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也不確定這樣是不是一件幸福的事……至少身為偵探，可以冷靜地下判斷，不會受到情感的左右。

「別擔心，警部先生。」反而是今日子小姐開口。「即使看到再凄慘的案發現場照片，我明天就會忘記，所以不會造成心理創傷的。」

「若是如此，我也有同感。」或許是體察到肘折警部心中所想，今日子小姐又補了一句。「雖然是很與眾不同的殺人手法，但是比起打死或刺殺身體鍛煉得很結實的運動選手，趁對方正在洗澡的時候偷襲，某種程度上來說算是很合理。畢竟全身赤|裸也比較難反抗……」

肘折警部遞給她幾張照片——是宇奈木死在浴缸里的照片。

「游泳選手居然死在浴缸里，聽起來好諷刺。嗯……但真不愧是運動選手，肌肉好結實。」

「比起這樣，假設有個第三者，把吹風機放進宇奈木先生正在泡澡的浴缸里還比較合理，是嗎？」

「……原來如此。畢竟觸電身亡。不過，電鰻並不是鰻魚喔。」

「用來……製造不在場證明？」

「哎呀，死者的表情比我想像的還要平靜呢。聽警部先生說是電死的，我還以為死時會雙眼圓睜，嘴巴大張呢。」

「……你是指他們變得疏遠嗎？」

「就算是有在練，可能也打不贏現役運動選手的宇奈木先生——或許兇手是這麼判斷的。如果是這樣，膽子還真小呢。」

「警方一開始是這樣想的。可是……」

「求證過了。手機里有通話記錄。最近宇奈木先生主動找過鯨井先生好幾次——通話內容不得而知，但也可能是催他還錢。」

今日子小姐示範的推理讓肘折警部大吃一驚——當然，若以原理上來說就像是先撥動時鐘指針之後加以破壞那樣，與傳統的不在場證明有異曲同工之妙，但是剛剛才知道何謂預錄九-九-藏-書功能的今日子小姐，竟然能立刻建立起這樣的推理，果然是名不虛傳的名偵探。

「可是，實在很難想像前途無量的游泳選手會這麼窩囊……抱歉，死得這麼不光採。比起這樣……」

雖說只有區區幾個百分比，但是不小心給了比預計還多的折扣，仍然讓今日子小姐痛悔不已。當她還在懊悔之時，肘折警部已經辦好手續。也就是他已經向直屬的上司取得「向民間的偵探業者請求協助」的許可——上司起初雖然面有難色，但一聽到對方是置手紙偵探事務所的掟上今日子，態度立刻有了一百八十度的轉變。上司也向上司的上司徵求同意，上司的上司繼續向上司的上司的上司徵求同意——一個小時后，所有問題全都迎刃而解。

「……這樣啊？可以知道斷路器是什麼時候跳掉的嗎……」

「三點……五分？推定死亡時間可以精準到以分鐘為單位嗎？」

「欸，因為電鰻……」

「二十七歲嗎？還這麼年輕，真可憐。」

「可能有，也可能沒有。舉例來說，只要讓預錄功能在某個時刻停下來，或許就能假裝斷路器是在那個時候跳掉的……」

這次連點頭都來不及。一再地被搶先一步，總覺得自己的推理很膚淺。

「如果是那樣，或許真會成為殺意的導火線呢。嗯……只是這麼一來的話，又會產生別的疑問了。」

「浴缸里的是吹風機嗎？有電線延伸出來……嗯？也就是說，是在泡澡時不小心把吹風機掉進浴缸里，因而觸電身亡？」

「別的疑問？什麼疑問？」

「鰻魚（UNAGI）？哦，因為是宇奈木（UNAGI）先生嘛。可是，這有什麼好諷刺的？」

「如果只有預錄功能，或許是這樣沒錯，但今時今日，房間里多的是家電呢。要讓所有的九九藏書定時裝置同時停止，我想並不容易。」

肘折警部說到一半，發現今日子小姐的白髮四周飛舞著問號——對了，必須先向她解釋預錄功能。那種錄影機和吹風機不一樣，是最近才問世的家電產品，所以不在今日子小姐的記憶範圍內。

所以要這樣穿鑿附會，有點過於牽強呢——被今日子小姐這麼一說，肘折警部感覺自己實在好糗，可是他馬上重新打起精神。

不過，當然還無法確定必是如此。世上有很多莫名其妙的人會以令人難以置信的方式使用各式各樣的電器。不然家電產品的說明書就不會厚成那樣了——邊泡澡邊用吹風機吹頭髮的行為幾乎與自殺無異，但就算有膽大包天的勇者敢這麼做，或許也沒什麼好不可思議的。然後就算是勇者，也可能會不小心失手讓吹風機掉進浴缸里吧。

「需要用那種殺人手法來製造不在場證明。」

肘折警部點點頭。

總之，如果假設他採取趁人泡澡時電死對方的殺人手法，是為了避免與宇奈木正面衝突，倒是不太符合鯨井給人的印象。

肘折對好不容易才從議價失敗的打擊里恢復過來的今日子小姐說，只見她搖搖頭，說了句「請恕我才疏學淺」輕輕否定。

「雖然我無法作證，但如果鯨井先生的不在場證明是真的，事情應該就是如此——為了讓自己的不在場證明成立，他只能用這種方式下手。」

「鯨井先生說是因為死者約他才去對方家吧？這件事求證過了嗎？」

「對於像我這種偵探而言，懷疑第一發現者就像是常識一般……那位先生就是和我喝咖啡——正確地說是請我喝咖啡的鯨井先生嗎？」

今日子小姐一臉詫異地問道——這也難怪，只要沒有目擊到死亡的那一瞬間，推定死亡時間通常都會在幾個小時範圍內九九藏書。即使發現得再早，應該也無法縮小到以分鐘為單位。

「也可能是……為了以防萬一吧。」

即使不完美，嫌犯還是有不在場證明。

「……今日子小姐剛才說游泳選手死在浴缸里是件諷刺的事，其實更諷刺的是，聽說宇奈木先生在粉絲之間素有『泳池畔的鰻魚』之稱呢。」

「不是那樣嗎？」

對於就連消費稅上漲的事都不知情——正確地說是忘了——記憶無法連貫的今日子小姐而言，她的知識從某個時期開始就沒有再更新。當然不可能會知道最近幾年才逐漸展露頭角的游泳選手宇奈木。

