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他告訴我……」她頓住了，顯然有什麼事不願意告訴傑克。

「不，沒有必要。如果我感到害怕，我就去找我媽媽。」

「嗚——咳咔！」

「盡量回想一下，把你回想起的東西都記下來，這樣你就不會忘記了，比如他的身高，他身上的氣味，他的體重，他說話時有沒有口音，等等。」

她又頓住了，他明白她可能有事瞞著不想讓他擔心，反正遠水解不了近渴。「凱爾西，我馬上就回邁阿密。」

第二天早晨傑克出去跑步。他出去跑步並不只是為了鍛煉，主要是想去查一查自己的電話留言記錄，可即使是最近的一家能打國際電話的商店也在兩英里開外。當地人管這種地方叫「公用電話間」，其實並不是什麼公用電話亭之類的東西，只是在那裡可以付費使用私人電話而已。他原本打算開車去，可是西奧開著那輛陸虎去尋找炸面圈了。勒內告訴過他這純粹是浪費時間，無奈西奧想要什麼東西就會死鑽牛角尖，哪怕是到水稻田裡去尋找炸土豆片他也樂意。

「步行去哪裡喲？」

「沒關係，把所有的東西寫下來就行。」

「看我的。」盧圖說。他使飛機保持平穩，高度正好衝著迎面開來的吉普車上那些人的腦袋。

「為什麼？」

「噢，糟糕。」盧圖脫口而出。

「你告訴過我是渦輪噴氣式飛機。」

「我無論如何也不能去報警。」

「嗚——嗚！」西奧興奮地喊叫著。

「因為他們告訴我別開車去。」

他對我們開槍了！

他們匆忙爬上機翼，鑽進飛機。盧圖坐到駕駛員的位置，西奧坐到他旁邊繫上了安全帶，傑克坐到他們身後，他還沒來得及找到安全帶，飛機就開始啟動了。盧圖開足了馬力，發動機發出震耳的轟鳴聲。他們沿著高低不平的土跑道快速滑行，整個飛機猛烈的顛簸著，傑克像個彈球似的一會兒顛到這一邊，一會兒顛到那一邊。

傑克跑到路盡頭的雜貨店時，渾身已被汗水浸透了。這會兒尚是清晨，而且他在邁阿密的夏天裡不知跑過多遠的路，可這些都無濟於事，他根本不是非洲酷熱的對手。他將手撐在後腰的兩邊從人行道上走下來，看到眼前的景象一時間被搞糊塗了，疑惑自己看花了眼。沒錯，雜貨店的門九九藏書前停的就是他們的那輛陸虎，西奧正倚在車前蓋上狼吞虎咽地吃東西。

「是我，傑克。你好嗎？」

「你瘋了？」傑克喊道。

「已經來不及了。」

西奧查看了一下他的地圖，其實只不過是畫在一張餐巾紙背後令人看不明白的幾條線而已，那是他在與那兩個比利時朋友打電話的時候草草畫出來的。「沿著這條路走，簡易機場應當就在這些樹的那一邊。」

勒內說：「等我回到科爾霍戈之後，就立刻去把這輛陸虎還給出租汽車公司。」

「他會等咱們嗎？」

①特洛伊王子。他拐走了斯巴達王的妻子海倫，弓發了特洛伊戰爭。

「行。只要你能回來就行，傑克。等你回來了，咱們可以把所有的事情理出個頭緒。」

西奧在一個路口將車停下來，看不出他究竟想幹什麼。四周都是可可地，遠離城市的燈光，頭頂上烏雲籠罩，一片黑暗。

西奧走上前去，見傑克站在那裡不動，說道：「快來呀，傑克。」

「是的，我恨不得現在就跟你算賬。」他在座位上坐好，看到飛機一點點爬上夜空，趕緊在身邊手忙腳亂地摸索著尋找安全帶。

「謝謝，」傑克說。「謝謝你所做的一切。說實話，你幫了大忙。」

「你的意思是，如果咱們兩個趕不上飛機……」

「只有比利時人才會明白。」傑克邊說邊打開車門。

盧圖拉了一下操縱桿，飛機總算離開地面騰起幾英尺，不再顛簸了。

傑克將自己夾在兩個坐位中間，免得腦袋碰到機艙頂上。雨水順著擋風玻璃瀉下來，風擋上的雨刷猛烈地搖擺著。他看到了那輛迎面全速趕來的吉普車，宛如在觀望一場鬥雞遊戲，飛機的對手是吉普車，盧圖的對手是用來複槍瞄準他們的瘋子。這時，傑克看到那個傢伙的肩膀突然振動了一下。

