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裡人？什麼星座？擱哪兒上大學？學的啥專業？現在做啥工作？不知道。

除夕之前，許多人都會專程趕來小屋。

同樣是粉底口紅假睫毛黑眼線，擱在有些人臉上像極了葫蘆娃的女主角，可擱在小卉這兒，卻分寸把握得舒服得當又自然，怎麼看怎麼養眼。

眉毛也彎彎，睫毛也彎彎，一頭Biu Biu的小自來捲兒晃呀晃，櫥窗里的洋娃娃一樣，剛出爐的小蛋糕一樣，看起來很好吃的那種好看。

除了我三姨和我大姑以外，我活這麼大就沒見過這麼會買菜的人，要不是那身洋氣的小套裝，真以為是倆職業菜販子在搞業務切磋。

來不及問她，她走得太快了，同樣沉的背簍，我們四五個大老爺們兒喘得吭哧吭哧，人家姑娘邊走還邊哼著歌，腳下穿的還是高跟靴。

好幾年了，卉姑娘每年都會出現，每次都是除夕前的三天。

我說：浪費啥，用兩塊錢一袋的那種不就得了。

神奇的小卉姑娘是個謎。

大年下的，有家沒家，總要吃頓餃子。

九九藏書沒人要求她背菜，她其實只是跟著來噹噹財務管管錢而已。

越是美好的事物越是有著耐人尋味的地方，卉姑娘也不例外。

好神經的姑娘，幾毛錢都不捨得，一個塑料袋子也不放過！

菜攤前一站她就變身，菜販子沒有一個比她精，沒一個能說得過她，她居然掌握我媽那一輩老太太的買菜必殺技——邊翻邊揀，邊揀邊貶，再新鮮的菜也先貶成沒人要的爛菜葉子，充分打擊完菜販子的自信心后，慢悠悠地說，便宜點兒唄……不僅會殺價，她居然還會看老式木杆秤，還不停地嘮叨說：高高的……

我和她開玩笑：

菜販子怒吼：夠高了！她回吼：把你小拇指收回去，別壓著！

小就是不深不淺，善就是天性使然，緣就是聚合離散。

哪種好看？

事實證明，卉姑娘其實是大熊座。

啊哈小卉，那你是個手模是吧，手是不是上過保險啊，是不是還需要天天在牛奶里泡？

問她也不說，她話極少，只是笑眯眯地揉揉鼻子，含含糊糊地九九藏書嘟囔一聲：哦……頭髮垂下來，輕輕遮住眼，睫毛撲閃撲閃，讓人不知不覺就心軟了。

有時是皮的，有時是布的，有時候是毛線絨絨球的，包餃子時也戴著手套，醫院里用的薄薄的膠皮的那種。她24小時細心呵護，裹得嚴嚴實實的，沒人有機會看到她的手到底嬌嫩成什麼樣。

饒了我吧，這幅畫面真的太二次元了。

她搖頭，那也浪費……

她力氣太大了！這是她第二個奇特的地方。

每年除夕一起吃餃子的人很多，可惜我神經大條、記憶力低下、臉盲症嚴重，大多嗯嗯啊啊記不住姓名，可唯獨對卉姑娘例外。

屋外也戴屋裡也戴，也不怕焐得慌。

其實她一進菜市場就已經把我給嚇著了。

這麼惜財，我猜她是金牛座。

腦補一下，一個你在大都市街頭經常會遇到的那種白領打扮的漂亮小姑娘，穿著精緻的小套裝，背著冒尖的大背簍，咯噔兒咯噔兒地蹦躂在青石板路上，抱著冬瓜哼著歌，散步一樣，跳宅舞一樣。

她嘎地剎住read.99csw.com腳步，扭頭笑笑，神情略微緊張略微尷尬。

難得難得，大超市慣壞了現代人，更何況真刀真槍砍價的說。時下的年輕小姑娘個頂個自稱吃貨，每個人的手機里都能翻出一堆美食照，可真要扔進菜市場，分分鐘掛科，保不齊油菜當菠菜、山藥當蘿蔔，更何況看秤的說。

她有許多很神秘的地方，比如永遠戴著小手套。

長相如果70分，打扮就又加了30分，小靴子小裙子小絨帽小披肩，洋氣得嘞。

她抿著嘴笑：牛奶泡手啊，太浪費了才捨不得呢……

有戈壁就應有綠洲，有滄海就該有礁嶼，前路遠且長，總有些單飛的鳥兒乏了累了，那就來嘛，停下來歇歇腳，攢攢心力。收留族人本就是小屋存在的意義之一。

戴手套的原因怎麼問她也不說，只是笑眯眯地揉揉鼻子，含含糊糊地嘟囔一聲：哦……

大年三十的年夜飯需要買夠十幾個人吃的菜，忠義市場離小屋遠，石板路窄，車開不過來，只能靠人背。第一次背菜時就把我駭住了九*九*藏*書，小卉兩臂一掄，力從腰起，嗖的一個漂亮的背簍上肩動作……熊的力量啊！

練過摔跤嗎？天生神力嗎？

來嘛，一起放鞭炮一起包餃子，一起抱團取暖，再各奔東西。

沒人會捨得繼續逼問她。

和情懷無關，也並非悲憫，結個小善緣而已。

卉，你是個江洋大盜嗎？手保護得這麼好是為了保持敏銳度嗎？好用來擰金庫的密碼鎖是吧，電影里演的那樣？她靦腆，喜歡捂著嘴笑：叔的腦洞好大。

這是小屋多年的傳統：除夕不打烊也不做生意，大門敞開，收留無家可歸的孩子。

我衝著她的背影叫喚：卉，你慢點兒你注意點兒形象好嗎？你是碼頭扛大包的嗎，你是建築工地扛水泥的嗎……你他喵的是個女的嗎你！

但「浪費」兩個字從她嘴裏說出來總讓人感覺怪怪的，從衣著打扮來看，小卉的經濟狀況應該不是一般地好，她這樣漂亮精緻的小白領還會吝嗇兩塊錢一袋的牛奶？

大都風塵僕僕，大都單身一人，大都是孤兒。

第一眼哦還行，第二眼哎喲不錯hｔｔps://rｅａd•９９cｓｗ•ｃoｍ哦，第三眼啊呀我去咋這麼好看的那種好看。

卉姑娘真好看。

我拽拽卉教授，得了得了，人家也不容易，大年下的，別為了那塊兒八毛的爭急眼了……你省那幾毛錢幹嗎？留著買別墅啊？她眼神中明顯在心疼那筆巨款，不過倒也聽話，不砍價也不嘮叨了，只是臨走時非要多饒一個土豆，還對菜販子說：買了你這麼多菜，你多給我們一個塑料袋子。

語氣不是在矯情，表情也不是假的，那小眉頭皺的，看來是真的在心疼牛奶。

一個背簍裝滿，幾十斤重的米面瓜果菜，我背都吃力，她一個嬌嬌小小的丫頭子是怎麼做到的？

張卉王惠劉輝李繪趙慧？不知道。

她抬手擦擦汗：唉，好沉啊……

好吧，若買菜有職稱，小卉應該是教授級別。

懷裡還比我們多抱了一頭大冬瓜！

同樣是化妝，和她一比，別人成了刷牆。

腦門上一滴汗都沒有，裝什麼裝？裝又裝不像，愁死我了你。

哎呀，她說，是哈，我今天的力氣怎麼忽然這麼大……

沒辦法，誰讓人家真會打扮真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