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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6 第六節

1996

第六節

「大家都拎不清,不是小任一個。你今天會議上確實沒說清楚原因,我聽著也覺得轉型理由不充分。」
過好一會兒正明終於過來,紅偉趕緊搶下去想先阻止正明下車,卻見正明老婆抱著太子從另一邊出來。他轉念一想目瞪口呆。雷東寶讓正明回家去,自己抱起孩子,手上掛滿叮叮噹噹的塑料袋,要紅偉帶到樓下,讓紅偉也回去,自己一臉篤定地走上樓去。紅偉沒敢走遠,在小區裏面晃,想再過十分鐘過去看看,撿上被打出來的雷東寶回小雷家。
楊巡煩道:「廢話,這幫人都精得很,我不動真火,他們不會當回事。你明天上班就讓人事安排登報招聘業務員,你當著眾人面商量登報內容,讓那些牛皮糖聽見。我還是盡量想保留這些人中的其中幾個,他們畢竟熟悉市場。你回頭看著辦吧,我後天繼續出差。」想了想,又道:「你先回,我跟小任談話。」
「對。還單純,容易培養。你快走吧。」
宋母道:「東寶要肯回去,她怎麼會不收,以前出坐牢那麼大事兩個人都沒分呢,一起苦過來的夫妻,哪有說分手就分手的。可東寶也麻煩,那邊給他生了兒子,那邊也扯不開。」
吃完飯,安排宋引上二樓書房做作業,才以可說話。四個大人湊一起一說,梁思申先道:「我拍案驚奇。」
宋母道:「他們好歹是一家人,哪有老婆捨得打老公的,吵過鬧過差不多了。」
「前面是對的,一頓罵免不了。後面錯了,他肯定會說,哪個更刺兒頭選哪個。他就是按不下外婆才一夫一妻到底,愁眉苦臉響應什麼新生活運動的。」
正明那邊既然得到雷東寶的明確指示,而且他以常理分析也感覺雷東寶以後不大可能再與花臉的馮欣欣在一起,因此他回頭便旗幟鮮明地變了臉色。
裏面靜了下來。但是外面的寶寶卻被雷東寶的大聲鬧得扭起眉眼唧唧哼哼哭起來。寶寶沒哭幾聲,板門嘩啦打開,韋春紅黑著一張臉拿一大串鑰匙打開防盜門,放外面的雷東寶進屋。
「是享不下去了。吃飯。貓貓,說說學校的事情。」
雷東寶進去,見韋春紅獃著一張臉看著他,就一把將寶寶塞她懷裡,道:「以後你養著,給我好好養,別虧待我兒子。」隨即卸下手上掛的那麼多塑料袋,從韋春紅手裡奪過鑰匙關門,嘴裏卻是罵罵咧咧,「媽的,買了房子都不跟我說,想偷養小狼狗是不是,還想把老子關在門外,沒……」
楊巡親自跑了半個月,基本摸出門道。雖說隔行如隔山,但是生意的基礎卻是相同,就是利益交換。楊巡憑著接手商場半年的經驗打底,謹言慎行,在接觸與談判中廣交朋友,在觥籌交錯問摸索門道。回來了解一下經營情況,下午便召集中高層幹部會議,帶著明顯傾向地討論商場改型計劃,會議開了半天,計劃通過。但是所有中層,包括早已從楊巡口中預知消息的任遐邇,都對為什麼要改型有些不明白。有人在會議上提出,可以適當降低商場貨品檔次,適應更多消費者的需求,或許是更好的改型方向。但被楊巡否定。楊巡說,絕不降低檔次。
等兩人談話結束,收拾了各自下班,當然是又在安全通道的樓梯上遇見。任遐邇建議道:「楊總,有沒有想過把你的市場和歐洲街,還有這家商場的名字都統一一下呢?讓人一看就知道實力。」
「用不著,我三言兩語,今天三頭六面說明白。雷東寶,你聽清楚,一,你對不起我。我主動退出讓你生齣兒子,你怎麼對我?二,你回去轉告狐狸精,她敢一天不離婚,我一天不放過她。老娘只要知道她住哪裡,天天殺上門去打。」
任遐邇只聽得目瞪口呆,她是真的想不到,轉型決定的背後,竟然有那麼多的宏觀考慮。她並非沒看到過有關上海北京外資超市開張的盛況報道,但她只想到要是開到本市來,她以後購物就方便了,但有限的錢包麻煩了。至於通貨膨脹,她從來不看報紙第一頁,那些事兒太遙遠,與她無關,還真沒想過,竟然與商場的庫存有關。至於香港,那就更遙遠了,她看多香港電視小說,但是……她從楊巡的談話中,察覺到自己的鼠目寸光。心中漸漸生出對楊巡的敬意。
雷東寶想來想去,打電話給正明,問馮欣欣一家在哪裡,寶寶又在哪裡。正明說都已經包紮處理,來人下手有分寸,只是皮肉傷九*九*藏*書,不需住院,現在他安排他們住在賓館,開兩個房間,那家裡沒法住。正明還說,他妻子上陣幫忙管著孩子。雷東寶想了想,便打車先去那砸爛的家中看。打開門,裏面簡直是災難,所有的東西,沒一件還是完整的,包括玻璃窗。他不由得想到同樣橫遭劫難的馮欣欣的臉,還能看嗎?
