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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還是靠實力說話

第十章

還是靠實力說話

這位代本夫人回到拉薩,我們就再也不能從藏文史料中找到對前線情況的詳細記敘了。她只在回憶文章中說:「自吾輩離開……凱、瓊、德三位代本曾在甘孜兩次作戰,皆因寡不敵眾而敗北。」
後來,「川軍進抵噶塔、木里一帶,並進行操練演習的情報接踵而至。斯時藏方軍餉卻仍未運到。而當地稅收中酥油多糧食少,因此發餉時酥油居多,官兵叫喚用酥油很難換到糧食,代本、如本苦口相勸,方肯聽從」。
1932年4月,劉文輝先是向中央報告:「藏軍大部軍力,集中甘瞻,有向我進攻情勢。」
恰逢劉文輝也後院起火,四川境內的二十軍軍長劉湘聯合二十八和二十九兩軍,準備對劉文輝開戰。川康邊防軍也就放棄了乘勝渡江,收復民國七年戰敗前全部失地的打算。1932年10月,西藏方面還是那位瓊讓代本,與川康邊防軍鄧驤、姜郁文兩代表在金沙江西岸之崗托簽訂《漢藏停戰條件》六條。
川藏雙方軍隊各以金沙江中下游東岸和西岸為最前防線,不得逾越,同時各處前線,雙方每處駐軍不得超過兩百人。
這段話透露很多信息,讓我們得以窺見那個時代瞻對和藏軍的基本狀況。一、藏軍一佔領瞻化,就開始徵稅了。和過去的土司時代一樣,這稅收多半是實物——糧食與酥油。二、藏軍並沒有什麼像樣的後勤,打到哪裡吃到哪裡。軍餉也常以在當地搜刮到的實物來充抵。但在瞻化卻遇到了問題,油多糧少,而造成特別的困難。
計劃已定,德門和凱墨兩位代本把一直隨軍的夫人送歸拉薩。
收復瞻化的經過,未見於漢文檔案材料,當時駐守瞻對的藏軍德門代本的夫人的藏文回憶材料中卻記述甚詳。那時,藏軍不僅是軍官,就是士兵也常帶著家眷在身邊。所以,德門代本的夫人也就親歷了瞻對之戰。這位當時藏軍駐瞻化的最高指揮官的夫人在回憶材料中顯示,很早前,德門代本就派手下軍官化裝到打箭爐偵察川康邊防軍的情況。不久,派出偵察的兩人回來報告:「大部川軍正往亞絨(瞻化)方向開進,戰鬥不可避免。」並派人去向駐昌都噶倫「請求增調援軍及彈藥、糧餉」。上面也答應「軍火、軍餉照供不誤」,「事實上軍餉遠未如期運至」。
主要內容:
藏軍自德格敗退後,全線動搖,又陸續退出鄧柯、石渠、白玉等縣,自此,民國七年來,因金沙江東類烏齊事件而起,被藏軍佔領的江東各縣,被川康邊防軍全部收復。川藏兩軍形成隔金沙江對峙的局面。
1934年,國民政府派出參謀本部次長黃慕松入藏冊封致祭,6月,「二十七日,抵金沙江,藏方官民及如本等在江岸鵠候,遂渡江赴瓊讓代本歡宴會。自此康藏駐軍雙方,感情較昔稍好,而隔閡亦因減除不少」。
