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變臉記·莫雲澤 1

變臉記·莫雲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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門開了,姚文夕沒事似的哼著小曲兒爬鋪上去睡了。
「沒錯,從他們公司的樓頂跳下去的。我打聽到,振宇老闆自殺不久,他太太也去世了,公司也很快解體,整個家族都分崩離析了,三叔,您看這事……」
「當場死亡。」
睜開眼睛,一眼就看到了對面牆上掛的那幀畫像。剛好有束燈光打在上面,讓畫像中的那個人透出了幾分活的跡象,眉眼那麼生動,似有話要說……
「別忘了你答應過我什麼!」三叔莫敬添的聲音在電話里像炸雷,然後電話啪的一聲就掛了。莫雲澤連忙把幾個高層叫進辦公室,他背著手在辦公室里走來走去,眉心微蹙,問馬勝文:「對方行動有多久了?」
「不了,端姐,很晚了,你去睡吧,別管我。」
關於赴港大交流的事,四月也是前陣子才知道,學校和香港大學近期要舉行一次學生交流活動,為期一個月。由各系抽派代表參加,姚文夕因為多項作品獲過獎,深得林教授器重,自然被林教授找去談話,獲得鼎力推薦。這事她還特意跟四月說了的,當時四月很為她高興,不想竟然突生變故,戴緋菲頂替她成為全系僅有的一個交流生。
阿森在沙發上端端正正坐下,老闆沒說話,他也就靜等老闆開口。莫雲澤個性冷僻,平日在公司里甚少露笑臉,下屬都怕他,即便是跟隨他多年的阿森,在他面前也是規規矩矩,一板一眼。莫雲澤喝了兩口咖啡,覺得頭沒那麼疼了,問阿森:「四月已經去香港了嗎?」
四月一進門,姚文夕就一把將她拖到中間,指著戴緋菲,「四月,你幫我評評理,明明這次赴港大交流的名額有我的份,她仗著新交的男友劉偉超是系主任的侄子,居然把我的名字替下來了,還狡辯說跟她沒關係,你說她要不要臉?」
「你男朋友要回來?」
姚文夕如釋重負地長噓一口氣,「我說呢,你怎麼著也不該是戴緋菲那樣的人,害我這陣子心裏忒彆扭……」她就勢推了四月一把,隨即又勾住她的肩膀,「走走走,喝酒去,今天可是個值得慶祝的日子。」
「是有點複雜,他父輩是做海鮮生意起家的,後來又經營連鎖飯店,生意越做越大,應該是很有實力,但是現在公司已劃歸他前妻,他可以說得上是一無所有了。」阿森說話語速很快,但條理清晰,一字一句決無廢話,「不過他這人蠻有經商天分的,人緣也不錯,他這次回香港好像是準備重新創業,我在那邊查到了他新註冊的公司,是跟人合夥的,這個合伙人好像不太靠譜,兩人剛剛開始合作就有了糾紛,具體情形目前還不清楚……」
三叔是出了名的情種,年輕的時候就風流成性,但是很奇怪,自從跟端姐在一起,他倒是很少有緋聞了。就是有,端姐也是充耳不聞的樣子。這反而讓三叔更加看重她,大概覺得她不是個麻煩的女人,不像他過去的太太,一有點風吹草動就鬧得雞飛狗跳。這大概就是男人的通病,越把他當回事他越避之不及,而像端姐這樣可有可無的姿態,反而吊足了男人的胃口,得不到的或者難得到的,在男人看來始終是好的。
