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
「我沒測過他。」
「沃伊特·坎普夫量表。」
加蘭德局長慢慢地站起來，面向菲爾·雷施說：「你也一直想測試我吧？」
這不是伊蘭。他這輩子從沒見過這個女人。
「你只可以打一個電話。你想打給你妻子還是律師？」
測完腦波，他被帶到一個同樣熟悉的房間。他條件反射般地開始收拾有價值的物品，準備轉移。這很沒道理，他暗想。這些人是誰？要是這個地方一直存在，為什麼我們一直不知道？為什麼他們不知道我們？兩個并行的警察局，他們的和我們的。而且，就我所知，從沒有過接觸，直到今天。說不定以前有接觸，他想，也許這不是第一次。很難相信這麼長時間都沒有接觸，如果這真的是一個名副其實的警察機構。
「406.7條款。」高台里的警官邊說邊懶洋洋地填著表，一副百無聊賴的樣子。他的動作和表情表明，這些都是常規套路，不是什麼大事。
警車著陸幾分鐘后，就開始了挂號手續。
里克說：「是沃伊特·坎普夫性格測試的材料。克拉姆斯警官逮捕我的時候，我正在測試一個嫌疑人。」他看著警官把箱子里的東西翻來翻去，仔細查看每一件物品。「我問勒夫特小姐的問題，都是標準的沃·坎問題，印在——」
沉默了一陣，里克說：「你可以測試我。我準備好了。當然，我也想測試你。如果你願意的話。」
里克在桌對面坐下。
里克把硬幣塞進去，撥通了家裡的號碼，然後站在那兒靜等，似乎等了無窮久。
「你恐怕沒弄明白現在的狀況。」加蘭德說，「這個人——或者仿生人——里克·德卡德，他來自一個憑空出現的、從不存在的、鬼魂般的警察局，聲稱自己在倫巴底街上的舊總部上班。他從沒聽說過我們，我們也從沒聽說過他——可是表ｈtｔｐs://ｒeaｄ.9９ｃｓw•ｃom面上，我們都在為同一邊工作。他用的測試方法我們也從沒聽說過。他身上帶的名單列出來的不是仿生人，而是真人。他已經殺過一次人，至少一次。要是勒夫特小姐沒有報警，可能已經死在他手裡了。然後，他最終會東翻西查地過來抓我。」
「那麼波洛科夫呢？」菲爾·雷施問。
「這種感覺很不愉快。」他說，「你突然發現自己成了一個賞金獵人的抓捕目標。也不知你到底是不是賞金獵人，德卡德先生。」他按下桌上通話機的一個鍵，說：「叫一個賞金獵人進來，我不管是哪一個。好的，謝謝。」他鬆開了鍵。「菲爾·雷施一兩分鐘后就到。」他告訴里克，「我想看看他的名單，再決定下一步怎麼辦。」
「菲爾·雷施，這是里克·德卡德。你們都是賞金獵人，應該到碰面的時候了。」
「沒找到？」警官說，「沒事，你可以再打一次。我們在這方面比較開明。但我現在不能讓你找擔保人，因為你違反的條款是不能保釋的。不過，當你被起訴的時候——」
米申街上的執法部建築，是一系列奇形怪狀的刺向天空的尖塔，繁複而現代，里克一見就覺得賞心悅目。只有一點不好——他以前沒見過這棟建築。
一張女人的臉出現在屏幕上。「喂。」她說。
「你認不認識喬治·格利森，還有菲爾·雷施？」警官問。
「行啊。」那位便衣高級警官長著藍眼睛、大鼻子，嘴唇呆板。他上下打量著里克，伸手去拿他的手提箱。「這裏頭是什麼，德卡德先生？」
「我打給我妻子，」里克說，「她可以給我找個律師。」
「嗯。」加蘭德憤慨地模仿了一聲，看上去就像要中風了，「你就只能說出這個字?」
