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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地主

兩地主

「喂,夥計,你今天挨打了?」我問他。
知音的讀者們,我曾榮幸地向你們介紹過我的幾位地主鄉鄰;現在請讓我順便(對於我們這些當作家的人來說,什麼都是順便說的)再向你們介紹兩位地主,我常在他們那邊行獵,與他們相識,他們都是極可敬、極善良的人,在附近幾個縣裡深受普遍的尊敬。
「是你家老爺對我說的。」
「您這是怎麼啦,馬爾達里·阿波洛內奇?這可不應當呀。撥給那些庄稼人的房子太差,太小了;周圍連棵樹也見不到;甚至連個小魚塘也沒有;井只有一口,而且還是不頂用的。難道您就不能找個別的地方嗎?……還聽說,您把他們以前的大麻田也收走了?」
「簡直亂了套!」馬爾達里·阿波洛內奇說,「太不像話!」
我現在仍記得,那幾隻不走運的母雞,兩隻花斑雞和一隻白鳳頭雞還在蘋果樹下悠然信步,有時用持續的咯咯聲來抒發自己的情懷,驟然間,不戴帽子、手持棍子的尤什卡和另外三個成年僕人協同一致地向它們急奔過來。這一下真熱鬧開了。三隻母雞叫喊著,拍著翅膀,跳蹦著,咕達咕達地吵翻天;僕人們跑著,磕磕碰碰,摔倒在地;主人發狂了似的從涼台上大喊:「抓住,抓住!抓住,抓住!抓住,抓住,抓住!……這是誰家的雞,這是誰家的雞?」一個僕人終於抓住了那隻鳳頭雞,把它按住在地。正在這時候,一個十一二歲的、蓬頭散發的小丫頭拿著一根長棍,越過籬笆從外邊跳進花園裡。
我是在夏天的一個晚上來到他家的,當時大約七點鐘。他剛做過晚禱,客廳門口一張椅子的邊上坐著一位神甫,年紀輕輕的,樣子十分靦腆,可能是新出宗教學校校門不久的。馬爾達里·阿波洛內奇照例非常親切地接待我:他對每個來客都是真誠歡迎的,他一般說來是個頂和善的人。神甫站起身,拿起帽子。
此時周圍全然寂靜下來了。只是有時吹來一陣陣晚風,每當一陣風停息在房子近處時,從馬廄那邊頻頻響起的有節奏的鞭打聲傳到了我們的耳朵。馬爾達里·阿波洛內奇剛剛把斟滿茶的碟子端到嘴邊,而且已經張開了鼻孔——大家都知道,地道的俄羅斯人都是先張開鼻孔才喝茶的——可是他停住沒喝,側耳傾聽,點了點頭,然後才呷了一口,就把碟子放到桌子上,露出最慈祥的微笑,似乎不由自主地應和起那些鞭打聲,喊著:「啪啪啪!啪啪!啪啪!」
我們仍然待在涼台上。這晚間確實非常好。
「好,神甫,現在你可以走了。」
我先來為你們描述一下退伍陸軍少將維亞切斯拉夫·伊拉里奧諾維奇·赫瓦倫斯基吧。論外表嘛,他是個高個子,早年時身材非常挺拔,如今皮膚略有些鬆弛了,但絕沒有老態,甚至不能說是年歲已老,還處於成熟的年齡呢,也可以說,正值大好年華呢。的確,從前端莊的,至今依然悅目的臉形已有了些變化,臉皮有點下垂,眼角密布亮閃閃的皺紋,一部分牙齒,正如普希金援引薩迪的話所說的那樣,已經不在了;淡褐色的頭髮,至少那些還保全下來的頭髮,由於用了一種護髮劑而變成淡紫色的了,那種護髮劑是在羅姆內馬市上從一個裝成亞美尼亞人的猶太佬那兒買來的。