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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 表妹來了

三十 表妹來了

逼婚?可憐的婆婆。朱麗正因為近來發生的一些事檢討婆婆對待公公和對待明玉的態度,看了這一段,不由寄予無限同情,某些懷疑之類的心思都不好意思再想。都知道強擰的瓜不甜,公公與婆婆的相處為什麼如此不融洽,在婚姻的最初已經註定。
明哲是半夜將這段家史扔上網的,早上一醒,第一件事就是矇矓著雙眼打開電腦看有沒有訪問。結果,裏面只有一個訪問,一條留言,是吳非的。吳非的留言很簡單,帶有調侃,「於是爸媽結婚,然後有了明哲、明成、明玉。年初,媽去世。而蘇家的生活還在繼續……」
「行。」明哲心說,看來老爸怕明成。但這事怎麼跟朱麗說呢?
朱麗在明成的帖子後面跟了一帖:「媽被重男輕女的思想害了。」趕緊上班忙碌去也。
明哲不知道該怎麼處理揭露與掩蓋之間的矛盾,很是犯難。但他很想聽聽明成和明玉這兩個當事人的意見,忍不住又給兩人發了簡訊,「我把家史第一段放上論壇了。」
可搬新家后不同了,他原來的那些藏書都扔在明玉的車庫裡,他不敢去要,雖然挂念,但他還是堅決地不要。新書暫時沒買,他捨不得買。因為既然網路上可以找到絕大多數的書籍,那他何必要花幾十塊錢買一本一兩天就可以看完的書?不值得,而且字又那麼小。
問題是,不寫那些曾令父親號叫的枝枝丫丫,又怎能達到他寫家史的初衷?他寫家史,不就是為了發掘家庭發展到如今這不健康狀態的原因,以使大家體諒過去,和睦相處嗎?尤其是明玉。但如果憑第一段被削得差不多的寫法,還如何發現矛盾,解決問題?
明哲看了一笑,知道吳非調侃他寫得過於簡單,既然如此簡單了,那還不如精簡到底,就像她寫的那幾個字。明哲心說,其實他所寫的捏巴捏巴還真與吳非寫的差不多,最多多了一些當時的環境人物。把那些不相干的枝枝丫丫裁了,差不多隻剩吳非所寫的這幾個字。可是,讓他怎麼寫那些相干的枝枝丫丫啊。
問題是,家裡電話線拉了,據說上網方便得很,可電腦沒有。他這一周逛了一次街,專門為了看電腦,但看來看去,都是他不熟悉的操作系統,不是他認準的明成家的電腦,他沮喪得很。所以他迫切要求明哲給他買電腦,而且得是明成家的那種,他說老年人也需要精神生活。
明哲公司組建新部門的工作稍微閑下來,他便開始系統性地整理父親的談話和從明玉車庫搬來的資料。他覺得父親的敘述實在是太見不得人,沒法在比較公開的博上面亮相,於是花錢買了一個空間,自己做一個封閉性論壇,將地址和密碼發給大家,通知大家以後在論壇集會。他硬著頭皮扔上去第一篇整理稿。這篇短短的文字,卻是明哲幾夜考慮的心血,既不能罔顧父親的怨恨,又不能詆毀他尊重了那麼多年的媽,更不能放棄事實,所以他只能筆削春秋,他好生為難。
但麻煩歸麻煩,明哲不敢怠慢了,每天都發郵件給吳非。周六又把父親家裡請了保姆,明成將自家電腦印表機一起搬給父親用的事兒都寫給吳非。吳非因為以前自己徑直找上朱麗要他們老二家岀公公房子的錢,心中還是有點歉疚的,看了明哲的郵件后,便打電話給朱麗道謝。既然壞事要直接找上朱麗,好事當然也得直接找上朱麗道謝。
明玉也收到明哲的兩條簡訊,但都沒打動她。她不清楚,明哲挖這等剽悍母親和膽小父親的過去有什麼意思,明眼人都知道,任何一對不合常理的搭配背後,肯定都有不可告人的緣由。瞧瞧父親死活不肯要那些舊傢具就知道了。明哲能挖嗎?敢深挖嗎?明玉不以為然。
