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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五 可以載舟,亦可以覆舟

二十五 可以載舟,亦可以覆舟

蒙總定定地看著明玉,聲音遲緩而帶著疲倦,彷彿眼皮都抬不起來,老態畢露。「小蘇,你替我想想,武漢新公司關係重大,我不把它交給我信任的柳青我還能交給誰?銷售工作以後還是統歸集團,銷售工作的關係更加重大,決定我的生死。小蘇,你說我能放心給別人?交給兒子都不行。這件工作,再苦再累,你也得替我扛著,我只放心你。我這次下來,已經心灰意冷,看起來,除了公司,除了這份事業,還有你們幾個人,我不是一無所有。我老啦,竟然會被人如此欺上門來。小蘇,你不能推辭。」
朱麗道:「明天吧,明天早上醒了再說。」
柳青說了地址,心中卻疑問,老懞什麼模樣?還不是平常氣勢逼人的模樣,沒什麼值得特別對待的理由。難道老懞在明玉面前是另一張臉?那就難怪了,怪不得老懞要隔離他們兩個人,他想區別對待他們兩個。但是,不得不說,老懞夠上路,讓人不得不折服。他雖然好奇老懞剛剛怎麼對明玉,但看在老懞那麼賞識他又那麼厚待他的分上,他決定不問。問不問,結果都已經確定。
朱麗終於等到明成開洗手間門出來,卻見他低頭匆匆開卧室門出去。朱麗一愣,不知他去做什麼,卻聽隔壁客房門響動,略一思索,腦袋頓時嗡的一聲,炸了。明成該不是揍他父親去吧。
蒙總一直緊緊盯著柳青的臉色,聞言一刻都不停頓,就接著道:「確實高,這位置我本來準備給兒子,這待遇是我準備開給他的。但兒子造我的反,我廢了他。我把待遇原封不動給你,你不僅對我有良心,你管得肯定只有比我兒子強。你立刻決定,時間不等人,你必須在鎏金反應過來採取行動之前坐穩位置。」
「不用擔心了,老懞將重用你,派去武漢新公司。你的江北公司我接手。」
柳青的話,歪打正著,卻正正地打中明玉的痛處。她出生成長的家,正是陰盛陽衰的最佳寫照,看看一家人的關係有多畸形,不錯,確實是穩定了,爸媽到死都沒離婚,但是,他們幸福嗎?快樂嗎?她本來就沒考慮石天冬,只是為著不知道是什麼原因找借口對抗著柳青,而現在被柳青提到陰盛陽衰,明玉整個腦子裡嗡嗡嗡的像是塞進一團蜜蜂,不得不強自鎮定了才能張嘴說話。「柳青,我會考慮。和老懞結束談話后,你給我簡訊告知結果。」
明玉也是驚訝,站住看向柳青,幾乎不用思索就道:「這麼好條件,換我也干,你如果沒答應,以後我一輩子都叫你豬頭三。」
「別拿你的辦事能力去衡量別人,你我有些事只要一句話就能辦,交給某些人可能得花上一天兩天還未必辦得成。總之你心態放寬一點,別太講理,別太執著,糊塗一點就過去了。」
「沒,我早料到你會接受,看到老懞那樣兒你沒法拒絕。我想點自己的事。酒吧你熟悉,你說個方位。」
蒙總也沒要她答話,繼續道:「你管理江南江北后,待遇問題會改變,但我還沒考慮好,我這幾天需要考慮的事情太多。不過你也不會跟我急,我跟你說一下,可能還得最後才考慮到你。」
「那就……更是我們活該了。這下,你更是打錯人,該向明玉道歉了。」
明成皺皺眉頭,強打精神道:「你忘了?大哥剛來時候是準備把錢全交給我,讓我全權替爸買房的,結果大嫂上周末躲到蘇明玉家一晚,事情全變了。大哥說話時候話里話外都是懷疑。你看,賣房子讓我們沾手了沒有?」
明玉聽了不由得笑,蒙總還真是了解柳青,而柳青也了解蒙總,一對寶貨。想到柳青曾警告她不能自作聰明告訴蒙總她已了解蒙總意圖,所以她不能說她已經開始設計合圍鎏金的步驟,只是微笑道:「剛才聽了蒙總說派柳青前去武漢包圍鎏金,我才想到這一點了。明天上班就開始布置。」
明玉奇道:「為什麼不去?武漢新公司的意義與一分廠二分廠之類的完全不同,對你個人而言,是一大提高,起碼是個諸侯王了。」
而且,回頭將怎麼跟朱麗說他車子已賣,與周經理的借款合同已簽?他預感到朱麗會發怒於他的先斬後奏。他既不願看到朱麗發怒,可是也不肯失去投資的大好機會。他希望朱麗永遠不會發現疑問永遠不會過問,但是那不可能,朱麗遲早會發現他沒車可開。明成唯一的希望是朱麗能遲發現一天是一天,最好能一直拖到投資款交款之後生米煮成熟飯,他即使被朱麗埋怨也無所謂,年底看到紅利的時候,朱麗總會原諒他,他們是夫妻,來日方長,朱麗會知道他一心為家。
明玉端起酒杯就塞住柳青後面即將冒出來的話,迫著柳青將杯中的酒喝了。「你今天樂飛飛了,我不跟你談,否則你遲早得跟我耍弗洛伊德,那玩意兒我大學就熟。我只聽你一句話,大家都不容易,別對他們要求太多。我大哥正準備修家史,我看著,究竟不容易在哪裡。」
蒙總幾乎是本能地連連後退,原路折返,鑽進地下車庫的車子里,讓司機開出去兜圈。剛剛看見的這兩個人情狀曖昧,與以往大為不同。這讓他不得不相信劉律師的玩笑話,劉律師說柳青為明玉辦事不遺餘力,看來兩人有戲。他當時聽了還不以為然,現在是真相信了。柳青風流倜儻,蘇明玉小姑獨處,英俊的柳青拿下外強中乾的蘇明玉是輕而易舉的事。如果哪天江南江北不分南北,天下一統,有前兩天兩人聯手在平亂中的中流砥柱作用為證,蒙總相信,兩人聯手,可以載舟,亦可以覆舟。
