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
第三話 今日子小姐的推薦 第十一節

第三話 今日子小姐的推薦

第十一節

「欸?呃,你的意思是說……你去找剝井小弟,並不是要問他與和久井先生最後大作有關的事,而是去勸那孩子自首嗎?」
今日子小姐走向逃生梯——我一頭霧水地跟在她背後。看樣子,今日子小姐打算前往地下室。要在那裡解釋嗎?既然剝井小弟已經打電話報警,不消五分鐘,警方就會趕到現場,已經沒有時間在案發現場慢慢解釋了。
如果這樣能讓和久井老翁光榮退休的話,住戶他們也……不,等等。即便如此,剝井小弟被排除在外的事實依然沒有改變。除了剝井小弟,還有其他幾位住戶也沒接到作畫的委託。
分量?大量訂購的材料……等等,這麼一來,不是又繞回原點了嗎?今日子小姐之所以會覺得有異,不就是因為材料過多嗎……
我其實有點害怕,這個人,頂著一張笑意盈然、看似純良的臉,骨子裡會不會根本是個驚世駭俗的壞女人呢?比起高超的說謊能力、不會搞混自己說過哪些謊的能力——她就算說謊也會被原諒的能力之強,或許更值得大書特書一番。
的確,這樣就能把大量的材料全部用上,而且也不用怕秘密會曝光。這該稱之為分工嗎……雖說連畫的人也不知道自己畫的是哪個部分。
乍聽之下沒什麼概念,但仔細想想,確實好像在哪裡看過。記得我看到的不是用照片,而是用動畫截圖拼成的……總之,就是將每張照片都視為一個點,運用其畫面中的主要色系,有計劃地把這些點擺在一起,呈現出另一幅完整的畫。
「他好像真的去了美術館,但血跡大概也是剝井小弟上樓時滴落的,要認真找的話或許有其他血跡,只是我們沒看到而已。」
可是,若是一切到此結束,剝井小弟一定不會反省——也不願反省吧。
只是假裝昏過去而已。
「是——全部才是他要的。」
咦?什麼意思?為什麼這麼一來,就稱不上是自首了?
「由我來負責解釋吧——親切守先生。」
「嗯?啊,不是,不用想得這麼複雜呀!只要單純地從材料分量來看就可以了。」
「……?等等,我不太懂你的意思……」
「這麼說來,今日子小姐一直對動機耿耿於懷呢……」
「那個……」話說到一半卻又吞回去。「沒什麼。」
「……?」
縱使用盡一切手段,也要讓犯人自首……今日子小姐之所以這麼做,或許不只是因為和久井老翁想包庇犯人,也因為犯人還是個孩子……但就算指出這點,她大概也不會承認吧。
「那……那你也知道是誰把你推下樓的嗎?該不會是剝井小弟吧?」
「那……」
「從看到和久井先生倒在這裏的時候。」
「啊……!」
雖說該早點吿訴他……但就算吿訴剝井小弟,或許也只會讓紛擾提前發生吧?因為不管事實有多殘酷、多苛刻,事實就是事實……嗯?
……假設他只能勉強碰到十七樓的按鈕呢?
