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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班滾現身,瞻對案結

第二章

班滾現身,瞻對案結

也就是說,瞻對深陷在川藏大道南北兩線的群山中間,即便在今天看來,也相當偏遠。所以,清代以前,只有模糊不清的傳說,清代以來,漸多文字記載。所以見之於記載,大多是因為瞻對人或南下,或北上,對於川藏大道南北兩路商旅與當地百姓的劫掠襲擾。外人看來,瞻對確實遙遠。但對嫻於弓馬,將夾壩視為一種生產方式的瞻對人來說,外面的世界卻並不遙遠。因此,我們便要在這本書中,與他們頻頻相逢了。
一星期前,我開始動筆寫一部新長篇,現實題材,關涉漢藏文化衝突的新表現。真覺得新事情也都是舊套路,乾脆停了書房的電腦,搬到餐廳的大桌子上,在手提電腦上,憑藉著堆了一桌子的舊書,來蹤跡瞻對舊事。諸多陳年舊事,映照今天現實,卻讓人感到新鮮警醒。看來,文學之新舊,並不像以新的零碎理論包裹的文評家們所說,要以題材劃分。
皇帝下旨:「且班滾之歸誠,實由見莎羅奔之向化,為所感動,則知前金川之蠢動,實由班九九藏書滾之肆逆,相率效尤,前事不臧,更貽后害,身其事者,罪不容誅。」也就是說,班滾也可以保全性命了。此時,皇帝又想起了尚在獄中的那個人,「慶復見在朝審已入情實,本欲于勾到之日明正典刑,但念伊勛戚世舊,皇考時即已簡用為大臣,且與訥親、張廣泗之負恩僨事老師辱國者,尚稍有間,不忍令赴市曹,著御前侍衛德保、會同來保、阿克敦將策楞原折,令慶複閱看后,加恩……」那麼,皇帝也要如赦免莎羅奔、班滾一般加恩於他了嗎?不。「加恩賜令自盡」。
故事開始,這是三十多個清兵被瞻對人「夾壩」的地方。
川藏大道,一向分為南北路,里塘是南路上的重要節點。川藏北路也是從打箭爐南門出發,過折多山後,便與南路分手,過泰寧、道孚、爐霍、甘孜,再過玉隆、德格過金沙江,離開川屬土司境,入于西藏地面。瞻對也不在這北線大道上。今天的甘孜縣城邊,有一條大河浩浩流過,這條河是雅礱江。甘孜縣城九九藏書南邊,參差著一列錯落的雪峰。過縣城不遠,雅礱江便折而向南,一頭扎入雪山之下的幽深峽谷之中,流向瞻對境內。我第一次去瞻對,就是從這條公路順江南下,在深峽中穿行一百多公里而達新龍縣城如龍鎮。
里塘,是清史中的寫法,今天寫作理塘,也是一個已在本書中多次出現的名字,以後還會在書中更多次出現。
瞻對一案終於如此了結。
發了微博,洗澡上床,還是睡不著。
昨夜寫完瞻對一案的了結,不覺已是深夜三點,睡不著,發了一條微博:「寫一本新書,所謂現實題材,都是正在發生的事情,開寫的時候有新鮮感,但寫著寫著,發現這些所謂新事情,裡子都很舊,舊得讓人傷心。素性又鑽到舊書堆里,來蹤跡寫舊事。又發現,這些過去一百年兩百年的事,其實還很新。只不過主角們化了時髦的現代妝,還用舊套路在舞台上表演著。」
自打箭爐出南門謂之出關,直到今天,當地人還把康定以西的地面,叫作關外。「走拱竹橋,沿https://read.99csw•com山而上,二十余里達其頂,曰折多,山高而不甚險,秋冬則積雪如山。山下二十里,有人戶柴草。五十里至堤茄塘,有人戶柴草。五十里到納哇,路不險,有居夷,有煙瘴,順溝而進,四十里至阿娘壩,地方頗為富庶。由是經瓦七土司密宗,經俄松多橋,到東俄洛,有碉房柴草。」東俄洛,熟悉的地名。瞻對戰事之初,四川提督李質粹就駐紮此地,節制調度深入瞻對高山深谷的三路兵馬。
路從雅安算起。今天在雅安城邊,川藏公路邊,有一組雕塑,都是過去時代背著茶葉和雜貨來往于川藏驛路上的窮苦背夫的形象。這組雕塑的意思,是標示出所謂茶馬古道,也即過去川藏大道由此起點。今天,從此開汽車,四五個小時可到康定,即舊時的打箭爐,那時卻要走很多天。《西藏志》詳細標註了站名與里程,雅安至滎經,九十里;滎經至漢源,一百一十里;漢源至泥頭,八十里;泥頭至化林坪,七十五里;化林坪到瀘定橋,七十五里;瀘定橋九*九*藏*書至頭道水七十里;頭道水至打箭爐六十里。最快要一周時間。
有心的讀者會問,這一路怎麼沒有瞻對?是的,沒有瞻對。瞻對在里塘北方的深山之中。我在瞻對,今天已更名為新龍的地面尋訪時,在縣城邊看到公路指示牌上標記,南去里塘的盤桓山路是二百一十多公里。也就是說,瞻對並不在川藏大道上。那時,瞻對夾壩出掠川藏道上的商旅,那是要好馬快刀,長途奔襲數百里到別的土司地面。所以,瞻對之戰,里塘也是南路進兵的地方。
當時,大金川土司莎羅奔投降被赦的消息傳到瞻對,班滾也尋找門路,把歸降之意上達天聽。
從此地,川藏大道又經過高日寺、卧龍石、八角樓、中渡汛、麻蓋中、剪子灣、西俄洛、咱瑪拉洞、亂石窯、火竹卡、火燒坡十二站,才到達里塘。再從里塘經二十一站到江卡汛。江卡也是熟悉的名字,被搶的張鳳把總帶兵就是從那裡來的。瞻對戰事進行時,西藏方面曾從那裡派兵支援,只是後來,那位叫冷宗鼐的藏兵軍官,竟擅自離開前九九藏書線,那些藏兵也就自行散去了。乾隆把冷宗鼐交給西藏郡王頗羅鼐法辦,卻再未見資料說其結果如何,大概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最後不了了之了。
四川總督策楞上奏:「據惠遠寺喇嘛達爾罕堪布具稟:班滾前于莎羅奔投誠,荷皇上赦宥之後,即遣人來寺求其代為乞恩。今班滾又來懇求,並將伊子羅藏丁得到寺出家悔罪,頗為真切,因遣弁員前往泰寧,班滾率弟兄土目頭人等出界跪迎,誓死明心。因未經出痘,不敢身入內地,具有夷稟,實屬悔罪輸誠。」
又在枕上看舊書中的地理材料。這本舊書叫《西藏志》,民國十四年,四川省籌劃編修《四川通志》延聘專人所撰。以此可以知道,四川一省官員,清代以來,把藏區事務視為大事,已是成例了。《西藏志》中有《西藏道路交通考》一章,詳說了舊時未有公路時各路通藏驛道上的情況,開篇就說四川雅安經打箭爐到拉薩的川藏大道。
也是那位先被乾隆皇帝視為私通班滾的姦細,后又為他洗去冤屈的汪結,做過一年宣撫司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