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毅目光如電，早已看出端倪。剛才管阿姨在遞茶水時，看了一眼茶几上犯罪嫌疑人的照片，然後就臉色蒼白，身子一僵，手裡的茶杯也滑落下來。

「是我？」楊金良抬眼看著龍毅，似乎直到這時，他才明白警方把自己抓來的真正目的。

「你認識這個人，對吧？」龍毅盯著她問。

歐陽若伸手去接茶杯時，看見她眼圈紅腫，臉上淚痕猶在，不由得在心裏嘆息一聲，出了這樣的事，她心裏自然也不好受。

「因為你覺得如果沒有這孩子，你老婆就會離開僱主家，回到鄉下跟你一起過日子。」

喬家保姆管阿姨禮貌地端了兩杯熱茶過來，一杯放在龍毅面前，一杯遞給歐陽若。

楊金良今年已經50歲，外貌特徵與周虎二人描述的基本一致，瘦高個子，頭髮花白，皮膚黝黑，眼窩深陷，一看就知道是在鄉下田間地頭勞作的結果。從鎮上到市區，一路上他都很淡定，還主動找龍毅要了一支煙來抽。

「他是誰？」

三年多前，經人撮合，她跟鄰村一個叫楊金良的男人結婚了。兩人都是二婚，楊金良比管阿姨小几歲，是一個很會心疼人的男人，他對管阿姨很好，兩口子在鄉下和和睦睦地過著日子。

審訊工作連夜展開。

龍毅決定使出警方的撒手鐧，道：「我們現在有目擊證人，看見你抱走了孩子。」

看著這個坐著就能睡著的老頭兒，龍毅也是一臉苦笑，對歐陽若和方可奇說：「時間確實有點兒晚了，你們兩個先回去休息，我們明天再繼續審訊，總要審出個結果來才行。」

龍毅抓住她手裡的掃帚，嚴肅地說：「知情不報，很可能會構成包庇罪，也是要負法律責任的，你知道嗎？」

「那你今天上午，到過明珠公園沒有？」

管阿姨的老家在南州市下面的白楊店鎮。她的第一任丈夫，在她年輕的時候就病逝了，她身邊無兒無女，一直都是一個人生活。十幾年前，她跟著幾個老鄉到城裡謀生，進城后的第一份工作，就是在喬謙家裡做保姆，照顧他們剛出生的兒子喬小磊。她一直將喬小磊帶到十歲才離開喬家，回鄉下生活。

「就這麼簡單，沒九九藏書幹別的事了？」

喬謙夫婦倆又認真看看照片，還是搖頭說：「不認識，從來沒有見過這個人。」

楊金良一臉茫然，搖頭說：「不知道。」

龍毅盯著他說：「那我來提醒你一下，你是不是經常到城裡的明珠公園裡去？」

楊金良抽一口煙，想了一下說：「兩個月前，我在鄉下開手扶拖拉機撞死過一頭豬，不過我已經賠錢給人家，人家也答應不報警的……他們說話不算數，回頭我得去把錢要回來。」

「不是這事，你再仔細想想，看還有沒有其他事。」

龍毅說：「她沒事，是她的僱主家出事了。今天上午，你老婆推著僱主家的孩子去明珠公園玩，中途她上了一趟廁所，結果孩子就被人偷走了，後來我們在距離公園後門約二公里遠的一片甘蔗地里找到了孩子的屍體，她是被人捂死的。」

「去幹什麼？」

「不，不認識……」

管阿姨又低下頭去，過了半晌，才小聲說：「他……他是我在鄉下的丈夫！」

「嗯，我……我認識他。」

他走到管阿姨跟前，問：「你認識照片上的這個人嗎？」

再問下去，他就哈欠連天，連眼睛都睜不開。龍毅甚至有點兒懷疑這老頭兒是不是犯了毒癮。

「什麼，那孩子……死了？」

「我，我沒事，我太不小心了……」管阿姨低著頭，拿起掃把默默地打掃地上的茶杯碎片。

管阿姨埋頭掃地，不敢抬頭看他。

「他是不是這樣的人，得由我們警方調查過後才能知道。」龍毅將她從地上扶起，又問她，「你丈夫在城裡有什麼親戚嗎？」

「沒有。」楊金良搖搖頭，停頓一下，又補充說，「因為家裡還有些事情要做，今天上午我只匆匆看她幾眼，就回鎮里了。」

她進城后，丈夫楊金良很是想她，曾進城來到喬家看望她。幸好當時喬謙和丁劍蘭都上班去了，家裡只有管阿姨帶著孩子。管阿姨責怪他不該冒冒失失找上門來，因為她在喬家只是個保姆，怕丈夫這樣不請自來會惹得僱主家不高興。

