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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卷 胡適說哲學 荀子以前的儒家

上卷 胡適說哲學

荀子以前的儒家

孟子總答這三條說道:
這種重民輕君的議論,也是從他的性善論上生出來的。
《大學》說的「正」,就是《中庸》說的「中」。但《中庸》的「和」,卻是進一層說了。若如《大學》所說,心要無忿懥、無恐懼、無好樂、無憂患,豈不成了木石了。所以《中庸》只要喜怒哀樂發得「中節」,便算是和。喜怒哀樂本是人情,不能沒有。只是平常的人往往太過了,或是太缺乏了,便不是了。所以《中庸》說:
舜之居深山之中,與木石居,與鹿豕游,其所以異於深山之野人者,幾希。及其聞一善言,見一善行,若決江河,沛然莫之能御也。(《盡心》)
《孝經》的最高目的是要把父「配天」,像周公把后稷配天,把文王配上帝之類。《中庸》的至高目的是要充分發達個人的天性,使自己可以配天,可與「天地參」。
《大學》一書,不知何人所作。書中有「曾子曰」三字,後人遂以為是曾子和曾子的門人同作的。這話固不可信。但是這部書在《禮記》內比了那些《仲尼燕居》《孔子閑居》諸篇,似乎可靠。《中庸》古說是孔子之孫子思所作。大概《大學》和《中庸》兩部書都是孟子、荀子以前的儒書。我這句話,並無他種證據,只是細看儒家學說的趨勢,似乎孟子、荀子之前總該有幾部這樣的書,才可使學說變遷有線索可尋。不然,那極端倫常主義的儒家,何以忽然發生了一個尊崇個人的孟子?那重君權的儒家,何以忽然生出一個鼓吹民權的孟子?那儒家的極端實際的人生哲學,何以忽然生出孟子和荀子這兩派心理的人生哲學?若《大學》《中庸》這兩部書是孟子、荀子以前的書,這些疑便都容易解決了。所以我以為這兩部書大概是前四紀的書,但是其中也不能全無後人加入的材料(《中庸》更為駁雜)。
(甲)人同具官能。第一項便是天生的官能。孟子以為無論何人的官能,都有根本相同的可能性。他說:
更看他論「浩然之氣」:
《孝經》說:
前人出了多少力,才造出這種種標準。我們用了這些標準,便可不勞而得前人的益處了。這是標準的教育法的原理。
又看他論「大丈夫」:
故君子不可以不修身。思修身,不可以不事親。思事親,不可以不知人。思知人,不可以不知天。
(甲)自動的。孟子深信人性本善,所以不主張被動的和逼迫的教育,只主張各人自動的教育。他說:
《大學》論正心,與《中庸》大略相同。《大學》說:
孟子的性善論,不但影響到他的人生觀,並且大有影響於他的教育哲學。他的教育學說有三大要點,都於後世的教育學說大有關係。
所謂修身在正其心者;身有所忿懥,則不得其正;有所恐懼,則不得其正;有所好樂,則不得其正;有所憂患,則不得其正。心不在焉,視而不見,聽而不聞,食而不知其味。此謂修身在正其心。
(1)人的本質是同善的。上文引孟子一段中的「才」便是材料的材。孟子叫做「性」的,只是人本來的質料,所以《孟子》書中「性」字、「才」字、「情」字可以互相通用(參看上節情字下的按語。漢儒董仲舒《春秋繁露·深察名號》篇曰:「如其生之自然之資,謂之性。性者,質也。」又曰:「天地之所生,謂之性情……情亦性也。」可供參證)。孟子的大旨只是說這天生的本質,含有善的「可能性」。如今先看這本質所含是哪幾項善的可能性。
(丙)由於「以小害大以賤害貴」。還有一個「不得盡其才」的原因,是由於「養」得錯了。孟子說:
天命之謂性,率性之謂道,修道之謂教。
良字有善義。孟子既然把一切不學而能不慮而知的都認為「良」,所以他說:
