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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二 主與仆

四十二 主與仆

「先通知石天冬。」
分廠長忍不住噴笑,原來如此。原本都還有點羡慕明玉拿下小蒙,上又得老懞支持,前途不可限量,現在心理平衡了,這哪是人做的差使。自古陪太子讀書就是苦差,現在陪太子玩更是不消說。
「你?」小蒙手指著明玉哈哈大笑,一張臉再也板不住了。他靠到明玉耳朵邊得意地道,「怪不得你們昨晚一起去派出所,你們是不是在約會?」
明玉用手背緩緩將面前的茶杯移開,等關門聲音出來,才抬眼看住蘇大強,聲音四平八穩地道:「你要結婚,我不反對。就你與你亡妻兩人的關係,我也沒有要你守足一周年的要求,等不等到元旦后,我不關心。」
想到老頭子還不知道中計,向明哲哭訴明玉要趕他出門,這不正好向蔡根花補充說明了老頭子沒家產嗎?這一下,兩頭都擺平,以後不止老頭子不會提起結婚,蔡根花估計也不敢再提結婚。這麼臭,又這麼老年的老頭,誰要。
明哲接了吳非的大包,卻將他手中的一隻大紙袋遞給吳非,「你看看,是不是你喜歡的那款?」
這時吳非下來,趴在他肩上看了這封郵件,看完嘆息,「還是明玉。」雖說請這尊神出山不易,可越難請的效果越好。但是對於明成為婆婆的辯護,她動用睡得迷迷糊糊的腦袋心想,老頭子編謊能編得這麼完美嗎?可她沒揭穿。
明玉一臉無奈地笑道:「我答應今晚上陪太子玩輪滑,你這下明白他為什麼肯給我三分薄面了吧。」
明玉笑嘻嘻地走了。她心裏清楚得很,她年輕,她女人,偏她又佔著要害位置,多少人看著她心理不平衡。可大家同在一個屋檐下又需要合作,她只有收斂再收斂,送平衡給人家。她就是不明白,像她這樣在社會上不做多頭,不做空頭,只做滑頭的人,為什麼還總是逃不脫蘇家的魔障。
蔡既然可以被貧窮扭曲得不要臉,要臉的人就得提防她
明玉沒理他,只是神色複雜地看了明成好一會兒,轉身出門。
明成一聽,立刻就明白了明玉的意思,不得不贊,這話真是打到老頭子的七寸了。他當然不會喝彩,但他有點自慚,他怎麼就沒想到這麼好的招數,驅強虜于談笑間呢?但又一想,人家是有備而來,不稀奇。這才安了心,在陽台悠悠地吐出一口煙。
「你說蘇家是你死穴不就完了?」
明玉也笑道:「好幾個客戶等著呢,要不是太子爺的事,怎麼敢這個時間出來。我不打擾你了,只麻煩你一條,開除就免了,但教訓得深刻。」
明成心想,夠狠,知道老頭子是貪財的,她以毒攻毒,拿剝奪利益來制約他的手腳。
明玉心裏其實只想趁機殺雞儆猴而已,現在見小蒙低級得近乎幼稚,心裏早憋得想笑。但看門外幾個工人,顯然已經受到驚嚇,應該也是受到教訓了。她見好就收,對小蒙道:「你回去,你今天又曠工了你知道嗎?這兒的事我會處理。」
小蒙一把拍掉明玉的手,「哼,看你每天還打我後腦勺不?哼。」
明哲腦袋裡嗡嗡嗡的,恨不得飛去中國立刻處理。他知道電話里這麼說話沒法說服父親,只得叫道:「爸,叫明成,要明成聽電話,睡再熟也拖他起來。」
這麼一想,明玉的心腸怎麼都軟不下來,與蘇家,太多銘心刻骨的記憶。昨晚本來還想不欠蘇明成,幫他解決問題算是清欠,現在想來,她還是不能插手。否則,更是沒完沒了。選擇遺忘,竟那麼難。
小蒙出入都有空調,衣服一向穿得少,其實早被凍得不行,只能見好就收,吸溜著鼻子走了。明玉這才沉下臉回來,沒理門外的幾個人,徑直走到三分廠廠長身邊。三分廠廠長見明玉送走太子爺,心頭輕鬆,忙笑道:「進去裏面坐坐,這兒讓他們處理。」
吳非一聽,眼淚又流了下來,她的心軟了,這時候明哲如果再提出要她辭職一起去上海,她可能會答應。明哲又何嘗不是最好的呢,明哲好不容易回來,要不是礙於爸媽看著,她也恨不得天天依偎在明哲懷裡。好歹明哲後來專心開車,沒再提起。
蔡根花看看蘇大強,見他蔫頭耷腦沒一點神氣,又看明玉與蘇家兒子不同,滿眼睛的殺氣,連忙轉身出門去。
「不行,昨天挨打的是我。」小蒙抗議,沒想到明玉不支持他。
明玉一愣,扭頭看住明成,一時挪不開腳步。是,這個父親的話能相信嗎?另一個當事人已死,他更有說謊的空間。這一回明成說的是人話。她的身世……究竟是怎樣?她一時迷惘了。