她微笑道：「是的。如果你們再來科爾霍戈……別給我打電話，因為那就說明你們肯定是瘋了。」

「他們是從布魯塞爾來的。你知道，比利時人。」

「他告訴你什麼？」傑克問。

比利時人？

傑克怒視著西奧道：「咱們來這兒就是為了執行購回協議①？」

「咱們從這裏步行。」西奧說。

「嗚——嗚！」西奧叫道，興奮得不停地手舞足蹈起九-九-藏-書來。

「你們叫什麼名字？」他說話帶著口音，可傑克沒有聽出他是哪裡人。

傑克看了看夜空，一場暴雨即將來臨，遠處飛機的轟鳴聲更大了。

「肯定不會。」

西奧降低了車速，將那輛陸虎汽車駛進他們遇到的最黑、最難走的一段路。勒內坐在後排，顛得很厲害，腦袋幾乎碰到了車頂。傑克不吭氣了，獃獃地望著開始從天上掉下來的小雨點濺在擋風玻璃上。

最近的一條留言是一個小時之前剛到的，時間是邁阿密凌晨一點三十七分。那是凱爾西打來的，她的聲音在發抖，聽起來顯然是剛剛哭過。「傑克，請你接到這個留言后立刻給我回電話，我有非常重要的事情要告訴你。」

他們深一腳淺一腳地並排走在布滿車轍的土路上，小心翼翼地，惟恐扭傷了腳脖子。傑克開始喘氣，西奧的嗓子眼兒里開始呼嚕，飛機的隆隆聲越來越近。「再走……不多遠……就到了。」西奧氣喘吁吁地說。

「謝謝你。」

「求求您，上帝。」傑克道。

「不，咱們得找一個叫盧圖的人。」

「凱爾西，你應該報警。」

傑克的臉上露出微笑，只見勒內以蜂鳥般的速度很快在他的面頰上輕輕吻了一下。「再見。」她說。

傑克走進店裡，向店員付了押金，那店員領他來到後面的一個私人電話跟前。他撥通了接線員，發現電話費高得驚人，一分鐘竟然要五十美元，連忙告訴她切斷電話，接通了語音留言系統。

「快升上去，寶貝兒。」盧圖道。

「那它是什麼？」

「那是在騙你。」

他們三人下車來到外面的土路上。雨下得很小，像是在下霧一般，但是一團團的烏雲已經開始遮住了月亮，看樣子快要下暴雨了。傑克戴上了他那頂澳式遮陽帽，從行李架上取下他的行李袋。雖說那行李袋並不怎麼重，可他還是把它挎到了背上，因為沒有人曉得要去找一個隱蔽的簡易機場得花多少時間。

西奧清了清嗓子，說道：「嘿，嘿，嘿，你總是扮演帕里斯①的角色。快走吧，惡魔，飛機要起飛了。」

傑克氣憤地用他那頂浸透了水的帽子抽打西奧的腦袋和肩膀。

「你要是能回來，那就太好了。」他聽得出她說話時舒了一口氣。

「你說『開不走九九藏書』是什麼意思？」西奧問。

「出了什麼事？」

「你吃的是什麼？」傑克問。

「你究竟想說什麼？住在比利時的比利時人？」

「你說要『干一場』是什麼意思？」傑克問。

「我也是。不過，你要是能去邁阿密就好了。」

「這裏的可可園主想賴賬，我們要把這架飛機開回去，就是這麼回事。不過，這麼做那個可可園主可能會不高興，你們明白我的意思嗎？」

「那就要看你、我跑得快不快了。」他喘著氣說。

「是雙引擎塞斯納。」

「他們是比利時人。你見沒見過不可信的比利時人？」

「好的。我希望明天就能見到你。」

「羊角麵包。」

「不好，」她說，聲音很激動。「不過，我很高興你打來電話。」

就在這時，機場的那一頭又出現了燈光，原來是一輛敞篷吉普車，上面坐滿了人，其中兩個肩上挎著來複槍。

「這也差不多。」

「他叫傑克，我叫西奧。」

「太好了！」西奧道。他跟盧圖舉起手來對著拍了一下手掌，傑克則在揉搓他後腦勺上撞出的疙瘩。

「他們是我在奧迭內遇到的酒友。當時咱們這位斯威泰克倚在我身上打盹，睡著了。幸虧那兩個人不錯，跟我聊起了他們喝的非洲酒。」

「沒有，當時太黑了，但我幾乎可以肯定他戴著面具。」

「他們要在這兒等著見咱們嗎？」

「哦，再見。」他說，顯然被她冷不丁的一吻驚得不知說什麼才好。他望著她走向汽車，坐到方向盤後面，將車開走。

這時，從樹林那邊傳來了飛機發動機的隆隆聲。傑克抬頭看了看天上，什麼也看不見。那聲音是從地面上什麼地方傳來的，可能就是那個藏在這片高大的可可樹後面的簡易機場。

西奧抬頭看著瓢潑大雨說道：「那你就自個兒躺在這兒的水坑裡過夜吧。」說罷，他轉身朝那架飛機奔過去。

「我也是，但願如此。」她溫柔地說道。

眼看著機場盡頭的大樹衝著飛機迎面撲了過來。盧圖拉了一下操縱桿，一直拉到了頭，飛機幾乎是在垂直向上爬高。傑克被甩向靠背，腦袋撞在上面，差點撞暈了過去。他掙扎著起來儘力保持平衡，跪到地上向外觀望，目光不停地在飛機的高度儀和迎面而來的樹端之間來回穿梭。read.99csw.com