「就說了,我會負責向你解釋的。請不要著急。急也沒用,隨著剝井小弟的自首,事情已經解決了。」
「沒人推我下樓——我是自己摔下去的。因為是自己摔下去的,所以才免於昏過去。」
那也是騙我的啊。
「在幫我畫肖像畫時也是……剝井小弟不是都只用黑色畫圖嗎?」
和久井老翁企求的是一幅工房庄住戶的集體創作嗎?倘若把工房庄本身視為一項他的創作,的確是沒有比這更適合他最後的工作——人生集大成的規格。
不過,如果今日子小姐說感謝我不是在說謊,給她提示的我卻完全不曉得和久井老翁製作畫框的玄機,也實在太丟人了。
可是,她為什麼要扯這種謊?而且還連我都騙。
只是我雖然很想知道那個謎底,但說真話我到現在還無法接受剝井小弟就是犯人的事實……即使他本人都承認了。
「沒錯。我記得一清二楚。」
「哦,沒找到就沒找到,如果真找到什麼才會把我嚇死呢。因為那只是我用來做為和親切先生分頭行動的借口罷了。」
「不,據他所述,他似乎並沒有要製造不在場證明的意圖,只是當時陷入恐慌,一心想逃離現場才跑了出去……那孩子一旦方寸大亂,就會去畫圖來撫平自己的情緒,這點也跟我想的一樣。」
「……所以動機到底是什麼?剝井小弟為何要刺傷和久井先生呢?」
對於過去放棄了畫家之夢的和久井老翁而言,這或許是最後的挑戰……他打算把繪畫本身當顏料,揮灑出一幅弘大的作品。
可是褲子散掉這種事,我並不認為用一句「沒料到」就能帶過去……雖然不敢說她自作自受,但誰叫她滿口謊言,才會遭此報應。
「不不不,這可不一定。不管電梯會不會動,都可以爬樓梯吧?」
對於這樣的少年而言——明明只有幾個人落選,自己卻在落選者的陣容里,是何等的屈辱啊。
我確認了一下時間,開口問道。
「是的。從結果來看,和久井先生最後的工作並不是直接的動機。要說到動機,就是剝read•99csw•com井小弟的誤會一場,但是我們探索此事的真相也絕非徒勞無功。要是沒吿訴他真相的話,剝井小弟應該不會下定決心自首——也無法自首吧!」
「就像拼圖那樣啊!」
「超、超大型……畫框?」
「我怎麼能吿訴你呢?我又不是要解開這個謎,只是想完成和久井先生的心愿而已……若是如此,一旦剝井小弟想要自首時,如果還有其他人知道他的罪行就不好了。不管這個『其他人』是你,還是我,都不好——因為那麼一來,就稱不上是自首了。」
那個覺得色彩斑斕的大理石花紋很噁心的少年,也或許能經由這五顏六色、百味雜陳的事件而有點改變吧。
「那也無所謂呀!考慮到剝井小弟的處境,說不定那樣還比較好……但是,那樣的話就無法解釋給你聽了。」
我曾經想過,這種沒有無障礙設施的大樓似乎不適合年事已高的和久井老翁居住……看來對小孩來說,也絕不是棟體貼的大樓。
所以今日子小姐才會假裝昏迷、假裝喪失記憶嗎?雖然我不清楚發生了什麼事……但今日子小姐第二次去找剝井小弟的時候,是以忘卻偵探的身分去的。
再怎麼說,也是顏料要配合需要,總不能配合顏料來畫畫吧。硬是要用的話,只會搞得像熒幕出現壞點,如果剝井小弟的目標是當個畫家,那麼這個真相的確會讓他只能啞口無言。
就像從刀子刺進去的角度可以研判出是否為自殘那樣——明眼人從傷口位置就能判斷出對方的身高。原來今日子小姐早就一面進行急救,一面仔細分析過傷口了。
「那這些該怎麼辦?我在書頁之間還沒有找到任何東西……」
或許就像是一切都被否定了。
再補充一點的話,也由於犯人是平常只拿鉛筆作畫的剝井小弟,所以連拿放在現場的調色刀行兇時都沒能握好。這恐怕也是一種必然。
