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豌豆花姑娘

豌豆花姑娘

「豌豆花姑娘將一個妹妹送到蝴蝶那裡拜師學藝,很快就學成了,但是,麻煩也隨之而來。」曹小雨注視著黑暗中的媽媽,她不知道豌豆花姑娘到底面臨著怎樣的困境。
一會兒,曹小雨媽媽的鼾聲再次響起,在黑暗中顯得格外響亮。
曹小雨的神情有些亟不可待,她很想知道是什麼辦法。
「其實,南瓜花正在嫉妒她呢!她卻一點也不知道。」講到這裏,曹小雨的媽媽抑制不住「咯咯」地笑了起來,起伏的笑聲里說不清是哀怨還是欣喜。
在許多人心裏,就連豌豆花自己也這樣認為,豌豆花是一種從貧瘠的泥土裡生長出來的卑微的花,根本不配漂亮之類的詞語,想到這裏,曹小雨有點憤憤不平。
「豌豆花姑娘也更漂亮了,是嗎?」曹小雨問媽媽。曹小雨記得媽媽好像說過女大十八變這樣的話。
「那不是普通的石頭,那是可以開花的石頭。」媽媽看了曹小雨一眼,眼神意味深長,「一種可以開出粉紅色花朵的石頭,一千塊石頭裡面也難得找到一塊。」曹小雨感到了深深的失望。
毛云爾:湖南省作家協會會員,現居岳陽平江幕阜山中,教書謀生,業餘寫作。出版有兒童小說散文集《會飛的石頭》。連獲2008、2009冰心兒童文學獎,是第二屆張天翼兒童文學獎得主。
「有一天,快要開學了,可是媽媽只能拿出一個人的學費,事情很明顯,兩個妹妹其中的一個不能再上學了。豌豆花姑娘便去請教槐樹爺爺:『槐樹爺爺,您能告訴我怎樣可以掙到錢嗎?』豌豆花姑娘的聲音顯得十分焦急。」聽到這裏,曹小雨不由自主地也為豌豆花姑娘焦急起來。
「豌豆花姑娘將臉上的眼淚擦乾淨,把門打開,重新走出來。」媽媽的聲音讓曹小雨有了莫名的興奮,她從內心裡為豌豆花姑娘感到高興。「豌豆花姑娘終於明白自己是一個漂亮的女孩,於是有了走出門的勇氣,對吧?」曹小雨把自己的推測告訴媽媽。
問題是,她是現實生活中的曹小雨,根本不是媽媽故事里的豌豆花姑娘。首先,她沒有豌豆花姑娘鑲著藍邊的白裙子,其次,她的眼睛很小。在曹小雨的潛意識裡,豌豆花姑娘的眼睛肯定像星星那樣,大大的,而且十分清澈。
「首先是槐樹爺爺,儘管他的眼睛有些模糊,但是,因為他站得高,所以他是第一個發現豌豆花姑娘和她的兩個妹妹的。槐樹爺爺情不自禁地發出讚美:『啊,多美麗的豌豆花姑娘!』第二個發現的是南瓜花,南瓜花的臉一下子漲得通紅,和美麗的豌豆花姑娘相比,南瓜花自慚形穢。」曹小雨的媽媽停頓了一下,然後,接著往下講,「南瓜花很嫉妒,她們聚集在一起悄悄地說豌豆花姑娘的壞話。」
曹小雨的心轉瞬被莫可名狀的疼痛佔據了。她想象著豌豆花姑娘是如何漫山遍野尋找那種開花的石頭的。她想,豌豆花姑娘肯定累得汗流浹背,像麵粉一樣白皙的皮膚肯定被炙烈的陽光曬得黝黑黝黑的。
曹小雨感到自己的身體在顫抖,她用手去摸媽媽的臉,發現媽媽粗糙的臉上有兩道淚水爬過的冰涼的痕迹。這時,她驀然想起自己做裁縫師傅的大姨和當老師的二姨,她終於明白了什麼。在這個豌豆花開的季節,曹小雨有了平生最大的一個夢想。這個夢想不是希望自己像王燕子那樣漂亮,而是希望做一個能讓媽媽欣慰的豌豆花姑娘。
曹小雨問九*九*藏*書媽媽:「從此以後,豌豆花姑娘再也不敢出門了,是嗎?」曹小雨注視著媽媽的表情,希望從中找到答案。
「月亮升起來了,豌豆花姑娘還沒有回來。」媽媽告訴曹小雨,「此時此刻,豌豆花姑娘正走在回家的路上,那是一條狹窄的小道,兩旁是陡峭的懸崖,路面布滿了帶刺的野草。」曹小雨覺得自己的心一陣陣緊縮,彷彿正有銳利的尖刺扎在自己稚嫩的雙腿上。
曹小雨聽了,覺得真有意思,燈芯草的香氣也能夠賣錢啊!