果然,楊巡的開場白就與剛剛結束的會議一樣嚴肅:「小任,下午會議上面,我看你對商場轉型有抵觸,一直沒多發言。」
紅偉還是不放心,「我跟書記裝什麼,我真得下去找找,要不書記一起來?」
正明大驚,他本來也沒想著這一對可以長久,早就想過馮欣欣生完孩子估計得玩完,因為小雷家上下幾乎還認韋春紅是老闆娘。但沒想到雷東寶會在這種時候提出,而且還不肯現身。他知道他麻煩了,但他當務之急,是要把書記的兒子安頓得萬無一失:「書記,那麼今晚就得把寶寶轉移。你看,要不讓我太太抱回家?」
「會議上面人多眼雜,我怕我的理由說出來,都是一個系統的人,很快別的商場老總就會知道,那我還抓什麼先手?小任入行時間短,系統裏面的狐朋狗友少,有也最多是些基層的,我培養她一下。」
楊速愣了一下,奇道:「我不能旁聽?」
梁思申道:「可是既然主凶可以放過,怎麼倒行逆施追著幫凶打?我奇怪,韋姐看上去挺有主見啊。」
楊巡卻把大弟的舉動看在眼裡,心裏暗罵這小子想哪兒去了,手下管理人員用女人就這點麻煩。他本來剛開會下來,一肚子火氣還沒消,這下又被大弟的胡思亂想惹得煩悶。因此任遐邇進來便見老闆一臉的兇相。她當即腦袋一個激靈,更留神自己的言行舉止,眼觀鼻,鼻觀心,不敢輕舉妄動。財務部是個多麼消息靈通的部門,剛剛結束的會議上老闆大開殺戒的言論早有片言隻語傳到財務部,任遐邇來的時候就沒打算今天吃好果子。
梁思申道:「不,天下美女這麼多,丈夫只要不出軌,哪會有那麼多撓心事,雷家事情的本質是壞在東寶大哥手裡,那位馮欣欣只是恰好出現,即使不是馮欣欣也會是別人。我不明白,明明主要錯誤在東寶大哥,為什麼韋姐不先追究他的責任。反而一手追著馮欣欣打,一手拉著東寶大哥回家?」
雷東寶拎起電話就噼里啪啦一頓問宋運輝他該怎麼辦。
梁思申笑嘻嘻地道:「早警告啦,我把外公的話告訴爸爸,爸爸說才不放心貸款給梁大搞投機。那倆愣小子想找外公籌資去香港炒樓炒股,被外公考得灰頭土臉,外公說他們土老冒進城澎恰恰,小心被人白相。但外公一轉身就慫恿我拿他的錢去香港炒期指,我哪兒有精力,等上班后再說吧。養個小可可讓我損失巨大。」
宋季山聽了就笑出來。梁思申也是笑道:「怎麼換我?這種事輪不到我頭上,你才不是那種人。好吧,我不出餿主意。」心裏卻想,她並非不想出餿主意,而是鬱悶得真想罵人,女人怎能把自己放到這麼賤的位置上,讓男人拋硬幣解決命運?女人不自愛,又讓男人怎麼尊重她們?她只能如此解釋給自己,那或許也是國情差別。
宋運輝本來跟母親想的差不多,但被梁思申一說,也覺得韋春紅這口氣出得不是地方。但他不便支持誰反對誰,只中肯地道:「你們忘了去年他們離婚?韋姐能為雷家有后答應離婚,可見別看她能幹,骨子裡是個相當傳統的人。」
可問題是他就是不知道韋春紅在大樟樹小區買了房。他當即又想打電話給紅偉,讓紅偉來接他去大樟樹,可想來想去,不願冒失,心知韋春紅肯定把她平時放床邊、今天下午捏在手裡的木棍帶去大樟樹,他現在敢去,亂棍打出。他焦躁地在廢墟上繼續踱步,取捨。