我以為自己會因為聽今日子小姐說了太多謊話,再也不敢相信她說的任何話……但也不盡然如此,聽到她對我表示感謝之意,我還是很高興。
我看了一眼放在房間角落的兩層櫃,柜子旁邊還堆著我抽出來的書。
「也就是說,和久井先生打算用上所有的材料嗎?因為要為大量的畫作製作大量的畫框,所以才訂了大量的材料……」
「接下來。」今日子小姐說道。「就讓我們也來向剝井小弟學習,跟警察伯伯道歉吧!我們不但沒報警,還擅自調查,結果什麼忙也沒幫上。好好為此說聲對不起,然後好好地被警察伯伯罵到想哭吧。」
「今日子小姐,你該不會……還記得這次的事吧?」
我邊聽今日子小姐解說,邊想起和久井老翁曾經要剝井小弟到美術館來臨摹有著大理石花紋的地球。但剝井小弟就連地球也只用黑白兩色來描繪——也許是我想太多了,說不定和久井老翁是想利用這個指示,促使剝井小弟運用「其他顏色」來畫圖也說不定。
所以他真正要委託我的,並非是在工房莊裡保護他,而是保護他在移動時的安全。或許還會要求看來頗耐操的我,順便幫他做些雜事吧。
剛才在一樓的電梯間見到剝井小弟,打招呼的時候也刻意強調「初次見面」——裝出一副初次見面的模樣。
「沒錯。可是如果只有爬樓梯才能到,就只好爬樓梯了吧?」
……這種事若不是忘卻偵探,或許還辦不到。
今日子小姐看向地面說道。她用畫板做的拼圖,還一片片散落在地上。「和久井先生委託大家作畫的尺寸雖然大小不一,但我想只要像七巧板那樣組合起來,就會成為一個工整的長方形。和久井先生打算將其視為一塊完整的畫布,為其製作一個大畫框。」
比起逮捕他,更堅持要讓剝井小弟反省——我不曉得這個世上有多少偵探,但是會做這種事的偵探,肯定只有今日子小姐一人。
她說要解釋給我聽,但講的都是一些令人摸不著頭腦的話,我反而愈來愈困惑了。
要是能證明這一點,多少能安慰到剝井小弟吧……但縱使如此,「自己並非首選」這點並沒有改變,嚴格說來,這也不算誤會。
「怎、怎麼說?」
我還以為她打算從動機揪出犯人,但結果並非如此,之所以想確實掌握住犯案動機,是為了做為勸犯人自首的王牌。
我不禁佩服他的執著。但在佩服同時,也有些無言。
說得也是……理想上或許是這樣沒錯,但實際上這才是不可能的。如果是會基於自己的意願自首的人,就算今日子小姐什麼都不做,他也早就出來自首了吧。正因為事與願違,犯人行兇後還逃離了現場,才讓身為偵探的今日子小姐得親自出馬……嗯?偵探。
「是呀,嚴格說來,當時我還不知道剝井小弟就是犯人。不過,我打從一開始就懷疑犯人或許就是像他那樣的小孩。」
追求速度之餘,也絕不會輕忽關鍵的部分——這就是最快的偵探。
工房庄住戶的集體創作。
露出滿https://read.99csw•com頭白髮用以揭露自己就是忘卻偵探,找了個借口,把剝井小弟約到逃生梯,吿訴他自己的推理。然後大概是假裝腳底一滑,當著他的面從樓梯上滾下來——
「可是……是什麼誤會呢?和久井先生到底在想什麼,怎麼會訂那麼多材料,請那麼多人作畫呢?」
只會變成他與和久井老翁的意氣之爭,沒有今日子小姐介入仲裁的餘地。然而,如果他的動機只是一場誤會呢……解開這個誤會,或許就能融化剝井小弟冰凍三尺的心。
「不在場證明?」
那落落大方、絲毫沒有一點罪惡感的態度,達到如此境界,我只能佩服。當然,對於她說了那麼多謊,尤其是假裝昏迷這件事,真的因此為她擔心的我實在有很多話想說,但我更在意的是——她怎麼知道剝井小弟就是犯人呢?