所以,住下之後第二個周末,明哲又是工作忙不能過來看read.99csw.com他,他也不在意,但他提出了電腦的要求。明哲這時工資已發,卻不是全月的,一半還得給吳非,但明哲還是答應了父親的要求。父親又告訴他,一個一表三千里的妹妹準備過來看望表哥,明哲放心,只要父親不寂寞就好。
明哲不得不再次翻出明玉教訓他的話回味。他在美國的後院真會失火嗎?即使他不願意麵對,可也不得不承認:會。如今吳非努力工作,後院失火的物質條件將越來越成熟。明哲嘆息,做人真累,方方面面都要照顧到,還按下東頭翹起西頭,麻煩。
朱麗也好,正好吃早餐,便把昨天與公公的對話原原本本說給吳非聽,與吳非一起取笑幾句。吳非暗呼僥倖,幸好這個公公沒住到美國來,也算是明哲當初失業的因禍得福。否則,有明哲這麼個沒原則孝順的兒子撐腰,這個貪得無厭的公公來了還不知會膨脹到哪兒去。當初與婆婆一起來的時候一點兒沒覺得,只覺得這個公公安靜得像影子。
「爸爸媽媽雖然同一籍貫,但從不相識。爸爸從小隨爺爺進了城裡,是城裡的居民戶口。爺爺早逝,奶奶含辛茹苦將爸爸拉扯成人。爸爸高中畢業后留校做圖書館管理員,一做就是十幾年。媽媽是小鎮的居民戶口,外公身體不佳,全家靠外婆替人漿洗縫補帶小孩掙點口糧。媽媽初中畢業,自己找關係成為鎮衛生所臨時工,開始掙錢養家,不久轉正。下面還有兩個妹妹一個弟弟。奶奶擔心蘇家絕後,一直張羅爸爸相親,但是直至爸爸三十依然無果。奶奶只有將目光投向爺爺鄉下老家,委託親戚物色兒媳。因此,爸爸媽媽得以相識。」
但鑒於前不久剛瞞著朱麗自作主張投資失敗,自己目前又看似沒有收入,明成心裏總是覺得比朱麗矮上一截。再說電腦算是大宗固定資產,他也沒多想,就自覺到還空著的那一間卧室避開眾人打電話向朱麗說一聲他的打算,同時彙報一下保姆的情況。朱麗爽快,一台舊電腦,公公想要就給吧。
這種感覺非常美妙,自從老婆死了之後起,他的神經系統開始慢慢恢復感知,感受到周圍的屬於他的一切。生活原來跟這夏日的天空一般,充滿著溫暖的陽光。在陽光下待久了,他再也不敢回想以前那陰暗的過去。想到過去,看到舊日穿過的衣服,用過的東西,他彷彿就如看到老婆發狠時綠油油的眼珠子,在陰暗中閃著動物一般的冷毒。溫暖的地方待得越久,越不敢回到寒冷,他已無抵抗力。到後來,他恨不得早日搬離明成家的房子,因為,他住的這間客房,他也可以發現綠油油眼珠子曾經待過的位置。
蘇大強按部就班地忙碌完了早上的鍛煉、早餐、買菜、洗菜之後,正想著怎麼打發今天的空虛,沒想到一表三千里的表妹那麼早就從鄉下趕來了。表妹來了也罷,可身後居然還跟著一個個子小得像芝麻的女人,人也黑得像芝麻,可惜沒有芝麻油光飽滿,一張臉皺得像大核桃殼。表妹說,小女人叫蔡根花,丈夫早死,一個人拉扯大的兒子剛就業了,她總算放下心事,可以出來打工。表妹問蘇大強:「阿哥,你一個人住著,你們小孩子們怎麼放心得了?不如讓蔡根花住這兒料理你生活,她什麼都會做。你兒女錢都掙那麼多,他們自家都叫著保姆,怎麼能不給老爹配個保姆?阿哥,這事你得跟孩子們說說。」
明成答應,但出來時候對他爸很沒好臉色,那個什麼一表三千里的表姑在也不管。蘇大強看見明成臉色不好,不敢多說,一直低頭哈腰的,但看著明成走了他又眉開眼笑,成功,電腦印表機都有了,做人,這才叫愜意。心中很自然地冒出一個大胆念頭:老婆要是早死幾年……不過也不晚九*九*藏*書,他還有大把力氣大把時間過他自由自在有人伺候的神仙日子。