「不過,另一種擔心讓豌豆花姑娘很快忘記了恐懼,因為睡意總是像霧一樣悄悄升騰起來,先是淡淡的幾縷,不久就連成一片,將一個人籠罩起來。」媽媽將手輕輕地放在曹小雨身上,小雨感到了來自媽媽手心的溫暖,「豌豆花姑娘擔心啊,擔心自己稍不留神打起瞌睡,她就一顆接一顆地數頭頂上閃爍的星星。數呀數呀,星星不計其數,豌豆花姑娘數糊塗了。糊塗了的豌豆花姑娘沉沉睡去了。」
曹小雨不喜歡從前,她希望故事都是現在發生的,說到底,就是希望故事里的事情都是真實的。
這時,掛在窗外的月亮移動了一下位置,幾片月光不偏不倚地灑落在曹小雨身體上。一陣風吹拂而過,善解人意的月光跳躍起來。曹小雨靜靜地注視著,她在心裏想:這皎潔的月光多像幾朵美麗的豌豆花啊!
曹小雨怎麼也睡不著,一雙不大的眼睛撲扇著,她央求媽媽講故事。曹小雨睡不著的時候,媽媽就會給她講故事。可是,曹小雨的媽媽搜腸刮肚后發現自己沒有故事了,故事幾乎都講完了。沉默了許久,曹小雨的媽媽說:「講一個豌豆花姑娘的故事吧。」
「豌豆花姑娘決定到一個叫鷹嘴岩的地方去尋找開花的石頭。」媽媽的語氣里透出一種堅決,似乎這不是故事里的豌豆花姑娘在下決心,而是媽媽自己。
「醒來的時候,豌豆花姑娘不僅兩手空空,一無所獲,而且,她的白裙子被露水打濕了,被泥土弄髒了。」媽媽深深嘆了一口氣,「類似這樣傷心和沮喪的夜晚不知有多少呢!」媽媽頓了頓,接著以如釋重負的語氣說,「後來,豌豆花姑娘又找到了另一個掙錢的辦法。」
「是啊,更漂亮了。」媽媽的臉上出現了一抹微笑,「豌豆花姑娘身材高挑,白皙的皮膚像麵粉一樣。」曹小雨在心裏充滿了羡慕,她想,豌豆花姑娘該多麼幸福啊,不知道有多少讚美的目光纏繞著她。在曹小雨的腦海里甚至出現了豌豆花姑娘置身在眾目睽睽下的情景。
「石頭。」媽媽說得直截了當。曹小雨聽了媽媽的話,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想,如果漫山遍野的石頭也能賣錢的話,那麼豌豆花姑娘就再也不用為錢犯愁了。
「收集燈芯草的香氣是一件非常辛苦的事情。」曹小雨的媽媽將辛苦兩個字說得很重,似乎在特意提醒曹小雨注意,「夜深人靜的時候,一動不動地蹲坐在生長著燈芯草的小河邊,四周一片靜寂,豌豆花姑娘感到恐懼和害怕。」在曹小雨的眼前,出現了黑夜的背景,在朦朧夜色的掩映之下,所有事物變得神秘莫測。她不由自主地摟緊了身邊的媽媽。
