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阿郎不同，他天生一雙大腳，相當於小腿的長度，腳掌厚實，並且長滿老繭和毛髮，走路歪歪咧咧，十分緩慢。連出生十個月的嬰孩都比他爬得快。

在阿郎十三歲生日那天，陽光格外好，阿媽勸阿郎出去走走，外面十分熱鬧，呼吸點新鮮的空氣對身體有好處。

「到哪去了，你知道嗎？」

無奈的他憂傷地看著快樂的人們，站在離他們較遠的泥巴地上，這裏十分泥濘，愛乾淨的人們不會讓自己的小腳弄髒的。

在阿媽的再三堅持下，阿郎穿上長長的大衣，雖然蓋不住腳面，但是能不讓腳看起來那麼突兀。他戴著大草帽，拄著老爺爺的拐杖出門了。

回到家的阿郎很開心，甚至在吃飯的時候哼起了歌曲，他的改變令全家人驚喜，問他看到了什麼，阿郎笑笑，喝了一口湯說：「認識了一個新朋友，明天我要去找她玩。」

「有何不可。」小姑娘大笑起來，露出不整齊的牙齒，清脆的笑聲響遍山林，活像一頭小山羊。

這時候，阿郎才真正快樂地笑起來，即使像大腳怪一樣，有何不可，在同類面前，這或許就是最大的優點。

外面剛下過雨，空氣潮濕而清新，還有甜甜的草莓的味道，雨季過去，正是草莓成熟的季節，整個村莊都是紅艷艷的草莓，果實多汁碩大，引來不少外地人前來嘗鮮。ｈｔｔｐs://ｒｅaｄ.9９ｃｓw.cｏm阿郎在人群中穿梭，還好大家的注意力都在草莓身上，沒人留意身邊有阿郎這麼個怪物。

所以，當以後人們說起阿郎，總會在前面加上一句「看到了嗎，那個蹣跚走路的老人，他就是阿郎，那個大腳怪，他年輕時，可是走了很多路的！」

老爺爺是全村走得路最多，最遠的人，大家都十分尊敬他。阿郎的爸爸雖然沒有老爺爺的經歷豐富，但速度也是數一數二的，人們都嘆惋這麼好的基因沒有遺傳給阿郎。

阿郎似乎沒有聽見，他已經完全沉浸在挫敗感中。

那人打量一番阿郎，說：「他們是西邊來的外鄉人，昨天路過這裏，今天已經走了。」

自閉的阿郎每天坐在屋子裡的木質藤椅上，看著太陽從東邊的窗子升起，再由西邊的窗子落下，灑進屋黃澄澄的陽光。日子一天天過去，隨著年齡的增長，阿郎的腳也越來越大，越來越醜陋，他無奈地看著身體的變化，蜷縮成一團，祈求神儘快把他帶走。

可是這兩個外鄉人並不認識阿郎。他睡覺前想，不過沒關係，擁有同樣大腳的人肯定是朋友。

阿郎自知自己的缺陷，也很少出來，整天待在家裡，因為一出門，身後就會跟著許多好奇的小孩子，他們嘲笑阿郎巨大而肥碩的腳。

他們的腳小巧而靈活，跑起九-九-藏-書步來絲毫不費力氣，想去別的村子，或者拜訪遠方的朋友，只要像駱駝一樣儲備足能量，就能跋山涉水，很快到自己的目的地。村子里的人以自己的小腳為傲，每當有新的生命降臨，他們就會聚集在一起，跳起歡快的舞蹈，用迎接神的姿態歡迎小寶寶的到來。

因為相似，所以格外親近。

阿郎的家人並沒有阻止他，孩子長大了，自然要遠行，等他回來，定是一個不一樣的阿郎。

正在跳舞的小姑娘注意到靜止不動的阿郎，她亮閃閃的眼睛看著他，燦爛地笑著，露出參差不齊的牙齒。

說完他走了，留下阿郎一個人站了好久。

她一定是個小精靈，阿郎想。

一個月過去了，阿郎長高了不少，他始終佝僂的背挺直了，頭一次覺得自己像個男子漢一樣，當遇到食肉動物，阿郎甚至覺得，自己是可以與它們搏鬥的。然而安全起見，他還是選擇了奔跑，雖然速度不及村莊里的任何人，可持久的耐力令動物們吃不消，它們放棄了。

那是一個春光爛漫的下午，在一望無際的蘆葦叢中，一幢兩層小木屋前，阿郎看到門口澆花的小姑娘，她還是老樣子，就像第一次看到她那樣，黑油油的短髮，明亮的眼睛，鼻子上的雀斑一顆也沒少，還是那樣活潑地看著風塵僕僕的阿郎，燦爛地笑了。

