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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輯 文學沒有使命 論風格

第三輯 文學沒有使命

論風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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俏皮話機智,大實話中肯。好的格言既機智,又中肯,是俏皮的大實話。
只有質樸的東西才能真正打動心靈。浮夸的東西只會擾亂心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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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的文字用樸素的形式表達深刻的內容,有的文字用華麗的形式掩蓋膚淺的內容。然而,人們往往把樸素誤認作淺顯,又把華麗誤認作豐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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質樸是大師的品格,它既體現在日常舉止中,也體現在作品中。這是一種豐富的簡潔,深刻的平淡,自信的謙虛,知道自己無需矯飾。相反,那些貧乏淺薄之輩卻總是在言談和作品中露出浮夸高深狂妄之態,因為不如此他們就無法使自己和別人相信他們也是所謂藝術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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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簡單的事情說得玄妙複雜,或把複雜的東西說得簡單明白,都是不尋常的本領。前者靠聯想和推理,後者靠直覺和洞察。前者非九九藏書聰明人不能為,能為後者的人則不但要聰明,而且要誠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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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上讀不懂的書,作者自己也不懂的佔大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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浪漫主義的可笑在於失去了欣賞者。
好的作家生活在自己的韻律之中,因此能夠不斷地唱出自己的新的歌曲。那些沒有自己的韻律的作家,他們唱不成調,唱得最好時是在模仿別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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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的人用平平淡淡的語言說出不同凡響的見解和樸實的真理(兩者往往是一回事),有的人滿懷激|情地說些老生常談。據說他們寫的都是哲理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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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人說過的話盡量少說,自己想說的話盡量說透。
刻意求來的獨特是平庸的另一https://read.99csw.com副面孔,你會發現,它其實在偷偷地模仿,而它本身也是很容易被模仿和複製的。
一段表達精當的文字是一面旗幟,在它下面會集合起共鳴者的大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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格言是天神們私下議論人類隱情的悄悄話,卻被智者偷聽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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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於一個作家來說,節省語言是基本的美德。要養成一種潔癖,看見一個多餘的字就覺得難受。
我的目標是寫得流暢質樸而且獨特,而不是寫得艱澀玄妙以造成獨特的外觀。
事實上,人們歷來用生活語言說話,用書本語言寫書,已沿成習慣。用書本語言說話和用生活語言寫書都是難事,前者非不可救藥的書獃子不能為,後者非不可企及的大師不能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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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的文字風格如同好的儀態風度一樣,來自日常一絲不苟的積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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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種人用平淡樸實的口氣說出獨特的思想,另一種人用熱烈誇張的口氣說出平庸的思想。
世上根本就沒有所謂格言家。格言乃神的語言,偶爾遺落在世間荒僻的小路上,凡人只能僥倖拾取,豈能刻意為之。
文人最難戒的毛病是賣弄。說句公道話,文字本身就誘惑他們這樣做。他們慣於用文字表達自己,而文字總是要給人看的,這就很容易使他們的表達變成一種表演,使他們的獨白變成一種演講。他們走近文字如同走近一扇面向公眾的窗口,不由自主地要擺好姿勢。有時候他們拉上窗帘,但故意讓屋裡的燈亮著,以便把他們的孤獨、憂傷、痛苦等等適當地投在窗帘上,形成一幅優美的剪影。即使他們力戒賣弄,決心真實,也不能擔保這訴諸文字的真實不是又一種賣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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車爾尼雪夫斯基反對藝術僅僅表現狹義的美即激|情,而要求表現廣義的美即全部生活。站在這一立場上,他精彩地read•99csw•com抨擊了雨果式的浪漫主義,包括浮夸的語言,狂暴的激|情,虛構的性格,詭譎的情節,悲慘的境遇,興奮的調子,「做作地把幻想刺|激到病態地緊張的地步」,等等。所有這些與尼采對浪漫主義的抨擊十分相似。我相信,這裏顯示了他的「美是生活」與尼採的「美是生命」這兩個命題的相通之處。浪漫主義之所以令人反感,就因為它既是做作(反生活)的,又是病態(反生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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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字平易難,獨特也難,最難的是平易中見出獨特,通篇尋常句子,讀來偏是與眾不同。如此只可意會不可言傳的獨特,方可稱作風格。
那些在市場上兜售,內容大同小異,少男少女們買去填在贈言冊、生日卡、賀年卡上的東西,也配稱作格言么?
寫得明白易懂的訣竅是,只寫自己懂的東西,不寫自己不懂的東西。
賢哲用樸實的文字說出深刻的思想,到了模仿者口中,就變成用誇張語調說出的平庸的思想了。
我的人格理想:成熟的單純。我九_九_藏_書的風格理想:不張揚的激|情。
語言是一個人的整體文化修養的綜合指數。凡修養中的缺陷,必定會在語言風格上表現出來。
一個好的作者,他的靈魂里有音樂,他的作品也許在談論著不同的事物,但你彷彿始終聽到同一個旋律,因為這個旋律而認出他,記住他。
無論寫什麼,哪怕只是寫信,寫日記,寫一個便箋,下筆決不馬虎,不肯留下一行不修邊幅的文字。這樣做的人日久必能寫一手好文章。
只有聰明人才能寫出好格言,但只讀格言的人卻是傻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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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正的獨特是不可模仿的。它看不見,摸不著,而你卻感覺到它無處不在。它不是某些精心做出的姿態,而是貫穿作者全部作品的靈魂。這便是我所理解的風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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托爾斯泰的偉大在於他那種異乎尋常的質樸和真實。與他相比,許多作家都太知識分子氣了,哪怕寫起平民來也是滿口知識分子語言。托氏相反,他筆下的知識分子說的仍然是普通的語言,日常生活的語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