電話打給宋運輝時候,宋運輝說他正開車,很快就到家,到家再說。雷東寶心虛地問一句回上海的家還是東海的家,聽得宋運輝說是回東海的家,他才放心。他總感覺宋運輝要是在上海的家,他這件事被梁思申聽到,準保會出問題。他總感覺,韋春紅是在跟梁思申接觸后才變得潑辣的。
在場除了任遐邇這個花錢精打細算到極致的,其餘都去上海領略過上海的百貨商場,都心想,原來老闆是跳過上海,直接向香港學習。但是大家心裏都將信將疑,既然日子read.99csw.com過得好好的,老闆幹嗎費勁折騰。大家嘴上不便說,心裏都覺得老闆可能是太年輕,一身精力沒處使,又是錢多得燒包,才會想到傷筋動骨的轉型。大家心裏都不是很有底,有些人不免起了騎牆觀望的心思。
梁思申見宋運輝打完電話,就好奇地問:「怎麼回事?雷先生想浪子回頭?」
走到自己辦公室門口,卻正好聽到樓下傳來商場打烊的音樂聲。他愣了一下,連忙倒退幾步,到財務室門口,道:「任經理,做完事請過來一下。」他進去自己辦公室,見楊速還在等他,就道:「你還不回家?」
宋運輝只得道:「你現在中文比我好。」
「調整期,再說徹底關閉了四樓,可以理解。是我一時口快,沒什麼其他意思。」任遐邇連忙否認。
「我今天中層會議上看小任對商場轉型沒一點頭緒,她那崗位要是拎不清,不配合,我不是麻煩了。」
梁思申感覺丈夫在看她,回頭果然見他怔怔的,好像在想什麼心事。她忙裡偷閒打個岔,笑問:「畫眉深淺入時無?」
宋運輝見梁思申兩眼骨碌碌轉,知道她沒法理解,笑道:「換你就是寧為玉碎不為瓦全吧?大哥可算了解你,他讓我別跟你說,怕你給韋姐出餿主意。」
雷東寶沒答應,往後面小區大門看看,也不讓紅偉自己走。紅偉不知道雷東寶葫蘆里賣什麼葯,一個勁勸說雷東寶好說好說,念在往日情分,無論如何不要對韋春紅動粗。雷東寶最先還解釋不會動粗,但後來煩了,就改為罵正明怎麼拖拖拉拉還不來。紅偉心說麻煩了,還叫來正明這個不講原則的幫凶。
宋運輝再度目瞪口呆,好一會兒才道:「你掏個硬幣出來,正面是韋姐,反面是孩子媽,拋硬幣解決,聽天由命。」
「誰哭暈過去?寶寶呢?」
梁思申笑道:「那當然,一周兩首詩,不是白背的。以後可可的中英文都不愁家教了,哈哈。」
梁思申從向她詢問最新育兒知識的韋春紅那兒得知消息,與宋運輝一起非議了雷東寶好一會兒。宋運輝更是懷疑,如果他姐姐還在世,雷東寶敢不敢出軌,出軌后還當自己是個女人爭著要的寶。宋運輝抱著僥倖心理認為,可能雷東寶忌憚他的影響力,和念在姐姐是第一個戀人和愛人,不會做得如此出格。梁思申卻不以為然,梁思申認為雷東寶骨子裡是根深蒂固的大男人沙文主義思想,飽暖思淫慾是遲早的事。最多因為忌憚而做得隱秘一些。她認為,在可以預見的將來,會有第二個、第三個的馮欣欣冒出來,第一個馮欣欣不可能是特例,是什麼像姐姐或者生兒子的特例。
「你少跟我裝。別怕,我不惹事。」但雷東寶終究是不大好意思說出他的本意,那比較煞他的威風。
梁思申在一邊聽宋運輝說出如此無厘頭的話來,不由得暗笑。但雷東寶卻是聽出宋運輝的調戲,氣得掐了電話。再不肯拿宋運輝當兄弟。