躺到床上,莫雲澤很久都沒法平靜下來,也許是房子過於沉寂,他分明聽到了一種類似呻|吟的哦吟聲,時斷時續,不堪入耳。聲音的來源就在樓上,甚至還能聽到軟床的彈簧不堪重負發出的吱吱聲,一陣比一陣激烈,「啊——」一聲尖而長的含混不清的嘶叫,莫雲澤驚得從床上坐起,可是緊接著就是滿足的嗷嗷聲,像漏風的風箱。三叔的。
「雲澤,這麼晚了你還在書房幹什麼。」端姐在白色的絲質睡衣外披了件寶藍色的針織衫,披散著長捲髮,顯得氣質高貴,又頗有風情。
「這些我不管,我只想知道他為人怎麼樣。」
「是,莫總。」
「他跟四月認識多久了?」
「你要是不餓就早點睡吧,明天還要上班。」沈端端可能覺得有些涼,攏了攏針織衫,朝門口走去,經過莫雲澤身邊的時候,似乎有意放慢了腳步,「那個四月,還真像她媽媽,美得跟個仙人兒似的。」
莫雲澤是被噩夢驚醒的,這麼多年了,他常糾纏于那樣的夢境,夢見自己深陷在熾烈的火海濃煙中,他沖不出去,看不到方向,只覺自己渾身都在燃燒,四周噼里啪啦炸響成一片,頭髮眉毛亦在哧哧地響,他哭不出喊不出,彷彿還聞到了自己皮肉燒焦的味道……
「興緻不錯啊,盛圖都要倒了,一點也不影響你泡妞,果然是年輕好啊,天塌下來也壓不著你,是吧?」莫敬添的臉在燈光下,透著可怖的陰冷。
容的確跟四月打了https://read•99csw•com電話,說就在這兩個禮拜返回上海,要四月在上海等他。現在對四月而言,跟容的團聚才是最重要的。何況容現在除了她已經一無所有,四月不想傷他的心。姚文夕聞言頗有些不解地打量四月,「那經常在校門口等你的那個男人是誰?」
「雲河,你想說什麼。是不是覺得很難過?你今天看到四月了,她對你是有印象的,不然不會盯著畫像看那麼久,原來她一直記得你!這不正是你希望的嗎?你總以為她不知道你的存在,忘了從前你跟她有過的交集,現在你該放心了吧。只是你在那場大火中就已不復存在,這世上早就沒了你莫雲河這個人,你還能希冀著什麼呢?」
從書房出來的時候,莫雲澤意外地在走廊的拐角處看到了端姐。站在半明半暗的角落裡,身姿優雅,像尊白玉雕像。她是個美麗的女人,雖然已經三十多,卻依然保持著少女般窈窕的身段,肌膚細膩白皙得讓很多年輕女孩子都自愧不如,只是她給人的感覺一直是冷的,莫雲澤幾乎沒怎麼見她笑過。
出人意料,容很支持四月去香港,說他可以直接去香港找她,他是在香港出生的,那裡還有他父母的房產。不過他父母早已過世,房子一直空著。也幸虧這是他父母的房子,並不在他名下,不然只怕也會被蘇珊娜霸佔。
同學們在帶隊老師的帶領下陸續走出接機口,港大的老師和學生站在最前面舉著牌子迎接他們,一張張友善的笑臉,讓人感覺如沐春風。四月擠在人群里,非常激動,她跟港大的同學熱情寒暄,好奇地互相打探,場面一時間熱鬧非凡。
莫雲澤說:「睡不著,進來看會兒書。」
「可能,您見不到他了。」
莫雲澤分析得頭頭是道,又問:「所以三叔,您這次回來我就想問問您,過去莫家是不是跟人有過很深的過節……」
四月也舉起杯,一飲而盡,只覺那酒格外的苦澀,苦得她直皺眉。
被子一扯,撂下一句:「熄燈。」
四月就知道姚文夕心裏一直有疙瘩,以為她寡情這麼快就換了男友,她有些煩亂地說:「文夕,以後我會慢慢告訴你的,現在我真的沒心情說這些,你該相信我,我不是那種把感情當兒戲的人。」
很奇怪,每次經過這段走廊時他就喘不過氣。
莫雲澤疲憊地將頭靠在沙發上,閉上眼睛,「幫我約那個人,我要見他。」