其實,藏軍自身號令並不統一。德門代本手下一直和他並肩作戰,共歷患難的納熱如本,這時卻違抗命令,率自己的部屬徑直回此時還遠離前線的德格去了。剩下德門代本率領所部進駐絨壩岔,不久藏軍凱墨代本也進駐絨壩岔。面對反攻處處得手的川康邊防軍,原來的和談代表瓊讓成了前線總指揮,在大金寺召集德門、凱墨兩位代本會議決定,集結所部藏軍和大金寺武裝僧人,「再次向川軍宣戰」。
而在前線,戰事繼續展開,到1932年8月間,戰事已近尾聲了。read.99csw.com劉文輝電「國民政府主席林、軍事委員長蔣、行政院長汪」:
「午夜在行軍途中,倏見後山腰熊熊大火,眾傷員、婦孺頓時一片驚恐。隨後趕來的押運彈藥的馬夫和士兵告知,乃是最後撤退時不慎失火所致,官兵無恙,人們始得放心。當晚不停地爬山,次日拂曉便到達山頂。警戒兵通知,在此歇息,帶炊具者去燒茶。後續人員漸次趕到,原地小憩打尖,醫士為傷病員簡單護理。從4月1日起,每日起早貪黑,過無人區,翻山越嶺,戎馬倥傯,幾經傷、病、生、亡、飢、渴等艱辛,於4月11日始抵大廓三岔口。斯時軍中斷炊,故決定停留三四日。此地距大金寺已不遠,即派居本和士兵兩人前往該寺索要糌粑、茶葉、酥油、食鹽等,並尋覓瓊讓住處,向其稟報情況。亞絨失守后,瓊讓已經由甘孜遷居大金寺。
跟大白之爭初起時,蒙藏委員會頻頻致電達賴喇嘛不得回復不同,這一回,劉文輝所部川康邊防軍不斷收復失地之時,達賴方面開始頻頻致電蒙藏委員會,後來乾脆直接致電蔣介石:「中央現對中藏問題究作如何辦法?」
在橋上,一輛掛西藏牌照的車停下來,車上下來兩個人,自我介紹說是新到江達縣任職的援藏幹部,來自天津,要去拜會德格縣的領導,說兩縣雖屬不同省區,兩個縣隔江相望,來了新領導自然都要互相拜望,方便以後的工作。
我們交談的時候,二樓外的平台上,傳來叮叮噹噹的敲打聲。我出去,一個二十多歲的年輕男子,正在通紅的鐵匠爐邊鍛打一把新刀。我指著沉默的打刀人,問主人是你兒子嗎?他笑了,看了看身邊給我們端茶遞水的女主人。我明白了,這是一個兄弟共妻的家庭。
1933年5月,年譜又記:「川藏協議簽署后,達賴喇嘛下令昌都總管及其務事人員前來拜見……接受其所呈協議文本,詳細聽其稟告。」聽了稟告后,反應如何,卻不見記載。又五個月後,「十月三十日,達賴喇嘛于格桑頗章附近的寢殿其美巧期中示現圓寂之相」。這個十月,是藏曆。十三世達賴喇嘛圓寂之日公曆是1933年12月17日,「佛齡五十八歲」。
那天,我就宿在這戶人家。聽著窗外金沙江的波濤聲,難以入眠。我在想一個民族悲劇性的命運,為什麼格薩爾那樣開闊雄偉的時代,一變而為土司們小國寡民的時代。我還在想,直到今天,這個民族還很少有人去想這樣的問題,甚至,想想這樣的問題,都會成為有意觸碰某種禁忌的冒犯?
