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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分離是生命中永恆的主題 痛苦的童年為神經症「播種」

2、分離是生命中永恆的主題

痛苦的童年為神經症「播種」

這是盧斌第二次到瞿醫生這裏尋求治療了。上一次是三年前的夏天,瞿瑋還記得盧斌來到諮詢室的情形:這個個子約一米八,帥氣、乾淨、身材勻稱、彬彬有禮的中年男人剛坐下來,就以非常急迫的語氣說:「你一定要救救我,我擔心自己得了艾滋病。」
盧斌第一次來看心理醫生,真正的誘因是與公司女副總的競爭;第二次來看心理醫生,直接的誘因是對女兒的擔心。這兩個一致的信息中,透露了盧斌潛意識裡的秘密:重要的女性,觸動了他「藏」在潛意識中的一個「膿包」。這個「膿包」是什麼呢?這要回到盧斌的童年。
…………
心理諮詢師瞿瑋的督導醫生、德國專家羅斯霍普特說,讓一個小孩子過早地承擔這樣的壓力,他勢必會心有怨言,有憤怒,有攻擊性,「為什麼總是忽略我?為什麼非得要讓我承擔這麼重的壓力?」而家裡唯一健康的大人——媽媽,是他最可能選擇的對象。然而,可能他看到媽媽的壓力更重,也可能這個家庭不能接受對父母的攻擊。所以,這個「小大人」就只好把自己的憤怒壓抑下去。這是一個惡性循環,這個「小大人」承受的壓力越大,在他心中產生的攻擊性就越多。但是,這些攻擊性,他在家中根本沒有機會表達,只能壓抑到潛意識中去。並且,可以料想的是,以後他在對女性的攻擊性表達上也會出現問題。這樣一來,他的憤怒只會越攢越多。當然,最重要的憤怒情緒還是在童年攢下的,尤其是對媽媽的憤怒。
盧斌回憶說,在恐艾症爆發前,公司啟動了換屆選舉程序,他和另一名女副總是最強有力的競爭對手。一開始,盧斌自信爆棚,他認為自己的業務能力明顯高於對手,當然應該是總經理的不二人選。但是,隨著選舉的進行,他逐漸發現,相對於有點清高的自己,善於搞人際關係的女副總得到了更多的支持,優勢日益明顯。就在這個時候,盧斌看到了「性病有可能會變成艾滋病」這段文字,「恐艾症」隨即爆發。
但是,進入這所學校不久,盧迪就發現自己根本就不喜歡工程類專業,她一次次地給爸爸打電話,哭著要轉專業:「班裡的男生都這麼刻板,專業也沒勁極了。爸爸,你一定要想辦法,幫我換專業。我受不了了,我覺得自己要崩潰了。」
他女兒要換專業的情形也有些類似。從工科類專業換到理科類專業,是他女兒自己就可以搞定的事情。但是,女兒一定要從工科類專業換到文科類去,這就要盧斌付出額外的努力。和正常的父親一樣,盧斌勢九*九*藏*書必也會對女兒的有點過分的要求產生憤怒情緒。但是,他的心理機制註定不允許他表達憤怒,所以他只能再一次以焦慮的方式表達出來。潛意識裡的那個源自童年的「膿包」,最容易被那些與童年創傷類似的創傷所激發,公司女副總是他工作中的重要人物,與她的競爭觸動了盧斌的「膿包」。女兒是她生活中的重要人物,她的過分要求也觸動了盧斌的「膿包」。
