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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9年 新產品被模仿,陷入惡性競爭 第十七章

1999年 新產品被模仿,陷入惡性競爭

第十七章

小區道路狹窄,下班又是車流高峰時期,開始有車子在楊邐後面按喇叭。楊邐如釋重負,連忙與柳鈞說個再見,一溜煙鑽進地下車庫。柳鈞竟也覺得如釋重負,他心裏詫異,他又沒做壞事,幹嘛心裏緊張。難道反而還是做賊的理直氣壯了不成。同理,傅阿姨偷竊了他的技術,結果反而是他不要見傅阿姨,傅阿姨還堂而皇之地呆在他爸爸家裡害得他都不想去爸爸家。這世界很顛倒。
「別說了,我們父子不用說對不起,你也不會把爸爸說你的放心上。你洗澡吧。」
「對。他給逼急了什麼招都會。你這回夠逼急他。」
「這又怎麼樣?你以為逃到開發區算是逃到天邊了嗎?」
「究竟是我逼急他,還是他咎由自取?」
柳石堂照著兒子胸口就是一拳,「你闖大禍啦!你趕緊回去德國,這兒我會處理。」
「柳鈞,你這種想法很幼稚,我寧願相信你這是被楊巡惹毛了。你怎麼知道楊巡不敢搞大?你有空來找我,我告訴你楊巡旗下幾個產業怎麼擺平小流氓的事。他本身就是一個灰色的人,沒事少招惹少接近。」
「什麼時候吃不消什麼時候停止。爸爸你打算說什麼?」
「但楊巡也應已明白,我不好惹。我不怕他知道,我已經有防衛考慮。你想他還能怎麼處置我?他都是那些不入流的陰招,嚇唬嚇唬我爸這種也不講規則的人。他不敢搞大,他想搞大,人家也未必幫他,那是違法。」
他見到爸爸一個人背著手站在夜色中,背影那麼孤獨,那麼渺小,看上去很是恓惶。
「我有辦法!」柳鈞被爸爸的完全否定激得大喝一聲,聲音在小小陽台回蕩,連他自己都嚇了一跳。他見到傅阿姨從小房間探頭探腦來看,他橫了一眼,盯著傅阿姨縮回頭去才罷休。
信用證被拒付,可貨船卻依然由不得楊巡,一分一秒地遠離中國,將發回的運費越拖越高。楊巡更恨的是,以前憑信用證所貸的款已經到期,這筆款子沒法續貸。可兩單信用證被拒的生意卻將大筆流動資金死死地壓在海read.99csw.com上動彈不得。楊巡從知道被拒那天起就每天急得跳腳,可是天高皇帝遠,他的關係他的腦筋都在國際貿易方面派不上用場,即使市一機進出口部的幾個人被他罵得狗血噴頭都不見效。
可是,柳鈞此時也對前進廠依依不捨起來。那幾乎是他從小到大的另一個家,他即使離家多年,回到前進廠,依然能閉著眼睛在車間裏面行走無礙。
「訂計劃!」
但是柳石堂聽兒子回家一說,驚呆了,一張臉憋得血紅。
「我一走,楊巡不是全對付爸了?要走一起走,不走都不走。爸,我有辦法。」
柳鈞花那麼多差旅費處理了自己被侵權的案子,卻得不到任何回報。處理的時候還很激憤,可是處理完卻覺得這回出手陰損,心裏還有點兒內疚,這下,他一點兒不內疚了。他面對的根本就不是個善茬。他現在唯一要做的只有一件事:保護自己。
雖然爸爸在電話那頭是大吼一聲,可是柳鈞卻對著電話舒展了眉頭。爸爸似乎很有被迫逃亡的意思,但是,柳鈞卻覺得,這才是最佳的選擇。要不然,留在前進廠原址,想擴張,沒地皮沒資金,還有那一大幫黃叔徐伯等人的掣肘。
下地庫取車,還沒看到自己的車,就見入口處大燈雪亮,飛馳進來一輛普桑。柳鈞見此不好,連忙閃到柱子背後。那車飛馳而過,「嘎」一聲,停在彎道中間。柳鈞才看清,這是楊邐的車子。柳鈞本想走開,這家的大哥實在無賴,他不願搭理楊邐。可回頭,卻見楊邐跌跌撞撞出來,步履不穩。喝多了,柳鈞想。他見楊邐搖搖晃晃用力關門,車門關上,她也趴在車門上不會動彈。柳鈞看不下去,只得上前攙扶。他見到楊邐微微抬眼認出是他,忽然嫵媚地一笑,他只覺得楊邐半個體重都壓到他胸口,順著他胸口軟綿綿滑下去。柳鈞驚得拿德語喊德國上帝救命,大力抱起楊邐,免得她妄圖從大地獲取力量。
「你好像考慮很久了?連資料都看齊全了?」
「爸爸……」
柳鈞一個https://read.99csw.com人悄悄地出國,又悄悄地回國,跟以往出差一樣,便是連行李也拿得不多,依然是他常背的雙肩包。進入小區時候被楊邐的車子從身後追上,兩人見面都是訕訕的。楊邐避難后住回自家,第一次撞見柳鈞;柳鈞則是剛剛擺了楊家一道,凱旋。柳鈞主動相問,「下班了?」
柳鈞掙扎走出楊邐家門的時候,傻站了好幾分鐘,才魂兮歸來。他看看被他閉合的門,不斷在心中警告自己,不可以,不可以。他連忙趁一息尚存,拔腿逃離。沿路,看到那些媚眼亂飛的霓虹燈,他很有下車進去的衝動。他連連告誡自己,不可以,不可以。他一往無前地開向前進廠,最終勝利到達。
兒子是不是吃定了他?