終於搬到新家,他解放了。
這個夏天,對蘇大強而言,卻是有生以來最自由最富足的日子。新置的房子寫的是他一個人的名字,他得意。這麼大的兩室一廳都屬於他所有,沒有別人來哪兒搭一張床,一寸一厘的地盤都屬於他,他滿足。他的地盤他做主,他想吃什麼都行,炒菜用旺火炒岀一蓬油煙都沒人罵,早上還可以打開窗戶長嘯三聲舒張胸臆,再沒人干涉,他開心。美中不足,是家裡少了一台可以上網的電腦。
蘇大強拍手叫好,忙挪開身子,將電話還給明成,小碎步出去緊著說給遠房表妹聽,顯得自己很有面子。明成厭惡地看著他出去,拿回手機,卻忍不住拿出紙巾將表面擦了擦,才跟朱麗說話:「朱麗,印表機我們留著自己用,給他買台國產的。怎麼跟敲竹杠一樣。」
明成接到簡訊時候,正在上班路上。他一朝被蛇咬,三年怕井繩,上了大巴,擠在沙丁魚似的人叢中間,一手拉吊環,一手緊緊護住他的包,根本沒法看手機簡訊。這算不算是經歷中獲得經驗?明成苦笑。他沒與朱麗說的是,他最近苦悶,被周經理擠對慘了。雖然已經不屬周經理管轄,但那麼多日子的業務做下來,很多業務與周經理的重疊,改線,哪有那麼容易,他多少套路周經理全知道。而他新換的部門,經理不願意得罪周經理這樣的人,對明成口頭鼓勵幾句,但實際效用有限。所以明成一肚子的煩心事,可是回家沒人說,即使朱麗在他也張不開口。他一堂堂男子漢,總向老婆訴說受別的女人欺負,說多了,連祥林嫂都不如了。晚餐每到小餐店坐下,不由自主就嚮往啤酒帶來的爽快,每頓飯小菜可以簡單,可是酒非喝不可。不,他這幾天沒有應酬,無酬可應,圈內的朋友最先還招呼他幾句,現在都淡岀他的視線,客戶也不多,僅有的也被周經理破壞了。他沒應酬,他只是自飲自酌,他沒好意思告訴朱麗。
打電話去明成家,卻是朱麗周末加班,只有明成在家無所事事。明成雖然不願管父親這些雞毛蒜皮的小事,但既然大哥打電話來,他總得去一趟。明哲當然不方便把父親希望朱麗去的話告訴明成。
明成看看爸長滿灰指甲的手,沒接茶杯,他想自己有公司給的筆記本電腦,朱麗也有自己的筆記本電腦,家中台式的給父親也好,再說那台台式的已經老舊,內存不夠,玩遊戲頗為費勁。
朱麗微微皺了皺眉頭,怎麼又是從單位里拿,拿單位當家了。但她還是好聲好氣地道:「我跟明成說一聲,讓他拿紙給你。」
而有了面子的蘇大強忍不住在親戚面前得寸進尺,跟在看著蔡根花打掃的明成後面非常殷勤客氣地遞上一杯涼茶,眼睛亮閃閃地道:「明成啊,我這幾天無聊得每天吃了睡,睡了吃。去商場看電腦,又沒有我會用的。你把你們家那台舊的給我好不好?你們再買新的用。我好想上網找小說看。」
到了公司,明成才看到大哥來的簡訊,覺得大哥真是沒事找事有些迂。但還是立刻打開電腦進入論壇。一看明哲扔上去的那麼小小一段,覺得大哥沒把媽媽所受的委屈說出來,這事兒他倒是曾聽媽媽說起。他十指飛快,趁別人還沒上班,錄下一段文字:
前一陣子,沒書可看,他的腦子就胡思亂想,拿著電話到處給遠的近的親戚打,當然不敢打長途,長途太貴。他在電話里自豪地訴說他兒子孝順,給他換大房子住,又矯情地說房子大了沒人氣,進進出出都是自己腳步的回聲。聽親戚們由衷不由衷地誇他福氣好,他心裏就自豪。原來,他還是有不少值得驕傲的擁有。
