的水中與一個老得比他們更懂事的傢伙嬉戲——這個丈夫很不錯的高技術小公司的那些正派的股票持有者可能不會贊成他這麼做,李想。
他們朝前開,那輛車跟著他們。
「你為你關愛的人做出犧牲。而我十分關心丹尼。」
只有一個人從駕駛員旁邊的座位下來並朝他走來,他感到有點吃驚。那人個頭不高,身材消瘦,裹在一件齊腳長、帶帽子的大衣里,並不是你在氣溫華氏九十度、濕度百分之一百的情況下會向別人推薦的那種。他的手握緊了撬棍。這個人來到乘客席旁邊的車門時,他按了一下門鎖,鎖上了車門。緊接著,他的肺部好像憋住了,他氣喘吁吁。
「我們可以開到公園大道旁的觀星台。」她看著繁星密布的天空,「我可以指給你看那些星宿。」
她的頭髮已經長出來了九_九_藏_書。雖然遠不及原先長,但已經長多了。他想,她頭髮的真實顏色好看多了。其實他還以為這女人是光頭呢。
「我想問問你住在哪兒,但我不想做出任何把你置於危險境地的事情。」
「那邊是雷諾茲嗎?」
「我已經正式離開了輸氧管,但我還得留在那裡。其實情況每天都在好轉。醫生們期待著徹底康復。好吧,不管怎麼說,有百分之九十的可能。」
「雷諾茲一定在揪自己的頭髮。」李說。
「我一出醫院就見到了丹尼。他們告訴我們桑希爾自殺時,我並不覺得他會停止那種笑容。」
「你能在這兒呆多久?」他問。
「往前開。」費思說。他開車駛離了路邊,他們身後的車立刻跟了上來。
「聽起來真好,對最後那一部分我還不能肯定。」
他自己的日常生活過分單調,或者說是他自己安排成這樣的。他早早起床,努力工作,擊打沙袋,捶擊腹部,舉重,直到他認為自己的身體難以承受,後來身上竟長了一個動脈瘤。隨後他就不停地工作,一直撐到晚上很晚開車回家時才在公寓附近的麥當勞吃晚飯。接著就孤零零地回家,他想睡覺,但發現自己再也不能達到完全無意識的狀態。於是他就在公寓里走來走去,向窗外眺望,考慮他束手無策的一大堆事情。他生活中「如果……會怎麼樣」的本子已經記滿了。他必須去再買一本。
李拿出照相機,對著一個高個子、金髮碧眼、穿著超短裙的漂亮姑娘拍了幾張照片,她正逍遙自在地走進房子。裸著上身的傢伙正站在門口等她,手裡拿著一聽啤酒,肉乎乎的臉上露出愚蠢、淫|盪的笑容;這將是向他妻子的律師出示的第一張照片。無過錯離婚法讓那些四處奔波、搜集骯髒證據的私家偵探們深感沮喪,但到了分割婚姻財產的時候,這骯髒的滲出物還是有用的。誰也不願意讓那玩藝兒搞得狼狽不堪。尤其是對有孩子的人家,就像這個案子。
「我絕沒有想到我九九藏書會再見到你。」
她淺淺地吸了一口氣。「正像我說過的,他是無與倫比的,而我是一個普通人。我不能讓他死。」
他看著她,他終於以極低的聲音說道:「上帝啊,真是你嗎?」
他靠過去,用胳膊摟著她。因疼痛,她有點畏縮,他立刻縮回了手。
生活是美好的,他不斷地告戒自己。生意不錯,他的身體也很好,他的女兒又回到了他的生活中。他並不低人一等,要去為別人的草坪施肥。他為國家做出了貢獻。都是好運。這不禁使他想起他為什麼還這麼不開心,這麼凄凄慘慘。其實,他知道,但對此他絕對是束手無策的。這難道不是出乎意料的結局嗎?他的生活故事。他知道這很傷感,但就是改變不了。
「我就不會那麼做。」
雙腿細長的金髮姑娘不會超過二十歲,跟他女兒雷內的年齡相仿,而這男人已接近五十歲了。上帝呀。這些股權。一定不錯。也許是因為這男人的禿頂,矮小的身材和柔軟凸出的腹部。對有些女人你真是難以想像。不,一定是為了錢。李告訴自己。他收起了照相機。
「我!我什麼事也沒有。沒人朝我開槍。沒人告訴我我該住在什麼地方。我幹得不錯。我攬到了最好的生意。」
「對。」
「是我,」她低聲說道,「至少是我剩下的那部分。」
她緊緊抓住他的胳膊說:「可我活下來了,我撐過來了。也許這讓我在某些方面變得有點不同尋常?」
「你心裏有什麼想法?」
她依偎在他懷裡,一手摟著他的腰,她的頭髮撩著他的鼻子;她身上的氣味如此美妙,他感到有點眩暈。
她溫順地笑了。「撒謊,我看上去糟透了。我甚至不敢看自己的胸部。上帝!」她開玩笑似的說道,但李可以感到那輕鬆的語調背後極度的痛苦。
「她又緊張又心煩,但我說服了她。」
「你車裡有多少汽油?」費思問道。
「他們不能違背我的意願讓我處於證人保護狀態,對嗎?」
「我也有同樣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