柳青心思活絡,機敏過人,但這樣的人從不會唯命是從,他們永遠會積極尋找更好的機會。柳青這人,用得好,是一員幹將,用得不好,是可以步他蒙總後塵反岀集團,另立山頭的唯一勁敵。柳青現在年輕,耽於享樂,野心還不是最大,等有了家累,如他蒙總自己,難說會有歷史重演的一天。為了用好用足這個柳青,蒙總當年有意大力培養提攜岀一個對他忠心耿耿,與柳青關係良好的蘇明玉分去銷售的半壁江山,也將柳青可能挾全部業務量自重的可能性滅于無形。但現今看江南江北兩人的親昵狀,萬一兩人雙劍合璧了呢?女人結婚後會心性大變,蒙總不得不顧慮蘇明玉未來不僅不可能牽制柳青,反而可能使柳青如虎添翼,後顧無憂。這是蒙總的心腹大患。
雖然往後權高位重,一統大江南北,可明玉並不愉快,因為以後將少一個可以盡心託付的好友。她開車回家,轉彎才看到車庫,卻見昏黃燈光下,一個高大的人坐在路邊對著車庫的木椅子上,她本能地猛踩剎車,急速伸手鎖上車門。卻看到坐木椅子上的人站起身向她走來,她幾乎不能呼吸,束手無策地看著那人,直到稍微走近,她才看出原來是石天冬。她已經升到嗓子眼的一顆狂跳的心這才又降回胸腔,想伸手降下車窗,卻發現一隻手抖得跟篩糠一樣,原來她已是驚弓之鳥。
明成沒有答話,道什麼歉,他打也打了,他被明玉蹂躪也蹂躪了,他們之間再不會有溫情脈脈的什麼道歉致謝。他只是側著臉,兩隻眼睛若有所思地看著洗手間的一堵牆,這堵牆的另一側,便是父親蘇大強正睡著覺的客房。朱麗聽明成在裏面沒聲音,還以為他又是逢明玉必反,只得作罷。
明玉了解柳青的酒量,所以並沒阻止。按理,柳青是該道歉,雖然她並不是太在意。等柳青三杯喝完,才道:「以後去武漢,多了個落腳地。不過你別內疚,我心情不好不是因為你,是因為想起過去我的家了。」
明玉到酒吧時候,看到柳青已經等候在門口,柳青臉上有抑制不住的欣喜,也有明顯的尷尬。為了不讓柳青難堪,她索性開玩笑地說出來:「還說收留我,人呢?改天我去投靠你?」
明成喜歡上這種安靜,這種孤獨,他忍不住從抽屜里摸岀一包香煙,點上一支慢悠悠地吸,read•99csw•com偶爾在電腦鍵盤上面敲上幾個字,異常愜意。保安上來一間一間地關閉辦公室門,見到明成還在,他只是在門口探一探腦袋,就悄悄離開,明成看了感覺挺好。這兒沒有打擾他的人,這兒沒有知道他底細的人,這兒有充分尊重他的人。
「皮肉之傷,明天可以上班了。本來就是這麼跟柳青商議著,讓我好好休息兩天,等蒙總回來可以集中精力配合蒙總工作。」
柳青終於從明玉漏岀的一絲口風中獲得少許關鍵信息:有生沒養,或者有生卻在有條件的情況下賤養。難怪她二哥會如此作踐她,那是她家的家風在她二哥身上的延續,恐怕在她二哥心中從沒拿明玉當回事兒,難怪明玉不肯回家也不肯提起家庭,誰願意迎著踐踏上啊。但柳青自己處理矛盾的辦法常是後退一步跳出矛盾,然後從某個心理高度審視矛盾,最後解決矛盾,從不讓自己陷於矛盾。所以他對明玉陷於對家裡的仇恨很不以為然,隱隱覺得明玉在其中也走了極端。但這話他可不能說,說了他真得被明玉記恨一輩子了,不像明玉剛說的話只是假惺惺的威脅。柳青笑道:「你即使記恨我,我還是得為你好,否則咱們白兄弟一場了。」
「廢話,找誰也不要找石飯店做擋箭牌,你們不是一路人。」石天冬?配嗎?
明玉卻坐在車裡為柳青的陰盛陽衰說發了好一會兒的呆。父母的陰盛陽衰,那是太太太明顯,一說到陰盛陽衰,她就不得不想到父母。原因是母親太強,父親太弱。而在她看來,母親之強,如果換了一個父親,可能照樣也會被母親壓得死死的變成柔弱之人。而今天柳青將她與陰盛陽衰扯在一起,她無法不震動。都說女兒最是秉承母親的遺傳,她自信自己也是個性格手腕都強的人,會不會哪一天她成家了,不知不覺地將父母的歷史重演?那就太可怕,也太可悲了。明玉心想,她不要陰盛,可是她接觸的年齡合適的人裏面,除了柳青,別人似乎都可以讓她陰盛。不,她不願意,她寧可不結婚也不願重蹈父母的生活,那等於是自殺。
明玉早就知道石天冬不會收,也早有應對:「我希望你經常給我發郵件。也希望你隨時收到我的郵件,而不用等下班上網。」
朱麗心說公公把明成欠父母錢的事說給明哲,原也沒錯,但這個公公也不太是東西,兒子坐牢了他最關心的竟然還是他自己沒地方住,女兒住院也沒見他問候一聲。但這些現在可不能說,說了,明成還不更跳起來。她只有噎下自己的憋屈為蘇家父子做和事佬,她摸著明成的頭髮寬慰他,溫和地說著大家都好的和氣話。黑暗中,明成不用面對朱麗美麗精明的大眼睛,他可以放心舒適地躺在朱麗柔軟的懷抱,心裏直說這是他唯一的親人了。
「你自己就不執著?你一直跟我說你的道理呢,還讓我躺病床上答應放掉蘇明成,你太殘忍了,我恨你一輩子。你今天一說陰盛陽衰把我震懵了,我怕走我爹媽的老路。好了,你慢慢玩吧,我回家列個清單去,明天方便你跟我移交。你別擔心江北公司,我了解你的運作。」
明玉吊起眉梢道:「這會兒成兄弟啦?不是領養人啦?」
石天冬看看明玉,雖然他挨一晚上蚊叮蟲咬等在這裏,無非是想去香港前見明玉一面,當然如果能喝茶更好,但是面對口氣如此居高臨下的邀請,他心中生出一腔傲氣,婉言謝絕,「不早了,你身體不好,還是早點休息,我送你到樓下。」邊說邊從身上掛的一隻大包里掏出一隻文件袋,「給你拍的照片,我找幾張好的印出來,你看著玩兒。」
「去!」柳青聽見自己清清楚楚地給了肯定答覆。但吐出這個字后,卻覺得心裏空了一個角,只一個決定,卻讓整個人疲累得慌。
但沒想到,他千算萬算,今天還是出現他最不願看見的一幕。他必須分開這兩個人。兩人只要一月不見,柳青首先自覺斷絕綺念。