莫雲澤躊躇了下,欲言又止,「就是很多年前,關於南港碼頭的那個項目,那次的競爭很激烈也非常殘酷,因為那個項目最先並不是盛圖開發的,是爺爺他們從一家叫振宇的公司手裡搶過來的,當時事情鬧得很大……」
「哦,四月要畢業了,真是可喜可賀!」莫雲澤是那種怎麼看都覺著很舒服的男人,和煦溫暖,絕沒有他這種階層的人慣有的凌厲和蕭冷,尤其是面對四月,目光溫柔得彷彿能化成水,他給她斟上紅酒,舉起杯,「來,我提前祝賀你畢業!」
呼呼的風聲彷彿誰在嗚咽,影影綽綽的樹枝不斷扑打著窗玻璃,像無數雙猙獰的手,似要破窗而入。他們要進來幹什麼?都這麼多年了,還陰魂不散。
「你懷疑這次收購我們盛圖的跟振宇有關?」莫敬添連連搖頭,「不會、不會,這都過去多少年了,怎麼會是他們?不可能,絕對不可能。」
嘈嘈雜雜中,四月好像聽到有人在叫她。她四顧張望,一大捧怒放的紅玫瑰映入她的視線,鮮艷欲滴。而她,已不能呼吸。
扔下這些話,沈端端步態優雅地上樓去了。莫雲澤望著她的身影消失在樓梯口,忽然發現她走路一點聲音都沒有,像個幽靈。是啊,有時候連他自己都搞不明白,住在這宅子里的人究竟是人還是鬼。也許,連鬼都不如吧。
開場白就充滿火藥味,莫敬添咄咄逼人地看著莫雲澤,「雲澤,還記得你對我的承諾嗎?盛圖現在搖搖欲墜,你很高興是吧?」
「我也只是懷疑,並沒有確鑿的證據。不過我會繼續去查查,也許能查到點蛛絲馬跡。因為我覺得,站在振宇的立場,家破人亡的凄慘下場放在任何一個人身上都不能接受,如果振宇的後人存心要報復,也不是不可能。」
上了樓,宿舍門口圍了好些個女生在看熱鬧。
兩天後,四月乘坐的飛機順利降落在香港啟德機場。
莫雲澤微微頷首,「是有備而來。」
「莫總,您叫我?」
「四月,那房子可以望見海哦,我們可以在香港好好聚聚。」容在電話里無限憧憬。
「深仇大恨?」
莫雲澤心裏泛起陣陣酸楚,他想起了梅苑書房裡的那幀畫像,那個read•99csw•com人如果知道他喜歡的女孩心裏惦記著的是別人,他心裏一定也很難過吧。
三叔重建梅苑就是為了讓莫家擺脫過去的陰影,他是個不信邪的人,別人出兩億買梅苑的地他都沒答應,他說他就是要在原地重建梅苑,一定不能讓別人小瞧了莫家的能力,比如唐家。可是這宅子重建后,莫雲澤住得並不踏實,常在夜深人靜時聽到隱隱約約的嘆息聲,腳步聲,有時還聽到有人輕咳,說話,明明這宅子里只住了他和端姐,傭人都住後面,何來的人說話?是心理作用嗎?他問過當心理醫生的同學張番,張番說肯定是心理作用,這世上從來就沒有鬼,所謂的鬼不是人裝出來的,就是人想出來的。
一周后,聽說四月從香港回來了,莫雲澤不顧事情扎堆,抽出時間請四月吃飯。他駕車來到四月的寢室樓下,很多的女生趴在窗台上看著,四月如果不上車,就只能被展覽。莫雲澤其實已經很低調了,開了輛普通牌子的黑色小車,衣著也很隨意,身上也沒有特別打眼的行頭。可是他大概不知道,學校是嚴禁外部車輛駛入校區的,多大的來頭,一概都會被攔在校門外。他能把車徑直開到女生宿舍樓下,他想低調都沒可能。
「為什麼?」
周圍突然安靜下來。
然而,戴緋菲顯然小瞧了姚文夕,她以為姚文夕再怎麼強硬也應該知道雞蛋碰不過石頭的道理。不想第二天姚文夕就去找了校長,四月和李夢堯得到消息的時候,姚文夕已經在校體育館內解氣地打羽毛球了,打出一身的汗,然後回宿舍洗澡。四月和李夢堯巴巴地站在浴室門口,等著她出來問個究竟。
四月也喜出望外,「好,我就在香港等你!」