這話卻也提醒了柳石堂自己。他對兒子這麼信任,那麼剛才又懷疑什麼?實在是看別家父子為鈔票反目,看得多了,誰都會疑神疑鬼。可是,他的兒子與別人的完全不同,他的兒子有才,看柳鈞從德國帶來的照片,那開的車,住的房,一切的吃穿用度,都比在這邊的強。還有兒子說起在德國的收入,他沒想到兒子這麼一個技術人員的工資會那麼好,不會比他一年的實際收入差。兒子其實根本沒必要下那麼大力氣來謀他那麼點兒財,只要回德國去兒子就海闊天空了,反而是他死死地拖住兒子。
那麼,他還懷疑什麼,遲疑什麼。
「兩個人只有加權勢力相近的時候才有可能坐下來講理。我們都還不夠讓楊巡平等合理地對待。你好好想想該怎麼辦,這個秘密遲早會被楊巡發覺。」
柳石堂夾著香煙,在屋子裡兜圈,滿心煩悶。可是想了半天,他還是先給給兒子打電話,為自己剛才的衝動做彌補。
「阿鈞,明天開始,爸爸賣老廠,你建新廠。出手要快,爭取半年建成。」
「不,我們不是逃,而是甩掉歷史包袱。我們賣掉前進廠,未來再有什麼查稅之類的問題,也只與新的法人代表有關,追索不到我們。我們重新開始,一切遵循規則,吃透規則,九九藏書利用規則。這是我早有的打算。」
「我很悲憤。」
「雖然你是遵照規則辦事,可你這招太凶了,你完全可以略施薄懲,在裝船前讓買方通知結束合同,給楊巡一個教訓。國內現狀就是這樣,你又何必太執著。現在楊巡損失慘重,等哪天他知道問題出在哪兒,你說他會怎麼處置你?」
柳石堂本不願讓兒子看見眼淚,但聽兒子這麼一說,他的眼淚又控制不住地往外奔涌。柳鈞心酸不已,伸手抓住爸爸的手,緊緊握住。他的眼前都是楊巡的影子。雖然撤離前進廠是他做出的選擇,可是,他恨楊巡。
「是啊。呵呵,我大嫂美國生完孩子回來了……」楊邐說到這兒,又不知道自己幹嘛說這些,忙換了話題,「你出差?最近你都挺忙。」
「你的意思是,他會對我使用流氓手段?」
「爸爸。」柳鈞見爸爸受驚回眸,他分明看到爸爸眼裡的淚光。「爸爸。」他大步過去,爸爸卻回過頭去,背著他拿手背拂過眼角。「爸爸,我也捨不得,忍不住過來看看。」
有內貿的幾單生意因別家低價競爭而遭毀約的先例,楊巡認定這兩家外商也是因為相同的理由拒付。他指示進出口部與買家商議,提出降價銷售。可是對方的反應依然是因單證不符而拒付。楊巡急得團團轉,由進出口部安排,向專業的外貿人員求救。
柳鈞走後,傅阿姨出來收拾。柳石堂見到傅阿姨心裏更火。全都是這女人惹的大禍,要不然兒子的科研成果沒那麼容易被模仿。但是他能忍。無奈他兒子年少急躁不能忍,摸到楊巡的七寸狠狠打下去了,可是楊巡那條蛇太龐大,打,只會招來更殘酷的反噬。柳石堂頭痛不已。可事已至此,兒子回去德國有用嗎?沒用!他已經沒有退路。擺在他面前的只有兩條路:一條是跟著兒子出走德國,一條是照著兒子說的做。
「阿鈞,到家了嗎?」
「明天星期天,什麼都幹不成。」
他拿著幾份各式各樣開發區工業區的資料看了會兒,心中卻一直壓著前進廠的影子,腦子裡飛來飛去的https://read.99csw.com都是前進廠的一磚一瓦。資料再看不下去,他起身出門。
等送走楊邐,錢宏明一個電話打給柳鈞,問市一機的L/C拒付是不是他乾的好事。果然,柳鈞的回答不出他所料。「我一切遵從規則,而已。」
將人抱進電梯,柳鈞俯身按樓層的時候,忽然覺得耳根有觸感,他又不是不識人事的純情小生,頓時火燙了半邊臉蛋。抱扶著的溫香軟玉也環抱著他,而且還不安分地不停蠕動,呢喃著他的名字。柳鈞繼續小和尚念經一樣地向德國上帝求救,全身動都不敢動,唯有兩隻眼睛緊緊盯著電梯跳躍的樓層指示,指望快點到達。