楊巡笑道:「要別人知道實力幹什麼,只要銀行知道就行。知道的人多了,以後還想走夜路不?對了,銀行基本戶的那幾個人出事了,你暫時還是別把錢存那邊去,看看再說。要不要我送送你?」
「你打算扶植她做親信?」
雷東寶又是沉著臉想了會兒,道:「你帶上寶寶,拿上吃的穿的,到大樟樹小區門口|交給我。」
宋家人都哭笑不得,尤其是宋季山夫婦,更是沒想到看上去氣度不凡的梁家外公竟然有如此異端的思想。梁思申更是看死雷東寶,現在她有了吹枕邊風勸宋運輝遠離這種人的衝動。她才忍不住沉默呢,可是她打韋春紅手機,卻是關機,電話則是沒人接,她只有沖宋運輝出氣,替韋春紅大大地不值。
楊巡向大家解釋,本市的高檔消費並不是檔次太高,而是沒有做細。本市的新人只要一說到結婚買些奢侈的衣物,就直奔上海採購;本市的富人,包括他,大多數衣物也是從上海採購。確實本市還不具備實力引進某些名品,但是有些品牌卻已經在本市有一定的市場,可以大力引進上架。他提出,因此廢棄原有百貨的求大求全,以後專攻百貨中的一大贏利分支,專做衣服鞋帽等用品,向許多香港的商場學習,或許才是未來商場的發展方向。
「你外公……」宋運輝一想就笑,「他肯定會先罵一通,笨蛋,兩個女人都擺不平,跳河去算了,根據你外公自https://read.99csw.com身婚姻,他估計會選韋姐,家中紅旗不倒。」
楊巡起身先行離開會議室,心裏早罵罵咧咧上了。早知道採購部門是肥缺,這幫人以前沒少吃少喝客戶,他這回就要整治這幫人,要趕鴨子上架,不讓他的地盤有一個老爺。他連商場轉型這樣的重大決定都敢做出,他能怕了這幫人扯杆子造反?
他看著正生著雷東寶和韋春紅的氣給兒子餵奶的梁思申,心說當時與那麼小的梁思申交朋友,其實可能也是因為他的家庭關係。那時候成年人的成分心態那麼嚴重,只有單純的小孩子如梁思申才不會顧那麼多,也算是註定的緣分。
楊巡開完中層會議,就抓住原採購部門諸人開會。在宣讀中高層會議決議后,宣布將採購部改為招商部,眾人頓時傻眼。他根據這半個月跑來的經驗,與採購眾人討論如何變採購為招商,具體步驟應該如何。但是所有人基本沒話說,因為原來採購部幾乎是個坐北朝南風水一流的部門,每天只要等著客戶公司賠著笑臉要求進場就行。而現在忽然要他們跑出去拉品牌進駐,這身份的變遷令眾人一時無法接受。
梁思申本就是養孩子悶得無聊的,終於嗅到八卦的事兒,忍不住轉彎抹角地問:「他該不會想享齊人之福?」
梁思申道:「你猜猜外公會怎麼說。」
雷東寶才剛找著鑰匙將板門鎖上,屁股就狠狠挨了一腳,害他一頭撞門板上。後面卻傳來韋春紅的輕喝,「不許當著孩子面說粗話,注意家教。」
「浪子?抬舉他。」宋運輝看看宋引稚嫩的臉,不便在飯桌上說這些,就笑道,「回頭再跟你說,你準保得拍桌子。」
宋運輝一時不能確定了,就問父母:「出這麼大事,韋姐還會要大哥回去?」
於是楊巡接下來侃侃而談,說因為外資超市可能的迅速鋪開即將對商場部分重疊貨品銷售的影響;說宏觀調控之下,通脹已經得到一定抑制,因此物價漲幅減緩,對商場庫存提出了更高要求;說香港成熟消費市場下面呈現出的千姿百態的經營定位……
