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哪有夜不歸宿，只是回來得晚一點兒嘛。」

今年正讀初中二年級的兒子小磊房間里的燈已經熄滅，他應該已經上床睡覺了。

直到丁劍蘭哼唱完兩首小曲兒，雅思才在她懷裡漸漸安靜下來。她低頭看看，女兒已在她懷裡睡著，也許是夢見了什麼高興的事兒，那胖嘟嘟的小臉蛋上還掛著一絲笑意。

她先到女兒卧室看了看，雅思正在小床上熟睡，嘴裏還含著自己的一根小手指。

喬謙看了妻子一眼說：「我不想跟你吵架，有什麼事兒咱們回房間里去說吧。」

今年他們的女兒雅思出生，找了很多次都找不到滿意的保姆，只好又到鄉下去把管阿姨請過來。就連一向挑剔的丁劍蘭也覺得管阿姨帶孩子很用心，就跟帶自己的親孫子一樣。

四眼偵探點點頭，沒有說話，只是看著她，讓她繼續往下說。

「你看看，現在都什麼時候了？」

光頭男放下手裡正在啃著的一隻麥辣雞翅，伸出油乎乎的手跟她握了一下，說：「丁女士是吧？我就是四眼社會事務調查所的調查員，認識我的人都叫我四眼偵探。」

「不行，今天這事兒你非得跟我說清楚不可，否則我跟你沒完！」

初冬時節的夜晚已有些寒意，小區里靜悄悄的看不到一個人影，就連平時負責巡邏的保安，也都偷懶躲進保安室不出來了。

丁劍蘭不僅是喬謙的老婆，還是他們上級單位的主要領導。如果上面有檢查組下來，按程序一定會先通知市教育局。

「劍蘭，我看就算了吧，喬校長忙到這麼晚才回家，也累了，先去休息，有什麼事兒明天白天再好好商量。」

她把丈夫攔在玄關處，不讓他進到客廳里來：「以前我就發現你經常背著我打電話，一副鬼鬼祟祟的樣子，今晚又帶著女人出去鬼混被我抓個正著，還編出什麼檢查組的謊言想在我面前矇混過關，我告訴你，沒那麼容易。今天你不給我把事情交代清楚，就別想進這個屋！」

丁劍蘭從手機相冊里找出一張丈夫的照片，發送給四眼偵探。

喬謙耷拉著頭，用向領導彙報工作般小心翼翼的語氣解釋著。

「鬼話連篇，如果上面有人到你們學校檢查工作，我在教育局會不知情嗎？」

丁劍蘭不由得煩躁起來。

十多年來，丁樹人仕途平坦，現在已經當上副市長了。喬謙在岳父的幫助下，也成了二中的校長。

喬謙臉上現出哭笑不得的表情，說：「人家深夜開車送我回來，我當然要九*九*藏*書目送她安全離開小區才行啊，總不能我下車就跑回家不管她了，那也太沒禮貌了吧？」

等丁劍蘭起床，已經快到上午8點了。

「咣當」一聲，茶几上的一個玻璃花瓶掉在地上摔得粉碎。

他側身從丁劍蘭身邊擠了過去，往卧室走去。

丁劍蘭發起脾氣來，誰也攔不住，一伸手把喬謙的外套打落在地。

「是的。今年三四月份我剛生完孩子，在家休假。有一段時間，我發現我丈夫經常偷偷地跑到陽台上打電話，一旦察覺到我靠近，就立即掛斷電話；有時候他還跑進洗手間關上門打電話。我偷聽過幾次，他聲音很小，在門外什麼也聽不見。不過從他說話的語氣來看，對方一定是個女人，而且是一個與他關係密切的女人。後來我去翻看他的手機，發現他已經刪除了通話記錄。」

「有的。」

丁劍蘭急躁起來變得像一個潑婦，一把扯住丈夫的衣服。

她邁步走過去，在光頭男對面的一張椅子上坐下。

「少跟我扯什麼禮貌不禮貌，我看是你心中有鬼，在這裏滿口謊言，欲蓋彌彰。」丁劍蘭是教語文出身，四字成語張口就來。

「你……」喬謙臉都氣白了，本來想頂她一句，但看到管阿姨在一旁向他搖頭，他只好嘆口氣說，「你看管阿姨都這麼大年紀了，還在咱們家幫咱們帶孩子，你居然朝她動手，你自己說說是不是太過分了？」