「昨天挨罵的是我。」當著那麼多人的面,明玉不便拎小蒙領子將他扔車上去,也只能糊弄,「昨晚我跟石天冬學輪滑,可惜他水平也不行,你這就去石天冬那兒拿我的輪滑鞋子,到公司等著我,回頭你教我。快,上車去,這兒我處理你還不信嗎?」
吳非非常堅決地搖頭:「不,辭職的事我不考慮,上回的經歷讓我怕了。我長那麼大才明白古人說的一句話很有道理,『積穀防饑』,我們得為寶寶做好收入雙保險,得開始好好積存餘糧,我的收入少歸少,可多一份收入是一份。」吳非沒說的是,她最怕的還是明哲這個愚孝的人,他爸年紀大了,雖然有醫療保險,可哪天生病倒下,他肯定會傾囊而出支助,而不問家中死活。她如果沒有一份收入,到時更加沒有話語權,只有氣死而無能為力。但這種話,現在爭了也白爭,爭了白添氣受。即使爭岀了個高下,哪天公公躺下,明哲能不出手?這是天性,說起來是萬古流芳的孝,但于當事人而言,實在是一地雞毛。
明玉很快就到三分廠。才到廠門,果然見大門內外,小蒙率幾個小癟三站裏面,五個工人站外面,兩軍對壘。公司的工資和福利一向是本市除了國家壟斷企業之外的最好幾名,五個工人也不是才二十齣頭沒家累的小年輕,他們需要這份工作,他們無法甩袖走開。其他十來個就是三分廠的管理者了,也都站在廠門裡面。
明玉依然淡淡地道:「廢話少說,我們的意思很清楚,養你,沒辦法,養蔡根花,我們不幹,你喜歡她,你自己養。就這麼著。你可以拿著剩下的錢到郊區買間一室一廳跟她一起過日子,你那些錢夠你花,我們也不會稀罕你手裡的錢。」
中飯時候明玉不得不去父親家,她這是第二次去。車子開到那幢不熟悉的樓,她得在車裡坐上好一會兒,才能平心靜氣出門。她沒想到,敲門,給她開門的竟是明成。兩人當下都愣住,但明成隨即就一聲不響地讓開,露出他身後探頭探腦的蔡根花。明玉看著明顯變白變胖了的蔡根花想,也不知老頭子對她是不是真有感情,這事兒難說得很,經歷那麼惡毒的前妻之後,估計看哪個女人都會像朵花了。而對於蔡根花這種沒有收入的農婦而言,一個月拿兩千退休金,還會寫文章發表的老頭兒估計也是看上去比較偉岸的樣子。
爸並無太多油水,我的油水她榨不到,明成沒油水可榨
「不行,他們的兒媳眼見著就要懷孕了,明哲,時間不等人。」蘇大強壓低聲音,又不能讓廚房裡的蔡根花聽見,又是急著read.99csw•com要讓明哲知道他的心急。
有一個小聲音在明玉心中喊,做鴕鳥吧,做鴕鳥吧,只要事情不找上門,你就當作什麼都不知道。彷彿只有如此了。她與蘇家,與蘇明哲,話都已經說明白了,人家還要尋找上門,一會兒是蘇明成挨打進醫院,一會兒是蘇大強要結婚,她拒絕再拒絕都沒有用,人家還是要找上她。他媽的,她以前挨餓打工時候怎麼就沒人找她送錢送溫暖?
明玉決定不理,心裏開始盤算,要不要找劉律師諮詢如何與蘇家脫離關係的事。有沒有必要先找父親去做一個DNA測試,看看究竟是不是父女關係?如果不是父女關係,可不可以就此合法中斷與蘇家的聯繫?可萬一做出來,她確實是父親的女兒,那麼噁心的出身是不是又得給自己添堵?明玉真是左右為難,家務事讓一向做事雷厲風行的她猶如裹足夜行。
明哲在美國聽爸哭訴,大驚,沒想到明玉解決問題的手法如此暴力,又聽電話那端明玉隱隱約約在說什麼,還有明成的聲音,他忙道:「爸,你叫明玉聽電話,我跟她說。」
明哲壓根兒還沒從明成的事裏面還魂,沒能理解父親隔著太平洋拋過來的媚眼,愣愣地問:「問什麼?答應什麼?」
明哲無語了好久,總覺得如果明成不是走投無路,不會蹭到家裡去住。車子倒是還在,但是明成住回家?他回美國這一周多點時間,明成究竟怎麼了?是不是他回美國前,明成已經有了問題,看來朱麗那個問地址的簡訊有蹊蹺。明成究竟是怎麼了?明哲急得團團轉,可鞭長莫及,恨不得叫爸去叫醒明成出來聽電話。
明成最先聽著什麼別墅,什麼老二賣房子,剛才沒說起啊。到後來才明白明玉的意圖,心說她倒是一點不會吃虧,即使撒謊,他也肯定是奸角,她自己是好人一個。不過這辦法倒是好,拿點小甜頭穩住蔡根花,讓蔡根花為了每年加一百的工資不捨得離開。老頭子還能有幾年活,最多十來年,加一千也差不多到頂了,十年後通行的保姆工資怕是也要漲不止一千了。奸!