明玉點頭,柳青這樣的人如果看不出她家有問題,那才怪了呢。「可是你看我應該不是不講理的人吧。」
直到那天在病房,看著難得病弱的明玉,他也是無意說出收留之類的話,但說出后,卻覺得可行,而且越來越覺得非常可行。既然早就跟親人一樣,為什麼不將關係轉正了?柳青考慮過老懞對此可能有的態度,他想,實在不行,一個留一個走,他可以出去另闢天地,沒什麼大不了。他連將石天冬視為對手都不願意。
石天冬被明玉搞得莫名其妙,一時不知道明玉究竟在想什麼,不知道她究竟是打心眼裡的居高臨下,還是說話帶著點職業病,更或者是她放什麼刁蠻。他喃喃說了「再見」,看明玉進去關上樓道門,隔著門看過去,明玉的微笑很溫柔,就像第一次見面,她莫名其妙地沖他那麼一笑,笑得他就注意上了她。他也笑,看著明玉轉身進去電梯,消失在電梯里,這時他真想不爭氣地叫一聲,說他想上去喝茶聊天。
明玉聽了感動,本來就死心塌地,這下更是百上加斤。她一時有點答不上來。
不過兩人吃飯都沒喝酒,很快結束。出來進到電梯里時,蒙總見左右無人,對明玉道:「我老娘兄弟兒子老婆都不如你,我本來想認你做女兒,但社會上人舌頭長的多,我私生活名聲不好,認了女兒反而對你名聲不好。我很希望我的女兒長大后能跟你一樣。以後小姑娘大了讓她跟著你做事。」
「噢,也好。明天開始,工作計劃除了原來的市場營銷之外,還得留意利用武漢新公司合圍鎏金。這銷售還真是非你不可,柳青這小子太聰明,但為人太驕傲,如果弄一個他原來的手下做接班人接手江北公司,以後與他接洽時候肯定得受他調戲。整個集團能讓他服帖的沒幾個人,只有你最適合與他合作。」
柳青心中的天平一端是不確定的明玉和家中父母,一端是蒙總提供的巨大利益,他看到天平已經失衡。但理智讓他無法開口。
「你太放開自己,在你旁邊沒安全感,所以我即使喝醉了也下意識地不會吐真言。但今天我非講不可了,否則你明天去了武漢,我還找誰說去。」
「別裝,我說的是你。我說到做到,收留你就收留你。」
明玉不是個扭捏的,直接嗆聲:「不是在醫院已經談崩了嗎?我又沒要你負擔我。柳青,你是好人,但我不能讓你收留。有別人收留我。」
「我會。」難得有人這麼關心,明玉答應得很乾脆,倒是把石天冬驚住,石天冬還以為明玉什麼都要推辭或者跟他唱幾句反調。兩人已到門口,明玉猶豫會兒,還是沒問岀「不上去坐坐嗎」這樣的話,請石天冬在下面稍候,她自己上去。
看房小分隊四個人,雖然想法各自不同,但最終目的卻是異乎尋常的一致,大家都希望儘快確定蘇大強的房子,讓他儘早搬遷。因此,大家看房時候嘴上雖然要求嚴苛,心裏的標準都非常寬鬆,晚飯前,事情便順利解決,大家敲定明天下定金,朱麗負責辦理具體轉手事務。賣舊一室一廳的錢不夠付,還差十二萬,明哲說他會想辦法。朱爸爸本來冷眼旁觀著看蘇家怎麼處理房款的事,本來打定主意,為了女兒日子過得舒服,如果房款還差一點,五萬六萬的,他可以借錢幫助解決一部分。但見蘇家老大將責任都攬了過去,朱爸爸看著倒也為女兒高興。
蒙總坐下就道:「我本來想給兒女留下江山的,但現在死心了。從現在起,誰打江山誰有份吃肉。柳青,武漢新公司你去管,我給你10%乾股。後面都看你自己。做得好,扭虧為盈了,市值當即翻倍。未來如果有發展有擴股,你佔20%。你如果做足二十年,這些股份正式歸你名下,也不用干啊濕啊的。你現在就給我決定。」
蒙總則是緊盯不舍:「你如果不答應,我立刻換人,別人拿下這位置的話,你read.99csw.com以後再無機會。你如果說是,我讓劉律師今晚草擬法律文件。如果說不,我轉頭就走,降價三分之二另外找人。我必須保證明天下午我的人坐在武漢公司大班椅上。」
蒙總的車子繞到明玉面前閃著燈離去,明玉卻還在調整坐姿。體力雖然恢復,但背上傷痛猶在,開車時候實在不敢輕慢,只得千方百計調整到最佳姿勢。但同時接通了柳青的電話。
看房很順利,朱麗的爸爸全程陪同,朱麗也跟著,蘇大強雖然也跟著,但在與不在一個樣。只有明成忙他的工作去了,朱麗說他最近都那麼忙。但明哲看見朱麗有點尷尬,不自覺地想起明成入獄時候朱麗的責備。朱麗也是,但兩人表面都當作若無其事。
以往,蒙總指派工作,一向是言語慷慨,熱情煽動,聞者無不熱血沸騰,恨不得即時衝出去,當即磨刀霍霍挽起袖子殺入戰場。但今天,明玉聽了蒙總的一番話卻只有眼圈發熱的感覺。是,她怎能不幫蒙總?如今這時勢,能接下江南江北的,舍她其誰?她義無反顧地道:「蒙總放心。」其他就不用多說了,盡在不言中。
明成很不願回顧這件事,但沉吟許久還是如實回答:「是的。我刷牙,別讓我說話了。」
明成也知道,這是他下意識地聲稱要加班不回家的原因,他必須不給自己在朱麗面前說話的時機。
「別擔心,我把事情搞清楚。」
柳青對「二心」選擇性忽略,大笑道:「就憑他這兩天的表現嗎?你如果不拒絕我上門,我也會。聽你說這話的語氣不像是你找愛人,卻像是丈母娘找女婿。你找愛人,應該問你的心裏愛誰,丈母娘找女婿才看外部條件,講究穩定壓倒一切。而且,你與他有共同語言嗎?他與你的社會地位差異極大,你不怕他哪天心理不平衡?」
「你聽說我收購了武漢新公司你就應該想到我會派你去。除了你還有誰合適?」這時候的蒙總神態精神都一如既往,沒有絲毫倦怠。他扯起柳青露在袖子外面的手臂,感慨地道:「你真是不要命,你又不是常鍛煉的人,萬一有個失手……我每次想起來就覺得對不起你們兩個。」