我們在橋上以江水聲做背景,閑聊一陣,分手,他們去我剛離開的德格,我沿著金沙江東岸崎嶇的公路沿江而下。這條公路通向趙爾豐改土歸流后新設的白玉縣。從白玉縣繼續沿江而下,就是川藏大道南線上的巴塘。如果從白玉縣往東,通過大片布滿冰川的雄闊高原,就是過去的瞻對,今天的新龍縣了。
那天,我沒有到達白玉。
六年前的一天,我開車從德格縣城出來,在一個叫礱埡的地方停留半天。那個地方,有一座舊城堡的殘跡,一道從谷中伸向山頭的蜿蜒的舊城牆。文字史料上,對這座舊城沒有隻言片語記載,倒是當地百姓中有口碑傳說。說此城是史詩《格薩爾王》中格薩爾王手下三十大將之首,也是他同父異母的兄長嘉察協噶鎮守的城堡。史詩中read.99csw.com的嘉察協噶是一個漢藏混血兒,赤膽忠心,有勇有謀,戰死之後,還在戰場上顯靈為將士助戰。站在高岡上的殘牆邊,我想,在比本書所書寫的更遙遠的格薩爾王的時代,這片土地上的人眼界更高遠,心胸更開闊,如果今天還有像產生《格薩爾王》那樣的英雄書寫,人們還會把一個漢藏混血兒塑造成讓人一唱三迴腸的英雄形象嗎?風勁吹,太陽的光瀑傾瀉而下,眼前橫亘著綿延的群山,這樣的問題自然無人能回答,只有風中的樹林光影錯動,發出大聲喧嘩。在我身旁,古城堡殘存的夯土牆通身通紅,據說是經歷多次火攻才變成這樣的顏色。為我講述傳說的當地老者,在殘牆根下翻掘一陣,掏出一大坨銹紅色的東西放在我面前。不是泥,是融化過又沒有完全融化的石頭緊緊黏結在一起。老者說,看看當年,你看看當年,他們把鐵礦石燒得半融,投入牆基,又澆下鐵水使這些石頭牢靠黏結。老者說,所以古堡的殘牆才能歷千年而不倒。我在地下翻掘,到處都是赭紅色的老牆基,一座佛寺就建在老城堡的牆基之上。廟裡光線昏暗,在一根彩繪的柱子上,掛著一個彩繪的箭匣,裏面插著幾支帶翎的箭,廟裡僧人說,這也是格薩爾時代留下來的舊物。這個,依我之力是很難考證了。
好在,接下來的戰事卻在劉文輝呈送國民政府中央的電文中有較詳盡的表述。之前,劉電文中談反攻都很簡略。只說某日收復瞻化,某日收復甘孜,到了此時,卻忽然詳盡起來:「我軍乘勝收復甘、瞻。藏又派勁旅,調集民兵,集中於大白一帶,以圖反攻。」
我離開礱埡村,沿峽谷西下,到了金沙江邊。在正午強烈的日光下,站在寬闊的水泥橋上,看橋下的江流,湍急處,水石相激,白浪翻卷,平緩處,一個漩渦套著一個漩渦。這條江流,早前並不是川藏兩省區的界線,那是德格土司領地上的一條內江,晚清,曾經雄踞此地幾百年的德格土司家族漸漸衰落了。民國,這條江流兩岸,幾度變成川藏間的戰場。當年大白事件后,川康邊防軍和藏軍就在這裏隔江對峙。
商議的結果是,決定精選兩百名熟悉路線地形的官兵開路,「傷病員、軍人|妻孥及軍需馱畜等緊隨其後,並由少許官兵護送。其餘官兵三百名,代本、如本及隨員則留在最後,以阻擊追兵。如斯商定后,即差人傳令所部撤出各自防區陣地,並擬於四月初開拔後撤」。
「查柯鹿洞距德格四十里,兩山夾峙,巉崖急湍,中有橋樑十三道。藏番分部為營,阻橋為守,我軍乘勝進逼,以大炮、迫擊炮、機關槍猛烈轟擊。該敵拚死頑強抗,無法進展。不得已,乃冒險攀山,繞道橋樑後方。同時出贈科之左翼軍,亦已抄過德格後方,始將十三道橋樑完全佔領,跟蹤追擊,于艷(29)日佔領德格縣城。藏敵潰渡金沙江,集中崗托。我軍乘其半渡,用槍掃射,敵斃甚眾,即日追占龔埡,一面派隊進逼金沙江邊,對崗托渡口嚴密布防。我軍傷亡官兵千餘人。」