不過,隨著治療的進行,盧斌也越來越有力量進行憤怒的表達。有一次,在和妻子吵架的時候——這在他的家庭中很罕見,盧斌終於表達出了憤怒。
在治療中,瞿瑋幫助盧斌明白,他對艾滋病的恐懼其實是由換屆選舉引發的焦慮的「置換」。也就是說,對艾滋病的焦慮是一種「幻象」,只具有象徵意義,對換屆選舉的擔憂才是真實的。因為不能很好地面對換屆選舉帶來的焦慮情緒,他於是玩了一個「偷梁換柱」的遊戲,把選舉焦慮變成了「恐艾症」。只不過,這種遊戲是他的潛意識在起作用,盧斌自己並不明白。
因為,儘管妻子的回答不對,但盧斌的憤怒,與其說是此時此地對妻子的攻擊,不如說是源自潛意識的攻擊,他是將自童年以來積攢的憤怒一股腦傾倒到妻子頭上了。這種傾倒,並無太多意義。因為,童年的不幸已不可更改了。這就導致,盧斌無論如何宣洩自己的憤怒,無論怎麼表達潛意識裡的難過——「為什麼給我那麼大壓力,為什麼唯獨我這麼痛苦」,他都無法改變童年發生過的事實。
但是,美國心理學家斯考特·派克在他的《心靈地圖》一書中宣稱:「(神經症的)癥狀本身不是病,而是治療的開端……它是來自潛意識的信息,目的是喚醒我們展開自我探討和改變。」
去年11月,時隔三年,盧斌再一次出現在瞿瑋面前,他的問依然是焦慮,但其內容換成了對女兒盧迪的擔憂。當年九月盧迪以優異的成績考進北京一所重點大學,就讀工程類專業。學校和專業都是盧斌替女兒選的,認為這會保證女兒畢業后找個好工作。盧迪非常崇拜爸爸,當時沒有提出任何異議。
應哀悼過去而非傾倒憤怒
當時,對於嚴重缺乏人格力量的小孩子來說,這些創傷是「不能承受之重」,如果直面它會遭遇心理死亡或實質死亡。所以,幼小的孩子會發展出一套特定的心理防禦機制,扭曲創傷事件的真相,將其變得可以被自己所接受。從這一點上講,神經症是一種保護力量read.99csw.com,可保護幼小的孩子渡過可怕的童年災難。
盧斌接受了瞿瑋的心理分析。接下來,瞿瑋給盧斌開了抗焦慮葯,並結合認知行為模式的心理治療,主要是通過與瞿瑋辯論,讓他領悟到自己癥狀的荒謬性,最終徹底化解了盧斌對艾滋病的恐懼,這前後大約花了一年半的時間。治療的效果不止於此。在公司換屆選舉中,和預期的一樣,盧斌果真敗給了那位女副總。不過,盧斌現在沒有了不服氣的情緒。相反,他看到了女對手的優秀之處,開始由衷地欣賞她的為人處事能力和領導才能,兩人的關係反而改善了很多,這一時成了公司內的美談。
盧斌懷疑女兒和自己一樣,患上了某種焦慮症,於是建議女兒到瞿瑋這裏做一下心理諮詢。不過,瞿瑋最後診斷,盧迪並沒有患上焦慮症。因為,作為神經症的一種,焦慮症病人所焦慮內容是缺乏現實意義的,但盧迪的焦慮非常具有現實意義:她不喜歡所學的這個專業。並且,具有現實意義的焦慮是好的,因為這種焦慮是一種力量,會推動我們去改變自己的處境。

