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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酒

思酒

愛江南的那種潮濕,以及江南人的那種綿軟深情,從女娃第一聲啼哭落地,埋於時光里,埋于自家桂花樹下,埋于父母心頭的那種殷殷期盼和牽挂。
對於北方人來講,只是客套。所以,我沒必要也壓根兒沒打算兌現。
只是,我此生註定不能成此大夢,不能做個陽光下的酒徒,沒有「將進酒,杯莫停」的豪爽暢快,也沒有「酒入愁腸,點點化作相思淚」的愁苦,但並不妨礙我想象它,認知它,喜歡它,迷戀它。
而南方人喝酒要挑酒、挑人、挑時間、挑地點、挑主題,相比之下,謹慎得多,倒也顯得貼心輕盈。
而酒,便是我的邊界之一。我知道它在那裡,知道很多人享受它,知道它的奇妙,知道它是個好東西。
重慶小吃挨著個小檔口,賣拌冷盤和鹵的雞爪、鴨頭之類的。老闆娘偏瘦,臉色微黃,每次都放好多好多辣,哪怕我們每次都說放一點點辣,但在她那兒,一點點仍是好多,最後逼得我們再買時只好說不放辣。做這種小生意,我倒覺得男人比女人敞快,也好說話,不會斤斤計較。這些小商小鋪小檔口多半是老闆比老闆娘溫和,說來也有趣。
等我到家時,只見家裡其他姑娘買了滿九-九-藏-書滿兩斤棗,我問她哪買的,她說超市啊。
這是北方人的莽撞可愛之處。
嗯哼,我的世界不能容忍一個跟我賭酒勸酒的男人。如果我說我不能喝,我希望他很識趣貼心地給我叫杯果汁或咖啡。
北京難得連續幾日天色好得很。這樣的好天氣,才會讓人有心思出門,好像出門就披了一層金。金的晨光,金的葉子,金的南瓜粥小米粥,金燦燦暖融融的早餐味道。
想想我一個滴酒不沾的人,來寫這麼一篇關於酒的文章,也是醉了。
所以,北方盛行喝大酒,組大局,認識不認識的全來,不認識的現認識,熟的不熟的全來,喝起來唱起來鬧起來,也常常打起來!最後往往都是鬧劇收場,第二天醒來完全不記得跟誰喝了酒,臉上瘀青也不知道跟誰動了手。
愛它源於的泥土、稻穀,愛它上蒸時的撲面熱氣,浸泡時的谷黃米白,愛它過濾時的那層細紗布,愛它封壇發酵埋于光陰里。
有不少南方朋友跟我抱怨,說北方人看似熱情,但並不實在。我說也許這是界定的問題,就好比第一次酒桌上見面的人跟你說:「以後用得著的地方,儘管找我。」我說這是北方人的熱情,只是https://read.99csw.com一種表達方式,但在南方人看來,則是承諾。
出衚衕左轉,過了社區活動中心,就是卷餅小鋪子,早上上班族很多人排,再往前走,便是那家改了賣栗子糕的。緊挨著,重慶小吃,早點熱氣騰騰,包子、炸油餅、炸油條、燒麥、粥、湯、餛飩、豆腐腦、茶葉蛋……我一年也吃不上五次早點,但吃的話,必然是他們家的油條配豆腐腦,自己澆一勺辣椒油,澆得均勻,一個香噴噴的早晨。
愛它過濾時的那層細紗布,愛它封壇發酵埋于光陰里。
第四次也是最後一次,便是幾年前的七夕了。對方倒了紅酒,我說我不能喝,對方說沒事,你喝一點點。又是一點點,然後頭疼一下午,打車回家吃藥睡覺。然後,就再沒然後了。
可是,我享受不了。我們並未真實交集。
愛它的名字、它的故事,花雕、女兒紅、紅高粱、燒刀子,有人落轎掀蓋頭,有人捉刀走江湖。
再往前,便是超市。天氣暖的時候,桃子、梨子、葡萄剛卸貨,就直接擺在門口開始賣。賣菜的小夥子很有意思,因為已住了數年,我經常去買菜,便也臉熟。我說我要九*九*藏*書買棗,他說別買了。我說橙子呢?他說別買了。我說梨?他說你明天再來。我說黃瓜總新鮮吧?他說黃瓜行,黃瓜今天剛到的!