蘇大強說不出別的理由,該說的他都與明哲說了,難道明哲覺得這些理由還不夠嗎?可為了蔡保姆不回家,他只有再說:「明哲,老年人需要照顧,可也需要親情,小蔡人不錯……」
明玉冷眼看著明成「哼」了一聲將老頭子放下,她才幹咳一聲,道:「說到房子,我今天就是為這事來。爸,我得跟你算一筆賬,賬清了你即使做蔡根花家倒插門往後姓蔡我都不管。本來,我的財產與你的混在一起也無所謂,以後你死了也是我們來分。現在不行了,得多出一個人來,不,蔡根花還有兒子,也是你未來的兒子,這房子得五個人分。為了我們自己的利益,我們得把自己的先取回去。」
「什麼東西?神秘兮兮的。」吳非想拆開郵件包裝,但不方便,一直折騰到車上,取出工具才打開,裏面是只紙盒,紙盒上面有似曾相識的LOGO。
明哲驚住,他沒想到上回買房給他爸的事對吳非的傷害這麼深。他知道,自己不能再做鴕鳥,他得回頭好好想想,他做錯什麼,做對什麼,對這個家庭,和對蘇家,他該如何擺正位置。他想了好久,才道:「非非,相信我,有些事我會改。團聚的事,我會更努力。」
明玉將話拋給三分廠廠長:「你看該怎麼處理?昨晚小蒙還是我從派出所交罰金領出來的。我自家親兄弟被他們打得頭破血流送了醫院。這八個人的過錯是三條:惡意詆毀蒙總的名譽,而且不聽勸告;公眾場合打架鬥毆,影響極壞;至今沒有道歉表示。所有證據都在昨晚處理的派出所,你們可以去了解。另外三個人也請你們找出來。」
蘇大強又氣又急,可在場沒一個人可以商量,精神支柱蔡根花又早被明玉驅逐,他只能腿腳簌簌發抖。兒女是他的物質生活保障,兒女如果不保障他,他還有幾個錢養蔡根花?他還哪有現在這麼豐衣足食有保姆伺候的好日子?終於,他有氣無力蹦岀一句話:「我找明哲,要明哲跟你們說話。」雖然心疼國際長途電話費,他還是動手撥打了,明哲是他唯一的希望。明玉沒掏自己手機給他,只冷冷看著父親顫抖的手指撥好幾遍才撥對號碼,心說明哲家遭災了,午夜凶鈴。
可是爸在電話里不聽我的勸,明成不肯接電話,只有你了
小小客廳電話鈴響起時候,明成很有過去接起說明原委的衝動,但是他畏縮了,他怕大哥趁機詢問他為什麼搬回家住,他無顏以對。明玉心煩這個蘇明哲,怕接了電話就是又搭上蘇家的天線,聽見電話鈴響她就轉身背對。
明哲沉默了會兒,才道:「非非,如果我的努力不能成功,暫時過不來,你辭職行嗎?我算了下,你辭職去上海,收入支出加加減減下來可以與現在的收入支出平衡,上海的費用稍低。那樣我們就能在一起,你不會那麼辛苦,我不用那麼內疚。一家人總得待在一起,寶寶成長需要媽媽,也需要爸爸。你也常可以回父母家看看。」
如果他們真有感情,我們只能答應他們結婚
「可是非非,你不能這麼悲觀,人家專職太太不也過得好好的?你也幫我想想,我那麼愛寶寶,那麼愛你,寶寶能跟我們生活在一起的日子沒幾年,以後她嫁人上學自己過生活,這幾年,我怎麼能不參与她的生活?而你,我們選擇一輩子相伴,你的生活,我中途怎麼能缺席?我以前不知,等你和寶寶離開上海回美國,我才知道,那感覺簡直跟割我肉一樣,那滋味就像那天接到我媽去世的消息。我很遲鈍,非得重大打擊才會明白過來,但明白了就會改,我不能再離開你們兩個。而且,我還不忍心你一個人帶寶寶吃那麼多苦,寶寶也得不到全面照料。再說,非非,夫妻長期分居會岀問題的。」
「你還弱?你顛倒黑白,你比我不知道強多少,可你還每天欺負我,你這惡霸,你自己說你是惡霸。不行……」
明玉是心煩意亂地走下樓梯的,但看到蔡根花,她就立刻恢復精神,招手叫她過來。本來,她也可以走過去,但是今天不行。這是個姿態,一絲一毫,體現的是主動與被動,主與仆。明玉平時不愛擺架子,但是今天必須做出這個姿態,讓蔡根花明白兩者的身份。
「你是強者,你一向對我不安好心!」
「是啊,經典款式呢。不過明玉人高,又瘦,穿什麼衣服都好。對了,你昨天發工資,你趁工資還沒上繳先花了這筆?」吳非知道衣服的價錢,又是心疼,可又是歡喜,歡喜明哲這個木頭終於也知道拍她馬屁。
明成正生氣,聽明玉這麼一說,忽然咂岀味道來,訕訕地退回陽台,又是一臉與他無關地吸煙,搞得正戒煙的明玉煙癮發作。蘇大強也感覺到了什麼,看了明玉一眼,見明玉客客氣氣的,他才問一句:「什麼財產?」
明哲挺高興,這才將車子開了出去。「現在家裡都安頓了,我們收入也不差,也該調劑調劑生活了。你爸媽來了后一直關在家裡照看寶寶,現在多我一個人手,聖誕假期應該九九藏書帶他們出來走走。你看去哪兒玩?你爸媽喜歡哪兒?」
明玉回到公司,小蒙早等在她辦公室里,晃著輪滑鞋沖她笑,「石大哥不肯說你摔了幾跤,你自己坦白從寬。」
他也不走了,回到客房,將今天談判寫成郵件,發給大哥。免得大哥在美國干著急。一邊寫明玉的發言,一邊感慨,他是事後諸葛亮,難怪他不是對手,也難怪媽當年也不是對手。寫的時候,他更加意識到,明玉說話布置得滴水不漏,才想到她扯了一大通的房子長房子短,目的是為了告訴蔡根花老頭子只是窮光蛋一個。後面又如果不給蔡根花一點甜頭,她結婚不遂,鬧點事情出來,收拾殘局的還是他們幾個兒女。而且,明玉厲害的是,壓根兒一句不提他們鬧結婚的事,根本就當這事沒有,不給蔡根花一點說話逞臉的機會。一通說話,讓蔡根花只有點頭哈腰說「是」的分,將身份弄得清清楚楚。
蘇大強一聽,眼睛一亮,這明玉說的都是他心裡話啊。不錯,這個女兒一向與她媽唱對台戲,他再婚明玉只會拍手叫好。但沒等他高興多久,傳來明成一聲喝:「不行,發什麼花痴。」明成這才明白大哥為什麼一次次找他,原來不僅僅是為他,還為老頭子結婚的事。大概找不到他,大哥只好找蘇明玉了。但找蘇明玉,不是與虎謀皮嗎?