道之不明也,我知之矣;知者過之,愚者不及也。道之不行也,我知之矣;賢者過之,不肖者不及也。人莫不飲食也,鮮能知味也。(明行兩字,今本皆倒置。今據北宋人引經文改正)
曾子說的「大孝尊親,其次弗read.99csw•com辱」,這是「思事親不可以不修身」。這和《中庸》說的「思修身不可以不事親」恰相反。一是「孝」的人生哲學,一是「修身」的人生哲學。
因為他把個人的人格,看得如此之重,因為他以為人性都是善的,所以他有一種平等主義。他說:
這一段可算得孟子說性善的總論。《滕文公》篇說:「孟子道性善,言必稱堯舜。」此可見性善論在孟子哲學中可算得中心問題。如今且仔細把他說性善的理論分條陳說如下:

《大學》與《中庸》

「行」的範圍,仍只是「君臣也,父子也,夫婦也,昆弟也,朋友之交也」。與《大學》齊家、治國、平天下,略相同。
研究古代儒家的思想,有一層大困難。因為那些儒書,這裏也是「子曰」,那裡也是「子曰」。正如上海的陸稿薦,東也是,西也是,只不知哪一家是真陸稿薦〔此不獨儒家為然。希臘哲學亦有此弊。柏拉圖書中皆以蘇格拉底為主人。又畢達哥拉斯(pythagoras)學派之書,多稱「夫子曰」〕。我們研究這些書,須要特別留神,須要仔細觀察書中的學說是否屬於某個時代。即如《禮記》中有許多儒書,只有幾篇可以代表戰國時代的儒家哲學。我們如今只用一部《大學》,一部《中庸》,一部《孟子》,代表西曆前第四世紀和第三世初年的儒家學說。
故凡同類者,舉相似也。何獨至於人而疑之?聖人與我同類者。故龍子曰:「不知足而為屨,我知其不為蕢也。」屨之相似,天下之足同也。口之於味,有同耆也。易牙先得我口之所耆者也。如使口之於味也,其性與人殊,若犬馬之與我不同類也,則天下何耆皆從易牙之於味也?至於味,天下期于易牙,是天下之口相似也。惟耳亦然,至於聲,天下期于師曠,是天下之耳相似也。惟目亦然……故曰口之於味也,有同耆焉。耳之於聲也,有同聽焉。目之於色也,有同美焉。至於心,獨無所同然乎?心之所同然者,何也?謂理也,義也。聖人先得我心之所同然耳。故禮義之悅我心,猶芻豢之悅我口。(《告子》)
如今人說「居心總要對得住自己」,正是此意。這一段所說,最足形容我上文說的「內觀的儒學」。
唯天下至誠為能盡其性;能盡其性,則能盡人之性;能盡人之性,則能盡物之性;能盡物之性,則可以贊天地之化育;可以贊天地之化育,則可以與天地參矣。
羿之教人射必至於彀,學者亦必至於彀。大匠誨人必以規矩,學者亦必以規矩。(《告子》)
君子深造之以道,欲其自得之也。自得之,則居之安。居之安,則資之深。資之深,則取之左右逢其原。故君子欲其自得之也。(《離婁》)
今之事君者曰:「我能為君闢土地、充府庫。」今之所謂良臣,古之所謂民賊也!(《告子》)
第一,方法。《大學》《中庸》兩部書最重要的在於方法一方面(此兩書後來極為宋儒所推尊,也只是為此。程子論《大學》道:「於今可見古人為學次第者,獨賴此篇之存。」朱子序《中庸》道:「歷選前聖之書,所以提挈綱維,開示蘊奧,未有若是其明且盡者也。」可證)。《大學》說:「大學之道,在明明德,在親民,在止於至善……物有本末,事有終始,知所先後,則近道矣。」本末、終始、先後,便是方法問題。《大學》的方法是:
孟子同時有幾種論性的學說。《告子》篇說:
居天下之廣居,立天下之正位,行天下之大道。得志與民由之,不得志獨行其道。富貴不能淫,貧賤不能移,威武不能屈:此之謂大丈夫。(《滕文公》)
又說:
但他的平等主義,只是說人格平等,並不是說人的才智德行都平等。孟子很明白經濟學上「分功」的道理。即如《滕文公》篇許行一章,說社會中「有大人之事,有小人之事」,「或勞心,或勞力」,說得何等明白!又如孟子的政治學說很帶九九藏書有民權的意味。他說:
(摘自商務印書館1987年版《中國哲學史大綱》)
萬物皆備於我。反身而誠,樂莫大焉!(《盡心》)
《大學》說:
《大學》《中庸》的長處只在於方法明白、條理清楚。至於那「格物」二字究竟作何解說?「尊德性」與「道問學」究竟誰先誰后?這些問題乃是宋儒發生的問題,在當時都不成問題的。
此謂國不以利為利,以義為利也。長國家而務財用者,必自小人矣。
誠者,天之道也。誠之者,人之道也(《孟子·離婁》篇也有此語。誠之作思誠)。自誠明,謂之性。自明誠,謂之教。
(乙)養性的。人性既本來是善的,教育的宗旨只是要使這本來的善性充分發達。孟子說:
人之行莫大於孝,孝莫大於嚴父,嚴父莫大於配天。
又如《中庸》說:
孟子的政治學說含有樂利主義的意味,這是萬無可諱的。但他同時又極力把義利兩字分得很嚴。他初見梁惠王,一開口便駁倒他的「利」字;他見宋,也勸他莫用「利」字來勸秦楚兩國停戰。細看這兩章,可見孟子所攻擊的「利」字只是自私自利的利。大概當時的君主官吏都是營私謀利的居多。這種為利主義,與利民主義絕相反對。故孟子說:
(甲)由於外力的影響。孟子說:
(丙)人同具良知良能。孟子的知識論全是「生知」(knowledge a priori)一派。所以他說四端都是「我固有之也,非由外鑠我也」。四端之中,惻隱之心、羞惡之心和恭敬之心,都近於感情的方面。至於是非之心,便近於知識的方面了。孟子自己卻不曾有這種分別。他似乎把四端包在「良知良能」之中,而「良知良能」卻不止這四端。他說:
孟子所攻擊的「利」,只是這種利。他所主張的「仁義」,只是最大多數的最大樂利。他所怕的是言利的結果必至於「上下交征利」;必至於「君臣父子兄弟終去仁義,懷利以相接」。到了「上下交征利」、「懷利以相接」的地步,便要做出「率獸而食人」的政策了。所以孟子反對「利」的理由,還只是因為這種「利」究竟不是真利。
以上說孟子論性善完了。
但是人若自己暴棄自己的可能性,不肯向善,那就不可救了。所以他說:
(丙)標準的。教育雖是自動的,卻不可沒有標準。孟子說:
庖有肥肉,廄有肥馬,民有飢色,野有餓莩:此率獸而食人也!(《梁惠王》)
古之欲明明德于天下者,先治其國。欲治其國者,先齊其家。欲齊其家者,先修其身。欲修其身者,先正其心。欲正其心者,先誠其意。欲誠其意者,先致其知。致知在格物。
這兩句「自天子至於庶人」的不同之處,便是《大學》的儒教和《孝經》的儒教大不相同之處了。
雖存乎人者,豈無仁義之心哉?其所以放其良心者,亦猶斧斤之於木也。旦旦而伐之,可以為美乎?其日夜之所息,平旦之氣,其好惡與人相近也者,幾希。則其旦晝之所為,有梏亡之矣。梏之反覆,則其夜氣不足以存。夜氣不足以存,則其違禽獸不遠矣。人見其禽獸也,而以為未嘗有才焉者,是豈人之情也哉?(《告子》)
人之所以異於禽獸者幾希,庶民去之,君子存之。(《離婁》)
其為氣也,至大至剛,以直養而無害,則塞于天地之間。(《公孫丑》)
又說:
君之視民如土芥,則臣視君如寇讎。
推原人所以「不能盡其才」的緣故,約有三種:
孟子的政治哲學與孔子的政治哲學有一個根本不同之處。孔子講政治的中心學說是「政者,正也」,他的目的只要「正名」、「正己」、「正人」,以至於「君君、臣臣、父父、子子」的理想的郅治。孟子生在孔子之後一百多年,受了楊墨兩家的影響(凡攻擊某派最力的人,便是受那派影響最大的人。孟子攻楊墨最力,其實他受楊墨影響最大。荀子攻擊辯者,其實他得辯九九藏書者的影響很大。宋儒攻擊佛家,其實若沒有佛家,又哪有宋儒),故不但尊重個人,尊重百姓過於君主(這是老子、楊朱一派的影響。有這種無形的影響,故孟子的性善論遂趨於極端,遂成「萬物皆備於我」的個人主義);還要使百姓享受樂利(這是墨家的影響,孟子自不覺得)。孟子論政治,不用孔子的「正」字,卻用墨子的「利」字。但他又不肯公然用「利」字,故用「仁政」兩字。他對當時的君主說道:「你好色也不妨,好貨也不妨,好田獵也不妨,好遊玩也不妨,好音樂也不妨。但是你好色時,須念中國有怨女曠夫;你好貨時,須念國中窮人的饑寒;你出去打獵、作樂遊玩時,須念國中的百姓有父子不相見、兄弟妻子離散的痛苦。總而言之,你須要能善推其所為,你須要行仁政。」這是孟子政治學說的中心點。這可不是孔子「正」字的政治哲學了。若用西方政治學的名詞,我們可說孔子的是「爸爸政策」(patemalism,或譯父性政策);孟子的是「媽媽政策」(maternalism,或譯母性政策)。爸爸政策要人正經規矩,要人有道德;媽媽政策要人快活安樂,要人享受幸福。故孟子所說如:「五畝之宅,樹之以桑,五十者可以衣帛矣。雞豚狗彘之畜無失其時,七十者可以食肉矣。」這一類「衣帛食肉」的政治,簡直是媽媽的政治。這是孔子、孟子不同之處(孔子有時也說富民,孟子有時也說格君心。但這都不是他們最注意的)。後人不知道這個區別代表一百多年儒家政治學說的進化,所以爸爸媽媽的分不清楚:一面說仁民愛物,一面又只知道正心誠意。這就是沒有歷史觀念的大害了。
是故君子先慎乎德……德者,本也。財者,末也。外本內末,爭民施奪。
人之所不學而能者,其良能也。所不慮而知者,其良知也。孩提之童,無不知愛其親也。及其長也,無不知敬其兄也。親親,仁也。敬長,義也。(《盡心》)
《公孫丑》篇論養氣的一段,可以與此印證:
所謂誠其意者,毋自欺也。如惡惡臭,如好好色,此之謂自謙。故君子必慎其獨也。小人閑居為不善,無所不至;見君子而後厭然掩其不善而著其善。人之視己,如見其肺肝然,則何益矣?此謂誠于中,形於外。故君子必慎其獨也。
(乙)由於自暴自棄。外界的勢力,還有時可以無害於本性。即舉舜的一生為例:
這種議論,認定外界境遇對於個人的影響和當時的生物進化論頗相符合。
第三,心理的研究。《大學》和《中庸》的第三個要點是關於心理一方面的研究。換句話說,儒家到了《大學》《中庸》時代,已從外務的儒學進入內觀的儒學。那些最早的儒家只注重實際的倫理和政治,只注重禮樂儀節,不講究心理的內觀。即如曾子說「吾日三省吾身」,似乎是有點內省的工夫了。及到問他省的什麼事,原來只是「為人謀而不忠乎?與朋友交而不信乎?傳不習乎?」還只是外面的倫理。那時有一派孔門弟子,卻也研究心性的方面。如王充《論衡·本性》篇所說宓子賤、漆雕開、公孫尼子論性情與周人世碩相出入。如今這幾個人的書都不傳了。《論衡》說:「世碩以為人性有善有惡……善惡在所養。」據此看來,這些人論性的學說,似乎還只和孔子所說「性相近也,習相遠也:惟上智與下愚不移」的話相差不遠。若果如此,那一派人論性,還不能算得「心理的內觀」。到了《大學》便不同了。《大學》的重要心理學說,在於分別「心」與「意」。孔穎達《大學疏》說:「揔包萬慮謂之心,為情所憶念謂之意。」這個界說不甚明白,大概心有所在便是意。今人說某人是何「居心」,也說是何「用意」,兩句同義。大概《大學》的「意」字只是「居心」。《大學》說:
第二,個人之注重。我從前講孔門弟子的學說時,曾說孔門有一派把一個「孝」字看得太重了,後來的結果,便把read.99csw.com個人埋沒在家庭倫理之中。「我」竟不是一個「我」,只是「我的父母的兒子」。例如:「戰陳無勇」一條,不說我當了兵便不該如此,卻說凡是孝子,便不該如此。這種家庭倫理的結果,自然生出兩種反動:一種是極端的個人主義,如楊朱的為我主義,不肯「損一毫利天下」;一種是極端的為人主義,如墨家的兼愛主義,要「視人之身若其身,視人之家若其家,視人之國若其國」。有了這兩種極端的學說,不由得儒家不變換他們的倫理觀念了。所以《大學》的主要方法,如上文所引,把「修身」作一切的根本。格物、致知、正心、誠意,都是修身的工夫。齊家、治國、平天下,都是修身的效果。這個「身」,這個「個人」,便是一切倫理的中心點。如下圖:
又說:
自天子至於庶人,孝無終始,而患不及者,未之有也。
大人者,不失其赤子之心者也。(《離婁》)
喜怒哀樂之未發,謂之中。發而皆中節,謂之和。中也者,天下之大本也。和也者,天下之達道也。
其實這種議論,大有流弊。人的心思並不是獨立於耳目五官之外的。耳目五官不靈的,還有什麼心思可說?中國古來的讀書人的大病根正在專用記憶力,卻不管別的官能。到後來只變成一班四肢不靈、五官不靈的廢物!
何以異於人哉?堯舜與人同耳。(《離婁》)
(乙)人同具「善端」。董仲舒說(引書同上):「性有善端,動之愛父母。善於禽獸,則謂之善。此孟子之善。」這話說孟子的大旨很切當。孟子說人性本有種種「善端」,有觸即發,不待教育。他說:
《中庸》的方法總綱是:
富歲子弟多賴,凶歲子弟多暴。非天之降才爾殊也。其所以陷溺其心者然也。今夫麰麥,播種而耰之,其地同,樹之時又同,浡然而生,至於日至之時皆熟矣。雖有不同,則地有肥磽,雨露之養,人事之不齊也。(同上)
舜何人也,予何人也。有為者亦若是。(同上)
必有事焉而勿正。心勿忘,勿助長也。無若宋人然,宋人有憫其苗之不長而揠之者,芒芒然歸,謂其人曰:「今日病矣!予助苗長矣!」其子趨而往視之,苗則槁矣。天下之不助苗長者,寡矣。以為無益而舍之者,不耘苗者也。助之長者,揠苗者也。非徒無益,而又害之。
教育只是要保存這「人之所以異於禽獸」的人性。《孟子》書中說此點最多,不用細舉了。
《中庸》的人生哲學只是要人喜怒哀樂皆無過無不及。譬如飲食,只是要學那「知味」的人適可而止,不當吃壞肚子,也不當打餓肚子。
體有貴賤,有大小。無以小害大,無以賤害貴。養其小者為小人,養其大者為大人。(《告子》)
《孝經》說:
這種極端非功利派的政治論,根本只在要誠意。
自暴者,不可與有言也。自棄者,不可與有為也。言非禮義,謂之自暴也。吾身不能居仁由義,謂之自棄也。(《離婁》)
哪一體是大的貴的?哪一體是小的賤的呢?孟子說:
彼丈夫也,我丈夫也。吾何畏彼哉?(《滕文公》)
若夫為不善,非其才之罪也……或相倍蓗而無算者,不能盡其才者也。

孟子

博學之,審問之,慎思之,明辯之,篤行之。
人皆有不忍人之心……今人乍見孺子將入于井,皆有怵惕惻隱之心:非所以內交於孺子之父母也;非所以要譽于鄉黨朋友也;非惡其聲而然也。由是觀之,無惻隱之心,非人也;無羞惡之心,非人也;無辭讓之心,非人也;無是非之心,非人也。惻隱之心,仁之端也;羞惡之心,義之端也;辭讓之心,禮之端也;是非之心,智之端也。人之有是四端也,猶其有四體也。(《公孫丑》。參看上文所引《告子》篇語。那段中,辭讓之心,作恭敬之心,余皆同)
物格而後知至,知至而後意誠,意誠而後心正,心正而後身修,身修而後家齊,家齊而後國治,國治而後天下平。
聖人與我同類者。(《告子》)