各有各的光陰,各有各的故事。
輪到我這兒,更是一塌糊塗。
晨起一杯,好夢半醉。可惜,我是個滴酒不沾的人,這個可能跟遺傳也有關係,我家裡人幾乎都不能喝酒。當初表妹出國時,全家一起吃飯,我爸爸以示高興,要跟我表妹共飲,喊服務員,來一瓶啤的——由此可見我家人酒量,還不夠人漱口的。
以上種種,能說明的就是我跟酒打不得交道,我享受不了它,它也享受不了我。
才準確地知道生活中,什麼用來享受,而什麼用來想象。
但不影響我愛它。
好美的名字,也是好美的願望。
我深信,每個人都是有邊界的。
人、事、地域的味道和筋骨,都在酒里。
酒之於我,如同陸地之於1900,1900一生沒下過船,沒踏過陸地,哪怕,他已站到了船梯上,他https://read.99csw.com望著眼前的城市,望著陸地,良久,折身回到船上去。這是我最愛的電影,1900站在船梯上的掙扎、選擇、思慮、想象、擔憂……我能感同身受,一種無法把握的未知帶來的悵然絕望。然後折回身去,一身輕鬆,回到自己的世界里。
我喜歡我是有限的,是有邊的,就像不會生要練出酒量一樣。這樣,我才清晰自己的位置。
不知道為什麼,每天早上路過超市,我都想到酒。
南方人喝酒和北方人喝酒又大有不同。我聽過不少從北方到南方的朋友抱怨,說自從打北京去了上海,找人喝酒連個酒局都組不起來。
晴思酒,雨思茶。
第二次喝酒是大學時跟一位市委宣傳部的阿姨吃飯,阿姨說,姑娘,來一點吧。因為家人在,以示尊敬,我幹了一杯。回去又吐半宿。
第三次完全是賭酒了。當時跟個小男生談戀愛,對方知道我不能喝,酒精過敏,竟然跟我說:「我全乾,你隨意。」簡直就是犯賤啊!這不是叫板嗎?於是我咕嚕嚕三杯酒下肚,一頭便倒了。吐了一宿,身體動彈不得,頭腦卻萬般清醒,不該說的一句都沒說。至此,我可以確認自己雖然不能喝,但酒品甚好,異常冷靜,大可放心。
但它像一九*九*藏*書句海誓山盟一樣砸在南方人的心上,因為在南方人的文化里沒有這種寒暄方式,他以為你這就是一句承諾。換來的,也大多必然是失望。
嗯哼,酒局在北京倒是盛行。甭管熟不熟,喝一圈就稱兄道弟了,這是北方人的酒桌文化。南方人理解不了,也不認同,但又無奈。
我人生中第一次喝酒,是在初中班主任家,當時除了我還有一個女生。老頭兒是退休後學校返聘的,每頓都來一兩杯白的,問我們喝不喝,小孩子覺得新鮮,說好啊。
兩三口下肚,那女生一點事沒有,我就立馬平躺了,睡了兩小時,仍是走不動。最後好不容易到了學校,又跑去醫務室扎針灸,晚上睡了一宿,第二天早上才好。至此,我便知自己不能喝,一口都不行。
我記得狼桃姐姐寫過一首詩,詩的名字叫作《到聖托里尼做個酒徒》。
我只是在想象它,想象它微醺,想象它春風化雨,想象它暗夜生香,想象那麼多人迷戀它、喜歡它,恐怕那種微醺便是「極樂」。然而,於我來講,此路不行,我只能另闢蹊徑來實現我的微醺和極樂。
更有北方的那種粗獷濃烈,像電影《紅高粱》里十幾個赤膊上陣的漢子滿頭大汗地打酒,更有餘占鰲那一泡弄拙成巧的童子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