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勒先生，醫生可以見你了。」窗內傳來女子的高喊聲。他跟女子說過他要找幾小時前看過索菲婭·米何耶茲和她父親的醫生。

馬地亞嘆了一聲：「哈利，患者隱私……」

哈利開車經過蘿凱家時並未減速，只是朝車道上望了一眼。他上次經過時看見車庫外停著一輛切諾基吉普車，猜想應該是馬地亞醫生的車，但此時那裡只停著蘿凱的車，歐雷克房間的窗戶亮著。

哈利謹慎地把手放在她肩膀上：「試了才會知道。」

「嗯哼。」馬地亞的語氣不置可否，但哈利知道這代表什麼意思，因為他曾在心理系練習過諮詢方法。尾音上揚代表鼓勵患者繼續往下說，而馬地亞的尾音就是上揚的。

「走廊右邊第三扇門。」女子高聲說。

哈利看了看麥茲名片上的地址。他之所以想去找麥茲，首先是想問他為什麼打電話給哈福森。從這個地址來看，他必須經過蘿凱和歐雷克位於霍爾門科倫山上的家。

「你媽說你剛出門，」哈利說，「還把你爸買給你的花帶走了，所以不難猜想。」

索菲婭沒有回答。

馬地亞點了點頭。

《晚郵報》頭版如此寫道。報紙放在主街的醫院候診室桌上，就在哈利面前。他看了看牆上時鐘，又想到自己手上戴著手錶。

九-九-藏-書干邑白蘭地的空酒瓶下壓著一張遺書，寫著短短几個字。

「你只要點頭或搖頭就好。」哈利說。

車子駛過奧斯陸最貴豪宅之間的U形道路，道路逐漸變直，朝懸崖的方向不斷向上延伸，經過奧斯陸的白色尖塔，也就是霍爾門科倫滑雪跳台。山下是城市和峽灣，白雪皚皚的小島之間飄著淡淡寒霧。今年最短的白晝的確只是由日出和一眨眼的日落所構成，山下城市已亮起燈火，宛如聖誕倒計時的蠟燭。

最後一抹日光透過橘色雲朵灑在挪威最大墓園西側的雲杉和屋頂上。哈利經過南斯拉夫陣亡軍人石碑、挪威工黨的墓地、挪威總理埃納爾·基哈德森和特里格弗·布拉特利的墳墓，最後來到救世軍的墓地。不出所料，他在新下葬的墳墓旁看見了索菲婭，她直挺挺地坐在雪地里，身上裹著大羽絨外套。

「你的用詞非常強烈，」馬地亞微微一笑，但笑容隨即淹沒在沉默中，他咳了一聲，「哈利，我相信你一定明白，我必須慎重考慮。」

哈利看見索菲婭目光閃動，如果他沒看錯，那代表的是希望。他靜靜等待，接著索菲婭用細若蚊鳴的聲音說了句話。

哈利按了麥茲家的門鈴四次，卻無人回應，只好放棄。他走回車子時，九*九*藏*書一名男子從隔壁房間跑過來，問哈利是不是麥茲的朋友。男子說他不想干涉麥茲的私生活，但今天早上他家傳來砰的一聲巨響，而且麥茲剛失去妻子不是嗎？他們是不是該打電話報警？哈利回到麥茲家，打破前門旁的窗戶，使得警鈴大作。

哈利跳了起來，把候診室里萎靡沉悶的病人拋在後面。

「不是？」

「是嗎？請坐，哈利。」

「謝謝，」哈利說著站了起來，「你跟蘿凱和歐雷克相處得好嗎？」

「他威脅我說如果不按他的話做，就要摧毀我們的一切，」索菲婭說，「他說他會把我們逐出公寓，讓我們不得不回祖國，可是在那裡我們一無所有。而且如果我說出來，誰會相信？誰？……」

他點了根煙，在寒風中呼氣，風將藍煙吹散。

哈利盡量不讓自己被馬地亞的友善口氣惹得心裏不快，但他實在不想坐下來，因為這樣對他們兩人來說都太尷尬了。

「只有羅伯特相信。」哈利說，靜靜等待。

「嘿。」哈利在索菲婭身旁坐下。

「是羅伯特做的。」索菲婭毫無生氣地說。

「羅伯特是個好朋友，對不對？是個能讓你信賴和傾訴的人，不是強|暴者。」

https://read.99csw.com右邊第三扇門。左邊第二扇門或第三扇門裡也有醫生，但偏偏索菲婭被分到的是右邊第三扇門裡的醫生。

這個方法再度奏效。

馬地亞眨了眨眼，臉色一沉。

他側身躺在明亮屏幕前的拼花地板上，那把有著赭紅色槍托的步槍彷彿是從他嘴裏長出來的。步槍的槍管很長，哈利從眼前景象判斷，麥茲應該是用大腳趾扣下扳機。要做到這一點，不僅要動作協調，還得死意堅定。