她丈夫喬謙是南州二中的校長。今天是周五，下午下班的時候，丈夫打電話告訴她說，上面有個檢查組到學校檢查工作，他要負責接待，可能會晚一點兒回家。

「已經是半夜12點多了。」喬謙看著手錶，老老實實地回答。

「住口，這裡有你說話的份兒嗎？」

丁劍蘭繼續說：「昨天他半夜12點多才回家，而且他自己有車卻不開，是一個年輕女人開車送他回來的，只可惜當時光線很暗，那個女人的相貌我沒看得太清楚……」

「美女開車送你回家，這也是檢查組領導安排的嗎？」丁劍蘭並沒有打算就此放過丈夫，繼續責問道，「你自己沒有車嗎？你自己不會開車回家嗎？」

她以為是丈夫回來了，定睛一看，發現那是一輛紅色跑車，並不是丈夫所開的黑色豐田，不禁有些失望。

喬謙大學畢業時，丁樹人已經是南州市教育局局長。丁局長通過關係，讓喬謙留在城裡，跟女兒一起進二中當上了教師。丁劍蘭與喬謙日久rｅａｄ.９9ｃｓw.cｏｍ生情，兩人很快就結婚了。婚後不久，丁劍蘭被調到市教育局工作。

「你也知道現在已經是半夜了嗎？」丁劍蘭瞪著他，提高聲音道，「喬校長，你最近可是能耐漸長啊，照這樣發展下去，是不是馬上就要夜不歸宿了？」

丁劍蘭趿拉著拖鞋，懷抱女兒，一邊輕輕地哼著兒歌，一邊搖晃著胳膊在客廳里來回踱步。女兒雅思剛滿半歲，斷奶之後，反而更加黏她。雖然家裡請了專業的保姆帶孩子，但是每天晚上，雅思都要賴在媽媽懷裡才能安然入睡。

等他洗完澡穿著睡衣從浴室走出來時，才發現卧室的門已經被丁劍蘭從裏面反鎖上了，他被老婆關在了客廳。

喬謙是個出身貧寒的農家子弟。他幼年喪父，全靠母親一個人含辛茹苦地將他拉扯大。喬謙很爭氣，學習成績一直名列前茅，15歲那年他以優異的成績考進了南州一中。但是高二那年，他母親因病去世，再也沒有任何經濟來源的他，面臨輟學的困境。

管阿姨手裡拽著外套，被丁劍蘭帶得一個踉蹌，摔倒在沙發上。

丁劍蘭俯下身在女兒紅撲撲的臉蛋上親一下，然後走到外面，掏出手機打個電話，連早餐也沒有吃，就開著自己那輛白色東風本田出門去了。

她皺起眉頭，掏出手機，正要給丈夫打電話，忽然看見小區門口閃過兩束燈光，一輛小車開了進來，緩緩地停在樓下。

她站在門口猶疑著，目光從餐廳里每個顧客身上掃過，忽然看見坐在靠窗位置一個剃著光頭、戴著眼鏡的胖男人在向她招手。

丁劍蘭一怔，問：「你怎麼知道我就是你要等的人？」

「有你丈夫的照片嗎？」

「行，這個委託我接受了。不過，我四眼偵探在業內好歹也算有點兒名氣，所以調查費用會相對高一點兒。像這樣的業務，一般收費都在1萬元左右，而且要預付一半定金，等調查結束后，再付另一半費用。」