話說回來,維亞切斯拉夫·伊拉里奧諾維奇步履矯健,笑聲洪亮,走起路來踢馬刺碰得丁兒噹啷直響;他常捻著小鬍子,還自稱為老騎士,可大家都清楚,真正的老年人是決不以老頭子自稱的。平日里他老穿一件雙排扣上衣,紐扣直扣到頂,領帶結得老高,衣領漿得挺挺的,下穿帶花點的軍式灰褲子;帽子直扣到額頭,卻讓後腦勺整個暴露在外。他是個很善良的人,可是有著怪得出奇的見解和習慣。比如說吧,對於貴族中一些既沒錢也沒有權勢的人,他決不肯平等相待。跟他們說話時,總是把臉緊貼在漿硬的白衣領上,斜眼瞪著他們,或者猛然用明亮而呆板的目光掃他們一眼,不言不語,動一動頭髮下面的整個頭皮。連話語的發音也變了,比如,他不說「多謝啦,帕韋爾·瓦西利伊奇」,或者「請到這兒來,米海洛·伊萬內奇」,而是說成「謝,帕爾·阿西利奇」,或者「請這來,米哈爾·瓦內奇」。對待社會地位卑微的人,他那副態度就更怪了:對他們不瞧一眼,在說明自己的意願或吩咐之前,便帶著憂心和思索的神情,接二連三地反覆問:「你叫什麼呀?……你叫什麼呀?」他把「什麼」這個詞說得特別重,而其他幾個詞說得溜快,這樣一來,他那話音就變得像公鵪鶉的叫喚聲了。他整天里忙這忙那,而且吝嗇得可怕,但又不是一個好當家:竟起用一個退伍的騎兵司務長,一個愚不可及的小俄羅斯人當管家。不過,在管理家業方面,我們這裏還沒有什麼人能比得上彼得堡的一位達官貴人,他從自己的管家的報告里得知,他莊園里的烤禾房時常失火,糧食損失嚴重,於是他便下了一道極嚴厲的禁令:從今以後,在火沒有徹底熄滅之前,不準把禾捆搬進烤禾房。那位官老爺還想要讓自己的所有田地都種植罌粟,顯然,這是出於極簡單的算計:說是罌粟比黑麥貴,所以種罌粟上算。他還給自己的農奴婆娘們下了令,命她們戴的頭飾要根據彼得堡寄來的樣式。果然,他莊園里的婆娘們至今還戴這種頭飾……不過已是戴在帽子上邊了……現在我再回頭說說維亞切斯拉夫·伊拉里奧諾維奇吧。維亞切斯拉夫·伊拉里奧諾維奇是個頂頂出格的好色鬼,他在自己縣城的林蔭道上一瞧見秀色可餐的女人,便連忙前去跟蹤,此時他的步態馬上變得一瘸一拐,那光景真是妙極了。他很喜歡玩牌,不過只同一些身份低下的人玩;他們尊稱他為「大人」,他可以隨意呵斥他們。當他同省長或其他什麼當官的玩牌時,他的態度便起翻天覆地的變化:他會面帶笑容,連連點頭,察看他們的眼色——顯出一副甜蜜蜜的樣子……即便輸了錢,也不埋怨。維亞切斯拉夫·伊拉里奧諾維奇不大讀書,一讀書,鬍子眉毛便會不住地顫動,臉上好像自下而上地滾著波浪。當他偶爾瀏覽(自然是當著客人的面)Journal des Débats各欄目時,他臉上的這種波浪式動作便特別顯眼。他在選舉中常扮演相當重要的角色,可是由於捨不得花錢,他不願接受貴族長這一榮譽稱號。「諸位,」他常常對那些捧他的貴族們說,而且是以充滿愛護下屬和自有主張的口氣說,「多謝諸位的美意;可我意已決,我願安閑自在,享享清福。」說過之後,把頭向左右轉了幾下,隨後莊重地把下巴和臉頰緊貼在領帶上。