明成一聽前半段,含著滿嘴牙膏泡泡愣住,想了好久才又接著刷牙,並沒好好聽進去朱麗後面的話,漱口完畢才道:「大嫂搬家在我打人之後。」不過不排除爸說出的可能。看爸每次大哥來的時候那得意樣兒,好像身後有了靠山似的,誰知道他們一起說了什麼呢?而且,那天他通過電話與大哥商量投資款的時候,看大哥與爸一搭一檔的默契樣兒,倒真是有很大可能冤了蘇明玉。「唔,很可能是爸跟大哥說的。」
蒙總的臉上透著一絲疲憊,等到坐下,更是看上去全身乏力的樣子,面容憔悴,看似老了幾歲。他看著明玉給他倒好菊花茶,便一飲而盡,這倒是一如往常。所以明玉根本就是沒放下茶壺等著他喝完。再看明玉給他倒茶時候,蒙總感慨地道:「小蘇,你看,你看,我今天才知道,我成了孤家寡人。據說我躺在病床上生命垂危的時候,竟然沒一個人為我難過,老娘,兄弟,老婆,兒子,部下,都一個比一個興奮地謀我的財產,只有你們幾個是有良心的。幸好你們替我頂住,否則我這次還不如真死在外面的好。」
蒙總會意一笑,道:「誰喝你那些又苦又焦的玩意兒,泡上好凍頂烏龍等著我。」說完,蒙總便指揮司機回去。他相信,等他回去,柳青已經離開。
柳青極度震驚,死死盯住蒙總無法開口。都知道蒙總向來對手下大方,集團的工資福利待遇一流,為此集團公司不得不掘地三尺建造雙層地下車庫才能滿足眾多富起來開車上班的員工有地方停車。但這一回蒙總出手之豪爽,即使讓柳青自己提條件,他都未必好意思將身價定得如此之高。難道只因為他在醫院捨命探望蒙總,又堅定不移與孫副總等作對維護蒙總?柳青不置可否,良久才從發乾的喉嚨里蹦岀幾個字,「太高,不敢受。」
明玉心中咯噔一下,但隨即心說別自作多情了,柳青為誰也輪不到她。她輕咳一聲,道:「老懞很可憐,整個人唉聲嘆氣的,眾叛親離了,我們得幫他。」
蒙總也沒堅持,他完全可以自己招手點菜,但算了,吃素就吃素吧,難得還有人關心他。烈火試真金,如今心頭多少要比以前珍惜幾分。他也沒多餘的話,開門見山,把剛剛在車上的最新考慮說給明玉。「我剛收購了一家武漢公司,規模不小,但體制老化,設備陳舊,需要下大力氣整改。人選問題,我先與你通氣,我想讓柳青過去,以後江南江北全部由你一人負責。這是包抄鎏金戰略的一部分,我必須用得力人選,一步到位。」
打完給家裡的電話,獲得朱麗表揚的明成感覺像是放下一頭心事,吸完手頭的香煙,他悠悠閑閑地出門吃飯。公司不遠處有食街,明成找到他最喜歡的牛扒館,吃了一塊腓力。回來公司,繼續悠閑地做事。
明成冷冷地道:「為什麼大哥說是你說的?」
「下面時間怎麼安排,出來喝三杯酒為你送行?」
明玉的回答不出蒙總所料,他也沒太激動,只看著明玉輕輕點點頭,好一陣子沒有說話。雖是不出所料的事,而且是他有意設計的事,但明玉的態度還是讓蒙總欣慰,他沒看錯這個女孩子。過了會兒,他才道:「今天看看你氣色還可以,不過如果吃不消的話,再休息幾天,休息完了全力投入工作。」
明玉笑道:「蒙總今天氣得血壓升高,不能再吃油炸食品和紅肉。等下有水煮鱈魚,不妨多吃一點。」
朱麗想了想,還真是這樣,大哥才回國沒幾天,可前後的態度變化太大了,連明成入獄他都沒來探望,只是打電話口惠實不至地表示表示關心。但真是明玉攛掇的嗎?似乎這與明玉一貫的個性不符啊,明玉有的是實力,要搞明成,一向是真刀真槍,恩怨分明,暗箭傷人倒是沒聽說過。但也難說,她與大嫂住一起,不知道什麼話說著說著順嘴說出來了。「明成,你是因為我以及明玉攛掇大嫂兩個原因才去打明玉的吧?」
明玉揶揄道:「柳青,你即使被老懞凈身掃岀門去,一樣海闊天空,不會比現在混得差,得失心這麼重幹什麼?」
明玉胡思亂想的時候,蒙總很快到達江北公司所在的大樓,電梯開處,柳青已經等候。柳青把時間把握得那麼准,顯見得明玉已經通知他,蒙總無可奈何。兩人如此親密,他早就應該警覺,男女之間能有單純友誼嗎?早該意識到他們有貓膩。但他還是直勾勾問了一句:「小蘇已經跟你說了?」
她算了一下,石天冬一來一回,因為來得急,估計是從香港直飛,機票沒有折扣,石天冬損失慘重,她不能眼見石天冬損失而不顧,她想送石天冬一件禮物。這件禮物她早已想好,上去就找到取出,下來交給石天冬。但她嘴裏卻是這麼解釋,「這部treo手機我買來就後悔,功能太繁瑣,我都沒時間消化說明書,看這部手機就跟看你擺弄你的發燒級相機一樣眼花繚亂,看來你跟這部手機合脾氣,你幫我消化了它吧。」
「是。」明玉打開車門鎖,發覺手還是在抖,可見她是怕得狠了。她鼓足真氣,打開車門出來,搖搖晃晃站穩了,才道:「幫我停一下車。」
「怎麼……哦,你大前天是在這裏?」
「逼定!」柳青被蒙總快馬加鞭追得無處可逃。
「我不注意都不行。如果還照著以前的工作方式,我連睡覺的工夫都得壓縮了。這方面我不如柳青大氣,他的業餘生活豐富多彩。」
蘇大強不知是計,以為明成已經全知道了。嚇得抱住頭,顫抖著縮到牆角去,「你別亂來,你……朱麗,救命啊,朱麗……」
石天冬不知就裡,走過來見明玉降下車窗,沒走近就道:「我明天回香港,今天想過來跟你道別……你怎麼回九-九-藏-書事?怎麼臉色這麼差?喝酒了?」
「好。」電梯到地庫,兩人各自去自己車子。蒙總直接趕去柳青公司,與柳青面談。
「我也后怕。」柳青被蒙總說得感動,心中軟了幾分。兩人前後進到辦公室,在沙發上坐下。