蔡根花見明玉一臉審視地打量她,心裏明白這個蘇家女兒來是為什麼,忙客氣地往裡面讓,一邊熱情地問明玉吃了飯沒。明玉沖她微微一笑,什麼都不說,走進客廳自己找地方坐下。明成沒回客房,站陽台上吸煙,對明玉不理不睬,但不清楚她來做什麼,總之是無事不登三寶殿。蘇大強坐電腦前看到明玉,傻了。沒想到給明哲打電話,卻招來明玉這個煞星。蔡根花跟進來給大家倒水,倒完水,她拉來一把椅子,遠遠坐在廚房門口。
蘇大強立刻將脖子又縮了回去,不敢看明成,但是這事兒事關他的幸福,他不能不爭取,他中氣不足地嘀咕出來:「成年人結婚,父母兒女都不得干涉。你只有贍養我的義務,沒有干涉我的權利。」明玉一聽,不怒反笑,心裏還替父親補充一句:父母對成年兒女無贍養義務,可以不必提供房子給成年兒女居住。
發出郵件,他就跑到客廳,搶過電話要明哲看電郵,就又掛了電話。
蔡根花連聲應「是」,也不敢上去,看著明玉開大車子走了,才敢動。她這才知道,原來這房子不是老頭子的,那還不如做保姆合算,一年收入都要比兒子好了。原來這老頭子騙她,什麼房子不房子的,他是個沒家產的,只有兩千塊錢退休金夠什麼用,以後一生病還得欠債。看來這結婚的事以後提也別提,否則背上一個大包袱,得伺候上一輩子。如果結婚,肯定得罪他們兒女,工資獎金都撈不到,老頭子的退休金她也用不著多少,完了。蔡根花雖然膽小,但頭腦還是有的,這麼一算計,回頭再也不與蘇大強提起,蘇大強落個清靜。
明玉想了一夜都想不出小蒙會怎麼鬧,也想不出怎麼鬧最有效,她要是想到了,早悄悄指點了小蒙。她沒想到是這麼低級的辦法,別說,低級辦法往往最直接最有效。她笑嘻嘻答應過去處理。小蒙雖然做事亂七八糟,可他的亂七八糟驅散了壓了明玉一早上的蘇家陰雲。臨出門吩咐秘書,她家來電話,即使說她老爹翹辮子,也別搭理。
「才不做你們燈泡。」
明哲幾乎是第一時間就想,是的,不可信。他潛意識中一直反抗著從父親嘴裏吐出來的母親的形象,可是想到父親蒼狼一樣的號叫,和老淚縱橫的臉,他又不能不信父親。現在明成以事實告訴他父親的話不可信,他輕易就接受了。
廠長看看外面五個,猶豫了下,道:「他們的過錯,從重一下,已經夠開除級別,從輕一下,也可以不開除。問題是,你肯大方,蒙總肯大方,蒙太太不肯放過打她兒子的人,早上已給我電話。我還擔心我不開除他們,太子每天來我這兒搗亂,蒙太太也會來。我們還是進去辦公室談吧。」
蘇大強聽了明玉的話,卻好一陣才計算清楚,激動地抖著滿頭白髮問:「你……你們想趕我出去嗎?」
吳非心裏說不出的矛盾。她也不顧明哲正開著車了,流著眼淚拿拳頭砸明哲,怨明哲將矛盾拋給她讓她來選擇。
沒想到電話那頭,他爸扔岀更重一炮,「明哲,我年紀大了,老年人生活寂寞,需要一個伴。你看小蔡挺好一個人吧,我也問她了,她也答應了……」蘇大強開始吞吞吐吐不好意思說。
「還在睡覺,還沒起來。車子還在,是一輛白色的。」
吳非擦乾眼淚,嘆息道:「你也別太逼自己,你這人就是太會逼自己。說起來,你回家一禮拜了吧,好像還沒給你爸打過電話,等下回去吃飯後給你爸去個電話。」
每天晚飯後人最多最熱鬧,也是寶寶最興奮的時候,她現在已經走得很好,外婆都追不上她。一屋子都是她的笑聲。明哲等吳非拎寶寶上樓睡覺去了,才給他爸打電話。
沒想到爸在電話里當頭就是一炮:「明哲啊,明成搬我這兒住了,你知道是為什麼嗎?他昨晚好晚才回家,扔在衛生間給小蔡洗的衣服上還有血,你知道是為什麼嗎?」
明成離婚,失業,又住進爸家裡,非常潦倒,非常低落
明玉老老實實交代,「石天冬說,我一遇到蘇家的事就風聲鶴唳。」抬眼一看小蒙,聽不懂的樣子,又道:「杯弓蛇影。」小蒙還是搖頭,她不得不想了想,又組織出詞語,「我見著風就是雨,一遇到蘇家的事就跳。」
吳非卻將臉轉了開去,她何嘗不知道明哲的誠心,但是心有那麼容易被掌握的嗎?很多時候都是心不由己。如果三選一那麼容易,那天下還有選擇這個詞嗎?怕只怕原本的雞肋,一旦捨棄,便成象牙了。她無法答應。
明哲沒耐心聽下去,急著道:「我明白了。但是爸,這事兒你不能做主,你年紀大了容易上當受騙,所有的事等我回國,我跟蔡保姆談了再說。你不能偷偷去把結婚證辦了。」
明哲拉過吳非的手,親了一下才放下,「你是最好的,非非,我很珍惜你。」