日復一日，年復一年，經過多方打聽，反覆找尋道路，終於按照人們口頭指路，阿郎找到了小姑娘的家。

老人鬍子就像爺爺那麼長，那麼白，他還有一個巨大的鼻子，背著手風琴，拉著節奏短促鮮明，基調歡快的曲子。小的是個短髮女孩，年齡跟他差不多，鼻子上全是雀斑。他們笑容燦爛，在跳一種陌生的舞蹈，強大的感染力使周圍的村民不由自主加入他們。一時間舞蹈的人們忘卻了還有生意要做，像著了魔般不肯停歇。

「是，那又怎麼樣。」小姑娘很不以為然，指著阿郎說，「我記得你，你是個大腳怪。」

可是神像是沒有聽到他的禱告，阿郎活得好好的，身體健康，連小病都沒生過。

阿郎十分傷心，他想用刀子切掉自己的大腳，然而被家中的老爺爺發現，阻止了他。

在月朗星稀的夜晚，阿郎會覺得寂寞，但在睡覺前想一想小姑娘的笑容，以及將要找到同伴后的欣慰，又充滿了能量，心滿意足地睡了過去。

第二天陽光特別明媚，地上的水也都幹了，阿郎很早便起床，興緻勃勃地出了門，可是人們行色匆匆，完全沒了昨天的瘋狂。他有種不祥的預感。從來沒有奔跑過的阿郎扔掉拐杖跑了起來，他來到集市中心，也就是老人九九藏書和小姑娘跳舞的地方，一片狼藉，沒有人在。阿郎很失望，他拉住一個路過的背背簍的人，問：「昨天在這跳舞的老爺爺和小姑娘去哪了？」

老爺爺仔細端詳了一會兒阿郎的雙腳，拍拍他的頭，嘆了口氣：「其實還在於自己，知道嗎？」

走到西邊的遠方，去那個小姑娘的家，給她看他的大腳，然後告訴她笑起來就像精靈一樣，自己想跟她做朋友。阿郎決定要親口跟小姑娘說。

在阿郎居住的村子里，人人都能跑得像風一樣快。

由於很少走路，出了村莊后阿郎的腳就起了水泡，水泡破了發炎紅腫，阿郎就用泉水冰一冰，用草葉裹上繼續走。

在一個晴天，阿郎拄著拐杖，背著簡單的行李出發了。

「我是來找你玩的，」阿郎走上前，誠懇地說，「我們做朋友吧。」

風呼嘯著從阿郎的耳邊劃過，此刻他覺得能夠奔跑的感覺真是好極了。

「你好，我是阿郎，你看，我們有著相同的大腳。」說著，阿郎抬起腳給小姑娘看。

他嘲弄地一笑：「我怎麼會知道，你神經病吧。」

有人給了他一張地圖，阿郎有了它就不會迷路了。

一個星期後阿郎的腳底長了一層金屬樣的底板，如馬掌般保護他細嫩的肉。這樣他走起來毫無痛苦，腳大不是壞事，阿郎每一步都踏踏實實地踩在大地上，穩健地向目的地走去。

「阿九-九-藏-書郎沒有出息。」他坐在地上，悲傷地說。

他想走路。

阿郎也被深深吸引住了，因為他們裸|露的小腿下面，長著一雙跟他相似的大腳。他撥開狂歡的人群，想靠近這兩個外鄉人，可阿郎實在太笨重了，很快被人潮推了出去。

草莓集市最熱鬧的地方，人聲鼎沸，中心還有人跳踢踏舞，肯定是村子里最漂亮，速度也最快的姑娘，她最喜歡熱鬧。阿郎很不以為然地踮起腳越過人們的肩膀，然而他看到的是一老一少兩個外鄉人。

阿郎的身體也越來越強壯，於是他開始大聲唱歌，一些小時候阿媽哄他睡覺時哼的童謠。漸漸地，他不需要拐杖平衡感也很好，可拐杖是老爺爺的，不能丟，於是阿郎把它綁在行李囊上，背著前行。

「大腳怪阿郎」他們嬉笑推搡，用小石子砸阿郎，然後迅速地消失在他的視線中。阿郎太弱小了，根本追不上他們。

阿郎心裏有說不出的孤獨與失落，熱鬧的集市也沒了意思，頭一次，阿郎感到身體里有股力量在蠢蠢欲動。

從不遠行的阿郎打算走了。這個消息像鳥兒一樣飛遍小村子。儘管充滿懷疑，可本性善良的人們還是聚集到一起給阿郎送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