曹小雨不由自主地想起自己在學校的情景,不知是誰先喊出了「綠豆」這個綽號,一眨眼工夫,就流傳開來,無人不曉。從此以後,曹小雨特別害怕別人看見自己的眼睛,每當和人對視時,彷彿被別人的目光灼read.99csw.com痛了似的,她總是很快將頭低垂下來。曹小雨是語文課代表,她最喜歡聽方老師滔滔不絕上語文課,可她再也不敢用眼睛注視方老師了,回答問題老是勾著頭,這個樣子讓不知內情的方老師十分惱火。「曹小雨,你這是怎麼了!」方老師的聲音很大,簡直是怒吼,裏面含著深深的不解和責備。曹小雨自始至終都勾著頭,默不作聲。喜歡方老師的曹小雨破天荒第一次沒有回答方老師的問題。
「一想起怒火中燒的青蛙那雙鼓鼓的大眼睛,妹妹就渾身顫抖,豌豆花姑娘也一時不知如何是好。」曹小雨看見媽媽一副憂心重重的樣子,「怎麼賠得起青蛙的衣服呢?那可是上等布料做成的衣服。另外,如果這件事情傳揚出去,從此以後還會有誰要她做衣服呢?」曹小雨不由得也為豌豆花姑娘著急。
那是什麼辦法呢?也許,它比收集燈芯草的香氣要輕鬆一些吧?掙的錢也要多一些吧?曹小雨在心裏猜測。
曹小雨在學校里的時候,幾乎沒有人叫她曹小雨,大家都稱呼她的綽號「綠豆」,意思就是她的眼睛就像綠豆一樣小,這實在太誇張了。曹小雨特意照過幾次鏡子,自己的眼睛並沒有綠豆那樣小,只是和王燕子比,自己的眼睛是小了一點點,不過,卻能滴溜溜地轉,既清澈又靈活。儘管如此,曹小雨還是暗暗流了好幾次眼淚。
「豌豆花姑娘從自己鑲藍邊的白裙子上剪下一塊。」媽媽的語氣終於平緩下來,「在青蛙衣服上縫了一朵荷花,一朵精緻的荷花,剛好把那個窟窿天衣無縫地補上了。青蛙高興極了,誇豌豆花姑娘有創意,它們青蛙家族還從來沒有穿過這種款式的衣服呢。」曹小雨剛才提到嗓子眼的心放了下來,她在心裏想,豌豆花姑娘真是一個機智的姑娘啊。同時,她隱隱心痛起來,為豌豆花姑娘那條被剪了的鑲藍邊的美麗白裙子感到十分惋惜。
「兩個妹妹誰也沒有失學。」曹小雨的媽媽長吁了一口氣,語氣變得無比輕鬆。而此時此刻,曹小雨正想象著豌豆花姑娘的兩個妹妹背著書包高高興興上學的情景。在曹小雨心裏,豌豆花姑娘簡直可以用偉大這個詞來形容了。

「豌豆花姑娘白皙的皮膚曬得黑不溜秋的,當她出現在大家面前時,南瓜花的臉上流露出鄙夷的神情,狗尾巴草則搖著頭,連連嘆息。」曹小雨的媽媽打了一個長長的哈欠,揉了揉充滿睡意的眼睛,「可是,豌豆花姑娘一點也不以為然,她不因為自己白皙的皮膚變黑了感到傷心,甚至悲哀,相反她十分快樂,因為她覺得自己在做一件十分有意義的事情。」
「可是,沒有誰知道豌豆花姑娘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累,總之,她的皮膚不再如麵粉一樣白皙了,高挑而又苗條的身材變粗了,那條鑲藍邊的白裙子穿不下了,她再也變不成一個美麗的豌豆花姑娘了。」曹小雨聽見媽媽發出輕輕的嘆息聲,像風一樣輕的嘆息聲。接下來,四周一片靜寂。