「寶寶我太太抱著。」正明知道雷東寶最在意的是兒子。
韋春紅卻尖銳地道:「你少大腳裝小腳,憑紅偉這把子力氣,攔得住你?老娘不怕,今兒就等著你明刀明槍。」
雷東寶道:「我怎麼會有事,她們都等我拿態度。」
說完這個電話,雷東寶就讓紅偉來接他去大樟樹。紅偉賠笑勸說雷東寶還是先回小雷家住一宿,彼此都消消氣,以後再心平氣和地討論。雷東寶道:「討論個頭。」說完就不說了。紅偉心說完了,該不是打上門去為馮欣欣討公道吧。他暗自捏一把汗,到了大樟樹小區門口,就耍賴道:「書記。我有點記不起到底是哪幢樓。你看現在這房子造得都跟火柴盒似的,晚上還真難弄清楚。你車上等等,我下去看看能不能看清楚牆上刷的第幾幢。」
宋運輝看梁思申嘴角掛著戲謔,奇道:「梁大是不是來嘲笑你年前否定他們入香港?」「他敢!我告訴他,炒房太原始。既然去了香港,應該玩金融衍生品,香港這方面不亞於幾大金融中心。」
雷東寶被宋運輝氣得暴跳,平息后還是站在廢墟中一直拿不定主意,香煙一支接著一支。雖然不斷有電話進來,包括馮家總是催他趕緊去,但是他索性拔掉電板繼續站在廢墟里考慮。韋春紅那邊卻是絕無消息,他反而驚悚,想到今天韋春紅的決絕,他忽然意識到韋春紅可能從此離開他,他急了。他趕緊摸出電板插上,一個電話打給紅偉,問清韋春紅現在好好地呆在什麼大樟樹小區一間屋子裡,才稍安心。只是他想來想去,記憶里春紅沒有跟他提起過大樟樹小區有房,難道韋春紅早已有了異心?他媽的,這不可能。
宋運輝聽了好笑,「你外公……一張嘴毒死人。不過梁大李力兩個人智商不錯,慢慢混總能摸到門道,就怕他們兩個急於求成。他們現在被公司居高不下的負債逼得有點心態不好。」
紅偉心說大姐您就別專撿痛處捏了,但嘴裏還是一個勁地「好說,好說。」雷東寶在紅偉的阻攔下,除了反覆朗誦「媽個逼」,卻一時沒法說出別的,好不容易才有句不一樣的,「誰教你的」。對於韋春紅的忽然轉變,忽然滑出他的掌控,他一籌莫展。
韋春紅沒打擾他,一邊自己流著眼淚,一邊抹著寶寶的眼淚。想到孩九-九-藏-書子可能是餓了,可是她當然是沒母乳的,只好翻找塑料袋,尋找奶粉。眼淚模糊地找了好久才找到,照著說明書上面的說明泡好,趕緊餵給。可是孩子不肯吃,硬是往她懷裡拱。她看看躺床上的雷東寶,就過去將卧室門關上,自己和寶寶關在另一間卧室里,耐耐心心地哄寶寶喝奶。她當過媽媽,手勢純熟,雖然艱難,好歹讓寶寶終於喝下幾口,伺候著寶寶打出奶嗝,又伺候著寶寶小便換尿布,終於等來寶寶累極而睡。她嘆口氣,心說攤牌結束了。
任遐邇連忙道:「原來是這樣,我原先還真想不到。」
宋運輝忙道:「你別唆使他們,他們兩個已經夠冒進,原始炒還沒炒熟練,就去做金融衍生品,不是找死?會拖累你爸。對了,你提醒一下你爸,要他小心,繼續觀察。」
宋運輝想來想去,覺得這輩子最大的錯誤就是當初沒以翻臉阻止姐姐嫁給雷東寶。他至今還沒弄清楚,姐姐與雷東寶之間有沒有愛情,兩人的思維相差太遠太遠。也或許,他們那時候都不懂什麼愛情,他們從小受人欺壓歧視,當時只要有人對他們好,就感恩戴德以身相報了。他自己的第一次婚姻又何嘗不是如此?