為這事明哲電郵找吳非,吳非當https://read.99csw•com然得回電。一來一去,話就自然而然地說上了。說上之後,就恢復正常,就像什麼事都沒發生過一樣。夫妻之間只要不是離婚,一向就是這樣敵進我退敵退我進地消化矛盾,繼續不溫不火或者熱熱鬧鬧地過日子。明哲覺得自己這回又退了一步,吳非則是覺得自己又沒堅持到明哲明確表態。
表妹見表哥不答應,以為他嫌這個人不好,忙道:「阿哥,蔡根花這人你別看她老,其實才四十九歲,我們農村太勞碌,搞得看上去還不如你嫩面。本來兒子掙錢了她可以享清福,但她想掙點錢給兒子結婚用,做人勤快就別說了。再說她人好,以前她那死鬼丈夫把她往死里打,打完她還給做好晚飯端給死鬼丈夫吃,一點脾氣都沒有。阿哥,我們一家人,好說話。你老了,需要人照顧,我給你找個老鄰居,知根知底的,不像大街上隨便拉一個,家裡給搬空了你都沒處找去,哭都來不及。阿哥,你說說吧。」
明哲聽了,心想也好,找個天南海北來打工的,還不如找個知根知底的老家鄰居可靠。「爸,我這兩天都沒法出來,我叫明成過來給你拿主意。」
蘇大強一聽立刻汗毛倒豎:「別,明哲,你讓朱麗來吧,朱麗講道理,朱麗也會辦事。」
所以,朱麗是越發地忙了,她幾乎沒有晚上十點之前回來的時候,周末也都是加班。在家時候,她都是累得連說話的力氣都沒有,明成看著自慚形穢。忙,說明人家有用。兩人之間的交流大多是在匆匆忙忙的早餐桌上,一天說不了幾句話。明成覺得孤獨,朱麗倒是沒覺得,她每天看著明成精神煥發地出門上班,而且明成一直說他在努力,所以她放心。畢竟明成不是小孩子,既然吃了虧,應該會汲取教訓,不用她三令五申地督促。
朱麗被公公說呆了,單位又不是姓朱的,她怎麼可能往家裡搬印表機啊。她只得道:「要麼把我們家那台噴墨先搬過來你用著,再說也是用慣了的。別急,反正時間多,多花點兒時間打字沒事。那麼大東西,我可不敢從單位里拿。」
明成想到過辭職,但是他無法找到合夥的人,而他個人的經濟實力一點沒有,無法自立。他在周經理打壓下做出來的少許業務,每月結算髮工資時候即使全被周經理憑藉條從財務部直接拿走,都還不夠,他只好賴賬,又不好意思與朱麗說起。他這個夏天一點收入都沒有拿回家裡,家用都靠朱麗的收入支撐。但第一個月工資被周經理拿走的時候,朱麗的收入還很少,為了應付銀行按揭款,他們不得不向朱麗的父母借了些,於是明成被岳父母置疑的眼光罩上了。
「給他,給他,他用熟的。」攤著這樣的公公,她尊敬熱愛不起來,只有保持冷靜,以禮相待,心說就拿他當客戶對待吧,還有什麼大不了呢。
明成聞言沖蘇大強簡單地一句:「給你。」
蘇大強聽了高興得拍手,沒想到朱麗那麼容易就答應,電腦可不便宜,果然朱麗比明成講理。蘇大強忙湊過去,將臭臭的頭皮湊到明成鼻子底下,沖手機大聲道:「朱麗啊,你那台印表機很慢,店裡說用激光印表機就快了,而且列印出來效果跟印出來一樣好。你們單位有沒有激光印表機?搬一台給我用好不好?」明成被他爹熏得連忙避開臉,手機交給他爹專用。
談妥以後,蔡根花立即上崗。拿著同一塊抹布,開始打掃廚房外的其他房間。
表妹說了那麼多話,蘇大強只聽出一句重點,那就是蔡根花沒脾氣。沒脾氣好啊,他最怕有脾氣的,他死去的老婆脾氣大,他家只有老婆打老公。他這才敢抬眼打量蔡根花,見蔡根花看上去膽子比他還小,主要的是,蔡根花人還那麼小的個兒,一點沒有威脅性。蘇大強心動了。招九_九_藏_書呼客人坐下,他打電話給明哲。