明玉嘿的一聲笑了,就這麼當著她的面撒謊?但別說,可憐人哭哭啼啼地撒謊還真是效果不錯,悲情戲。她料定老頭子已經幡然悔悟,再不敢打結婚主意,她也不想多待在蘇家這種黑暗的地方,走過去也不管明哲在電話里跟他爹怎麼說,依然如拉家常似的道:「結婚?你無非想拉攏個長期女傭,讓我們替你背著包袱,休想,沒人是傻子。可惜你三言兩語就被我探岀用心,你若是真心真意,我還真支持你一把。走了。」她當然沒與明成打招呼,轉身就走。可身後卻傳來明成大聲說話,「他當著你的面都敢撒謊,你以為他對你說的你的身世會是真話?」
明哲也開心地笑了,「喜歡就好。我年初回家時候看明玉也穿著這麼一件,特別瀟洒。我就在想,你也應該有一件的,冬天穿這種大衣特別漂亮。」
爸說蔡準備回去伺候兒媳生孩子,不結婚無以留住她九*九*藏*書
明玉笑道:「什麼摔了幾跤,我都沒像模像樣站起來過,就一直賴地上。太難了,連石天冬都會摔跤。小蒙,第一個月領工資後有沒有請你爸媽撮一頓?」
吳非心說當初你可是一意想回國。「有什麼辦法可想?無非三條路,你辭職,我辭職,或者保持現狀。可是前兩者可行嗎?」她敢辭職嗎?她心有餘悸。而且她的職業目前前景良好,她越做越有信心與興趣。
明玉至此才深刻意識到,降服小蒙只是開始,教育蒙家母老虎才是關鍵。小蒙為她打抱不平,她可以擺平小蒙,但是母老虎恨人家打她兒子,這母老虎在蒙總那裡都張牙舞爪,她怎麼可能放過這些工人。明玉沒想到小蒙媽會插手,人家的媽怎麼都是那麼護犢。她不得不沉下臉來想了會兒後果,才對三分廠廠長道:「算了,還是放過他們,都快年底,開除了讓人家怎麼過年,蒙總對職工一向最照顧的。小蒙那兒我會做思想工作,他媽嘛,只有哄著小蒙去做思想工作了。但你得費心,這事兒怎麼處理得熱鬧一點,讓蒙太太沒話說。」
小蒙見明玉不吱聲,又覺得不像:「我最先跟你吵架時候你都不生氣,怎麼你爸結婚你生那麼大氣?」
蘇大強用蚊子叫的聲音細細地道:「我需要個伴兒,小蔡答應我跟我結婚,以後照料我一輩子,不會她兒子結婚後就跑回家不顧我了。我們準備不等你回來了……」
明玉一把擋住小蒙漂染得唐三彩一樣的頭髮,不讓頂過來,笑道:「跟你說個道理。你作為公司里的太子,你是強者,誰見你都得客氣三分……」
吳非心想,明哲他爸結婚就結婚吧,她也無所謂,可是蔡根花逼那麼急,顯然是別有用心,她就得好好費思量了。這事兒,無論如何都得扼殺在襁褓。見明玉不接電話,她轉身去找出電話簿,翻出她曾經用過的明玉司機的手機,將電話打給明玉的司機。她知道這樣做很對不起明玉,是逼明玉回電,但有什麼辦法呢,這事兒也與明玉密切相關。以後蔡根花兒子兒媳如果有行動,明玉是最大目標。吳非也沒與司機多說,只說一時打不通蘇總的電話,請司機轉告,說蘇總的父親打算立即結婚。吳非覺得,明玉應該能從這個轉告里知道事情嚴重性。
明哲驚得大叫:「爸,你說什麼?你跟蔡保姆結婚?你……媽才去世不到一年。」但明哲很快就想到爸與媽的關係並不好,「爸,你除了要小蔡照料,還有什麼原因?你要小蔡照顧你到老,這沒問題,我可以跟她商談工資,不一定非要結婚。你說說……你起碼等我回國再說。」
明玉打開電腦,笑道:「別騙我,你媽能不給你錢?布置給你一個任務,三天內找時間請你爸媽一桌吃飯,說這是你第一筆工資請客。」
「送你拳頭。」小蒙人已出去,拳頭在門縫裡揮舞。忽然又鑽進頭來,「晚上去輪滑?」
我在美國沒法過來,我們認為蔡有要挾嫌疑
小蒙被表揚得心裏高興,可嘴裏老實不客氣地揭露:「又給我下套,你這奸商。」但說話間卻拿起滑鼠,眼明手快地把文件傳到自己電腦上。明玉在一邊看著自己的兩隻手嘖嘖連聲,「頭上擦了什麼東西?頭髮豎得跟刺蝟似的。我好好的手哦,被你毀了。」
明哲高興一夜解決兩樁大事,一轉手,將明成的郵件轉發給了明玉。
蘇大強壯著膽子道:「我不管她圖我什麼,我死後房子給誰都不重要,我只要小蔡在我生前用心伺候我。你不也在圖我的退休工資嗎?你這幾天吃的用的都是我的退休工資。」
小蒙聽明玉說摔得都起不來,心裏特別高興,嘩嘩嘩地怪笑。見問就道:「沒,錢都請小兄弟了,誰讓你通知我爸斷了我的口糧,害我昨天請客只能去小飯店。」
小蒙立刻眼明手快衝過來擠著明玉看,怕手腳慢了好東西被明玉毀屍滅跡。只見一大片的新郵件如此寫著:
三分廠廠長手下一千余號人,本不是個好對付的角色,但問題是他面對的是不講理的太子,他重不得狠不得,才只能由著小蒙鬧,只有好言相勸。此刻終於來了個講理的,他忙用門內外都聽得見的聲音大聲道:「按廠規,從重。但蘇總,凡事都得有個程序,你……」他沖小蒙努努嘴,又沖明玉抱拳,「可你得讓太子放人讓我們處理吧。」
明玉冷眼旁觀,心說都不是好東西。這個老頭子果然夠自私,難說結婚後有人撐腰了,還是他第一個跳出來問她要錢要物。而蘇明成除了拳頭,還知道什麼?