把委託的畫作全都擺上去,製作一幅宛如拼圖的畫。
這麼一來——會在那裡留下血跡就很合理了。
實際上,若是由警方來偵辦,這案子根本不用半天,只要三個小時就能解決了吧——今日子小姐若無其事地說。
「我也說過了,他還是刑法無法制裁的年紀。再加上和久井先生打算包庇他,就算真的被捕,或許也不會受到任何處罰。既然如此,問題就在剝井小弟本人怎麼看待自己做的事。」
「不是的。他是要為大量的畫作製作一個大畫框——可以把大量的畫作全部裝進去——把大量的材料全部用上的超大型畫框。」
「我拿那滴血跡當借口,約他到逃生梯談判——真正目的是要在之後從樓梯上滾下來就是了——但他似乎也沒注意到自己在樓梯間留下血跡。」
倒也是,倘若動機只是來自「明明有那麼多人雀屏中選,自己卻被排除在外」的憤怒,早在今日子小姐與剝井小弟第一次見面的時候,謎底應該就可以解開了。只是我萬萬沒想到,原來誤會也可能會成為動機。
「這就是……你剛才在地下室里提到的『必然』嗎?」
所以今日子小姐才會對這點耿耿於懷吧……果然還是與和久井老翁最後的工作有關嗎?
故意讓剝井小弟以為指出自己罪行的她——把一切全忘了。
「可是……你當時不是說,還不曉得犯人是誰嗎?」
雖然因為剝井小弟已經主動打電話報警,應該就不需要再趕時間才是,但從今日子小姐開始解謎,已經過了四分鐘以上,警車也差不多該到了。身為整件事第一發現者,必須向警方說明的事多如牛毛,大概再也沒機會再跟今日子小姐說些什麼了。
「對了,不在場證明呢?」
對了。
她大概是用自己當比例尺去衡量住戶的身高……啊,所以才堅持要見過所有住戶嗎?她的一舉一動真的都是有其用意的……不過既然有這番道理,為什麼不早點吿訴我呢?
在我還兀自怔忡的時候,載著剝井小弟的電梯已經上樓——摁再多下也無法讓電梯停下來了。
劇情就此急轉直下,迎向圓滿大結局——這也太莫名其妙了。不理會還陷在混亂漩渦中打轉的我,剝井小弟真的用我的手機打電話給警察。他單方面地報上姓名、吿知地址、說自己殺了人。然後彷彿什麼事也沒有地把手機還給我,從我旁邊走過,走進電梯里。
「因為我無論如何都想一個人去見剝井小弟——順便吿訴你,因為實在沒時間,我上樓時是搭電梯上去的。」
「可、可是……」
「咦?啊,可是……」
不,我是上了高中才開始長高的,所以我完全能明白今日子小姐的意思。因為其實沒什麼大不了的,所以人們長大之後也往往不會主動提起這樣的心結,但有些電梯的按鈕確實是安裝在小朋友怎樣都構不到的位置。不只是我,很多人應該都有過這種不方便的經驗吧。
失去記憶。
「剝、剝井小弟……」我好不容易才喊出聲。「你、你為什麼……」
「可是……不只是大小不一,就連大家描繪的主題也都不一樣吧?把那些畫擺在一起,真的能變成一幅完整的作品嗎?該說是會互有衝突,還是要說是格格不入……總覺得只會像一張大雜燴吧。」
兩人之間就算起了爭執也不奇怪。該說他們物以類聚嗎?雙方的個性都很容易上火——不過應該還是有什麼導火線。
「你聽說過馬賽克鑲嵌藝術嗎?那是一種按照顏色將大量的圖片分門別類,拼成另一幅完全不同圖畫的手法。通常都是用照片來製作就是了……我猜和久井先生是打算製作同樣的東西。」
「……」
「你想過真的喪失記憶要怎麼辦嗎……」
雖然完全搞不清楚狀況,也知道不能就這樣放他走,我摁下電梯往上的按鈕,試圖阻止電梯上樓,但今日子小姐抓住我的手臂,搖搖頭說。
今日子小姐把我留在地下室,獨自一人行動的那三十分鐘里,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傷口的位置太低了。如果是大人刺大人的腹部,傷口應該再高個十公分。」
剝井小弟摁下read•99csw.com電梯的關門按鈕。
依顏色分類的——拼圖。
「……!」
這是推理小說中一定會有人問偵探的問題——基本上,偵探都會用「從第一眼看到他的時候」來回答,但是最快的偵探又更超越了這個標準答案。
「是的。他已經吿訴我了,或是說,就如同他之前的吿白。當他猜到和久井先生要求工房庄的住戶們畫的那些畫並非煙霧彈,而是所有人都被選中的時候,就直接跑去找和久井先生談判了。我是從材料的訂購數量推敲到這一點,而剝井小弟似乎是從作畫的住戶說的話聯想到的。他或許是覺得接到和久井先生指示畫圖的住戶就算不只一人,但參与人數也實在太多,而因此起了疑心吧。」
今日子小姐像是強調般地又再說了一次。
「建議?」
聽她這樣說,我到底該怎麼辦呢?