她早起才不會去看明哲建的什麼論壇,她打開電腦是接收郵件,當然有石天冬的一封信。打開,又是美食,還有他的一些流水賬。兩人通郵幾星期來,彼此好像了解不少。明玉寫了幾個字回復,她自己雖然不要看什麼家史,卻把明哲給她的BBS地址和ID、密碼都交給石天冬,讓石天冬有空上去看看。幾天通郵下來,她心裡頭感覺石天冬是個可以信賴的人,再說,石天冬也一直在把他家的事告訴她。
明哲猶豫再三,終於想,弟妹們都是成年人,而且都是有主見的人,即使爸的敘述有偏頗,就比如他寫的第一段,大家還是能理智地對待,明成還給出他的所知所聞。那麼,看起來他有必要將下面內容也發上論壇。但是,他考慮半天,還是決定與吳非口頭商量一下。旁觀者清,吳非一向會對他直說。
然後才點開柳青的郵件。打開附件,卻是姿態各異的光裸上身在廚房操作的肌肉男。明玉立刻知道柳青意指石天冬,忍不住哈哈大笑。自從她拿石天冬做擋箭牌拒絕了柳青后,柳青經常有暇就找各色圖像笑話之類的東西發來取笑她找石天冬的「罪惡」用心。柳青好像還挺耿耿於懷的。
「那單位里拿些紙沒事吧?我還需要紙。」蘇大強急切地說。
蘇大強打通明哲手機,背著表妹她們輕聲道:「明哲,大姑帶來一個她的鄰居給我做保姆,說人最沒脾氣的,叫蔡根花。你說好不好?要不你過來一下看看。」
吳非的父母趕著辦簽證,有些表格需填,要用英語,他們毫不猶豫就找上明哲。他們可不知道女兒正與女婿冷戰。
對於明成而言,這是一個漫長得猶如臭腳布的夏天。周經理與他耗上了,只要是他的業務,周經理處處設卡,卻又不是一刀切,而是千難萬難才給簽岀一個字。令明成想告狀到總經理那兒也無法找出周經理迫害他的理由,人家還是給簽的啊。而且,明成對總經理也是不再抱希望。
而且,她對參与蘇家的事已經夠厭倦,沒興趣去了解什麼內幕。只要不是問她要錢要她贍養老爹,她一概不願搭理。欠朱麗的賬已還,明哲家的沒有欠賒,沒事洗洗睡,少招惹蘇家的老老少少。
蘇大強傻了,叫保姆這事兒他想都沒想過呢,他自己不給老婆呼來喝去地做保姆,他已經高興得陽光燦爛了,哪裡還敢再要別人伺候他。而且,他也擔心,明成家那個鐘點工擺明看不起他,他要是找來這麼個鐘點工給自己做保姆,到頭來究竟誰伺候誰都不知道呢。
但明成心中沒底,鐘點工是家政公司明碼標價找的,這種家鄉帶上來的保姆該怎麼計算工資?他打電話問朱麗,朱麗心中也沒底,說打電話回去家裡問爹娘。等到明成上計程車時候,朱媽媽已經把她和朱爸爸飛速出門了解來的保姆收入詳細彙報給朱麗,細節到包吃住的如何,不包吃住的如何,高效快捷。明成在車上聽著朱麗的電話胸有成竹。其實他也想過直接去問岳母,但是,他有點不敢,總感覺岳父母現在有點看扁他。
胸有成竹的明成看到這麼一個不到一米五的蔡根花時候,很懷疑她的動手能力,可明成自己也不會幹家務,不知道岀什麼難題來考考這個蔡根花,眼看父親的廚房才兩周下來已經污垢密布,便找了塊抹布讓她打掃廚房試試。結果,蔡根花在裏面雙手如飛動作敏捷,招招式式雖然與訓練有素的鐘點工很有差別,但顯然做事能力是不錯的,廚房的小白瓷磚被她用洗衣粉刷得光可鑒人。於是,人就這麼定下來。明成大方慣了,隨手封了兩百塊謝禮給表姑,喜得介紹人什麼似的,雖然他自己還是負翁。再加明成說保姆費由大哥岀,旁邊的表妹直嘆阿哥有福氣,蘇大強覺得自己好有面子read.99csw.com
明哲中午時候終於有時間打開論壇看大家的反應。看了明成的話,再聯想父親當時一把鼻涕一把淚對他的痛訴,他不由嘆息,這是場孽緣,從開始就是錯誤。從目前情況來看,除了明玉沒有上站,其他三位都是反應良好,沒有質疑或者否認。那麼,要不要把他寫了卻存著沒發出來的下半段發上來呢?