爸爸，原諒我。麥茲。

哈利離開前看了最後一眼，看見馬地亞坐在椅子上，肩膀垮下，彷彿有人賞了他一巴掌。

警鈴不斷重複著兩聲一組的粗啞警報。哈利朝客廳走去，看了看表，減去莫勒撥快的兩分鐘，記下現在的時間是下午三點三十七分，以便記錄在報告上。

警報聲停了下來。哈利聽見投影機發出嗡嗡的聲響，投射出來的暫停畫面在屏幕上不停顫動，畫面中是新郎新娘步上紅地毯的特寫。兩張露出純潔笑容的臉龐和白色婚紗濺上了血，血已凝固，在屏幕上形成格狀條紋。

「不是為了我，而是為了他們，為了索菲婭和她的父母，以及其他已經或即將被強|暴的人。」

麥茲身上一|絲|不|掛，後腦不知所蹤。

「是關於你早上看過的患者，索菲婭·九-九-藏-書米何耶茲。」

「我知道保密是怎麼回事，」哈利插嘴說，「我自己也必須保密，但我希望你破例並不是因為我不把患者隱私當回事，而是因為我評估過這件罪行的殘暴性，以及它可能重複發生的危險。如果你信任我和我的評估，那我會非常感謝，否則你就得在昧著良心的情況下儘可能地好好活下去。」

今天是一年中白晝最短的一天。

哈利的怒氣嚇到了索菲婭，她朝他看來。

「索菲婭，羅伯特已經死了，但你還活著，你聽見了嗎？如果你還想繼續活下去，我們最好現在就逮到他，否則他還會繼續犯罪。你不是第一個，也不會是最後一個。看著我。看著我，我在跟你說話！」

「誰會相信我？」她低聲說，「現在……羅伯特死了，誰會相信我？」

「事情有可能真是這樣。」馬地亞撐著手肘，傾身向前，表示他對此事很有興趣。

「索菲婭，你把花放在羅伯特的墳墓上。我相信強|暴你的另有其人，而且他昨晚又強|暴了你一次，他還可能再強|暴你很多次。」

她頓了頓。

「索菲婭的母親打電話跟我說，今天早上她被索菲婭在房間里的哭聲吵醒，」哈利說，「她走進房間就看見女兒身上的瘀青和血。索菲婭說她跟朋友出去，回家路上在冰上滑倒。於是她母親read.99csw.com叫醒先生，請他帶索菲婭來看醫生。」

馬地亞又點了點頭，露出微笑。哈利傾身向前，一手放在馬地亞肩膀上。「聖誕快樂，馬地亞。」

「她昨晚到底有沒有被強|暴？」

「嘿，我聽說是你來了。」馬地亞·路海森露出微笑，起身握手，「這次我能幫什麼忙？」

橘色雲朵逐漸變紅。

「不要管我！」索菲婭吼道，掙扎著在雪地里站起來，「你們怎麼都聽不懂啊？」

「不是。」哈利說。

哈利一手夾煙，一手抓住索菲婭的手臂，用力把她拉回雪地。

「現在索菲婭把自己鎖在房屋一直哭，」哈利說，「米何耶茲太太說索菲婭什麼都不肯說，她打電話問過索菲婭的女性朋友，她們都說昨天沒見過她。」

哈利心想這番流利誇張的言辭他不知在類似場合說過多少次了。

「你說什麼？」哈利問道，傾身向前。

「了解，」馬地亞揉捏鼻樑，「所以現在你要我為了你而忽視患者隱私？」

「索菲婭，我知道你害怕，但我保證無論如何我都會逮到他，我發誓。」

「但米何耶茲太太認為索菲婭說了謊，」哈利繼續說，「她先生帶索菲婭出門后，她就去女兒的房間查看，結果發現不只枕頭上有血，床單上也有，而且是床單『下面』的地方。」

謎團的拼圖已經拼得差不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