但雷東寶沉默會兒,最終還是強硬地道:「我不過去了,具體怎麼說,你看著辦。這件事你得有始有終。我一個要求,孩子歸我,房子歸她,其他條件你談。你要敢亂談,我抽你的筋。」
「你總不出現,小馮急得哭,醫生說過傷口不能沾水,可她把臉上繃帶都哭濕了。」
楊巡微凹的眼睛說話時候一直習慣性地如逼視談判對手似的逼視任遐邇,任遐邇早吃不住,低眉擺弄手裡準備應付楊巡提問的賬冊。楊巡卻並沒有在意這點,他已經習慣對手紛紛在他手下披靡。他嚴肅地道:「今天兩個會議開下來,我看絕大部分人心裏想的都是同一句話:楊巡吃飽了撐的。我也沒打算用這些理由說服大家。小任,我今天單獨找你談話,目的是希望你能理解我為什麼要做別人眼裡吃力不討好的轉型,未來轉型的這段日子不會好過,我希望你能替我一起扛住。」
宋季山道:「什麼鍋配什麼蓋。小輝,你剛才說的已經差不多,讓東寶自己拿主意。他反正怎麼做都對不起另一個。」
宋運輝只覺得不可思議,沒想到那些個傳說中才會發生的事在雷東寶身邊上演,他關切地問:「你沒事吧?」
宋母也是撇嘴:「敢情他還當自己是香餑餑。」
梁思申不由得看看婆婆,心說看來婆婆的想法在國內還是很有市場的,她無奈地道:「地球真陌生,我要去火星。」見宋運輝一笑,她又問:「韋姐真還等著東寶大哥回去?或者只是東寶大哥的自以為是?」
任遐邇忙道:「沒,我因為早已知道,沒疑問了。」
宋運輝也笑,這小傢伙自信得超乎尋常。但他還是提醒道:「你最近看我每天給你下載的信息的時間減少了,當心回去跟不上形勢。」
雷東寶則是走到紅偉指的四樓四零一,看看門板縫隙漏出的燈光,就伸出腳往防盜門上踢了兩腳。聲音剛落,只見頭頂一盞門燈忽地亮起來,門板上面的貓兒眼暗了一暗。雷東寶當即當仁不讓地道:「開門,接了寶寶。」
楊巡環顧眾人的表情,在他指名讓每個人發言卻得不到一句有益於招商的發言之後,終於兩眼墨黑,一臉窮凶極惡地道:「這次改型,你們想改也得改,不想改也得改,沒有僥倖。我給你們半個月適應期。你們都是對市場產品瞭若指掌的人,你們看清楚,有哪些貨品比較適合我們商場但是我們商場還沒上櫃的,你們每個人在三天內先擬出清單讓我過目,三天後憑清單出門招商。時間不等人,眼看春節后淡季很快過去,我只能給你們半個月。半個月後,你們的工資全部轉為基本工資四百,想發財的,從招商租金裏面計提。具體計提辦法我會在半個月裏面確定,多勞多得。你們斟酌著辦。」
雷東寶聽著,心裏一顫一顫的,那個曾經婉轉在他懷裡的女人……
楊巡滿意任遐邇的表現,微笑道:「我們都得相信,轉型的不適應期是暫時的,很快我們就會走在全市商場的前面。小任,我再給你一個任務,你幫我算一下,你看看照這個單子所列的櫃面租金分配,我可以給招商人員多少提成。這租金我是照著你春節后算出來的數字,再具體根據櫃檯分佈九*九*藏*書位置確定的。」「行,我這幾天趕出來,但楊總你可別跟採購部的人說是我做的,我得挨他們扁死。」
雷東寶只得調轉風向吼紅偉,「媽的紅偉你不是愛拍老闆娘馬屁嗎?老子成全你,給老闆娘做兩件事。打電話讓小輝管住他老婆別總煽動我們夫妻鬧事兒,你再給我盯住她,一步別離,她今天去哪你跟去哪。老子看兒子去。」
其實,雷東寶沒料到,梁思申此時卻正住在東海宿舍區。梁思申擔心媽媽花在她身上的時間太多,讓年紀也是一大把的爸爸一個人吃苦,就找借口說想丈夫了,想與宋運輝多多相聚,讓媽媽回家,自己帶著可可和保姆離開上海。因此宋運輝到家給雷東寶打電話的時候,包括梁思申等全家都聽著這個電話。