管阿姨好像明白了他的意思，抬頭問他：「你是說，他是為了能讓我快點回老家，所以就九-九-藏-書把雅思……」

楊金良像個做錯事的孩子，低頭道歉，保證以後絕不貿然來找她。管阿姨趁喬謙夫婦還沒有下班回家，下了一碗麵條給丈夫吃了，就催他趕緊回去。

就在歐陽若雙手即將接觸到茶杯的一剎那，管阿姨忽然手一抖，茶杯「叭」的一聲掉在地上摔得粉碎，一杯熱茶灑了一地。

「那麼今天在公園裡，你老婆有沒有看見你？」

「是的，我們有目擊證人。在你去上廁所的時候，你丈夫楊金良就突然出現在嬰兒車旁邊。」龍毅說，「而且我們通過查看公園門口的監控視頻發現，其實你丈夫經常會在明珠公園一帶出現，只不過他只是遠遠跟在你身後偷偷看著你，並沒有讓你發現他。」

管阿姨看看那張照片，然後又看看喬謙夫婦，猶豫著說：「我……我……」

楊金良看到歐陽若手上戴著表，就問她：「閨女，現在是不是夜裡10點半了？」

今年春節過後不久，丁劍蘭生下女兒雅思，喬謙一時找不到滿意的保姆，於是又想到了管阿姨。

「你看清楚，這個真的是你丈夫嗎？」

管阿姨渾身一顫，好半天才抬起頭，眼睛看著別處，默默地流下淚來。

楊金良說：「不行了，我要睡覺了，在家裡的時候一到這個點，我就必須睡覺，就是外邊打雷我也不會再醒來。」說完這句話，他老人家把頭一偏，還真坐在審訊椅上打起呼嚕來。方可奇以為他是裝的，上前推了他一下，才發現他是真的睡著了。

管阿姨搖頭說：「沒有。」

楊金良吃了一驚，說：「這不可能，我根本就沒有碰過孩子。」

「沒有，我哪敢讓她看見，要是被她瞧見，肯定又要跟我嘮叨半天。她這人什麼都好，就是喜歡在我面前嘮叨……」說到這裏，楊金良忽然意識到什麼，抬起頭問，「警官，是不是我老婆她出事了？她出什麼事了？」

她把照片放在面前的茶几上，喬謙和丁劍蘭湊上前看了后一齊搖頭。

歐陽若上前扶住她說：「目前案情有些變化，那兩個綁匪與你女兒的死並沒有直接關係。」等丁劍蘭坐下之後，她對他們夫妻倆說了目前案情的最新進九_九_藏_書展，並拿出那張視頻截圖照片說，「目前我們已經掌握一些線索，鎖定了一個抱走孩子的犯罪嫌疑人，就是照片上的這個人，你們看看是否認識他？」

「那就沒有了，我這人膽小，違法的事從來不做。」

龍毅拿起照片，再次放到她眼前。

楊金良很是捨不得離開她，問她什麼時候回老家去。管阿姨嘆口氣，看著搖籃里的雅思說：「如果沒有這孩子，我馬上就可以跟你回家過日子。可是現在人家花錢請我在城裡帶孩子，我總不能帶到一半就丟下不管啊。等我把孩子再帶大一點兒，就回家去。」楊金良只好說：「那好吧，我在家裡等你回來。」從這以後，楊金良雖然經常給管阿姨打電話，但再也沒有到喬家來找過她。

離開明珠花苑小區后，龍毅掏出手機給白楊店鎮派出所打電話，把楊金良的住址告訴他們，讓他們立即將楊金良控制起來。然後他帶著歐陽若和方可奇二人，開車趕往白楊店鎮派出所，將犯罪嫌疑人帶回刑警大隊。

龍毅換了一個角度，問：「那你們平時有沒有什麼仇家？」

龍毅點點頭，說：「這是我們警方目前唯一能想到的作案動機。」

「你怎麼了？」歐陽若吃了一驚，忙問。

楊金良吃了一驚。

「他……他真的是這樣的人嗎？」

龍毅又把照片往他們面前推了推，說：「你們再看仔細一點兒。據我們調查，抱走孩子的，很可能就是照片上的這個老頭兒。我想他不會無緣無故抱走你們的孩子，並且將孩子捂死後丟在甘蔗地里。這其中一定有作案動機。像這種惡性案件，我們一般首先想到的是仇殺，若非深仇大恨，兇手絕不會對一個只有半歲的孩子下如此毒手。」

直到被帶進審訊室，他才顯得有點兒不安起來。等他在審訊椅上坐下之後，龍毅又遞給他一支煙，並且為他點著火。等他抽了幾口之後，龍毅才問他：「知道警察為什麼抓你嗎？」

管阿姨輕輕問一聲，像是問警察，又像在問自己，忽然向後一個踉蹌，一屁股坐在地上。

審訊持續了兩三個小時，到後來，楊金良翻來覆去就是這幾句話：「我沒有偷走孩子九*九*藏*書。我相信黨和政府，也相信人民警察為人民，警察絕不會放過一個壞人，也絕不會冤枉一個好人。」