大白之爭,中間或戰或和,也許還有什麼是非曲直,我還沒有看到相關材料,但如果說瞻化,說大白地方的得與失,有什麼「欺罔」之處,藏方倒真是有些強詞奪理了。
「職部自七月佳(9)日收復大金寺、絨壩岔、玉隆各地……鄧指揮驤等報稱:藏番因大金寺之役主read•99csw.com力被摧,趕調昌都一千餘人、民兵三千餘人以增援。以雀兒山東面之山根子為第一道防線,由民兵扼守。以雀兒山西面之柯鹿洞為第二道防線,由昌都新到之騎兵扼守。以德格為第三道防線,由大金退回之藏兵扼守,並於各地築有堅固之工事。職等偵悉前情,決定敬(26)日分三路進攻。一、四兩支隊任右翼,出竹慶會攻柯鹿洞;二、三兩支隊任正面,先奪取山根子,再越雀兒山攻柯鹿洞;五支隊任左翼,出贈科向德格抄擊。自勘晨起,激戰至勘晚,雙方死傷枕藉,血肉橫飛。我軍奮不顧身,前仆後繼。藏敵不去,向德格方向狼狽退卻,遂將山根子、雀兒山、柯鹿洞等地佔領。
蔣介石這樣回復西藏駐京辦事處:「西藏為五族共和之一,無異一家骨肉,中央決不願用兵力以解決各項問題……惟迭接各方報告謂,西藏正傾師犯康,添購新械,達賴且將親出指揮。所報如確,固未諒解中央對藏之好意,兵連禍接,亦徒苦川藏人民。請轉電達賴,有何固見,盡可傾誠見告。但屬合理要求,中央無不樂於容納,萬勿輕信他人挑撥語言,趨走極端,徒授帝國主義侵略之機會也。」
「六匹騾馬馱運六馱彈藥箱,集中好傷病員及軍人家屬,于午茶時分趁敵軍火力空隙,出日囊宮直奔西側山角。
「文輝鑒於藏情狡譎,正擬奮速進攻,摧其主力,不圖敵於六月東(1)日乘我守兵交代之際,用悍兵五千以上猛攻大雪山頂。我一、二、三、四支隊正紛紛崎嶇遼闊陣線中,猝不及防,遂遭大挫。我既倉促失去陣地,敵復乘勝向我橫掃,全線動搖,危且不去。幸賴我左翼隊及總預備隊飛奔增援,激戰終日,死傷枕藉,始將雪山陣地完全恢復,轉危為安。乃依按原計劃施行總攻擊。我三支隊于冬(2)日晚由雪山繞攻,二支隊由燒香台左翼仰攻,一、四兩支隊由覺羅寺進攻,與敵混戰一日一夜。我一支隊于支(4)日佔領白利村,二、三、四隊同時佔領乍堆,向葛老隆推進。敵自白利失守,全部向大金退卻,飛請增援。其在寺旁各要隘早已構築險固工事,層層布防,嚴陣死守。我軍自微(5)日起節節進逼,血戰四日,卒不得下。我前線官兵豎發裂眥,爭為先登,于佳(9)日拂曉咸誓為國犧牲,與敵作殊死戰……炮聲隆隆,血肉橫飛,我前線官兵猶大呼軍訓,視死如歸,前仆後繼,毫無退縮,戰區土人驚為西康戰事之烈從未曾有。我軍乃將憑恃藏援,怙惡造亂之大金寺一鼓攻下,並乘勝進佔絨壩岔,敵人大部正向德格方面退卻,臨去將大金寺內之前子彈庫、糧秣庫縱火延燒,刻正在分別善後中。」
而總管前線戰事指揮的噶倫阿丕也于憂懼之中,病死於昌都任所。
但藏軍還沒有實施這個撤退計劃,川康邊防軍已反攻過來了。
「不虞藏曆3月20日午後,漢軍進佔日囊宮東面山頭,猝然向該宮連續掃射三次,彈丸如冰雹般落在屋頂上。東面山頭與日囊宮相距僅三百餘步。」這個地方,已經打過很多次仗了。所以我們應該知道,這三百餘步距離間卻有一個天然屏障,水深流急的雅礱江。「德門代本當即下令燒毀通向河東的江上橋樑,爾後,藏軍及其家屬按既定方案,經日囊宮西側撤出。」