「我聽過幾種檢測仿生人的性格分析量表。不過沒聽過這個。」他繼續九*九*藏*書專註地打量著里克，臉上一副高深莫測的表情。里克實在看不出來加蘭德在想什麼。「那些髒兮兮的資料頁，」加蘭德繼續說，「就是手提箱里那些。波洛科夫、勒夫特小姐……你的那些懷疑對象。下一個就是我。」
「移情反應。各種社會情景。多數問題牽涉到動物。」
「有這種可能性。我們很快就會知道了。對於這些關鍵問題，最好先核實一下。不能瞎碰運氣。關於我的這頁資料。」他指著一張髒兮兮的紙，「沒說我是局長。它錯把我的職業弄成了保險承保人。其他信息都是準確的，外貌、年齡、個人愛好、家庭地址。對，是我，沒錯。你自己看看。」他把那張紙推向里克。里克撿起紙，又掃了一眼。
「你覺得我可能在他的名單上？」
「不認識。」里克說。兩個名字都很陌生。
「304條款，」克拉姆斯警官對高台里的警官說，「還有612.4條款。哦，對了，還有冒充治安警察。」
「不用了，就這些。」加蘭德坐回椅子上，陰沉地瞪著對面的牆，沒對里克或菲爾·雷施說半句話。
「為什麼這麼說？」加蘭德問，顯然被激怒了，「測試是為了消除法律上的根據，讓這位德卡德沒法再宣稱自己沒殺人，『只是幹掉了一個仿生人』。」
「這是我們的基本測試，」里克說，「是我們目前應用的唯一測試。也是目前唯一能鑒別出最新的樞紐6型腦單元的測試。你沒聽說過嗎？」
「你用的是什麼測試？」菲爾·雷施問。
「我們的測試可能要簡單些。」雷施說，「脊柱上舌咽神經的反射弧反應，人形機器比真人要慢幾微秒。」他伸出手，在加蘭德局長的桌上抓過來一疊紙。「我們用的是聲音信號，或閃光信號。測試對象按一個鈕，我們就能測到反應時間。當然，我們會反覆測試。仿生人和真人的反應九*九*藏*書時間都會浮動。但一般測到第十次反應的時候，就能得到可靠的線索。還有，跟你幹掉波洛科夫的情況一樣，由骨髓測試來支持我們的結論。」
加蘭德狂怒地瞥了他一眼，然後彎下腰，按下通話鍵。「說吧，弗倫奇小姐。」
雷施說：「你的沃伊特·坎普夫測試，理論依據是什麼，德卡德先生？」
菲爾·雷施一邊與里克握手，一邊說：「你附屬哪個城市？」
菲爾·雷施的臉上掠過一絲詭笑。他張了下嘴，然後聳聳肩，沒有回答。儘管加蘭德的怒火已經觸手可及了，但他似乎一點也不怕他。
里克瞠目結舌地瞪了他一會，伸手抓過手提箱。
他掛掉電話，慢慢地走回到警官身邊。
門開了，進來一個瘦骨嶙峋、滿身傷疤的高個子男人。他戴著玳瑁眼鏡，留著拳曲的尖髯。加蘭德站起身來，指向里克。
「這個我沒聽說過。」雷施跟加蘭德似乎都陷入了職業性深思，但顯然，兩人想的不是一個方向。「我一直在說，」他續道，「仿生人最好的藏身處，就是像華約這種大型警察機構。自從見到波洛科夫后，我就一直想測試他，但一直找不到借口。本來也不可能有借口……這正是敢於冒險的仿生人最喜歡這種位置的原因。」
里克乾脆地說：「我知道。」當年他還是巡警的時候，曾把很多嫌疑人帶到類似的桌子前。但只是類似，不是這張桌子。
「很多蘇聯警察都那樣。」加蘭德說，越發惱怒了。
「魯芭·勒夫特，我沒見過。」菲爾·雷施說，「不過我聽過她的錄音。」他問里克：「你給她做過測試？」
通話機響起來，一個女聲說：「加蘭德局長，波洛科夫先生的分析結果出來了。」
「咦，加蘭德，」菲爾·雷施說，「這不是你嗎？」
「他們是北加州的賞金獵人。兩人都屬於我們
九*九*藏*書局。也許你在這裡會碰上他們。你是仿生人嗎，德卡德先生？我之所以這麼問，是因為以前我們碰到過幾個逃亡的仿生人，冒充外州的賞金獵人跑到這裏來。」