「是,我原來一個人在上海,都沒有下班的慾望,下班就是睡覺,睡覺以後起來,感覺與前面一天下班時候沒什麼不同。不像現在,回家后睡一覺,第二天又朝氣十足。我在努力,爭取早點回本部。但目前看來,希望還不可見。」明哲猶豫了一下,又道:「可是我太想回來。非非,我這回很想找找有沒有在美國工作的機會。我們得想辦法一家人在一起。」
吳非好奇地打開箱子,抖出來一看,竟然是一件黑色羊絨長大衣。她這才想起來,對了,上周末一家五個人一起逛店,她對這一件大衣愛不釋手,可又不捨得買。沒想到明哲記著品牌和尺寸。她一臉欣喜地責備:「這麼貴的衣服,聖誕打折了買多好。呀,面料多好,今晚一定要穿著飯後散步。」
「不行也得行,回去你再做你媽思想工作,這事兒到此為止,三分廠會給你一個體面處理結果。不聊了,布置今天工作,你已經曠工半天,又害我出去半天。」明玉打開電腦,指著三份文件,「昨晚來的三份郵件,你先找一下資料,再把處理意見寫給我看。今天給你增加一份郵件的原因是你昨天做的事太完美了,說明你進步神速,神童,將門無犬子。」但隨即刷地板下臉,「做不完加班。」
我元旦后回國,我來做爸的思想工作
吳非見明哲明說,她也不再隱瞞,點頭爽快地道:「我有顧慮。即使你現在可以跟我保證你以後如何如何,但人的改變是潛移默化的,我們會變成怎樣,我們自己無法把握。如果我辭職顧家,每天鑽在家裡不出去,久而久之目光狹隘,行動能力降低,人變得面目模糊殊不可愛;而你獨立支撐家庭,苦累之餘可能會積累怨氣:一般是人,為什麼挑擔的是你?我還是喜歡接近平等的相處。你應該也不會喜歡一個不獨立的妻子吧?」
「小蒙你怎麼這麼聰明。對,就是死穴,可我現在不得不解決這死穴去,否則以後沒完沒了。你爸外面再幾個奶,他都自己會解決,我那個爸找一個媽就得兒女幫手,不一樣。」她想了想,又道:「那五個工人,我放過他們了。」
明哲嘆息道:「非非,你就不擔心我嗎?這麼把我扔在花花綠綠的上海,不擔心嗎?」家裡有吳非的父母,兩人不便談這些嚴肅問題,明哲只有趁車上單獨相處時與吳非細說。
明玉沒急著進廠門,倒是小蒙看見明玉過來,「啪」地打了個響指,叫喊道:「蘇總,還差三個人,我今天只逮到五個。沒錯吧,你認認。」
明玉與石天冬雖然說得很晚,但第二天一早便去公司九九藏書。因為她得候著小蒙去分廠找出昨晚胡說八道的幾個工人後鬧事。可她還沒等到小蒙找到那幾個工人,蘇家的事卻送上門來。她都無法在司機面前掩飾情緒,一把將手中文件夾摔桌上。司機一見就溜了,替她關上大門。明玉氣得眼睛發直。她早就與蘇明哲說明她與蘇家斷絕關係,她都已經不接電話了,蘇明哲還不清楚嗎?他們竟然找到司機傳話,他們還不如在她公司裝個高音喇叭廣而告之呢。他們想拿輿論逼她就範?用心也太歹毒。不就是他家父親要結婚嗎?愛結結,他們做兒子的管得著?怎麼跟喪考妣一樣。
早上,本來是事情最多的時節,可是明玉為蘇家的事心浮氣躁,做事不能安心。蘇家,真是她生命中最大的魔障。這是不是就叫作宿命?性本堅強的明玉想起來都是只會搖頭嘆息。
蔡既然會要挾爸,也會要挾你,她成繼母后可以做很多事
小蒙一聽,白著眼睛拿頭頂明玉,「我就知道你支開我不安好心。不行,我得殺回去。」
明哲沒急著開車,打開頂燈看吳非拆包裝,也一直留意著吳非的臉色。聽到吳非「咦」了一聲,笑道:「還沒想起來?別我馬屁拍錯地方。」
小蒙橫看豎看看不出明玉為什麼生那麼大氣,奇道:「你反對你爸再婚?你還教育我忽視我爸找二奶呢。我告你,你沒必要生那麼大氣,天要下雨,爹要出軌,沒辦法的事。」
明成這時回過頭來,客廳本就不大,他一眼就看到明玉在笑,心說她可得意了,她巴不得把媽清掃出門。只要他在,她別想得逞。他又瞪眼對父親道:「你這種人,蔡根花圖你什麼?圖你一月一兩千退休工資嗎?等著你死繼承房子嗎?你別頭腦發昏。」
分廠長親自送明玉上車,路上忍不住問:「你怎麼管住太子的?一分廠當初被他鬧得翻天覆地。」
分廠長招手叫外面五個進來,嘴裏對明玉道:「今天幸好你解圍,後面的事還得你費心。其他事交給我,我保證影響做得又深又遠。」見那幾個工人進來,他喝道:「過來向蘇總道謝,蘇總大人大量不計較,保住你們位置。」
明哲下班乘地鐵與吳非會合。走出地鐵車站到吳非的醫院,一眼就看到吳非已經穿上棉猴兒在門口等他。吳非顯然也是看到他來,開門走進風中,迎著過去。
「好。」蘇大強擱下電話去叫明成。這時吳非下來,見明哲在電話邊氣急敗壞的樣子,想過去聽聽。她媽一把拉住她,輕輕跟她說明哲爸爸看來是在電話里說要跟保姆結婚。吳非翻了個白眼,不出所料,這個公公就是有本事層出不窮地折騰出匪夷所思的事情來。
蘇大強接了電話,一開口就是:「明哲,明玉要逼我凈身岀戶,你來救救我啊!」
明玉看看這五個一臉尷尬驚惶的工人,只認出一個,她當時在派出所只盯著蘇明成光火了,沒像小蒙整看了三四個小時。她也沒說話,拐進工廠大門,先到小蒙身邊,笑著輕道:「做得好。昨晚就不該在小飯店動手。」
蔡家窮,我們三個以後得養繼母幾十年,甚至她兒子兒媳孫子
三分廠的廠長最先順藤摸瓜找上小蒙的老子老懞,結果老懞氣呼呼地說,這種緋聞的事也要他出面,大伙兒都是吃乾飯的?三分廠廠長這才想到蘇明玉,都知道小蒙居然在銷售公司穩穩地待下來了,沒鬧事,只被蘇明玉鬧。
蘇大強放下電話,以哭腔喊明玉:「你大哥要你聽電話。」
明玉覺得,這個蘇明哲甚至比蘇明成還煩,蘇明成也就明刀明槍地說不是兄妹就不是兄妹,即使在派出所被石天冬領出來,也照樣沒一點假惺惺的客氣。而蘇明哲則是披著一臉親情的幌子,成事不足敗事有餘,除了給她添堵,什麼事都沒做,好,現在再添一個吳非。她司機的電話不是吳非找出來的還是誰?