丁劍蘭像做賊一般，往四周看看，見餐廳里並沒有自己的熟人，才湊到對方跟前，壓低聲音說：「我懷疑我老公背著我在外面有了其他女人，想請你幫我調查一下。」

「所以你懷疑你丈夫跟那個女人之間有關係？」

大約20分鐘后，白色東風本田停在了人民大道的一家麥當勞餐廳門口。

「大半夜的，你們還讓不讓人睡覺啊？！」喬小磊卧室的門忽然打開，喬小磊探出頭來，睜著一雙惺忪的睡眼，衝著父母不滿地嚷ｒｅａｄ.99ｃsw•coｍ道。

「你懂什麼？大人的事小孩子別插嘴，趕緊給我睡覺去！」丁劍蘭瞪了兒子一眼。

丁劍蘭臉上不動聲色，心裏卻在說：「這個四眼偵探還算是有幾分真本事，看來我真是沒有找錯人。」

不知是因為出身貧寒心中自卑，還是出於對丁樹人父女改變自己命運的感激，抑或是懾于丁氏父女的威嚴，喬謙在丁劍蘭和她父親面前，始終保持著謹小慎微的態度。而出生於幹部家庭、自小就有大小姐脾氣、最近又被提拔為副局長的丁劍蘭，不僅在工作中是個女強人，在家裡也變得越來越強勢。

四眼偵探顯然不是第一次遇到這樣的委託人，丁劍蘭的話剛說到一半，他就已經明白這個女人心裏的想法了。

第二天是星期六，因為檢查組還在學校繼續檢查工作，喬謙一大早就起床了，他吃過管阿姨做的早餐，又急匆匆地趕去學校。

「你為什麼認為你丈夫在外面有別的女人？」四眼偵探盯著她問，「你是不是發現了什麼蛛絲馬跡？」

不知什麼時候，保姆管阿姨從房間走出來，一邊勸說自己的女主人，一邊伸手去接喬謙脫下的外套。

「你幹什麼？怎麼能跟老人家動手，小心遭天譴！」喬謙為妻子的粗魯舉動感到惱火，但也只敢低聲咕噥一句，伸手將管阿姨扶起來。

喬謙也沒有讓老師失望，高中畢業后，他跟同班同學、丁老師的女兒丁劍蘭一起考上了一所重點大學。

她起身走到窗戶前，從她所住的三樓往下看去，這個名叫明珠花苑的小區，路邊的幾盞大燈都已經熄滅，夜風把小區里的樹吹得搖擺起來。

「晚上吃飯的時候，我陪領導喝了兩杯酒，最近交警嚴查酒駕，我不敢自己開車回家，正好在場的一位女同事有車，所以就麻煩她駕車送我回來。不信你聞聞，我嘴裏現在還有酒氣呢，要是被交警抓住，肯定要按酒駕處理。」

她回到書房，書桌上擺著幾份寫著「南州市教育局」字樣的紅頭文件。

沒想到他這個「晚一點兒」，竟然晚到半夜也不見人影。

管阿姨急忙跑進房間，丁劍蘭擔心女兒被嚇到，也急急忙忙跟了進去。

「這個檢查組不是教育系統派下來的，是由咱們市衛生系統的領導和專家組成的。前段時間我們學校不是有個叫喬建的孩子得狂犬病死了嗎（詳見《獵凶記1·瘋狂毒牙》）？後來這件事雖然被警方調查清楚，跟我們學校沒有關係，但是衛生系統那幫官老爺仍不放心hｔtps://ｒeaｄ•9９csｗ•ｃoｍ，還是組織了一些疾控中心的醫生和專家到我們學校來查漏補缺。他們是直接過來的，來之前沒有聯繫教育局，所以你們不知情。」

丁劍蘭的父親丁樹人當時是學校副校長，兼任喬謙他們班的班主任。

四眼偵探一邊啃著雞翅，一邊說：「這個很簡單啊，你看看，這個餐廳里已經坐了不少人，對吧？每個推門進來的人，都會站在門口向店內張望一下，他們是在找座位，是在看餐廳里還有沒有空位，所以他們的目光都落在餐廳的座位上。而你卻不同，你是往每個人臉上看，很顯然，你不是在找座位，而是在找人。這一大早到這餐廳里來找人的人，除了約我在這裏見面的丁女士，我暫時還想不到其他人。」