「爸爸,你何必怕成這樣,楊巡是人不是鬼。」
「秋涼了,別再洗冷水澡。」
「是啊,處理後續技術問題。」柳鈞不願撒謊,但也不能將自己做的事告訴楊邐,只能含混一下糊弄過去。
「是人才麻煩。別說了,你趕緊收拾收拾走吧。越快走越好,三年五年之內別回家了。」
「很簡單。爸爸賣掉前進廠,然後用我的名義去開發區建立外資企業。不是有人一直覬覦我們的地皮嗎?我已經了解政策,外資工廠的優惠非常多,兩免三減半,和進口設備退稅,加上開發區稅費優惠,費只收殘疾人保障金和義務兵優待金,爸爸即使只做原本的生意,在稅費方面便可以每年少繳不少……」
「是的,從決定留在國內時候起逐步考慮完善起來。我出差都帶著資料,有空就看,我需要補課的東西太多。但是爸爸,我不是一竅不通,不是不行,而是我有我跟你截然不同的考慮。」
柳鈞還以為他爸爸委決不下,「爸爸,你今晚好好考慮,但時間不等人。我明天去財務根據去年繳稅情況,給你做一份減免稅收的數字。再有一點,市區昂貴的地皮置換到開發區相對便宜的地皮,其中的差價可以讓我們在設備更新升級方面大做文章。」
終於將楊邐抱出電梯,楊邐卻嘀咕不願回家,不要一個人獃著,緊緊抱著他不放。柳鈞哪敢逗留,擅自打開楊邐的小包摸出鑰匙,將人塞進read.99csw.com屋裡。楊邐雖然醉得糊裡糊塗,卻跟能精確地將車開回家一樣,她緊緊摟住柳鈞脖子,精確地找到柳鈞的唇。
「你沒有辦法,你還嫩,你對國情一點都不了解,你的辦法行不通。別鬧了,回去收拾,明天我送你走。」
楊邐也一樣著急,她約了錢宏明詢問解決辦法。等楊邐前前後後將經過一說,錢宏明不知怎的,聯想到前不久柳鈞才剛向他諮詢出口的詳細規則。想到中學時候班級籃球隊在柳鈞的率領下大玩規則,偶爾能與校隊打得你來我往很不出醜,他相信,柳鈞玩規則的習慣一定也會帶到工作中。但錢宏明不動聲色地給楊邐解答疑問,細緻地分析種種可能,唯獨避開老外最頭痛的專利侵權這一條不談。
「說吧,讓你說痛快,別以為我委屈你。」柳石堂火氣很大。
「對不起。」
「爸爸你還怕我走丟不成。到了,在洗澡。」
柳鈞見此不妙,想到小中風,急得連聲大叫:「爸你怎麼樣,爸你說話。」
柳石堂默不作聲看著兒子,看了很久。但還是無法做出決定,揮手讓兒子回去,明天再談。他很想找個人說說,可是這種事,除了老婆,跟誰都無法說出口。柳石堂胸口憋一團悶氣。
「前進廠是爸爸命|根|子……」
所有的綺念瞬間消失,柳鈞躡手躡腳步入金工車間小門。
「說到前進廠,爸爸太激動了。其實你做得很好,你比爸爸那些朋友的兒子都出色得多,你缺乏的只是國內的經驗。爸爸剛才不該這麼否定你,你別放心上。」
看著兒子胸有成竹,似乎深思熟慮,甚至思謀已久的樣子,柳石堂心中忽然升起一陣寒意。若是都照著兒子說的做,那麼他手中不是連金工車間都沒了嗎。而且,全部照著兒子說的做,他以後還能在廠里扮演一個什麼角色?他什麼都不是了。柳石堂無法吱聲,他不斷在心中勸慰自己,那種篡黨奪權的事情別人家沒出息的兒子才會幹,他兒子秉性純良,逼他兒子做都未必肯做。
門衛的話兜頭澆了柳鈞一盆冷水,門衛告訴他,他爸爸先他一步,早已一個人進了金工車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