蒙總連忙順勢道:「這小子太花了,只知道玩玩玩,不肯定下心來好好結婚生子。以後管生產經營肯定雜事多,也好,讓他安分一點,省得闖了禍還得我替他擦屁股。」
柳青順手扶了明玉一把,卻忽然警覺明玉的頭髮怎麼短不盈寸了,「你……你頭髮怎麼回事?以前的還嫌不夠短?」
柳青放下電話卻是有一絲怔忡,不知道蒙總約單獨談是什麼意思。他只有飛快對明玉道:「老懞要我離開,要跟你我單獨談。如果是為清算我們前面造反的事,那他是想把我們分開,各個擊破。我一邊走一邊給你電話。」邊說,邊迫不及待地起身離開。
明玉點頭,「知道。」
柳青一聽,哈的一聲笑了出來,可不是,他擔心什麼,只有老懞想死命拉住他才是,這年頭,像他這樣的快手熟手哪兒去找。他生性太過靈活,一按尾巴全身便動,反應太快,便少了點深思熟慮。不如冷眼旁觀的明玉。這是柳青最忌憚明玉的一點,明玉太過旁觀冷靜,做女朋友總嫌稍欠熱情。但人無十全十美,柳青發現他只要接近明玉到一尺距離左右,她的透明玻璃外殼即告崩裂,有點好玩。
蒙總仔細琢磨著明玉的口氣,那是一如既往的親密,但這回聽到他耳朵里卻有了不一樣的感覺。只是奇怪明玉為什麼這麼大方,或者與她見多識廣有關。他不再多想,反正分開這兩個人既對他的事業有利,也對明玉較好,至於柳青,料想去了武漢一個月後,自然會發展新的感情,柳青的感情問題不用他操心。
太接近了,太接近了。明玉心中的警報又鳴響。她下意識地退後一步,卻差點一個趔趄,被石天冬一把抓住手臂。她忙抽手出來,雖然沒有大力,石天冬還是放了。她若是氣吞山河地道:「很簡單,換房子。你明天走?我很忙,不能送你,對不起。」
同時,蒙總不得不憂心事情的反面,這也是他以前就考慮到的。柳青這人萬花叢中過,片葉不沾身。江南江北雖然同樣是他的得力幹將,但蒙總更偏心江南,只因江南對他是全心全意。他擔心柳青傷了明玉的心。所以他偶爾在閑時側面正面地向明玉提醒柳青的風流,提醒女孩不能找風流的男子。他也擔心江南江北反目,他的雙劍齊下營銷戰略出現不和諧的裂痕。
兩人坐下,柳青要了一瓶紅酒自己來。明玉此時心情複雜,柳青只給她倒了淺淺一杯,她乾脆自己拿酒瓶倒滿。柳青深深看著明玉,舉杯道:「是我功利,我罰自己三滿杯。對不起。」
「誰?石?」柳青再次吃驚,比聽聞老懞準備放他去武漢還吃驚。
「沒有,我那時候還那麼小,我哪有話語權讓大家跟著我講理?小時候家裡根本就是我媽的一言堂。」
明玉驚訝地看著蒙總,怪不得他要支開柳青,與她單獨談話。以後,她與柳青的工作沒有相似之處,大概沒太多機會一起與蒙總商量工作了。想到這點,明玉心中有點失落。但她還是就事論事,「那麼,以後武漢公司的銷售由柳青自己解決還是繼續統一劃歸集團?另外,我一個人統領江南江北,我懷疑我會心有餘而力不足,我這次已經是累極。」
柳青一聽蒙總話中有話,立刻順著蒙總的話機靈地道:「蒙總先到了?好,那我就不出去,在辦公室等著蒙總。我這兒有上好咖啡豆。」
周六,明哲如約來到明成家。除了看朱麗父母給物色的兩處二手房,他還得請爸一起去明玉的車庫幫忙整理岀一些文字圖片資料來,方便他做家史。他想,既然是家史,總得從爸媽的結識結婚開始,起碼得找到一張喜氣洋洋的結婚證,掃描了貼到網上才是。家史的文字,能提醒大家回憶起過去的種種,回憶能讓人心底柔軟。明哲希望弟弟妹妹看了家史,了解一個家庭的不容易,回頭能握手言和。他也不敢奢望明成明玉能親密如尋常兄妹,這一點他都很難做到。他只希望兩人能和大家坐到一起,起碼能風平浪靜地吃頓飯,而不是現在的敵對仇視。
成功了,兩隻孫猴子哪裡跳得出如來佛的掌心。
明玉想起最近柳青故意勾引孫副總女友又弄假成真的事,笑著搖頭,「他這人,對朋友是最熱心的。」
石天冬只覺一股霸道之氣撲面而來,這是他最不熟悉的蘇明玉,但不得不承認,這可能是最真實的蘇明玉。他愣了一下,沒答話,坐進車子,將車開走。明玉這才鬆口氣,但心裏覺得自己做事太不地道,怎麼可以貶損剛剛幫了她的人。可她看到石天冬沒像柳青一樣與她針鋒相對,又是心煩氣躁,她真希望石天冬冷嘲熱諷扳回局勢,可是沒有,石天冬不知是心虛還是怎的,選擇無言以對。她站在原地看石天冬倒好車,過來找她,見他臉上已經不是剛才的歡欣。她不知怎麼又心軟了,遠遠就道:「請你上去喝杯茶,有時間嗎?」可心裏改過來了,嘴巴還是吐岀強硬的語調。
明玉微笑道:「說句實話,蒙總勿怪。將心比心,你給他們的關心不夠,不能怪他們對你沒親情。血緣並不代表什麼。」
柳青大聲道:「不是『為什麼』的問題,而是『為誰』的問題。」
「好!」蒙總一拍沙發站起來,「回去收拾行李,明天我秘書會送文件給你簽署。相關文件你拿去路上看。今晚好好休息,明天投入戰鬥。」說完伸出大掌重重拍了柳青兩下,一刻不停地旋風一樣出去,留下依然發愣的柳青。蒙總一點不擔心柳青出爾反爾,這等待遇,打著燈籠都找不到。但同樣,柳青這樣的人才,哪兒找去。柳青只要做足二十年,只要沒有天災人禍,他的開價撈回來有餘。這是一筆公平合理的買賣,雖然目前看來他似乎有點虧。但他必須快走,他還有其他事需要處理,而且他也不能給柳青膩歪的餘地。
「答應了。」柳青回答時候有點羞愧,但還是直說。不過再多說一個字顯得艱難。
最後,一桌除了蘇大強,都喝高了,朱麗還是平生第二次喝高,第一次是結婚做新娘子時候。回到家裡關進卧室,她和明成兩人抱成一團卻哭了。因為喝了酒,哭得異常放肆異常痛快。今天開始,是不是亂成一團的生活終於可以恢復正常了?