「藏曆4月15日上午,大金寺及瓊讓遣人運抵糌粑六十馱、茶葉兩箱、鹽巴一袋、九*九*藏*書酥油四袋、肉牛八頭。當運輸馱畜從南山腳下經過時,軍營頓時聞到了糌粑香味,所有官兵、妻孥及輕傷員,不禁雀躍歡呼。代本、如本兩人亦喜形於色並言道:『從今日起可免受飢餓之苦呵!』遂將部下分成八組,分發糌粑等食品。隨後決定於次日下午開赴毗鄰大金寺的絨壩岔。」
我在一個叫河坡鄉的地方停下來。那裡出一種很有名的刀:白玉藏刀。這個地方,傳說是格薩爾時代的兵器部落。我在村子中轉悠,幾乎所有人家都在用傳統的手工藝打造什麼,只是他們已經沒有打造兵器了。他們把熟銅敲打成薄片,用來打造各種宗教用品:寺院建築上的頂幢、轉經輪、佛像……林林總總,也有人在打造刀子,小巧的刀身、精緻的銀鞘——上面花紋繁複,還鑲嵌著一顆顆紅珊瑚。這種刀,裝飾意味已經大於實用價值了。我不甘心,打聽有沒有人家還在打造真正的刀。藏語的康巴方言和我家鄉的嘉絨方言大不相同,我只能大著舌頭吐出一些簡單的詞,終於,還是有人明白了我的意思,把我引到一戶人家。石頭寨子的二樓,是這家人寬大的起居室兼客廳。五十來歲的男主人搬出一把把兩尺長三尺長的樸素而鋒利的刀,擺在我面前的藏式矮桌上。不用過手,我就感到它們的分量與鋒利。主人說,這些刀現在不能用了,他甚至用了一個漢語詞,管制刀具。他說,喜歡的遊客拿回去掛在牆上。他說,以前好多遊客會買,拿回去收藏。現在不行了,檢查,不讓帶。說到此,主人和我都有些惆悵。如果還要賣,就像這樣,他又拿出一把刀來,沒有開刃的,我說,那就不是刀了。
藏方在大白戰爭中先勝后敗,不自量力的決策是上面做的,下面的軍官只是依令而行,但戰敗的責任卻要由前線軍官承擔。德門·雲中卓瑪的回憶文章記載:「四品僧官扎康堪仲及三大寺代表自類烏齊發出文告,勒令三位代本前往接受軍政處罰,三人即抵該地受審,凱、德二代本向其移交戰事始末文牘。最後對三人免予死刑,罷黜代本之職,另罰瓊讓黃金一百五十兩。」
「本年四月乘唐特派員柯三返京,交涉停頓之際,以重兵三路分撲我軍。幸仗中央德威,官兵用命,敵未得逞,我軍乘勝收復甘、瞻。」
早上離開時,這個過去的兵器部落,有些人家正在把打造好的宗教器物裝上小卡車。是啊,和平時代,刀箭都隱退了。歷史前進,一些器物的退場自是必然,但何以連寬闊蓬勃的精神也一起狹窄委頓了。
這時,英國人出面敦促停戰了。
藏曆七月初,德門·雲中卓瑪夫人回到遠離前線的拉薩。正遇見西藏地方政府在富家子弟中徵集新兵,「此間仲扎瑪噶正在招兵之中,因男丁入伍前均需剪去髮辮,摘下耳環,所以妻孥哭成一團的慘況到處可見」。
其實,這些藏軍軍官,在前線屢與漢軍交手,相對在拉薩中樞的那些僧俗官中,對戰與不戰,對戰或和分別的結果,均是十分清楚的。
黃慕松報告書中說:「查瓊讓代本此次奉藏政府派為招待專使之總招待員,渡江后,一切安全之及烏拉之前調集,均由彼負責。其人對川康事件素極熟悉,在康駐軍歷十六七年,民國七年之絨壩岔條約,及此次與劉軍長所訂結之崗托協定,均由彼辦理。為人老謀深算,富機詐心。」看來,黃專使並不太喜歡這個人。這反而說明,瓊讓https://read.99csw•com本人對西藏地方政府是忠誠的。1932年,失去軍職,被貶為普通俗官。兩年後,看來又官複原職,因為與「漢政府」打交道,還少不了他這樣熟悉雙方情況的幹練之人。