曹小雨想象著豌豆花姑娘躲在房子里淚流滿面的情景,她的心驟然盛滿了悲傷。她在心裏埋怨豌豆花姑娘為什麼一點自信也沒有呢。然後,曹小雨竟然想到了自己。曹小雨想,如果自己是一個美麗的豌豆花姑娘就好了,一定會自信起來,將自己的胸脯高高地挺起來,將自己的頭顱高高地揚起來。
「一天,豌豆花https://read.99csw.com姑娘終於意識到自己是多麼漂亮,可是,她卻沒有空閑的時間來欣賞自己的美麗,很多時候,她甚至忘記了自己的美麗。」曹小雨發現媽媽的聲音里流露出一種無可奈何的莫名憂傷,「因為,她要幫媽媽干很多的活,她還要想辦法掙錢給兩個妹妹讀書。」
在曹小雨的注視下,天空由火燒一樣的緋紅變成淡青,最後暗淡下來,屋子裡更是漆黑一片。曹小雨在黑暗中端坐了許久,然後才起身將馬燈點亮,淡黃色的燈光透過馬燈的玻璃罩子,流水一樣瀉落在地面上。
「槐樹爺爺告訴了她一個掙錢的辦法,就是用瓶子收集燈芯草的香氣,然後賣給青蛙經營的藥材收購站。」講到這裏,曹小雨的媽媽看了看身邊的小雨,曹小雨一點睡意也沒有,一雙眼睛依然撲扇著。
「豌豆花姑娘的兩個妹妹很快就要初中畢業,她希望其中一個妹妹去學縫紉,做一個出色的裁縫師傅,另一個去鼎鼎有名的狗尾巴草師範學校讀書,回來當一個受狗尾巴草尊敬的老師。」曹小雨一字不漏地聽媽媽講故事,一邊在心裏感慨:啊,這可真的不是一個簡單的夢想。
曹小雨從此以後害怕上學了,可是,她又不願傷媽媽的心,一路上磨磨蹭蹭,上學的道路變得十分漫長。
「後來,豌豆花姑娘生下了小豌豆花姑娘。」媽媽的聲音聽起來彷彿夢囈一樣。
曹小雨彷彿看見一座破舊的房子矗立眼前,稻草編織的房門打開了,三個豌豆花姑娘魚貫而出,站在陽光下面。
毛云爾
勞動了一天的媽媽實在太疲勞了。可是,曹小雨很想知道故事的結局,她有些不忍地推了推媽媽:「另一個妹妹呢?她怎樣了?」曹小雨的聲音輕輕的。
曹小雨在等待媽媽回來。一張松木飯桌上,飯菜的熱氣裊裊上升,然後飄散,曹小雨的目光在這霧一般的熱氣中變得飄飄渺渺。飯菜是曹小雨做的,她十一歲了。村子里,像曹小雨這樣大小的孩子大都會自己做飯了。
躺在床上,曹小雨依偎在媽媽胸前,媽媽清爽的身上有一種若有若無的香味。曹小雨使勁將鼻子吸了吸,「這是什麼味道?」曹小雨問媽媽。媽媽笑了笑,說:「這是豌豆花的香味。」曹小雨這才想起現在正是豌豆花開的季節,她有些不好意思起來,怎麼連豌豆花熟悉的香味都忘了呢?