「好,我去接你。你在哪個方位?」
蒙總同時約的明玉和柳青,三個人一起談話。
「蒙總真讓我去武漢?」柳青沒否認,陪著蒙總去辦公室。
明玉卻還在酒店地下停車場,被柳青的電話打斷,才從方向盤上抬起身子,沒精打採回了一句:「沒,還在外面。答應了?」
明玉嘆了口氣,喝了口酒,可話到了嘴邊,字字句句已經吵吵鬧鬧準備擠出牙縫變為聲音了,她又莫名其妙地選擇閉嘴,盯著桌上的蠟燭發獃。柳青見此道:「別勉強,或者,哪天想說了,一個電話給我,有時候電話里反而比較容易說話。但我勸你還是要放開你自己,要麼徹底脫離你的家庭,要麼就嘗試著放開心胸接受他們。」
「你……你一直待那兒等我消息?」柳青驚住,內疚開始升上心頭。
柳青攤攤手,做了個鬼臉,可不是,蒙總給的條件,不是用來斟酌的,唯有用來服從,只是對於明玉這麼理解他,他有點哭笑不得,終於發現,以前的顧慮還是正確的,兩個大有前途的人很難走得到一起。或者,還是石天冬這樣的男人適合明玉,石天冬能為明玉犧牲。
「我不以為然。即使我不是競爭者,作為朋友,我得奉勸你三思。你說,陰盛陽衰的家庭有幾家是正常的?你可以不考慮我,但你得為你未來的家庭穩定著想。」柳青根本不相信明玉與石天冬合適,但考慮到她最近體弱,可能會心軟九九藏書地做出蠢事,所以他就多此一舉地提醒一下反駁一下吧。
「蘇,到家了嗎?」
「少給我假大空,你讓我放過蘇明成,我這輩子都記恨你。」明玉對柳青的話不以為然,「有生沒養,或者有生卻在有條件的情況下賤養,這樣的父母值不值得孩子感恩?我也會反思,我常看著電視報紙的正面教育反思,反思自己是不是心理太陰暗,但是讓你去受受那滋味看?當然,你是用正常人的心態在為我好。」
明玉呷一口酒,嘆道:「你走後,我想找個喝酒的人都沒了。」
朱麗聞言,不由豎起身子盯著洗手間方向,奇道:「明玉?」
柳青知道明玉又是照舊的不肯說,可他今天內疚歸內疚,心裏還是著實興奮,終於忍不住道:「蘇明玉,你放不開自己。」
沒多少事情做的加班枯燥無比,可是明成今日非常享受空曠的靜謐,一直到九點多,明成實在找不到過夜留宿的理由,這才戀戀不捨地回家。
蘇大強看著背光而立的明成,看不清他的臉色,忙揉揉眼睛,依然看不清,整個人早嚇得完全清醒,想起前不久明玉挨明成的揍,他忙道:「沒有,我沒說。」
「老懞如果有心斬你,他不會放虎歸山,讓你從容回辦公室毀屍滅跡做最完美準備去。安心,好好吃頓晚飯,或許他升你頂替孫副總。」
朱麗忙跳起身,鞋子都不|穿了,光腳跑出去。到客房門口,見門敞開著,裏面湧出一股濃烈的體臭。朱麗硬著頭皮靠近,卻沒聽見有什麼動靜,黑暗中只看見明成在推他爸,朱麗忙道:「明成,你幹什麼?你別亂來。」
以往,明玉和蒙總說到工作時候都是說話如掃機關槍,中間水潑不進。今天兩人都不由自主將語氣和緩下來,語速減慢不少,明明談的是工作,聽上去卻像把酒話桑麻。
柳青本來想說我現在就可以告訴你,但聽著明玉口氣不對,不敢輕浮,倒是中規中矩應了聲,放下電話,安心等候老懞上門。去武漢確實是個機會,但是……因此放棄蘇明玉?
「石天冬。」明玉只能就近搬出石天冬。
柳青熟讀女人的眼光,早在最初接觸明玉的時候他就看出,明玉對他有好感,就像大多數老老少少的女子看見他兩眼發光一樣。但他嫌明玉這人太認真,不敢跟她玩,再說人家也沒更多表示。後來相處得跟兄弟姐妹似的,甚至好於兄弟姐妹,柳青反正知道,有什麼事有什麼話撂給明玉的話,從來不會錯。他對明玉也如此,基本上是無分彼此。
「那你也不阻止我罰酒。我吃虧了。」柳青佯笑,「什麼事?一直很少聽你說起你的家。」
明成道:「我欠媽錢的事,你都跟大哥說了?」
只留下柳青坐在辦公室良久。思來想去,這項任命,他簡直沒有不接的道理。既然答應了,其他多說無益。他忽然學著蒙總一拍沙發,猛地站了起來,起來后,恍惚了一陣,才走向電話機。這時候,他心裏有強烈的興奮,興奮壓倒一切。
朱麗抱膝想了會兒,道:「不管是不是明玉說的,我們自己有錯在先,誰讓我們欠你爸媽的錢太多,否則我們大可身正不怕影子斜。這種話,即使明玉不說,以後爸也會說。而且誰知道大嫂幫爸搬家有沒有看到那一大堆你爸的賬本呢,或許是賬本里得出的結論都難說。哎……」朱麗終於還是忍不住,也不怕打擊明成現在的弱小心靈了,道:「欠你爸媽債務的事情還是快點跟大哥說了吧,我們拿個還錢的計劃給大家,免得現在做人總是做賊心虛,你若是不肯說我說吧,我被這種事壓得見人沒法理直氣壯。」
這時蘇大強卻悠悠醒了過來,一見明成,嚇得短促地問:「幹什麼?」
明玉默默概括了一下,她需要好好考慮才能反駁柳青,又不讓柳青看出她的做假,「石天冬為人爽朗實在,有什麼不好?應該不會有二心。他對我很好,也能將我照顧得很好。這些都是我需要的。」
明成回到家裡,朱麗見明成工作一天之後依然沒精打采不想說話的樣子,只有自己湊上去主動找話說,「明成,我媽今天打電話給我,說她從鍛煉的老阿姨們那兒打聽到一套98年的兩室一廳,房型不算差,是難得的亮廳,周圍環境也還不錯,有菜場,有鍛煉的地方,一共七十二平方米,得四十來萬。問你有沒有興趣。這年頭二手房都是有人搶著要,決定下來的話,我去看看,趕緊定下,免得夜長夢多。」