他年輕時候曾當過某位要人的副官,他對那位要人只稱名字和父名,甚為尊敬。有人說,他似乎不光是擔任副官職位,比如說,他似乎曾穿著全套制服,甚至扣好領扣,在澡堂里拿浴帚幫上司洗澡——不過,並非每種傳聞都是可信的呀。可是,連赫瓦倫斯基將軍本人也不喜歡去談自己的軍人生涯,這的確奇怪得很;他似乎也沒有打過仗。赫瓦倫斯基將軍住在一座不很大的房子里,單身一人;他平生還沒有體驗過琴瑟相諧之樂,因此至今仍是個未婚男子,甚至可以說是個頂有出息的擇婿對象。不過,他有一位女管家,三十五六歲,黑黑的眼睛,黑黑的眉毛,體態豐盈,皮膚鮮嫩,長有一點髭鬚,平日里穿著漿得挺挺的衣服,逢禮拜天便戴上薄紗套袖。在地主們招待省長或其他權貴們的盛大酒宴上,維亞切斯拉夫·伊拉里奧諾維奇往往表現非凡,在這樣場合他真可謂如魚得水。在這種宴會上,他若不是坐在省長的右側,那也是坐得離省長不遠;在宴會開始的時候,他顯得較為自尊自重,身體後仰一點,但不轉頭,側目向下打量著客人們圓滾滾的後腦勺和堅挺的衣領;可到了宴會快散的時候,他便樂開了,開始朝四方投出微笑(朝省長方面從宴會一開始他就微笑了),有時甚至提議為女士們,用他的話說,為「我們星球的裝飾」乾杯。赫瓦倫斯基將軍在各種隆重的和公眾的慶典儀式、會考場所、宗教儀式、集會和展覽會上也顯得相當出色,受祝福時也很得體。這位將軍手下的僕人們在岔道口、渡口以及類似的地方都不喧鬧、不叫嚷;相反,在請行人讓開或請車輛讓行的時候,都用悅耳的帶喉聲的男中音說:「勞駕,勞駕,請讓赫瓦倫斯基將軍過去。」或者說:「赫瓦倫斯基將軍的馬車……」赫瓦倫斯基的馬車樣式確實陳舊得很;僕人們穿的號衣也相當破舊(不必說,都是些帶紅鑲邊的灰色號衣);幾匹馬也都垂垂老矣,辛苦一輩子了;而這位將軍一向不求奢華,甚至認為追求奢華有辱他的名聲。他說話沒有什麼特殊口才,也許是沒有機會表現自己的口才,因為他不僅討厭爭論,而且根本容不得辯論,總是避免做各種冗長的談話,特別是同年輕人的談話。這樣做確實有其道理,要不然怎麼對付得了當今的這些人呢:他們會對他不聽從,會對他失敬。在地位高的人面前,赫瓦倫斯基大都是緘口不語,可是對那些地位低,顯然被他瞧不起而僅有點交往的人,他說話便顯得既短促又尖刻,老是使用如下的詞語:「可是,您說的,儘是廢話」,或者「閣下,我終於,不得不,警告您」,或者「可是,您終究應該明白,您是在跟誰打交道」,等等。郵政局長、常任陪審員、驛站長們對他怕得要命。他府上從來不招待任何人,正如傳聞所說的,他是個吝嗇鬼。即便有這種種缺點,他仍算是個出色的地主。鄰里們都說他是一個「老軍人、無私的人、規矩人、ieux grognad」。在人們談起赫瓦倫斯基將軍的優秀而實在的品質時,只有一位省檢察官在一邊冷笑——嫉妒使人什麼做不出來呢!……read.99csw.com九*九*藏*書九九藏書
我們去到涼台上,坐下來海聊起來。馬爾達里·阿波洛內奇朝下邊瞧了瞧,頓時陷於極度的不安。
「走吧!」我對車夫說。「這就是舊俄羅斯呀!」在回家的路上我這樣琢磨著。