「該年3月2日(藏曆),亞絨七處守軍就受到川軍襲擾。代本、如本兩人根據藏方兵員少,甚至無軍餉的情況,商定出其不意的突擊戰術。遂在夜間襲擊川軍勁旅,結果雙方均有傷亡。儘管不斷向瓊讓及噶倫阿丕稟呈戰況,然上下兩總管聽之任之,(瞻化藏軍)竟成孤軍作戰。代本、如本每日召集營、連、排各級軍官,商討防守策略,但已處於捉襟見肘之困境,實無計可施。只得繼續從當地征糧中磨些糌粑,搭上酥油,分發各陣地。
大白之戰結束於1932年。《第十三世達賴喇嘛年譜》有一節關涉大白之戰,語氣卻沖淡平和,不見譜主的情緒:「本年,川藏交戰,霍爾廓(即甘孜爐霍霍爾五土司一帶)及娘絨(即瞻化地方)地區的藏軍敗績失地。瓊讓代本與內地官員資深旅長談判,以崗托渡口處之金沙江為界罷兵。因在交戰和談判中過分退讓,達賴喇嘛處罰德格、涅絨、霍爾廓地區守官瓊讓、德門、凱墨等人,將其貶為普通俗官,並任命人員接替。」
那時,瞻化藏軍最高指揮官德門代本的夫人云中卓瑪還很年輕,她在回憶材料中說:「當時筆者年方二十,女兒仁曲剛滿兩歲。代本讓我穿上白布男袍,又傳人備馬,爾後吩咐:『占堆羅布須周到侍候夫人,保證安康。騎兵索朗好生照顧女兒仁曲及奶媽拉珍。知賓拉次負責押運大白糾紛案卷箱,配馱畜、坐騎各一匹,文書不得遺失』。」可見,這位代本還是臨危不亂,頗有些從容不迫氣度的。
我想起小時候放羊的時光,一把這樣的刀斜插在腰帶上,羊躲在灌木叢里不肯出來,這把刀就派上用場了,一陣左劈右砍,那些樹枝紛紛墜落,一條通道就開闢出來。
這條停戰線,直到今天,還是四川省與西藏自治區的邊界。當年的崗托渡口上已經沒有了牛皮船,江上一座水泥大橋。橋頭西岸,至今還有幾座堅固的岩石碉堡聳立半山坡上,那已是20世紀50年代藏軍試圖阻擊人民解放軍進軍西藏時所建立的了。
這時,十三世達賴喇嘛見戰事不利,便通過駐京辦事處向蒙藏委員會提出抗議:「壬申歲,漢方對於西藏外倡和好之說,實行欺罔之計,試觀其無故集中軍隊、槍械開釁于合歌及瞻對地方……又大白兩寺之事,經蒙藏委員會交由四川劉文輝辦理后,既無一言商議,又復遽啟兵端。凡此皆足為其欺罔手段之表見!」
「幾乎熬了一個月,突然一天巴庫陣地遭襲,傷亡丁本一人、士兵十八人而失守。木里拉達陣地亦傷亡十三人而失守,其中傷員退避亞絨日囊兵營。爾時諸軍官正在聚議,德門代本即對納熱如本說:『你年紀大,且留於此地,負責稟報戰況,調配剩餘糧食。吾即去巴庫、木里拉達,將決一死戰!』並囑筆者備齊乾糧。當此言一出,納熱如本及其他如本、甲本倏忽起身,脫帽陳詞道:『代本先請稍安。亞絨群山環抱,道路狹窄,我方兵力僅七百人,幾近糧盡彈絕。於今正可謂「能戰是英雄,能逃是好漢」,在吾部尚未完全潰敗之際,姑且撤至德格,與凱墨代本商議后再向噶倫稟明情由為好。』經過反覆勸說,德門代本終於贊同,遂商榷如何撤退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