大凡論是非善惡,read.99csw•com有兩種觀念:一種是從「居心」(attitude;motive)一方面立論,一種是從「效果」(effects;consequences)一方面立論。例如:秦楚交戰,宋說是不利,孟軻說是不義。義不義是居心,利不利是效果。《大學》既如此注重誠意,自然偏向居心一方面。所以《大學》的政治哲學說:
《大學》和《中庸》兩部書的要點約有三端,今分別陳說如下:
耳目之官不思,而蔽於物。物交物,則引之而已矣。心之官則思,思則得之,不思則不得也,此天下之所與我者。先立乎其大者,則其小者不能奪也。此為大人而已矣。(《告子》)
乃若其情(翟灝《孟子考異》引《四書辨疑》雲:「下文二才字與此情字上下相應,情乃才字之誤。」適按:孟子用情字與才字同義。《告子》篇「牛山之木」一章中雲:「人見其濯濯也,以為未嘗有才焉,此豈山之性也哉。」又雲:「人見其禽獸也,而以為未嘗有才焉,此豈人之情也哉。」可以為證),則可以為善矣。乃所謂善也。若夫為不善,非才之罪也。惻隱之心,人皆有之。羞惡之心,人皆有之。恭敬之心,人皆有之。是非之心,人皆有之。惻隱之心,仁也。羞惡之心,義也。恭敬之心,禮也。是非之心,智也。仁義禮智非由外鑠我也,我固有之也。弗思耳矣。故曰求則得之,舍則失之。或相倍蓗而無算者,不能盡其才者也。
自天子至於庶人,壹是皆以修身為本。
大匠不為拙工改廢繩墨,羿不為拙射廢其彀率。君子引而不發,躍如也。中道而立,能者從之。(《盡心》)
聖人既竭目力焉,繼之以規矩準繩,以為方圓平直,不可勝用也。既竭耳力焉,繼之以六律正五音,不可勝用也。(《離婁》)
《中庸》最重一個「誠」字。誠即是充分發達個人的本性。所以說:「誠者,天之道也。誠之者,人之道也。」這一句當與「天命之謂性,率性之謂道,修道之謂教」三句合看。人的天性本來是誠的,若能依著這天性做去,若能充分發達天性的誠,這便是「教」,這便是「誠之」的工夫。因為《中庸》把個人看作本來是含有誠的天性的,所以他極看重個人的地位,所以說「君子素其位而行,不願乎其外」,所以說「君子無入而不自得焉」,所以說:
告子曰:「性無善無不善也。」或曰:「性可以為善,可以為不善。是故文武興則民好善,幽厲興則民好暴。」或曰:「有性善,有性不善。是故以堯為君而有象,以瞽瞍為父而有舜。」今曰性善,然則彼皆非歟?
孟子的政治哲學很帶有尊重民權的意味,上文已略說過了。
孟子說「君子之所行教者五」,那第一種是「有如時雨化之者」。不耘苗也不好,揠苗也不好,最好是及時的雨露。
以上所說三種(官能、善端及一切良知良能),都包含在孟子叫做「性」的裏面。孟子以為這三種都有善的可能性,所以說性是善的。
民為貴,社稷次之,君為輕。
《大學》《中庸》的儒學已把個人位置抬高了,到了孟子更把個人看得十分重要。他信人性是善的,又以為人生都有良知良能和種種「善端」。所以他說:
人性之善也,猶水之就下也。人無有不善,水無有不下。今夫水搏而躍之,可使過顙;激而行之,可使在山。是豈水之性哉?其勢則然也。人之可使為不善,其性亦猶是也。(《告子》)
《中庸》說:
(2)人的不善都由於「不能盡其才」。人性既然是善的,一切不善的,自然都不是性的本質。孟子以為人性雖有種種善的可能性,但是人多不能使這些可能性充分發達。正如《中庸》所說:「惟天下至誠為能盡其性。」天下人有幾個這樣「至誠」的聖人?因此便有許多人漸漸地把本來的善性湮沒了,漸漸地變成惡人。並非性有善惡,只是因為人不能充分發達本來的善性,以致如此。所以他說:
這標準的教育法,依孟子說來,是教育的捷徑。他說:
又說「誠之」之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