昨天在回家路上與他不期而遇之時,剝井小弟便將撒下煙霧彈一事評為「不是老師的作風」而面露懷疑——這麼說來,他的疑慮在那時早就已經坐實了七八分。得知事情已經進展到僱用警衛的最後一步時,終於採取行動——是這麼回事嗎?
「所以當我見到剝井小弟時,便對他設下各種陷阱,想要試探他。」
「那是騙你的。」
「請往這邊走。」
今日子小姐臉不紅、氣不喘地說——就算說得臉不紅、氣不喘,這不就是騙我嗎……明明已經看過今日子小姐一路矇騙工房庄住戶的模樣,甚至還提高警覺以防被她耍弄,卻仍然被唬得團團轉。
她連名帶姓地稱呼我,讓我覺得不太對勁。奇怪?從我在樓梯間救了今日子小姐之後,至今尚未報上自己的全名,只說了親切這個姓。而且我今天穿的是便服,當然也沒別上名牌。她怎麼會知道我的名字是「守」?
對小孩也絕不手下留情的今日子小姐。
最後他只丟下一句。
「要是和久井先生肯解釋清楚就好了。事情會演變成這樣,剝井小弟固然有錯,不過和久井先生也有責任。」
可能會先搭電梯到十七樓,再從十七樓爬樓梯上樓吧?剛才說要自己一個人靜靜的剝井小弟,此時此刻是否正順著這樣的動線回房呢?
和剝井小弟一對一談判時,想必也未手下留情,鐵定是展現大人的能言善道斬斷他所有退路。儘管如此,她仍堅持要讓剝井小弟自己認罪。
「嗯,沒錯,就是這樣。細節我等一下再吿訴你。」
那時都還沒見到剝井小弟呢。
「是的。我沒騙你。我怎麼會欺騙親切先生呢——只是當時的我,並沒有昏過去啊。」
雖不知這和今日子小姐至今的論述兜不兜得起來,總之我先提出一個假設。也就是說,目前所有受託作畫的住戶都是煙霧彈……
對剝井小弟而言……
「是、是這樣沒錯啦……」
「如果是在爭執時用調色刀捅人,捅到哪裡都不奇怪,但好像也沒有爭執——所以我當時就認為犯人若不是小孩,就是身材矮小的人。」
如此也能解釋為什麼他人生最後之作,不是選擇有名氣的大師真跡來裱框,而是要採用未來畫家的作品了——甚至讓人覺得和久井老翁十年之前興建工房庄,該不會就只是為了這個吧?這個理由比什麼想報恩,想回饋、只是興趣什麼的,都更能讓人信服。
「沒錯,就是這麼回事。」今日子小姐也點點頭。「和久井先生想要畫的圖裡不會用到黑色。其他沒被指名的住戶,也多是基於這個理由。」
剝井小弟不容我發問。說完,他轉向今日子小姐。
「可以讓我一個人靜靜嗎?可能免不了被加油添醋一番,不過詳細情況你看了明天的早報就會知道了。」
說老實話,我不明白這種感覺。
「然而說來慚愧,我到最後還是有個謎團無法解開,那就是和久井先生身為裱框師最後的工作——既然動機跟這點脫不了關係,也不能等閑視之——所以我真的很感謝親切先生。托你的福,我才能解開這個謎團。」
既然如此,也能理解和久井老翁會雇我當警衛之必然了。在這間地下室里不可能製作這麼巨大的作品。按照今日子小姐的目測,應該就連材料都裝不進去——那麼勢必得另外租個倉庫。