其實,他可以在家接收電子郵件,也可以將傳真呼叫轉移到家裡的傳真機上,他的工作都可以拿回家做。但是他不想回家,他怕面對朱麗。他現在只想安靜,無人打擾的安靜,最好誰都不來搭理他。
朱麗道:「大哥肯定得來看一下,我的意思是要不要我們把準備工作做一下,我們先去看看做個初選,免得阿狗阿貓的都要你大哥一家家看過來,他沒時間,我們也拖不起這時間。」
明玉也想石天冬提出上來喝茶,可她剛才已經被拒絕一次,覺得不便再次邀請,再說已是黑夜,免得被石天冬誤以為水性楊花,她只得進屋后沖石天冬揚揚手,要他回去。看石天冬揮揮手走了,她心裏卻又記掛上了,她也覺得自己很矛盾,心裏一糰子的亂。
第二天,明成就找機會出差了,尋找兩單生意的加工單位。
柳青嘿嘿一笑,道:「老懞自己篡了老東家的江山,他最忌諱的是我哪一天也學著他端了他的老底。他肯給我孫副總這個位置嗎?你好好想想。我唯一擔心的是老懞杯弓蛇影,乾脆一把掃除所有有嫌疑的人。但你可以絕對放心,你不會有事,我已看出。無論如何,好消息壞消息,都放個風聲給我,讓我有思想準備。」
柳青沒法回招,只得認了,他與明玉熟得都跟左手右手了,左手才不會去關心右手指甲長了沒有。但說他不是發自內心,那是冤他了。可這時候他還有叫冤的資格嗎?沒有。他只有訕笑。
明成已進主衛,為了說話聽話,只好將洗手間門開著一道縫,但他躲在門背後細細審視長袖襯衫掩蓋了一天的身上的傷痕,神色漠然。「反正大嫂今天回美國了,周末讓大哥過來看吧。」
明玉見招拆招:「共同生活兩年三年,共同語言不要太多。我們現在已經注意到社會地位差異,誰都沒瞞著誰。再說我不過是個打工的,也不存在太高的社會地位。你多慮了。我相信物質基礎決定上層建築,人合適是第一,感情可以慢慢培養。」
柳青道:「做最壞打算,做最完美準備。」
「好。」石天冬走在稍後,留意看了一下,見明玉走得穩當,這才走快兩步趕上去,「你每天都這麼晚歸嗎?即使不危險,你也得當心身體。我前天看了你的體檢報告,血色素很低,你得多休息多吃。」
明玉抬眼沒好氣地反問:「你又知道什麼了?」
於是,明成又想出,有一份歐洲客戶的傳真大概晚上八九點鐘會到,他最好及時處理。還有幾份也是國外的詢價報價估計也有電郵過來,他最好也等一下。雖然早上起得太早,現在累得兩眼睜不開,可明成還是堅持著要留下來處理工作,他打電話理直氣壯地告訴朱麗他需要加班,他要做這些那些的事。
明哲感謝朱爸朱媽幫忙,晚上請朱爸朱媽吃飯致謝,明成終於風風火火地回來了,他說他是直接從長途車站回來的。大家都很高興,解脫似的高興,終於解決一個大問題。蘇大強也高興,終於不用在明成的眼皮子底下過活了,終於不用做夢也擔心明成闖進來揍他,終於可以開火燒飯,終於獨立自由了。整一個晚上吃了一個半小時飯,他都在傻笑,眼睛在鏡片後面閃閃發亮,映得鏡片也閃閃發光。
「猜都猜得出來,你從不提起你的家,你那二哥又是那樣的混賬。你跟你的家庭肯定冰凍三尺。」
石天冬只得道:「可見你只要好好吃就能恢復,身體還算結實。每天別的可能做不到,吃兩盒牛奶,https://read.99csw.com一隻雞蛋,總行吧?嫌買牛奶麻煩,多買幾包奶粉分別放家裡辦公室,看見就沖一杯,這總做得到吧?」
「家裡不是東風壓倒西風就是西風壓倒東風,現在我家是我的一言堂,關鍵是大家用愛心互相寬容。爸媽都不容易,一邊工作一邊一把屎一把尿帶大我,那時又沒什麼保姆鐘點工。大家都不容易,別對他們要求太高。」
石天冬哪裡肯收下這部手機,以後更被明玉瞧不起,不得不撒了個謊:「我也不喜歡功能多的手機,我的手機只要能打電話能收發簡訊就行。你……呵呵,還是另外找個人消化它吧,我實在看見這種手機就頭痛。」
「你說個地址,我還在酒店停車場。」
柳青心說,還有一個石天冬。但又想,他們真的有可能嗎?如果蘇明玉有了石天冬,還會找他說心事?所以說她與石天冬肯定不可能。他與明玉卻已經有了好幾年交情。但他沒吱聲,只是用眼睛鼓勵明玉說下去。這是他的體貼與精明,怕萬一說錯,明玉又將頭縮回去。
這一天很長也很累,還很委屈,但很快他便在朱麗的撫摸下靜下心來,進入夢鄉。朱麗聽他呼吸均勻了,才輕輕脫身,到客房,果然見公公還石膏樣地縮在牆角。她輕嘆一聲,道:「爸,沒事了,早點睡吧。明天晚點起來。不用怕。」說完輕輕關上客房門,自己卻一個人坐在客廳陽台待了好半天。都沒想起問問車子的事。
明玉伸手接了,不知道心裏是高興還是煩躁,說了「謝謝」,就轉身往家裡去,可還是忍不住道:「你既然不上去,請稍微等等,我上去拿樣東西下來。」
「天熱,剪了。」明玉摸摸自己的後腦勺,沒說真話,也有意忽略柳青什麼家裡人最重要的話。原本比耳朵稍長的髮型她留了近十年,從原來的三刀式到現在的被髮型師揪著頭皮一小縷一小縷地剪上一個小時,可她看著沒啥區別。但這幾天一看見這頭髮就想起這是被蘇明成的臭手揪過的,氣不打一處來,出來晚飯前先去剪了頭髮。被剪的頭髮彷彿是真正的煩惱絲,剪了才去掉這幾天一直揣著的一塊心病。「你怎麼才看見,吃飯前沒留意?你看,可見,你想收留我不是發自內心的。」
