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以老黨員自居的爺爺，自從奶奶去世后，居然開始信仰基督教，那是白瑪央宗奶奶的信仰。

按照爺爺的級別，最後他是蓋著紅色的旗躺在冰棺里開的追悼會。

他在大年初一那天去世了。

後來，他忽然就慌亂了。

白瑪央宗是重慶人。她家裡的情況跟賈樟柯的《24城記》幾乎是一樣的。

她說：「爺爺還沒有完全準備好……」

幾年前，他還在冷眼看著家裡九_九_藏_書的三姑六婆們一窩蜂去教堂，他還淡定地天天坐在老藤椅上看新聞關心政治。

爺爺牛的時候，她還小，對他們那代人的強悍沒有太多印象。但她記憶最深的是他長著一副將軍的模樣，從她不懂事的時候起就覺得他帥，長長的長壽眉在眼睛上方像旗幟，年老了眉毛變白了，她認為更帥了。

剛回家的時候，爺爺情況還好，只是感冒住院了，她給九_九_藏_書他看了很多印度的照片，講了那次印度之行，又給他看了巴基斯坦和印度的降旗儀式表演……然而他很快就走了。對爺爺的去世，她並沒有十分難過，但對他最後的時光感受頗多。

說來也奇怪，那幾天她特別想回家，莫名其妙地想，她直接放棄了前往土耳其的計劃，從尼泊爾原路折返回拉薩，一路搭車回了重慶。

當年，她爺爺為工廠選址，備選方案兩個ｒeaｄ•9９cｓw•com，一個是蘭州，一個是重慶。後來爺爺決定帶領大部隊遷徙至重慶。她在重慶出生長大，一直到大學畢業。

這一幕一直在她的腦海里思索很久—如果他能說話，他會說什麼呢？

2009年6月，她和我坐在一起聊天，聊到生死，包括她目睹爺爺的臨終慌亂。

生病檢查之前，他很緊張，晚上緊張得睡不著，一直不停地看手錶。去世的時候，由於哮喘，他插了呼吸ｈｔｔpｓ://ｒｅａｄ•９９csw.coｍ器不能說話了，如果就此去了那麼就等於再也不能說話了。也許他感覺到了什麼，插管的時候使勁兒掙扎……

在她想要去系統了解爺爺一生的時候，他卻走了，發生在她剛結束了印度漂泊，回到中國的時候。

旗的最裡面一層，是基督姊妹們給他蓋上的一條印有紅色十字架的白色麻布單。

他拿著一本《聖經》不停地說：「哈利路亞。」然後，他問她：「你知道哈利路亞是什麼read.99csw.com意思嗎？哈利路亞是讚美神、感謝神的意思。」

她問我：「如果我們從現在就開始準備，是否就還來得及？」

她把我問得很慌亂，沒有幾個人閑坐聊天的時候會像聊鄰里八卦一樣漫談生死之事。她一句話問懵了我的腦袋，問得穿襯衫打領帶、手機簡訊不斷的我，淌下一滴冷汗。我說：「我哪裡有資格回答你這個問題，你去讀《生死書》，去讀《中陰聞教得度經》吧……姑娘，你不一直在準備著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