喬謙說著，張開嘴巴，讓妻子來聞他嘴裏的酒味兒。

丁劍蘭甩甩有點兒發酸的胳膊，朝兒子的房間看了看。

這位喬校長之所以如此懼內，當然是有原因的。除了因為丁劍蘭是他的頂頭上司，更因為他那位當副市長的岳父大人。

喬謙輕輕往前一掙，丁劍蘭沒有防備，身子晃了一下，歪倒在旁邊的茶几上。

她正要放下窗帘，卻看見那輛紅色小車副駕駛座的車門被打開，丈夫從車裡走了出來，一個年輕的長發女子從駕駛室探出頭來，與他揮手告別。

喬謙無奈地嘆口氣，扯過一條毛毯，和衣睡在客廳的沙發上。

管阿姨今年已經50多歲了，雖然年紀有點兒大，但幹活兒卻十分麻利。他們夫妻倆的第一個孩子小磊，就是管阿姨一手帶大的。小磊10歲的時候，管阿姨離開他們家回了鄉下。

昨天夜裡，她輾轉反側，一夜未眠，總覺得丈夫做了對不起她的事，但她一時半會兒又抓不到他出軌的確鑿證據。思來想去，忽然想起前幾天在街邊停車時，有人從她車窗里塞進來的一張私家偵探招攬業務的小卡片。她心中一動，決定找私家偵探調查丈夫，看看他是不是真的有了外遇，於是就按照卡片上寫的電話號碼，給那個四眼偵探打了個電話。四眼偵探約她在這家麥當勞餐廳見面。

丁劍蘭點點頭說：「是的，所以我想委託你幫我調查一下，看看我丈夫是不是真的在外面有了別的女人。」

丁劍蘭是一名公務員，今年35歲，兒子小磊已經14歲了。因為國家放開了二胎政策，她今年才冒著高齡生育的危險，跟丈夫喬謙生了女兒雅思。

去年她剛被提拔為教育局副局長，公務繁忙，為了有更多的時間照顧九_九_藏_書女兒，她只好把一些工作帶回家來做。

喬小磊不敢再吱聲，縮回腦袋，「砰」的一聲關緊了房門。

喬謙一邊換拖鞋，一邊小聲地辯解：「我不是已經打電話向你報告過了嗎？今天上面有人到我們學校檢查，我要負責接待，應付完檢查已經很晚了，吃過飯後，又陪他們在咱們學校多功能娛樂廳唱了一會兒歌，所以回來就這麼晚了。」

四眼偵探埋頭啃完第三隻雞翅后，一邊拿紙巾擦著手，一邊問：「不知道丁女士有什麼需要我幫忙的地方？」

丁劍蘭推門走進去，餐廳里已經坐了許多吃「洋早餐」的人，大多都是家長帶著孩子來的。

丁樹人知道喬謙的困難之後，不但幫他向學校申請了助學金，這位膝下只有一個女兒沒有兒子的丁副校長，還一直把他當乾兒子看待，在學習上幫助他，在生活上資助他，寒暑假都讓他住在自己家裡，對他視如己出。

處理完幾樁公務，再看表時已經是深夜12點，可是丈夫喬謙卻還沒有回家，這可是以前從沒有過的事。

「行！只要能把真相調查清楚，費用不是問題。」丁劍蘭從手機銀行里轉了5000元錢給他，「對了，我丈夫叫喬謙，是二中的校長，你可以從學校開始調查。如果有什麼情況，可以隨時打電話給我。」

丈夫剛進家門，丁劍蘭就抬起手腕，把手錶伸到他面前，厲聲質問。

客廳牆壁上的電子時鐘已經跳到夜裡11點。

「她是我們家保姆，我愛怎麼著就怎麼著，關你什麼事兒？」

直到紅色小車開出小區，喬謙還站立在夜風中看著小車駛離的方向，似乎在回味什麼。

丁劍蘭推了他一把，呵斥道：「什麼女同事，我看是你的情人吧？你別以為你老婆是傻瓜，她開車離去的時候，你站在寒風裡依依不捨地目送她離開的樣子，我可是看見了的。」

丁劍蘭忽然覺得自己的整顆心都已被融化，俯下身在孩子臉上親一口，才把女兒交給一旁的保姆管阿姨，讓她抱女兒去睡覺。

丁劍蘭氣不打一處來。

「哇—」睡在小卧室的雅思被驚醒，嚇得哇哇大哭起來。

喬謙這才鬆口氣，急急忙忙拿了兩件衣服，逃也似的躲進浴室。

「你可別岔開話題，咱倆的事兒還沒說完呢！」丁劍蘭指著丈夫的鼻子，說話的聲音越來越大，「你老實交代，剛才送你回家的那個女人是誰？是不是就是以前你躲在洗手間給她打電話的那個女人？」

今天早上她打的那個電話，就是打給這位四眼偵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