那麼,至少得讓我知道事實的真相吧——和久井老翁要我保護的,究竟是什麼樣的工作?傳說中的裱框師,人生最後的工作到底是什麼……
「掰啦!今日子小姐。」
「只要給我五分鐘就夠了——我將用最快的速度揭開謎底,別擔心。」
「呵呵。說來也真是丟臉,我沒有料到褲子真的會整個散掉……不過我知道三十分鐘一到,親切先生就會來救我的。」
「沒錯。因為剝井小弟對於和久井先生的陰謀……抱歉,是對於和久井先生的計劃太驚訝也太沮喪了,所以在摔下樓以前,我稍微逾越了偵探的本分,給了他一個外行人的建議。『既然如此,你就跟其他沒被指名的住戶一起請和久井先生最後再補上一筆「工房庄全體住戶」的簽名不就好了嗎?』如果read.99csw.com是簽名,就算是黑色也無妨吧?」
今日子小姐或許只是為了爭取時間不讓我離開地下室,但也因此讓我翻到那本放在兩層櫃里的雜誌,得知了和久井老翁曾經立志當畫家的過去。
有道理……回想整件事,就是個孩子在闖下滔天大禍后,害怕得逃走,卻又無處可去,只好再回來的鬧劇……不,是今日子小姐讓整件事得以用這種方式解決落幕。
「那……果然還是他一開始講的,只有一個人的作品會被採用,其他人描繪的作品都只是煙霧彈嗎?」
「什麼……」
「沒這回事,他馬上就接受了,還似乎對自己的缺乏思慮感到羞恥。」「咦……是嗎?我還以為十歲左右是最痛恨被排擠的年紀……」
「嗯,是呀,我第一次見到他的時候,他也說色彩很臟、很噁心……」說到這,雖然慢半拍,但我也終於恍然大悟了。
好像有這麼一回事——我還以為她只是單純在問話,沒想到當時偵探與犯人的勾心鬥角就已經開始了。
「沒錯。還有我只說兇器是『刀子』,期待對方會不小心脫口說出『調色刀』這個關鍵字……只可惜他沒上勾。」
「身高。」今日子小姐說道。「親切先生可能從小就長很高,所以很難想到這點吧……有些小孩可是摁不到電梯里高樓層的按鈕呢!」
不就是發現異狀的當下嗎……正當在進行那迅雷不及掩耳的急救時,今日子小姐已經推理出答案了嗎?在那之後的調查,全都只是驗證嗎?這也太——神速了吧。
其實是假裝失憶。
「……」
「不是全部都是他要的。」
今日子小姐指著自己的小腹說。由於我的外套還包覆著她的下半身,所以看不太出來,但我記得和久井老翁的傷口位置確實是在那一帶。
「因此,也可以說和久井先生是僥倖逃過一劫呢!因為那孩子不夠高,所以無法捅到他的心臟。」
這般創意與規模。
「喔……啊?」
所以——並非全部「都」是他要的,而是全部「才」是他要的。把大量的畫作聚集起來,才能拼成一幅完整的畫……
「還用問嗎……假使我用證據確鑿、無懈可擊的理論將犯人逼到絕境,要他自首的話,其實等於是讓他別無選擇,那跟脅迫有什麼兩樣?如果不能讓犯人基於自己的意願自首,就不算完成和久井先生的心愿。」