柳青不好意思地笑,「那我是求之不得。可是……誘惑實在太大,我無法抗拒。」他如實說了蒙總的開價。
下班后,明成沒有急著回家,他一份報告還沒做出,他正血性向上,當然得今天做事今天完。很快,公司大樓裏面只余有限的幾個業務員,中央空調已經關閉,辦公室安靜得聽得見電腦風扇的轉動聲。
石天冬聞言驚異,看了明玉好一會兒,卻毫不猶豫地拒絕,他可真不願被明玉看不起,那味道太難受,「我會經常發郵件給你,手機就不收了,你有空慢慢琢磨。很晚,你早點上去休息。」
明玉微眯雙眼,凝神看著柳青急急離去,心裏卻想,不可能。她當即撥通柳青電話,道:「柳青,別胡思亂想,老懞不可能對付你我。就白天他快刀斬了那麼多人來看,如果再敢斬了我們兩個,他還不如關門大吉。他還沒發昏。」
「好。其實你一向是最擅長宏觀布局調控的,與客戶交際應酬反而不是強項。很好,江南江北公司以後統一歸你掌管,更可以發揮你的優勢與特長。你也得自己注意調節時間,不能除了工作就是睡覺。」
朱麗早就衝進來抱住明成,推著明成往外走,真怕明成再次出手。明成忙道:「朱麗,我不會揍他,不過你看,事實搞清楚了。走吧,我們回去睡覺。這還是吃著我們的,住著我們的,衣服大多是你給他買的,這些他怎麼不說了?媽一死,他得志猖狂了,來不及地落井下石。」
明哲與明玉也聯繫了,明玉接受江北公司的全套,忙都忙不過來呢,怎麼有時間。況且,即使有時間她也不會來,蘇家的事,她還敢沾手嗎。
柳青實在是心情好得克制不住,臉上滿溢的都是笑容,雖然話題有些沉重,可他禁不住地笑道:「你講理,可是又太講理,有時講理得沒人性。家裡不是個講理的地方,家裡是放鬆的地方,你如果想要家裡人跟在公司一樣講理,那就糟了,成集中營了。」
柳青早被明玉嘲笑得皮糙肉厚了,笑道:「我們說正經的。你媽不是年初去世嗎?你不是說你家是你媽的一言堂嗎?這說明,你家在你媽去世后肯定得爆發生態地震,被管理壓制得沒了思想的人一下子找不到北了……」
明成淡淡地道:「你還是讓大哥自己來初選吧。大哥現在聽了大嫂的枕邊風,大嫂又被蘇明玉誑了,他們都在懷疑我會昧買房子的錢。」
柳青見明玉一口一個恨一輩子,反而拿著當笑話了。她如果真恨,就不會說出來了。「我也回家,向爸媽報告好消息,還得跟他們道別,還得收拾行李。朋友們都再說了。你看,關鍵時刻還是家人最重要。走吧。」
柳青驚道:「武漢?讓我去武漢?不去。」
服務生陸續上菜,蒙總才不說,但等旁人一走,他才臉色碧綠地道:「又給我吃西芹菠菜,你專門餓我,不吃不喝做人還有什麼意思。給我點四根椒鹽排骨。」
明玉斜睨著石天冬,好半天才緩過氣來,「你等哪兒不好,你嚇死我,剛才差點報警。」
明玉笑笑:「可是今晚開始,我是真的沒法休息。謝謝你這兩天幫我調理一下,我恢復很快,他們看著都不信。」
蒙總一言不發如石佛一般面無表情地坐在車上十分鐘,思慮妥當,便做若無其事地取出手機打給柳青。「江北,我蒙總,你還沒出發吧?那你就別出來了,隨便吃些飯在辦公室等我,我和江南吃完飯過去找你單獨談。」
石天冬沒立即坐進車子,看著明玉疑惑地道:「站得住嗎?」見明玉輕微得如看不見似的點頭一下,他又道:「我看你經常加班,你以後晚上經常這麼晚才回來,怎麼辦?我還真不放心你。」
這當下幾乎人人都在為開脫自己而幫蒙總指責那些背信忘義的人,蒙總沒想到明玉會對他說出這麼冷靜甚至冷漠的話。蒙總想了一下,覺得說有理也好,說沒理也好,但他聽說躺醫院病床上時候親人光是顧著爭遺產巴不得他死的鬧劇著實令他寒心。尤其讓他寒心的是他最愛的大兒子也積极參与了鬧劇。他只是冷靜地道:「就算我是僱主,他們是僱員,他們不用工作,養尊處優,有房有車,每月工資一點不比別人差,為什麼你們幾個一樣拿工資還做死做活的人都能維護我,他們反而造我的反?你說這不是沒有良心是什麼?這年頭不興殺人放火,像這樣知恩不圖報的已經足夠沒良心。你看,你說我這做人還有什麼意思。」
明玉低頭微笑,石天冬很有骨氣的拒絕卻讓她心裏喜歡,她厚著臉皮伸手將石天冬掛身上的大包扯過來,硬是把treo手機塞進去,嘴裏蠻不講理地道:「叫你拿著就拿著,我東西送不出去,多沒面子。好了,我上去了,你也早點回家休息,再見。」
明玉和柳青自然得先到一步,早早等在晚飯桌邊,這裏桌與桌之間距離遙遠,方便談話,又沒有包廂的局促悶氣。柳青過來便一拉椅子坐到明玉身邊,近距離仔細審視,看得明玉退避三尺。這一幕正好落入也是早到的蒙總眼裡。
明玉倒是一點都不擔心,本來她還有點顧慮,怕蒙總見是她署名帶頭組成聯盟架空集團公司管理層,犯了當主子者的大忌。現在看來無事,老毛既然是他的內線,應該會把來龍去脈告訴蒙總,她不擔心老毛亂說。現在只有老懞擔心她嫌老懞。雖然她也對老懞單獨與她和與柳青談話感到不解,但她還是一如既往,蒙總大步如滾石滾過來的時候,她起身迎候。等蒙總坐下,她斟上菊花茶。
「哈哈哈,到底是我帶出來的高徒,我的套路你一清二楚。爽快點,去,還是不去。我給你第一順位選擇。」蒙總將龐大身軀微微傾向柳青,氣勢咄咄逼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