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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歌的人不許掉眼淚 一

聽歌的人不許掉眼淚

時光荏苒,眨眼帶走許多年。
有人說:小屋是麗江的一面旗,不能倒。
當然不能倒。於我而言,它哪裡僅是間小火塘,它是一個修行的道場,是我族人的國度,哪怕有一天我窮困潦倒捉襟見肘了,捐精賣血我也要保住這間小木頭房子。
給你講一個最遙遠的理由。
你曾歷經過多少次別離?
上一次別離是在何年何月?誰先轉的身?
離去的人是否曾回眸,是否曾最後一次深深地看看你?
說實話,你還在想他嗎?
古人說:日暮酒醒人已遠,滿天風雨下西樓。
古人說:從此無心愛良夜,任他明月下西樓。
古人還說:無言獨上西樓……
古人說的不是西樓,說的是離愁。
情不深不生娑婆,愁不濃不上西樓。黯然銷魂者,唯別而已矣。
怨憎會、求不得、愛別離,每個人的每一世總要歷經幾回錐心斷腸的別離。每個人都有一座西樓。
我曾目睹過一場特殊的別離。
也曾路過一座特殊的西樓。

那個女人叫兜兜,眉目如畫,是我見過的最白的女子。
一個男人闖進,穿件黑色風衣,背起滿臉鬍鬚
那時候沒有陌陌和微信,沒人低頭不停玩手機。
遊牧民謠在這裏誕生,26任守店義工在這裏轉折了自己的人生。
我說:蒙古語版《烏蘭巴托的夜》。
小屋是最後一家民謠火塘,不用麥克風不用音響,只唱原創民謠。
我和路平都愛這份寧靜,分別在這條路的盡頭開了小火塘。
時光荏苒,眨眼帶走許多年,房租從四位數漲到六位數,麗江的民謠火塘日漸凋零,從當年的上百家到當下這唯一的一家。
我用沉默告訴你,我醉了酒
過了大石橋,走到小石橋,再往前走,一盞路燈都沒有。三角梅香透了半條街,老時光零零星星地堰塞在牆壁夾角處,再輕的腳步聲也聽得見。
來自曠野的風啊,慢些走九-九-藏-書
流浪狗蜷縮在屋檐下舔爪子,虎皮大貓攆耗子,嗖嗖跑在青石板路上畫「之」字……遠遠的是一晃一晃的手電筒光圈,那是零星的遊人在慢慢踱步。
當然不能倒。於我而言,它哪裡僅是間小火塘,它是一個修行的道場,是我族人的國度,哪怕有一天我窮困潦倒捉襟見肘了,捐精賣血我也要保住這間小木頭房子。
兜兜臉色白得透明,白得擔待不起一丁點兒陰霾。手伸出來,根根是白玉一般的色澤。不知道她是長發還是短髮,不論室內室外,她始終戴著帽子,從未見她摘下來過。
月光慢慢升起,扔出一枚煙蒂,靜靜地呼吸
……
人群都已散去,門環的撞擊,清脆的聲音
……https://read•99csw•com
《大冰的小屋》
我和路平都對大樹有種莫名的好感。
大冰的小屋,一切都是安定,世界陪我一起
不要一提麗江就說艷遇。
飄向遠方的雲啊,慢些走
他們肯認真地聽歌。
火塘是一種特殊的小酒吧,沒有什麼卡座,也沒舞台,大家安安靜靜圍坐在炭火旁,溫熱的青梅酒傳來傳去,沉甸甸的陶土碗。
男人眼中淚光盈盈一閃,稍後又慢慢隱退。
大冰的小屋,一切都很安靜,你我沉默不語
那時候兜兜歪坐在炭火旁,頭倚在男人的肩頭,火光給兩個人鍍上一道忽明忽暗的金邊,她在他的手心裏輕輕打著拍子。跟隨著吉他的旋律,兩個人都微微閉著眼睛。
木吉他也傳來傳去,輕輕淡淡地,彈的都是民九九藏書謠,唱的都是原創。
尋常的遊客是不會刻意尋到這裏的,故而來的都是偶爾路過這條小巷的散客。他們行至巷子口,覓音而來,輕輕推開吱吱嘎嘎的老木頭門,安安靜靜地坐下,安安靜靜地喝酒聽歌。
就從歌里的那個穿繡花裙的女人說起吧。
大冰的小屋,總有人離去,我們依然在這裏
數不清的散人和歌者在這裏勒馬駐足,李志在這裏發過呆,張佺在這裏撥過口弦,李智和吳俊德在這裏彈起過冬不拉,萬曉利在這裏醉酒彈琴泣不成聲。
……
給你講一個最遙遠的理由。
整條五一街安安靜靜的,一家鋪面都沒有,一直安靜到盡頭的文明村。
一個女人離去,留下落寞背影,碎碎的繡花裙
支教老師菜刀劉寅當年在小屋做義工時,曾寫過一首歌。
我用奔跑告訴你,我不回頭九九藏書
她說話細聲慢語,笑笑的,一種自自然然的禮貌。
那時候四方街的酒吧流行一個泡妞的四不原則:不主動、不拒絕、不負責、不要臉。
路平的小火塘叫D調,青石磚門楣。
火塘小酒吧也有個待客四不原則:不問職業,不問姓名,唱歌不聊天,聊天不唱歌。這裏不是四方街酒吧街,沒人進門就開人頭馬,大部分客人是一碗青梅酒坐半個晚上,或者一瓶瀾滄江矮炮坐一個通宵,他們消費能力普遍不強,我們卻都喜歡這樣的客人。
兜兜喊他大樹,聽起來很像在喊大叔,他40多歲的光景,新加坡人。
大樹沒有中年男人的矜持和城府,他對她的感情,分明是一種不做任何避諱的憐惜。不論什麼年紀的女人,被百般呵護寵溺時,難免言談舉止間帶出點兒驕縱或刁蠻,兜兜卻丁點兒都沒有,她喜歡倚靠在他身上,好像他真的是棵大樹,承擔得住她所有的往昔和未來https://read•99csw.com
小屋裡發生的故事,三本書也寫不完。
有人說:小屋是麗江的一面旗,不能倒。
按理說,佛弟子不該執念於斯,可我有九個理由守住它、護持住它。
我的,叫大冰的小屋,黃泥磚牆壁。
時無俗人論俗務,偶有遊俠撒酒瘋。
昏暗的燈光里,點上一支雙喜,滿地空酒瓶
……
我那時酷愛呼麥,熱衷唱蒙古語歌曲,她問我:這是什麼歌?
那時的麗江地,還不是艷遇之都。
這是個聽歌會動情的男人,有一張溫暖的面孔和一雙厚實的手。他好像一刻都離不開她的模樣,要不然攬著她,要不然讓她倚靠在自己身上,要不然把她的手擱在自己的手心裏……好像她是只黃雀兒,須臾就會躥上青雲飛離他身邊。古人描述男女之情時,並不用「愛」字,而是用「憐惜」一詞。
她輕輕地挑一下眉毛,眯起眼睛說:真好聽……有漢語版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