名偵探召集眾人,說聲「接下來」便開始解謎——不過看來這名偵探,非但不召集任何人,而且還是在解完謎后,才終於開口說聲「接下來」。
這麼一說也真的不是多了不起的推論,但確實如此——身高差異。
「……像是故意把和久井先生的傷勢形容得很嚴重之類嗎?」
她應該已經不記得我了啊……
「就是說啊。所以我給了他一個建議。」
此時,耳邊傳來鳴笛聲。
縱使向他說明和久井老翁真正的用意,剝井小弟也只會更火大——
「跟幾歲無關,因為他是個畫家哪。」今日子小姐聳聳肩。
今日子小姐若無其事地說道。也就是說,她故意讓我做些不必要的工作嗎?假借分頭行動之名,把我困在地下室……她則利用那段時間去找剝井小弟密談嗎?的確,要我再檢查一次今日子小姐已經檢查過的地方,原本就像是浪費時間的工作……
「那你從什麼時候……何時開始懷疑剝井小弟的?」
「那……你的意思是說,案發時間是在早上九點以前嗎?後來剝井小弟就去美術館畫圖……為自己製造不在場證明嗎?」
「……」
「……是呀。」
今日子小姐從容不迫地說完,走下樓梯——她的腳步十分堅定,沒有半點遲疑。果然,她就算是倒著走也不會失足跌倒——而且聽她的語氣,彷彿根本就清楚記得地下室發生過的事。於是我一踏進工作室,就直接問她。
不過,居然真的是要做超大型畫框……他是說過最後的工作工程浩大,沒想到還真有如字面上的意思。
在畫圖的時候,難免有幾乎不太會用到的顏料……也有完全不會用到的顏料。不是畫功的問題,而是顏色的問題。
對了,這麼說來,在查訪工房庄所有住戶的途中,見到剝井小弟時,我只注意到他識破今日子小姐的變裝……但其實真正應該著眼的,是「今日子小姐對於有小孩住在工房庄的事毫不驚訝」才是——原來今日子小姐當時就已經猜想到工房莊裡有小孩了。
用這個方法,賦予他自首的選項。先將他逼到絕境,再給他一條生路。基於自己的意願自首——
「這、這是怎麼回事?忘卻偵探不是一睡著就會失去記憶嗎……」
假設和久井先生準備的材料全都要派上用場,那不就等於他委託工房庄住戶描繪的畫作全部都是他想要的,最後又會歸結到讓剝井小弟難以接受的結論嗎?
「既然前提是要讓剝井小弟自首,在這裏討論的時候,我也不希望你對剝井小弟起太大的疑心,所以並未特別否定。然而只要單純假設案發時間是在電梯開始維修之前,就能得出他的不在場證明read.99csw•com其實並不成立。」
剝井小弟好像是聽見你衝上來的腳步聲,一時嚇得逃走了——今日子小姐雖然這麼說,但天曉得呢?說不定就連這點也在她的意料之中。
「……?」
「……?」
「咦……?」
「等等……」
「你太過獎……不,就算你這麼說,事情也沒有那麼簡單啊!光是要從大量的材料想像出要做成什麼畫框就很困難了,更別說還要從畫框推測究竟是要用來裱什麼畫……」
別說沒有特別否定,她這根本是積極肯定好嗎?先不談這些,我還是不懂他的不在場證明為什麼不成立。如果電梯當時沒在維修,住在三十樓的剝井小弟就會搭電梯吧?