他臉上露出笑容，把槍插|進皮帶里。「我是盧圖。上飛機吧。」

「如果你希望感覺比較安全的話，我可以雇個保鏢保護你。」

「快把飛機升起來！」傑克說。

①原意指買賣雙方協議允許賣方在一定日期內購回其已出售的貨物。

「是哪位？」凱爾西問道，聽上去好像還沒有就寢。

傍晚時分，他們返回了出發地點——達洛亞附近的可可種植園。由原路返回好像起不到多大作用，要儘早趕回邁阿密也沒有想像的那麼容易。雖說從這裏驅車去阿比讓國際機場只有一天的路程，這是件好事，但是除非傑克肯多花一萬三千美元途經巴黎飛回邁阿密，否則他們就得在象牙海岸至少再多待三天。於是西奧制定出了第二套計劃。

「咱們走吧。」傑克說。

「現在我們幹什麼？」傑克問。

「我現在的位置很偏僻，不過我放下電話馬上就想辦法，我會設法儘快趕到你身邊去。」

傑克遲疑了片刻，也跟在他後面跑起來。他們跑到機場盡頭時，看到飛機里跳出一個人，那人的塊頭兒至少同西奧一般大，穿著一身黑衣服。傑克和西奧愣住了，他在用槍指著他們。

「小型飛機？我告訴過你我不坐小飛機。」

「他打你了嗎？」

「他說話的時候嘴裏好像塞著棉花，我不能肯定他的聲音是什麼樣。」

「你報警了嗎？」

「我早就知道不該等你們兩人這麼久。看來不幹一場，咱們就開不走這架飛機了。」

「這和是不是比利時人有什麼關係？」

他們從一棵最高的樹上邊擦頂而過，僅僅比它高了半公尺。

「噢，我的天，這是怎麼回事？」傑克問。

「飛機在那邊。」西奧指著機場遠處的燈光說，那所謂的機場實際上只是一塊長著草的夯實的土地。

黑暗中響起了槍聲，那輛擠滿了武裝保安的吉普車正加速朝他們這邊開過來。

「這昕起來不像是比利時人的名字。」傑克說。

「沒有。」

「我害怕極了。」

飛機向那些人迅速飛過去。只見他們紛紛跳下車去，雖說扔掉了汽車，卻保住了自己的腦袋。

「快上飛機！」盧圖說。

「見鬼！」傑克說。

勒內問道：「你是在哪裡見到那兩個人的？」

「這樣行嗎？」

「這條路就是朝那個方向去的九九藏書，咱們幹嗎不開車去？」

凱爾西的留言只有這一句，後面的留言都是一些與工作有關的事，可是他聽到凱爾西的話之後什麼也聽不進去了，掛斷了電話。他手裡拿著聽筒遲疑了一會兒，現在邁阿密時間還不到凌晨三點，可是從她的聲音里聽得出問題很嚴重，他不能再耽擱三四個小時了。於是，他又撥通了接線員，請她接通電話。

西奧扭過頭來，滿臉堆笑地對傑克說道：「這回你可欠了我一個大人情，斯威泰克！」

西奧看了一下手錶，說道：「糟了，夥計。咱們得快點兒跑。」

「別發愁，好嗎？」

「你能肯定那兩個人可信嗎？」傑克問。

「就是那兩個比利時人。」傑克說。

「不客氣。很遺憾，咱們只能在這樣的場合見面。」

她向他敘述了事情的經過，話說得很快。傑克本想花一點時間安慰安慰她，卻又擔心他們的談話隨時會被切斷。「你看清他的臉了嗎？」

「我怎麼會知道？」

聽到此話，傑克開始奔跑，西奧也跟了上去。那條路從一片可可林中穿過，其間摻雜著一些葉子如同大蒲扇似的香蕉樹。此時，那所謂的霧已經變成了雨，傑克聽到了大顆的雨點打在樹葉上發出的劈啪聲。他們在樹林中飛快地奔跑著，一直跑到對面的一片空地上，剛跑出去，便下起了瓢潑大雨，一轉眼的工夫他們就成了落湯雞。

「沒找到炸面圈？」

天在下著雨，飛機發動機在轟鳴，瘋狂的比利時人的這位朋友皮帶上插著手槍。「我不想上那飛機。」傑克說。

「別這樣，夥計，」西奧說。「我們是漢斯和埃德加的朋友。」

「嘿，嘿，嘿，」西奧道，「你究竟想不想回家？」

「噢，我的天。」盧圖道。

飛機又滑過機場上的一個大坑，將傑克拋了起來，他不得不抓住點什麼東西，一伸手抓住了西奧的脖子。

「為什麼，為什麼，我也不知道為什麼。我們當時在一起喝酒，我給他們留了我在邁阿密的電話號碼，請他們有機會去日光浴。他們也給我留了他們在馬恩寄宿的朋友家的電話號碼，還告訴我如果需要幫助就給他們打電話。我打電話了，他們也幫助我了。句號。行了吧？」

「真倒霉！」傑克道。

「抱歉，」盧圖說。「我不得不讓飛機快點飛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