「接著,狗尾巴草也發現了豌豆花姑娘,他們從來沒有想過豌豆花姑娘竟然這麼漂亮,所以,當豌豆花姑娘出現在眼前時,嘈嘈雜雜的他們全都驚訝得目瞪口呆了。」曹小雨的媽媽繼續講,「狗尾巴草激動地將這個秘密告訴了風,風一傳十,十傳百,最後,幾乎所有的人都知道了。」曹小雨聽到這裏,在心裏暗暗為豌豆花姑娘高興。

「也是因為太疲勞了,是啊,這麼多的衣服要做,怎麼忙得過來呢?一次,妹妹在燙衣服的時候,竟然睡著了,你猜怎麼了?」媽媽賣關子似的看著曹小雨,「衣服滋滋冒煙了,熨斗把衣服燒了一個拳頭大的窟窿,這可是青蛙的衣服啊!」媽媽不等曹小雨回答,自己直接將故事講下去。
可是,沉浸在故事里的曹小雨意猶未盡,「後來呢?後來呢?」曹小雨試探著問道。

掛在窗外的月亮不九*九*藏*書知什麼時候移開了,隱身在高大的樹叢中。房子里一片幽暗,曹小雨依然一點睡意也沒有,她催促媽媽繼續講故事。
一切在忙忙碌碌中進行,夜不知不覺很深了,該睡覺了。曹小雨的媽媽將馬燈熄滅,曹小雨驟然陷入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中。可是,僅僅過了一會兒,屋子裡又有了光亮。原來月亮升了起來,就掛在窗戶外面。
曹小雨想起在學校里的情景:有一個叫王燕子的同學很漂亮,和豌豆花姑娘一樣,也喜歡穿裙子,只不過不是鑲著藍邊的白裙子,而是石榴一樣的紅裙子。班上自然有同學說她的壞話,比如王燕子說話像麻雀,比如王燕子走路的姿勢像兔子,等等。曹小雨卻從來沒有說過,她並不嫉妒,只是羡慕。曹小雨想,要是自己有王燕子那樣漂亮就好了。
「豌豆花姑娘有一個夢想。」曹小雨的媽媽側著頭,注視著依偎在懷抱里的曹小雨,「一個夢想,你知道嗎?」媽媽既像是在講故事,又彷彿在提問。曹小雨似懂非懂地點點頭,接著,又茫然地搖搖頭。那是一個怎樣的夢想呢?十一歲的曹小雨並不知道。
「所以,當風湊到豌豆花姑娘的耳邊,告訴她自己多麼漂亮時,豌豆花姑娘根本不敢相信,甚至認為是風故意在捉弄自己,那一刻,她不僅羞愧萬分,還埋怨自己為什麼是一朵豌豆花。豌豆花姑娘在心裏想,如果自己是一朵南瓜花就好了,這樣,風就不會捉弄自己了。在風的讚美聲中,豌豆花姑娘帶著她的兩個妹妹匆匆跑回了家。」講到這裏,曹小雨的媽媽再一次停頓下來。
外面傳來一陣熟悉而又十分疲憊的腳步聲,曹小雨的媽媽收工回來了。一場等待終於結束,在十一歲的曹小雨心中像大人一樣湧起一種如釋重負的感覺。接下來,匆匆忙忙吃了晚飯,曹小雨在馬燈下面加緊做作業。渾身裹著汗腥和泥土氣味的媽媽開始洗澡,黑暗中傳來嘩嘩的洗澡的聲音。
「於是,豌豆花姑娘將自己那條鑲藍邊的白裙子交給妹妹改來改去,一天一個款式,裙子越改越小了,最後,她妹妹的手藝終於得到了大家的認可和信任。」媽媽的語氣恢復了剛才的緩和,而曹小雨也為擺脫困境的豌豆花姑娘鬆了一口氣。

「不。」曹小雨聽見了媽媽否定的回答,「豌豆花姑娘仍然認為自己很醜陋,可是,她必須走出去,因為她要幫媽媽幹活。」曹小雨發現媽媽的語氣漸漸變得歡快起來,「豌豆花姑娘真是一個懂事的孩子,年紀輕輕的,卻能夠幫媽媽做許多力所能及的事情,比如掃地啊,挑水啊,煮飯啊……」曹小雨的媽媽如數家珍似的。不知為什麼,一陣不易覺察的顫慄掠過曹小雨的身體,她覺得媽媽彷彿是在表揚自己,那一刻,她產生了一種錯覺,好像自己就是那個懂事的豌豆花姑娘似的。

「可是,」黑暗中,媽媽的語氣一下子又沉重起來,「有一天,豌豆花姑娘的妹妹闖了大禍。」曹小雨在心裏想,這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啊!