「這樣呀？嗯，這部分等一下到了現場再確認就好。鯨井先生……最可疑的嫌犯說他在推定死亡時間——三點五分的時候和我在一起嗎？」

想當然耳，浴缸里的宇奈木是赤赤|裸的，對此臉不紅、氣不喘地進行檢視的今日子小姐——肘折警部原本認為這些照片對於女生而言過於刺|激，結果似乎就連這點也是多慮。

先不管今日子小姐在言談之中似乎把這之後要帶她去案發現場當作是前提似的——那個不在場證明的確是個瓶頸。

「因此，警方認為這可能是與死者關係親近的人刻意所為……於是我們立刻將宇奈木先生身邊的關係過濾一遍，沒想到第一發現者，同時也是死者的朋友，就是最可疑的嫌犯。」

「的確不能等閑視之呢。」

「是的，就是鯨井留可……他聲稱自己是死者的朋友，但他們的友誼其實已經是過去式了，聽說自從某個時期以後就幾乎沒有往來。」

今日子小姐對著死者的大頭照合掌說道。還以為她會默哀個幾秒，沒想到她馬上接著問。

對了，這也是忘卻偵探的優勢之一。忘卻偵探是和這種職業病無緣的——雖然不是非常有自信，但肘折警部的記憶力九_九_藏_書也還算與常人無異，所以只能從旁地想像——只要以「反正會忘記」的心態面對，或許人就不會再感到恐懼或厭惡了。

這也難怪——或者該說是理所當然。

「結果搞得室內的電器全都停下來了——這使得從斷路器跳掉的時間，就能判斷出宇奈木先生觸電身亡的時間。」

「因為屋裡的斷路器跳掉了。大概是在吹風機掉進浴缸里的時候吧。」

今日子小姐講來滿不在乎。這麼一來，肘折警部甚至有點同情鯨井了————本來，應該再也沒有比名偵探擔保的不在場證明更完美的不在場證明才是。不過這也要他不是殺人犯，才值得同情——誠如今日子小姐所說，眼下他的確還是命案的頭號嫌犯。

「……如果你能證明他的不在場證明的話，的確就不是。」

「嗯，根據這份調查資料，鯨井先生以前曾是可以與宇奈木先生望其項背的游泳選手，目前也仍在運動中心當教練。由此可知，他對體力應該是有自信的。這樣的人會選擇這麼複雜的殺人手法嗎？」

「死因呢？」

除了由於忘卻偵探的能力早已受到肯定之外，純粹也是因為警界高層有很多這位才女的粉絲。

「我的證詞一點也靠不住。所以鯨井先生還是最可疑的嫌犯呢。」

「抑或是——」

今日子小姐將調查資料整疊放在桌上。看樣子，她已經全部看了一遍。

肘折警部說著，正要從調查資料里拿出死者的屍體照片，卻頓時猶豫了一下。想到讓女生看這種屍體的照片會不會太刺|激，使他有些遲疑。

「比如說，像是預錄功能就在那一刻停止錄影啊。只要調查錄下來的電視節目中斷的時間……」

這倒是肘折警部沒想過的著眼點——從這兩天見到鯨井的印象來看，他自游泳界引退之後，似乎也還毫不懈怠地鍛煉身體。若九_九_藏_書說是工作需要，也多少是有需要吧。但是畢竟他那份教練工作也不是正職，或許單純只是現役時代養成的習慣。

「不只是疏遠，應該說是交惡，說關係糟透也不為過。雖然還無法判斷是否會因此萌生殺意……但是，這樣的人居然是第一發現者，這點實在不能等閑視之。」

「是喔。」

「……？這兩者有什麼不同嗎？」

「在浴室里觸電身亡……以在自己家裡死亡的案例而言，浴室算是最為常見的地點。但如果死因是觸電身亡，則又另當別論了。」

「死者叫宇奈木九五——是個游泳選手。你知道這個人嗎？」

至於直接面對今日子小姐的肘折警部，則無法單純地稱之為粉絲，他反而因為今日子小姐實在很容易惹麻煩，對她有些敬而遠之……儘管如此，為了破案，即使稍微被她的任性耍得團團轉，他認為也不值掛齒。

「那他就不是兇手啦。」

更別提嫌犯鯨井的事了。

「是的。」

這方面的情緒切換之迅速，專業得就連警方也甘拜下風。

唯有這次，這點是辦得到的。

今日子小姐聳聳肩說。

「你能舉一反三真是太好了。死者的推定死亡時間為下午三點五分。我想請教你的，就是鯨井先生當時的不在場證明。」

「如果是推理小說，反而會因為太過可疑，不會覺得他有嫌疑……但畢竟那是小說。只是，鯨井先生成為第一發現者並報警的時間，跟死者的推定死亡時間有出入對吧？才會找我替他的不在場證明作證。」

「是喔，原來如此。可以連續幾天，二十四小時完整地錄下電視節目，真是驚人的功能啊。要是我也能有這麼優秀的記性就好了——可是這樣也只是知道斷路器跳掉的時間，不代表就能知道死者的死亡時間吧？」

「也是有那樣的……但這次大概沒什麼痛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