但蘇大強被明哲的話提醒,顧影自憐,卻開始覺得寂寞,自由帶來的暢美暫時拋到腦後。他的生活習慣,已經被幾十年的工作刻下深刻烙印。他無聊的時候,不像尋常人似的喜歡打開電視,他從來不被允許發出聲音,久而久之他也不愛發出聲音了,他安靜,他喜歡看書。就像以前他在中學圖書館,沒事的時候,他就攤一本書在桌上,靜靜地看,一本書,他可以翻來覆去看上好幾遍。他可以一天不發出聲音,但不可以一天不看書。
明成一見,也跟了一句:「可是媽如此犧牲帶進城的舅舅也不見得多待見媽。」
可憐一個如花似玉的女子。記得以前看的書上說,當時由於戶口關卡極嚴,農業戶口與城市戶口之間的差異簡直是天上人間,遷入一個上海市的戶口,在人們月工資才不到一百元時候,就需要交一萬多城市建設費。所以很多農村最美的女孩嫁了城市最丑的郎,那個年代的畸形產物啊。或許有的人是心甘情願地以為高攀,但是婆婆是一開始就不願意。朱麗搖頭,天下竟有這麼狠心的父母,肯如此狠心推女兒入不幸婚姻的火坑,只為換取獨養兒子的進城。明成家的外公外婆極端重男輕女。
但為難歸為難,他還是擠牙膏似的寫出一些,可他只敢扔上去一段,他得看看弟弟妹妹吳非朱麗們的反應。
吳非一個人在美國七騙八拐收拾了寶寶上床睡覺,幾乎是等寶寶一安靜下來,她第一時間打開案頭的電腦,好奇地查詢蘇家其他人的反應。一看明成的那段,她心裏立刻好笑地冒出一句老話:公說公有理,婆說婆有理。看了明成那非常細節的,甚至寫出當年衣飾的補充,她終於能夠將思維調整到那個荒唐年代,她對那時候已是稍有了解。於是,她想到一個問題,當年找一個工作是如此艱難,即使只是醫院做臟活的臨時工,否則哪來什麼上山下鄉支援邊疆。而戶口壁壘更是難以逾越,婆婆一個護士,最多也就是個能言善道的護士,她憑什麼本事衝破常人難以逾越的壁壘,將弟弟的戶口遷入城市?她不敢把這疑問扔上論壇,知道婆婆在明哲心裏有多神聖,這個問題問出來,明哲會發飆。而且她也不是很堅定自己的疑問,她對那個年代的了解畢竟道聽途說多於親身體會,準備等她自己的父母來美后,問問兩個過來人。
所以明哲到底還是記住了教訓。就算是吳非有上海人特有的精明吧,他以後得留意著別碰那底線了。否則山高水遠,他哪兒管得著。這不,吳非專心起了事業,工資大大提高,明哲心想,即使不要他的那份收入都行了。想到吳非父母即將辦好籤證赴美,他們一家帶著寶寶和和美美過吳家的日子,他這個寶寶的爸爸倒是像個不相干的人。
「據我所知,爸爸媽媽的會面是小姑婆安排。為此,媽媽特意向同事借了一件九成新印花罩衫,一條灰色毛滌褲子。但是見面之後,媽媽很是失望。回到家裡與外婆一說,外婆卻是非常贊成,竭力動員媽媽嫁給爸爸。因為城裡的工資基數高,每月副食品供應比鄉鎮多,外婆希望大女兒的出嫁能拉家裡弟妹們一把,把他們都帶到城裡去。尤其是弟弟,我們的舅舅,待在小鎮是沒出息的,男孩子必須往外走,帶路人就靠媽了。但媽媽不喜歡爸爸。外婆動員不成,就來了武的,更拉了外公給媽媽跪下,逼媽媽就範。媽媽沒有辦法,最後只好嫁給爸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