現在還是讓我們來談談另一位地主吧。
神甫鞠躬告辭。
在氣喘吁吁的尤什卡還沒有跑近那個嚇破膽的小丫頭身邊之前,不知從哪兒冒出了女管家,她抓住小丫頭的胳膊,在她背上啪啪地揍了好幾下……
馬爾達里·阿波洛內奇哈哈大笑起來。
「等一下,等一下,神甫,」馬爾達里·阿波洛內奇一邊還握著我的手一邊就朝他說,「別走……我已讓人給你拿酒了。」
「啊,原來是她家的雞呀!」地主高興地喊了起來,「是馬車夫葉爾米爾家的雞!他讓他的娜塔爾卡來趕雞了……怎麼不叫帕拉莎來呢。」地主低聲地加了一句,一面意味深長地一笑。「喂,尤什卡!別去抓雞了;把娜塔爾卡給我抓來。」
「就是頭些時候侍候我們用餐的那個,長一臉大鬍子的。」
無論怎麼憤read•99csw.com慨,也抵抗不住馬爾達里·阿波洛內奇那明亮而柔和的目光。
「而且,」他接著說,「那些庄稼人不是東西著呢,很令人頭痛。尤其是那邊的兩家;先父——祝他升天堂——在世時就討厭他們,挺討厭他們。對您說吧,我有這樣的體會:如果老子是賊,兒子必定也是賊;有什麼法子呢……唉,遺傳呀遺傳,這可是個嚴重的問題!坦白地對您說吧,我把那兩戶中沒有輪到的人都送去當兵了,把他們東一個西一個地拆散開來;可也根除不了,有什麼辦法?他們能繁殖著呢,這些可惡的傢伙。」
「地界是這麼划的,拿它有什麼辦法呢?」馬爾達里·阿波洛內奇回答我說,「這樣劃地界我也覺得有些不合適。(他指指自己的後腦勺。)我看不出這種劃法有什麼好處。至於我收回他們的大麻田,沒有在他們那邊挖養魚塘什麼的——關於這些事嘛,自有我的道理。我是個老實人,按老規矩行事。依我看,老爺終究是老爺,庄稼人終究是庄稼人……就是這麼回事。」
僕人給我們上了茶。
「好的,好的,走吧……一個多好的人哪,」馬爾達里·阿波洛內奇目送著他說,「我對他挺滿意的;只是有一點:還很嫩。老是守著教規,連酒都不沾。您怎麼樣啊,我的老弟?……您怎麼樣,好嗎?我們到涼台上去吧——瞧,多美的夜晚。」
神甫推三阻四地婉謝。
「這是怎麼回事?」我驚訝地問。
「我是該挨打的,先生,該挨打的。我們這兒不會平白無故懲罰人的;我們這兒不會這樣做的——確實不會。我們的老爺不是那號人;我們的老爺……全省都找不出他這樣的好老爺。」
「他為什麼讓人打你呢?」
尤什卡是個又高又瘦、年約八十的老頭,他端著一個沾滿肉色斑點的托盤進來,盤上放著一杯伏特加酒。
「這是按我的吩咐,在那邊懲罰一個調皮鬼……就是那個在餐室里幹活的瓦夏,您知道嗎?」
可憐的年輕人只好從命。
對於這樣明白的不容置疑的理由,自然是沒法與他再說了。
「謝謝,我不會喝酒。」神甫局促地嘟噥說,臉紅到了耳根。
「就得這樣,就得這樣,」地主接著說,「揍揍揍!揍揍揍!……把雞扣下來,阿夫多季婭,」他又大聲地添了一句,並喜形於色地朝著我說,「老弟,這回打獵打得怎麼樣呀?您瞧,我都出汗了。」
「哪個瓦夏?」
「您怎麼啦,年輕人,您怎麼啦?」他搖著頭說,「您幹嗎這樣盯著我看,難道我是個壞蛋嗎?懲罰是出於愛護嘛,您是懂得的。」