「可是你發言裏面有一句話,很有意思。你才說到去年和今年春節后的營業額對比,然後你立刻轉向,說起別的。是不是去年春節后的營業額比今年的高。」
雷東寶本要跳幾下,可見到韋春紅抱著寶寶,他只好偃旗息鼓。卻見韋春紅下午只會飛刀子的眼睛,此時卻咕嚕咕嚕冒出眼淚來。他愣了一下,就走開去,打開房子所有的燈查看他的地盤。見這是四室兩廳的房子,半框架結構,非常寬敞。他看完,就挑了一間看似主卧的房間進去,脫鞋子上床,躺在被罩上發獃。選擇是做出了,可是他心裏並不輕鬆,現在按下了韋春紅這一頭,他想到那一頭的艱難了。他知道自己不能再露面,必須快刀斬亂麻。可是想到那張像極宋運萍的臉,他心裡頭沉沉的,一張臉墨黑。
一包香煙完結,他終於一個電話打給正明。正明終於聽到書記的聲音,趕緊撈住救命稻草。
楊速看看楊巡的臭臉,道:「發火了?大哥別當真發火,擺個發火的樣子就行,這幫人你估計得大會小會開好幾次會才有結果。你要動真火,還不得氣死。」
楊速將信將疑地告辭,感覺大哥有點不正常。他出門時候,正好任遐邇進來,他若有所思地打量一眼任遐邇,還是那麼個不修邊幅的模樣,沒什麼太多女人味。
「紅偉,你放開他,老娘今兒倒要看看他有臉把我怎麼樣。」
宋運輝一時沒反應過來,但感覺梁思申肯定在打趣他,就應景地呵呵地笑。梁思申奇道:「我說的什麼,你真的聽明白了?」
「放心,瞭然于胸。白天你不在的時候,我經常與團隊同事開電話會議,一步沒拉下。這幾天梁大慫恿我去香港買樓,我看著果然是走出去年低谷,溫和回升了,股市也向好。梁大說是97托市,他順勢而為。」
楊巡簡單解釋完自己的想法,就總結道:「轉型是遲早的事,遲做不如早做,免得臨時抱佛腳,受的衝擊更大。大家對於轉型不理解,尤其是轉型影響到他們的收入,我能理解。但我作為老闆,我必須轉型。你能理解?」
一會兒有電話進來,是有人找宋運輝辦事。梁思申看著宋運輝盛氣凌人的樣子,翻個白眼。想到宋運輝剛才對她爸可能放貸給梁大的擔心,她思索良久,從她多次見爸爸拒絕梁大要求來看,覺得爸爸不是那麼魯莽的人。她太放心爸爸。
雷東寶沒回頭,卻也把韋春紅的話聽得清清楚楚。以前他把這種威脅當蚊子叫,聽得煩了伸出手掌拍一下了事,今天卻不敢再忽略不計,從此算是明白韋春紅不僅對別人潑辣,也會對他潑辣。可要他怎麼辦才好?
雷東寶站廢墟上吸煙,外面天色已經墨黑,屋裡也是墨黑,連完整的燈都找不到,只有紅紅的煙頭一閃一閃。他想去看看馮欣欣一家,可是想了好一會兒,兩條腿還是沒挪窩。他知道目前的局面維持不下去了,他必須做出選擇。但這個選擇很難。他連吸了三支煙,才拿起電話撥給宋運輝。雖然知道這事兒被宋運輝知道,他肯定得挨罵或者挨鄙視,甚至又會領到一句「我以後不認識你」,但他想來想去,能提供他最中肯意見的還是宋運輝,他也沒臉找別人。
楊巡見他的再一次計算要求換來的不是上回的白眼,明白今天的談話有效,心說任遐邇到底是嫩了點,雖然精明,卻不懂得抓住這個談話機會,眼看老闆的重視提出加薪要求,反而會熱血沸騰地幫老闆做義務勞動。她可還是個據說一個月手頭閑錢才有五百的人哪。楊巡心說,難道受過高等教育的女孩子都有點傻氣?
「書記,你趕緊來,這邊都哭暈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