爸說他希望蔡伺候他到老,只有用結婚挽留
「你敢。」明成無言以對,又加被父親在明玉面前揭底,惱羞成怒,暴跳如雷,大步過來一把抓住蘇大強的胸口,怒目而視,總算是拳頭沒有下去。因為蘇大強早蔫了,激不起明成更大的衝動。
明成看著明玉出門,心中忽然痛快,好像是替媽平反昭雪了似的,衝過去拿起電話,對大哥道:「沒人趕他出門,他撒謊。你放心,他永遠不敢再提結婚。」說完就燙手一樣地掛了電話,怕大哥問東問西。他知道大哥沒弄明白,肯定還得打電話來問,與其看著老頭子啼哭撒謊,他還不如出去壓馬路。
另,保姆變太太后,未必能更好照料爸,爸只會吃苦頭
「算了。大男人,以後做人做事,記得憑良心,憑事實。」又對分廠長道,「我那邊急,不進去叨擾你,我沒管住小蒙,今天添你們許多麻煩,抱歉,抱歉,以後見面賠罪。」
明哲沉吟了會兒,才道:「非非,你是不是擔心沒有經濟收入,在家腰背不直說話不響亮?這點你放心,都什麼年代了,難道我還會要你夫唱婦隨?我們照舊,我的薪金全部交給你管著,你得信任我。」
家中有爸媽在,回家有熱飯熱菜。吳非穿上新買的大衣給爸媽看,指著紅腫的眼睛說高興壞的,她爸媽就信了,還以為小夫妻久別重逢不知道說什麼體己話了。
明玉不等蔡根花坐穩,便眼睛都不抬,冷冷道:「蔡根花出去一個小時,這兒蘇家開會。」
明玉笑眯眯地看小蒙關門離開,看都不要看明哲發給她的郵件,一股腦兒刪了。可刪了郵件刪不了事,她還是得去處理。她深知明哲說得沒錯,蘇家三兄妹,她目標最大。以後老爹死了,她要是敢不好吃好喝地養著那繼母,不知道多少噁心事會找上她。她不會沒招,可既然事情有掐滅于襁褓的可能,她還是現在就防患於未然吧。唉,蘇家,蘇家,真是她的死穴。一遇到蘇家的事,她就無法心平氣和,她就變得病態。以後也別說小蒙了,小蒙看到他爸找二奶還不是死穴,各人有各人的死穴,不是設身處地,無法體會。
蘇大強一聽見大兒子的聲音,就像是溺水的人抓到稻草,迷路的孩子看見親媽,未語淚先流。被電話吵醒的明哲一聽父親的哭,自然而然就想起母親去世那天,父親打來的報喪電話,忙說聲:「爸你放下,我打給你。」拿起電話下樓,怕吵醒樓上睡熟的人們。
我們考慮,我在國外可以免責,你目標最大
「容易,他們只要敢稍微抖抖眉毛,你就拍桌子罵,靠,誰敢開口,誰開口老子明天不上班。看他們還敢吵架。」明玉笑眯眯地打開OUTLOOK,卻眼看著一個一個的郵件不由自主地跳出來,帶給她最不想看的蘇家的信息,不等小蒙回家耍威風,她先一拳砸桌上,學著小蒙憋岀一聲「靠」。
明玉臉色墨黑,隨手打開一個郵件,內容竟然是「如題」。
明哲正被父親哭得抓頭皮,心裏已經打算要不請假回家一趟解決了此事,聽明成一說,立刻上網查郵件,一看,就安了心。他相信,明成說的是真話,因為明成一向對明玉沒好氣,https://read.99csw.com應該不會替明玉說話。而這份郵件的字裡行間,卻滿含著拍案叫好的意思。而明成最後的一句話也讓他深思,明成說,「我當場向明玉指出老頭子當著兩個當事人的面都敢撒謊,可見他嘴裏出來的話可信度不高。這話我也要向你說,大哥,你以為你寫的家史,這份從老頭子嘴裏掏出來的家史,有幾分可信?」
「不錯,就是被你求救電話打斷的,你得賠我,你還得賠我替你交的處罰金。走吧走吧,別磨磨蹭蹭,小娘兒似的。」明玉一手頂住小蒙後背,一手掏出小蒙皮衣里的鑰匙,硬是將小蒙推岀廠門,經過那五個工人,塞進車裡。又招呼其他幾個小癟三,一個個送進車裡。她這才對著車裡的小蒙輕聲道:「見好就收,你不是尋常人,你該有高於尋常人的氣量,對吧。走,今天你已經夠威風,這兒交給我。」
小蒙在旁邊聽了立刻道:「對,還有三個,不行我去派出所要名單。」
明玉還是不溫不火地道:「這麼說吧,原來的一室一廳是你們兩夫妻的共有財產。現在一個去世,你可以得到其中的八分之五,我們三兄妹可繼承到其中的八分之三。這八分之三摺合人民幣大概是八萬。然後買現在這所房子時候,老大老二家出錢,加起來十幾萬吧。還有這兒的傢具都是老大家出的錢。另外,你們夫妻共有的錢財我們也要分八分之三,你得把存摺拿出來核算。這樣算吧,你如果要結婚,我給你兩項選擇,一是賣掉房子我們取得屬於我們的部分之後,剩下的錢你愛買什麼房子住就買什麼,你自己管自己,我們不管了。我們可以管你,但我們不管蔡根花。二是你可以留下房子,但你把我們的錢還給我們,然後你愛結婚就結婚,結幾次都無所謂,我們什麼話都沒有。你自己斟酌,我不是恐嚇,你什麼時候擅自結婚,什麼時候等著接法院傳票,等著法院將這房子貼封條將你強制出門,拍賣了房子還我們的錢。你自己選擇吧,這事情決定好,你就是明天登記結婚也無妨,我們不干涉,有人伺候你我們省心,以後就把你扔給蔡根花。」