「你說的這個沃伊特·坎普夫測試，」加蘭德指著里克的手提箱說，「你帶的所有這些材料——」他填好煙斗，點燃后吸了幾口，「是用來檢測仿生人的分析工具？」
菲爾·雷施說：「波洛科夫給我的印象是無情冷漠，極度理智，精於算計。」
菲爾·雷施像是在自言自語：「那我假設你也還沒測過這位加蘭德局長。」
便衣警官遞給他一枚五毛硬幣，指了個方向。「那邊有視頻電話。」他看著里克穿過房間，走向那部電話，然後低頭繼續檢查箱子里的東西。
「我知道，」里克尖刻地說，「我對警務程序很熟。」
「對，你說過。」加蘭德說，「而我一直反對。因為這會降低警察局的士氣。」
這時，一個沒穿警服的人不緊不慢地踱向里克·德卡德，好奇地看著他。「這位犯了什麼事？」他問克拉姆斯警官。
「當然沒有。」加蘭德打斷了他。他的話音苦澀而尖銳，臉憤怒地皺了起來，然後說不下去了。
「跟我來。」克拉姆斯警官把里克帶到一張白色小桌前，一名技術員正在那兒操作一台熟悉的儀器。「記錄一下你的腦波圖，」克拉姆斯說，「以確定身份。」
「我想我們應該聽一下。」菲爾·雷施說。
「還有，」加蘭德說，「他的捕獵名單上還有歌劇演員魯芭·勒夫特。還有波洛科夫。還記得波洛科夫嗎？他已經死了。這位賞金獵人——或是仿生人，不管是什麼，他幹掉了波洛科夫。我們的實驗室正在做骨髓測試，看能否找到一點可能依據——」
「我想現在，」里克說，「既然有了波洛科夫的分析報告，你也只能袖手旁觀了。」
「嗯。」菲爾·雷施說。
「波洛科夫，ｈｔtps://rｅａｄ•９9ｃｓｗ•cｏｍ我跟他聊過。」菲爾·雷施說，「就是那個蘇聯來的聖誕老人？」他揪著亂糟糟的鬍子沉思了一會。「我想，給他做個骨髓測試是個好主意。」
「我當時正在測試，」里克說，「但一直得不到準確讀數。然後她叫來了巡警，打斷了測試。」
加蘭德替里克答道：「舊金山。來，看看他的工作日程。這是下一個任務。」他把里克先前研讀的那張紙遞給了雷施。
「涉嫌殺人，」克拉姆斯答道，「我們有一具屍體，在他車裡發現的。不過他聲稱那是仿生人。我們正在驗證，在實驗室里做骨髓分析。還假冒警察，說自己是賞金獵人。闖入一位女士的化妝室去問她一些挑逗性的問題。那位女士懷疑他的身份，就把我們叫去了。」克拉姆斯後退一步，說：「您想親自跟他聊聊，長官？」
「骨髓測試，」弗倫奇小姐說，「表明波洛科夫先生是個人形機器。你要不要詳細——」
「那是自然。」雷施說。但他這時正在琢磨加蘭德局長。「我已經說了好幾年，」雷施嘀咕道，「警察當局管理層越是上層的人員，越應該經常做博內利反射弧測試。我說過吧，局長？」
很快，里克把那些資料都攤在了眼前。加蘭德說得沒錯。里克仔細研讀著資料。好一會工夫，兩人都沒說話。然後加蘭德清了清嗓子，緊張地咳了一聲。
「這是你的手提箱。」警官把箱子還給他，「來我的辦公室，我想跟你多談一會。」他順著邊上的走廊走在前面，里克在後面跟著。突然，警官停下來，轉身對他說：「我的名字是加蘭德。」他伸出一隻手，兩人短暫握了握。「坐吧。」加蘭德打開辦公室的門，擠到一張整潔的桌子後面。
里克說：「我不是仿生人。你可以對我做沃伊特·坎普夫測試。我以前做過這個測試，現在也不介意再做一遍。但我知道結果會如何。我可以給我妻子打個電話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