創傷越早,患病越重

被壓抑的憤怒變成了焦慮
去年11月,在某心理諮詢中心,51歲的盧斌無比焦慮地對諮詢師瞿瑋說:「瞿醫生,請你務必再幫幫我,我覺得自己撐不下去了。」

神經症在幼年時播種成熟期發作

34歲的方菲和丈夫吵了一架后,癱在床上不能動彈了,她的腿失去了知覺,但醫院怎麼都檢查不出問題來。後來,一名心理醫生給她注射了一針「特效藥」——其實是生理鹽水,讓她的腿重新恢復了知覺。但前不久,在對7歲的兒子發了一場大脾氣后,她的胳膊又失去知覺,不能動彈了。
按照精神分析的理論,五歲之前的人生階段是人格發展的關鍵階段,一個人的人格在這一階段被基本定型,如果兒童在這一階段遭遇嚴重創傷,他就會埋下患病的種子。如果以後的人生階段再一次重複了類似的創傷,他就可能會爆發相應的心理疾病。

案例:大企業副總得了恐艾症

以上案例都是典型的神經症,張馨患的是螞蟻恐怖症,梁雨患的是對視恐怖症,而方菲患的是癔症。這些形形色|色的、難以理解的神經症癥狀會給患者帶來巨大的苦惱,幾乎每一名強迫症患者都強烈希望能消除自己這些奇特的癥狀。
一些精神病患者到了成年才發病,但其患病基礎一般可追溯到出生后九九_九_藏_書個月,他在這一階段沒有得到父母的呵護,他們的病情可以用數種方法緩和,但幾乎不可能治愈。人格失調的患者被公認是嬰兒期得到完善照顧,但從其九個月到兩歲間未能得到很好的呵護,因此他們的病情雖然比精神疾患輕微,但仍相當嚴重而不易治愈。神經官能症患者則被認為是幼兒期受到妥善照顧,直到兩歲之後才因故受到忽視。所以一般認為神經官能症情節最輕,也最容易治療。
表面上怕染上艾滋病,實際上焦慮不能升職
心理疾病從輕到重可以分為三類:神經症,如抑鬱症、強迫症、社交焦慮症和廣場恐怖症等;人格失調,如表演型人格障礙、自戀型人格障礙、反社會型人格障礙和邊緣型人格障礙等;精神病,如精神分裂症、躁狂抑鬱症等。
24歲的梁雨不敢和人對視,因為「誰都能從我的眼睛里看到一些不對勁」。他也不願意上街,因為他覺得大街上的人都在議論他。
美國心理學家斯考特·派克認為,這是生命的一個秘密。童年的痛,弱小的我們無法承受,必須扭曲,以保護自己。但當神經症真正展現的那一時刻,我們其實已經長大。這就好比是,戲劇化的神經症癥狀是在提醒我們,喂,你長大了,有力量了,別逃了,現在是正視童年那個不能承受之痛的時候了。
同時,當時的創傷體驗就會成為一個「膿包」,被壓抑到潛意識中「藏」起來。等當事人長大后,再一次遭遇到和童年類似的創傷事件——這幾乎是不可避免的,「藏」在潛意識中的「膿包」就會被觸動,並最終表現出相對應的神經症。
神經症的癥狀是如此富有戲劇性,以至於神經症患者的人生常常變成一團迷霧。在接下來要講的這個案例中,我們會非常清楚地看到這種複雜性。
但是,憤怒情緒必須要找到一個出口,在實在無法忍受時可以適當地宣洩一下。盧斌也有這樣一個出口,那就是把憤怒當作焦慮來表達。前面提到,「這個『小大人』承受的壓力越大,在他心中產生的攻擊性就越多」,壓力也即焦慮,由此,提早負擔家中太多責任的「小大人」們就會形成一個心理公式「焦慮=憤怒」。也就是說,當這些「小大人」們潛意識中積攢了太多的憤怒時,他們表達出來的反而是焦慮。
患者也罷,周圍人也罷,很容易關注患者富有戲劇色彩的癥狀。不過,按照精神分析的觀念,雖然患者為神經症的癥狀痛苦不已,但這其實只是一個象徵,問題的核心在於患者的一些創傷體九*九*藏*書驗。只不過,這個創傷體驗主要並不是源自此時此地的創傷事件,而是產生於幼年發生的一些創傷事件。
事後,盧斌對心理諮詢師瞿瑋說,這次吵架讓他感覺到「前所未有的舒暢」。不過,以這種方式去宣洩潛意識中積攢的憤怒,合理嗎?答案是:NO!