管阿姨看看他和歐陽若，又看看喬謙和丁劍蘭，眼睛里又流下淚來。她啜泣著把自己家的地址說了出來。歐陽若拿出筆記本，詳細記錄下來。

楊金良有點兒著急，說：「我要怎樣說你們才會相信我？我真的沒有抱走孩子，更沒有害死她。當時我只看了孩子一眼，就趕緊從公園後門溜走了。」

「關於作案動機，我想已經包含在你剛才的話里了。你曾說過，如果沒有這個孩子，你馬上就可以跟他回鄉下生活，對吧？」

「也跟以前一樣，只是想悄悄看看我老婆。」

他話鋒一轉，直截了當道：「現在警方懷疑抱走並殺死孩子的人，就是你！」

「仇家談不上吧，」喬謙有點兒茫然地說，「生活里無意中得罪過一些人，肯定是有的，但若說跟誰結下什麼深仇大恨，倒還不至於。」

一旁的丁劍蘭急了，催促道：「警察問你話呢，你倒是說啊。」

龍毅說：「自己好好想想，看有沒有做過什麼違法的事。」

「現在的問題是，孩子失蹤前，只有你靠近過嬰兒車，你是唯一有機會偷走孩子的人。」

管阿姨點點頭說：「我看清楚了，他是我丈夫，我不會認錯的……雅思真是他抱走的嗎？」

「去過啊。」

「哦，原來你們說的是這個。我承認，這個是事實。當時我一直在公園裡，看見我老婆進了廁所，就跑過去看了看孩子，並沒有其他目的。因為我上次在喬家見過這孩子，心裏也有點兒喜歡她，想看看她現在長成了什麼模樣，所以就悄悄溜到嬰兒車邊。當時孩子正躺在車子里，外面還有防風罩，我還逗了一下孩子，不過她好像睡著了，並沒有理我。我只在嬰兒車旁邊站了一小會兒，怕被我老婆發現，就趕緊溜走了。從頭到尾，我都沒有碰過孩子，更別說將她抱走。」

「但是有人看見你趁你老婆上廁所的時候，靠近過那輛嬰兒車。」

龍毅緊盯著他，不放過他臉上任何的表情變化，說：「是的，孩子已經死亡。」

他給管阿姨打電話，說了丁劍蘭生第二胎https://read.99csw.com的情況，想請她來城裡，到他們家繼續當保姆照顧第二個孩子。一來管阿姨年紀大了，二來丈夫楊金良不放心讓她出門，所以婉言相拒，但經不住喬謙再三相請，而且考慮到喬家對自己確實不錯，最後管阿姨還是將丈夫留在家裡，自己獨自進城，又在喬家當起了保姆。

天色漸晚，路燈亮起，街上到處是行色匆匆的路人。龍毅和歐陽若來到明珠花苑小區，喬謙和丁劍蘭剛從現場回來沒多久，夫妻倆都還沉浸在失去女兒的悲痛中。

管阿姨抬頭看了龍毅一眼，但很快又低下頭去，說：「剛才你們兩個警察上門，手裡拿著一張照片，說照片上這個人就是抱走並且害死雅思的兇手，我心裏好奇，所以端茶的時候，就往照片上看了一眼，不想卻發現照片上這個人，居然就是我丈夫……我大吃一驚，手一抖，茶杯就掉下來……」

「可是他為什麼要抱走孩子呢？」

「那我也不可能因為這個去殺一個半歲大的孩子啊，」楊金良受了委屈似的偏著頭，「那可是一條活生生的人命呢！」

「那我估計他現在應該已經回鄉下老家了，」龍毅說，「把你家裡的地址告訴我吧，我們去你家裡看看。」

他愣住了，指間香煙漸漸燃盡，燒到他的手指，他被燙得一哆嗦，趕緊將煙屁股丟掉，說：「你們開玩笑的吧？我老婆是帶孩子的保姆，我幹嗎要去殺那個孩子？」

「嗯，」楊金良點一下頭，但很快又搖頭，說，「談不上經常去吧，一個月去一兩次。我一個人在鄉下太孤單，很想念我老婆，可是如果去城裡直接找她，又怕她生氣，她嫌我太土，怕我去了惹得僱主一家不高興。後來我知道她幾乎每天上午都會推著孩子到附近的明珠公園裡玩一會兒，於是我想她的時候，就進城躲在公園門口等她，只要遠遠地看她幾眼，知道她在城裡過得好，沒有受委屈，我也就放心了。」

歐陽若看看表，還真的到了夜裡10點30分了。

看見警察進門，丁劍蘭陡然失態，上前抓住龍毅的衣服哭著叫道：「我女兒死得太慘了……綁架我女兒的兩個兇手在哪裡……我要親手殺了他們，我要親手殺了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