「明成?他車子還在嗎?我也不知道他。他在家嗎?我跟他說。」
「你們處理了我才放行。否則誰知道你們怎麼蒙我。我昨晚交出的罰金不能白交,還有我兄弟們的罰金。我昨晚挨的打要討還,我昨晚挨的罵也要討還。」小蒙不依。
明哲沒想到,明成不肯起床不接電話。他又無法說服父親,氣得摔了電話。回頭見吳非一家都看著他,他雖無比尷尬,可只有吳非一家可以商量。大家商量結果,都覺得保姆這是逼婚,這事兒靠如今如此落魄的明成有點玄,可能還得找明玉。可是,明玉早擺明不肯接電話,明哲此時只能死馬當作活馬醫,打明玉的手機。手機通了,明玉接了,但他才叫一聲明玉,明玉就把電話掛了。
「靠,我現在火氣大著呢,別打斷我。作為強者,最要緊一點,要大度。大度的意思就是,工作之外,你不能跟弱者爭平等,你得讓著弱者。否則就是沒品,惡霸一個。比如說,在我面前,你雖然是強者,但你罵不還口,打不還手,說明你是好漢。那幾個工人比起你更是弱者,你更別與他們計較了。知道嗎?」
司機見是蘇總家事,他曾經接送過的蘇總大嫂又是口氣里十萬火急的樣子,心裏雖然嘀咕著想蘇總老爸該是多大年紀,兩腳早趕緊走向總經理室。
吳非捧著大衣盒子感慨:「明哲,你回來后家裡不知道熱鬧多少,人氣一下子旺了。」
爸元旦前準備與保姆蔡根花登記結婚
為長遠計,請你千萬做爸思想工作,讓他起碼拖到
明哲不大會勸哄,看見事態嚴重,忙將紙巾遞給吳非,一迭聲說「別哭,別急,慢慢考慮,不行先放一下」。吳非不搭理,反而哭得越發響亮,倒是像把半年多來的辛苦孤獨全倒出來似的。哭了會兒,人才舒服輕鬆了一點。她梗起脖子,咬牙切齒地道:「明哲,不瞞你說,我別的都可以放下,我最擔心你家生事兒。我們一家三口,錢少省著花,錢多也沒亂花,即使我辭職,過日子不會有問題。我就怕你爸故態復萌,節外生枝,你又是個對你爸耳根最軟,顧了你爸不顧我們娘兒倆的,你往後填不完的無底洞。你說,前陣子,我沒收入行嗎?我沒收入,不是餓死就是被你氣死。這往後多的是風波呢,你爸這人會生出事兒來,還有你弟也不是個省心的。我無法不擔心,我需要一份工作一份收入傍身,因為我怕舊事重演,你不知道你不理智起來有多可恨,可恨得讓人沒安全感。你想想,你想好了再回答我,其實是你的選擇,不是我的選擇。」
但是面對蔡根花的時候,明玉和顏悅色,「不好意思,大冷天要你外面來等著。我們剛才商量了一下,老爺子暫時不搬去我的別墅,你繼續在這兒做保姆。對了,這房子是我們三兄妹買的,本來老二準備賣了房子抽去他的幾萬塊錢做生意,想把老爹趕到我空著的別墅去,現在談好了,這兒生活方便,我們不換住的地方。幾萬塊錢我可以另外給老二。老爺子說,你做事情不錯,伺候得很好,這是好事,只要你伺候好老爺子,我們不會虧待你。你的工資之外,我額外給你設兩項獎金,如果全年沒一天缺工,年底時候我給你全勤獎一千。如果老頭子被你伺候得滿意,他不向我們告狀說你不好,我給你鼓勵獎兩千。做滿一年,第二年月工資加一百塊,第三年再加一百塊,每年加。只要你好好做,做得好,有你的好處。你要是有個三心二意,讓老頭子到兒女面前告狀,那我沒二話,立刻開除。我們這樣的工資,外面多的是搶著做的人。上去吧。」
「還不是看那笨蛋不是他們八個的對手嘛。」小蒙難得受到表揚,再說今天威風得逞,非常開心,「你看怎麼處理?你快想辦法,我快給凍死了。」
明玉追著趾高氣揚出門的小蒙,又說一句:「回頭拿你的第一筆工資買三件禮物,你爸媽各一件,一件給你師父我。」
結婚後蔡更沒有約束,可以隨時回家照顧兒子兒媳
小蒙反對:「不,他們兩個坐一起就吵架。」
但他才走到下面,就看到明玉在樓道口與保姆說話。他沒再往下走,不願與明玉擦肩。
但同樣是麻煩,面對小蒙惹的麻煩,明玉卻會寬容地微笑。她也知道她偏心,可誰讓小蒙與她之間沒有幾十年的陰霾呢?三分廠的廠長氣急敗壞地來電,說小蒙帶幾個小癟三一上班就蹲廠門口認人頭,將五個工人攔在門口不讓進門。小蒙若只是鬧鬧也就罷了,他堅決要求開除這五個人,他說三分廠一天不開除這五個人,他一天蹲廠門口攔這五個。若是別人攔在門口,早被保安扔出去,可這是太子,誰敢扔。只有三分廠廠長親自出面,一個勁說他會親自處理會親手開除這五個人,可小蒙就是不依。大伙兒其實心裏也知道,誰讓這五個人自己沒眼色,上罵老闆,下打太子,一直鬧到派出所,人家能放過他們?可處理也得有個過程,小蒙攔在門口讓人怎麼處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