原來,盧斌是一家企業的副總經理,家庭觀念極強的他一直潔身自好。然而,數月前,因為要陪外商,在一名客戶的極力慫恿下,盧斌和一名小姐發生了性關係。沒過多久,盧斌發現自己的生殖器部位有些不舒服,去醫院一檢查,發現感染上了尖銳濕疣。經過治療后,他的身體很快恢復了正常。不過,事情不僅沒有結束,反而成為了噩夢的開始。一次,盧斌在報紙上偶爾看到一段文字說「性病有可能會變成艾滋病」,心裏一下子緊張起來。他一次又一次地去醫院檢查,每一次結果都證實是陰性,一個又一個的醫生對他說,儘管他們不能百分百地保證,但他的尖銳濕疣轉換成艾滋病的可能性近乎是零。然而,這一切檢驗結果都不能化解盧斌的擔憂,他的焦慮情緒越來越嚴重,先是不斷做噩夢,接著整夜整夜失眠,最後出現了驚恐發作——恐懼到身體顫抖、出冷汗,甚至有瀕臨死亡的感覺。一名醫生懷疑盧斌是心理因素作祟,於是建議他去看心理門診。
不過,有一點必須澄清的是,這個心理分析並不是在說盧斌的媽媽應被譴責。生活首先毒害了盧斌的爸爸,接著又毒害了盧斌的媽媽,他們都很不幸。這種情況下,盧斌去承擔部分的不幸,是正常的。生活對於盧斌的爸爸是不公正的,對於媽媽也是不公正的,對於盧斌就更是不公正了。而盧斌的神經症就是對這個不公正的接受,他像是一個容器,接受了疾病給這個家庭中的部分「心病」,最終以自己得了神經症的方式表現了出來。這種神經症,可以說是一種「善」。一旦盧斌的神經症最終被治好,他會明白,這個給了他巨大痛苦的神經症也塑造了他的優點。
第一次治療時,瞿瑋先給盧斌開了一些抗焦慮的藥物。吃了一周藥物后,如期而來的盧斌在諮詢中找到了他的真實焦慮:擔心落敗換屆選舉。
19歲的張馨性格豪爽,頗有男孩子的膽氣,獨獨怕螞蟻,從不敢坐在草地上,每到一個地方,她必須要先仔細地檢查有沒有螞蟻。不過,她可沒有膽量檢查,必須由朋友先完成這個任務。
所以,最應該做的,德國專家羅斯霍普特說,是應該進行一次「哀悼」。即諮詢師先讓患者在諮詢室環境下充分地選擇一下潛https://read.99csw.com意識裡的攻擊性,然後承認自己童年的不幸,接受這個事實,最後和這個悲劇說一聲再見,就像是哀悼自己一個逝去的親人那樣。那樣一來,盧斌的憤怒情緒就會得以宣洩,潛意識裡那個「膿包」就會消失大半,而且「焦慮=憤怒」這種神經症式的心理公式也會被改變。
並且,奇特的是,儘管神經症一般是在五歲前就埋下了「膿包」的種子,但一般都要等到當事人足夠大時——譬如青春期或成年才發作。這是什麼道理呢?
神經症又名神經官能症,是最常見的心理疾病,患者有持久的心理衝突,併為此深感痛苦,但其戲劇性的癥狀常缺乏明顯的現實意義,而且沒有任何可證實的器質性病變基礎。
他對妻子說:「我很焦慮,我覺得活不下去了。」 「那你就去死吧!」妻子回答說。「我就是不死,你讓我死,我偏不!你……」盧斌勃然大怒,和妻子狠狠吵了一架。
這彷彿是這個家處理家庭危機最自然不過的方式。但是,讓一個五六歲的小孩子承受半個爸爸的角色,實在超過了他的承受能力。
「你這是恐怖症的一種。恐怖症的內容各式各樣,有人怕臉紅,有人怕開闊地帶,有人怕閉塞空間,有人怕蜘蛛,而你是怕自己患上艾滋病。」心理諮詢師瞿瑋說,盧斌對艾滋病的恐懼其實只是一種象徵,並無現實意義,患者真正擔憂的是其他方面的內容。
這正是盧斌的情形。當和公司女副總發生衝突時,盧斌就像童年時面對媽媽一樣,無法對這名女副總表達憤怒。所以,當相互競爭產生的敵意越攢越多時,這種敵意就喚起了他自童年起就埋藏的眾多潛意識裡的憤怒。這麼多的憤怒必須表達一下,只不過是以扭曲的方式——即神經症的方式,把憤怒表達成了焦慮。這是為什麼盧斌將選舉中產生的憤怒情緒置換為「恐艾」這種奇幻的神經症行為的原因。
女兒再次誘發他的焦慮症
盧斌出身於一個知識分子家庭,他有一個弟弟和妹妹,分別小他三歲和四歲。本來他的童年一直很幸福。但他五歲的時候,爸爸患了嚴重的肺病,多年卧床不起。在盧斌的記憶中,從此以後,「媽媽就總是很疲憊的樣子,她首先得照顧好爸爸,其次要照顧好妹妹和弟弟,而我總是被忽略的一個」。不過,盧斌很懂事,他知道媽媽的擔子不輕,所以作為長子的他不僅沒有半句怨言,反而主動扮演起了半個爸爸的角色,替媽媽分擔了很多家務,也很懂得照顧弟弟妹妹,「妹妹很聽話,弟弟很調皮,我經常頭疼怎麼管教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