「豌豆花姑娘拿著一個玻璃瓶子,一動不動地守候在燈芯草的身邊,將一絲絲香氣裝進瓶子里。可是,一天下來,瓶子里的香氣只有那麼一點點。」媽媽的語氣一下子變得十分沉重,「後來,豌豆花姑娘就利用夜深人靜的晚上去收集香氣,因為,燈芯草睡覺前會打一九*九*藏*書個長長的哈欠,這時候釋放出來的香氣比任何時候都要多。」
當媽媽再一次提到豌豆花的時候,曹小雨發現自己的心彷彿被什麼撞了一下,在她的眼前隨即出現了一片豌豆花,藍白色的,在風中舞蹈。
「從前,有一位豌豆花姑娘。」曹小雨發現,媽媽講故事喜歡用從前這個詞語。從前到底是什麼時候呢?曹小雨在心裏想。
「走在回家的路上,豌豆花姑娘心裏別提多高興了!」媽媽的聲音里同樣洋溢著一種無法言述的興奮,「在她的手裡緊緊地攥著一塊無與倫比的開花的石頭,這是豌豆花姑娘攀上高聳入雲的鷹嘴岩找到的。」
「三年後,第二個妹妹順利地從狗尾巴草師範學校畢業了,做了一個受狗尾巴草尊敬的老師。一天,豌豆花姑娘去了學校,只見那麼多的狗尾巴草安靜地坐在教室里,認真地聽妹妹講課。戴著一副大眼鏡講課的妹妹可神氣了,可有威信了,調皮的狗尾巴草在她面前服服帖帖的。眼前的情景讓豌豆花姑娘流下了眼淚。」黑暗中,曹小雨的媽媽醒來了,講故事的聲音卻斷斷續續的,「豌豆花姑娘實在是太高興了,她的夢想終於實現了。」漸漸地,媽媽的聲音變得有些模糊不清。
「豌豆花姑娘自卑啊!」媽媽的聲音在曹小雨的耳邊響了起來,「豌豆花姑娘拿自己和南瓜花做比較,她想,要是自己的眼睛和南瓜花一樣是金色的就好了,要是自己的裙子和南瓜花一樣是黃色的就好了。」
「時光悄悄地流逝,豌豆花姑娘慢慢長高了,也更懂事了。」曹小雨的媽媽繼續講著故事。曹小雨發現,媽媽講得很慢,彷彿在努力回憶往事似的。
「豌豆花姑娘有兩個妹妹,她們都穿鑲著一道藍邊的白裙子,漂亮極了。」媽媽講故事的語氣很緩和,「一天,當豌豆花姑娘帶著兩個妹妹走出房子時,大家都驚呆了。」
「豌豆花姑娘在山坡上找啊找啊,纖細的手指不知被石頭磕破多少次,幸好每天都能尋找到一兩塊體積很小的石頭,總不至於兩手空空,可是,這遠遠不夠啊。開學的日期眼看著越來越近,豌豆花姑娘一籌莫展。」曹小雨發現媽媽講故事的語氣比以往任何時候都要富有情感。媽媽似乎並不是一個情感豐富的人,整天只知道埋頭勞動,忙忙碌碌,曹小雨從小到大很少得到過媽媽體貼入微的關懷。可是,媽媽今天怎麼了?曹小雨的眼神里掠過一絲疑惑。

「可是,豌豆花姑娘卻沒有意識到自己是多麼漂亮。」曹小雨的媽媽停頓下來。曹小雨急了,忙不迭地問道:「為什麼會是這樣呢?」媽媽突然嘆息起來,「因為她是豌豆花啊!」
「沒有誰願意將自己的布料送給她,大家都半信半疑她妹妹的手藝。」曹小雨想,這確實是情理之中的事情,萬一她將青蛙的衣服做成螳螂的褲子,那就糟了。
講故事的聲音戛然停止了。黑暗中,傳來輕微的鼾聲。曹小雨的媽媽在講故事的時候竟然睡著了。
鷹嘴岩?曹小雨從媽媽的聲音里聽到了一個耳熟能詳的名字。曹小雨不止一次聽人講起過,那是一個很遙遠的地方,距離村子有五十多里路程,老鷹常年在山頂盤旋,人跡罕至。曹小雨不知道,故事里的鷹嘴岩和現實中的鷹嘴岩是不是一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