「這是誰家的雞?這是誰家的雞?」他大喊起來,「是誰家的雞在花園裡亂竄?……尤什卡!尤什卡!快點跑去看看,是誰家的雞跑到花園裡亂竄?……這是哪一家的雞呀?我禁止過多少遍啦,說過多少回啦!」
「瞎說什麼呀!你們這樣的人哪能不會喝酒呢!」馬爾達里·阿波洛內奇回答說,「尤什卡!尤什卡!給神甫拿九-九-藏-書酒來!」
「喝吧,神甫,彆扭扭捏捏啦,這不大好。」地主帶點責備口氣說。
尤什卡跑去了。
「您怎麼知道?」瓦夏反問說。
「是老爺親口說的?」
馬爾達里·阿波洛內奇·斯捷古諾夫跟赫瓦倫斯基一無相似之處:他大概不曾在什麼地方供過職,也從來沒有被看作一個美男子。馬爾達里·阿波洛內奇是個矮矮胖胖的小老頭,謝頂,雙下巴,有一雙柔軟的手,大腹便便。他很好客,性格詼諧;可以說,日子過得挺滋潤;不管寒去暑來,老穿著一件條紋棉長衣。僅有一點他是跟赫瓦倫斯基將軍一樣的:他也是光棍一條。他有五百個農奴。馬爾達里·阿波洛內奇經營自己的田莊很重門面;為了不落伍於時代,他早在十來年前便從莫斯科的布捷諾普公司購來一架脫粒機,把它鎖在庫房裡,心裏也就感到踏實了。只有在晴朗的夏日里,他才吩咐套好那賽跑馬車到田野里看看莊稼,採集些矢車菊。馬爾達里·阿波洛內奇完全是按老方式過日子的。他的住宅也是老式的建築:在前室里照舊散發著格瓦斯、脂油蠟燭和皮革的氣味;這裏右邊有一個餐具櫃,裏面擱著煙斗和毛巾;餐室里有家族成員的肖像、蒼蠅、一大盆天竺葵和一架寒酸的鋼琴;客廳里有三張長沙發、三張桌子、兩面鏡子和一個聲音沙啞的自鳴鐘,鍾上的琺琅已變黑了,鍾面上有鏤花的青銅指針;書房裡有一張堆著紙張的書桌;有一個淺藍色屏風,上面貼著從上一世紀各種圖書中裁下的圖畫;有幾個書櫃,裏面堆著發霉發臭的書籍,還有蜘蛛和黑黑的塵埃;有一把臃腫的安樂椅;還有一扇義大利式窗子和一扇朝花園的釘死了的門……總之,應有盡有。馬爾達里·阿波洛內奇家奴僕成群,一律穿著老式服裝:高領的藍色長外套、深暗色的褲子和淺黃色的短坎肩。他們稱客人為「老爺」。他家的產業是由一個庄稼人出身的總管替他經營,他的大鬍子有整個皮襖那樣長;家務事是由一個裹著深棕色頭巾的老太婆料理,她一臉皺紋,為人吝嗇。馬爾達里·阿波洛內奇家的馬廄里養著三十匹大大小小的馬;他外出時常乘坐一輛重達一百五十普特的自製四輪馬車。他待客非常熱情,飯菜十分豐盛,也就是說,憑著俄式的厚酒肥肉熏人昏醉的特點,使客人直到晚上除了玩牌外什麼也幹不了。他自己從來都是無所事事,連一本《釋夢》書也沒有讀下去。像這樣的地主在我們俄國還大有人在。有人問我怎麼要談起他,為了什麼?……那麼,我就來講一講自己對馬爾達里·阿波洛內奇的一次訪問,權作回答吧。
「是我的……怎麼?」
「請問,」我開口說,「馬爾達里·阿波洛內奇,遷到山谷那邊大路旁的那幾家是您的佃戶嗎?」
過了一刻鐘,我便向馬爾達里·阿波洛內奇告辭了。我乘車經過村子時,瞧見了那個餐室聽差瓦夏。他在馬路上走著,一邊咬著核桃。我讓車夫勒住馬,喚他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