這種想法太天才了,平庸如我實在難以跟進——無端被捲入這個計劃的工房庄住戶,應該也會覺得很困擾吧。
這句話沒頭沒尾,讓人難以理解,但唯一能確定的是,裡頭並沒有「不小心跌倒」的意思——縱使如此,我還是一頭霧水。
「讓他走吧。」
只要她有心,看到傷口之後三秒內就能解決這件事了……可是今日子小姐卻沒這麼做。不僅如此,當我開始懷疑剝井小弟,她還不著痕迹地抹去我的懷疑,誘導我一廂情願地為他設想根本不存在的不在場證明。
原來如此,確實是逾越偵探本分的建議……但,或許讓剝井小弟決定自首的,既不是事情的真相,也不是謎團的解答,而是這個外行人的建議。
「既然和久井先生沒有打算給每張畫都裱上框,那還是只有一個人會雀屏中選吧……難道,那個人其實是剝井小弟嗎?」
的確,身為大人,接下來才是重頭戲。
事實上,今日子小姐要上頂樓的時候,也得踮起腳尖才能摁到頂樓樓層的按鈕,就別說剝井小弟還是個孩子,根本碰也碰不到吧。而考慮到他那種人小鬼大的性格,相信也絕對不會向別人求助。
忘卻偵探。
畢竟樓梯又沒有拉上封鎖線,如果是重視身體健康……或是覺得爬爬樓梯可以討個好彩頭的人,也許會特地爬樓梯而不搭電梯或手扶梯吧。問題是,我不認為剝井小弟是重視健康的人……
還有比這個更羞辱人的嗎?受到排擠,連參与集體創作的機會也不給,對於尊稱和久井老翁為老師的剝井小弟而言,必定是很難接受的……不,說不定這才是最難接受的事情。
「你是指……身為監護人的責任嗎?」
無論在什麼樣的情況下,除了畫圖還是只有畫圖的少年……
但也難怪,和久井老翁肯定也沒有想到,日後竟然會有個才十歲的小孩住進工房莊裡。
「總之查訪過住戶之後,也確定住在工房庄的小孩只有剝井小弟一個人,幾乎可以鎖定他就是嫌犯,因為其他住戶最矮的都比我長得高。」
「如果是這樣的話就太美好,但是以誤會來說也太悲哀了。既然和久井先生沒有委託剝井小弟作畫,就沒有這個可能性。」
是警車的鳴笛聲——也是時間到的提示音。
不過今日子小姐不是已經明確否定「所有人都被選中」的假設了嗎?那也是為了誤導我的謊言嗎?而她就是因為找到這個問題的解答,認為已湊齊用來交涉的王牌,才會把我留在地下室,一個人去找剝井小弟吧。
「當然也包含這個意思,但要是和久井先生肯早點吿訴他就好了。愛搞神秘也不是不行,但凡事都有所謂的限度。」
「是、是嗎……」
「用照片拼出另一張照片……」
感到屈辱多少難免,但現實中,真的會因此而出手傷人嗎?又不是自己的一切都被否定了。
搞不懂。今日子小姐是如何融化剝井小弟的心?光用證據逼問對方的話,鑄下大錯的犯人就算會自白,也不會自首。「我乾的」這種話誰都會說,但是到底要怎麼做,才能讓人坦承「我錯了」呢?
「我不是說了嗎?而且那發想可是親切先生你吿訴我的呀——只要從外框,反過來推測內容就好。」
應該要為剝井小弟沒有故意製造不在場證明而感到高興嗎?我該怎麼看待到了那個節骨眼,卻依然除了畫圖還是只會畫圖的他呢?
所以沒忘記。
要是能先取得大家同意也就算了,但這樣瞞著工房庄的住戶秘密進行,實在讓人不敢苟同……不過,比起要他們畫一堆只是用來掩人耳目的畫,這「做為拼圖用」是還好一點。
啊……原來是這麼回事啊。
「就是……我們不是在這裏討論過嗎?因為樓梯上有血跡,犯人應該是趁電梯在維修時下的手。既然如此,那時人在美術館的剝井小弟就不可能犯案……難道那滴血跡與這件事無關嗎?還是他說去美術館是騙人的?」
速度最快的忘卻偵探,似乎背負著總是被時間追逐的宿命。
「嗯……如果是這樣的話,的確。」
「的確……畫圖的時候,黑色很難處理呢!除了會壓過其他顏色之外,嚴格說來,黑色也是自然界里不存在的顏色……」
名偵探特地為我解謎,我卻無法舉一反三地反應過來,真是過意不去,但這卻是我的真心話。
「因為傷口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