她是唐毓珍的表妹沈端端,今年都三十五了,一直未嫁。不過她並不是單身,三叔每個月都會過來小住幾日,兩人的關係若即若離,已經維持好多年了。他們是在當年那場火災后開始的,還是之前就已經開始了,莫雲澤不得而知。不過三叔一直很寵她倒是真的,可以說是百依百順,而端姐對他始終是淡淡的,從來不會很熱情,也沒有刻意要冷落他。
「三叔,這話從何而來?」莫雲澤一向很有涵養,這會兒也只能壓抑著怒氣,「這些年您也看到了,為了盛圖東山再起我付出了多少,只是事已至此,我沒有三頭六臂,我儘力了,而且恐怕事情並非是我們看上去的那樣僅僅只是簡單的商業併購,我懷疑對方跟莫家是不是有深仇大恨……」
一整晚,那聲音都沒斷過。
說完這話莫敬添就上樓去了。
「這個系也不是劉偉超家的吧?別把別人當傻子!告訴你戴緋菲,這事如果得不到公平的處理,我明天就找校長去!老娘去不成,你也別想去!」
莫雲澤剛端上咖啡,助理阿森敲門進來了。
四月再也聽不到其它的聲音,時光已然靜止。
莫敬添蹙起眉頭,揉著太陽穴,非常頭疼的樣子,「我怎麼知道有什麼過節呢,你爺爺和你爸爸在世的時候,我並沒有直接參与過公司的決策,因為你爺爺信不過我,很多事情他們都不願意跟我講。」
「怎麼了?」
「慶祝什麼呀,我還沒決定去香港呢。」
好半天他才反應過來,本能地問:「人呢?」
阿森想了想,實話實說,「具體什麼時候認識的尚不清楚,不過真正開始交往的時間應該不超過一年。」
戴緋菲看四月的眼神簡直滴得出血。
「好吧,你去查吧,越快越好。」莫敬添顯得有些不耐煩了,「總之你記住,盛圖的生死存亡是你必須承擔的責任,莫家在你就在,莫家倒了,雲澤……」莫敬添的目光漸漸變得森冷,「後面的話我就不說了,你自己掂量。」
四月一時有些狐疑,她並不認得上頭的什麼人,為何會推薦她?姚文夕得知四月去系裡請辭后大罵了她一頓,「顏四月,你有沒有長腦子?你去比我去更讓我解氣知不知道?你不去,我也去不了的,你以為校長真會為了我一個無名小輩得罪系主任?笨,你真是笨!」
而且,他雖就那麼隨意地往車門上一靠,沒有耍酷,沒有故作深沉,溫和淡然得彷彿一縷清風,卻足以成為一切光源的中心。
「嗯,說是就這兩個禮拜的事。」
莫雲澤轉過臉看向她。
除了戴緋菲,寢室里的姐妹都很為四月高興,紛紛托四月幫她們帶東西,說香港的東西便宜,連隔壁寢室的女生也聞訊前來,列了很多的名目,四月的小本本上都記滿了。當然,大家也紛紛送她東西,祝她此行去香港順利。
「不會的,戀愛中的人都這樣,患得患失,很正常。」
「怕什麼怕九*九*藏*書?人家還沒殺到門口,就自亂陣腳,知不知道這是兵家大忌?」莫雲澤的臉色很不好看。平日褪下西裝他很隨和從容,但一進入工作狀態他就像換了個人,他自己是工作狂,對下屬要求也是極嚴的,容不得一點消極懈怠。
醒來時,總是一身的汗。莫雲澤掙扎著從床上坐起,虛脫般渾身無力。他看了看窗外,深淵一般的黑暗,黑得令人心生絕望。
阿森的辦事效率果然不一般,堪稱訓練有素,不消莫雲澤吩咐,就把情況摸了個大概,他知道莫雲澤肯定要問的。
「是的,現在應該就在香港。」
「是的,我稍微查了下那個人,姓容,祖籍是上海,在香港出生長大,雙親已不在,有過婚史,前妻是法國人。好像還有個女兒,最近剛剛病逝。而且,這個人好像已經破產了,財產全部劃到了前妻的名下,不知道是為什麼,據說是跟他女兒有關。」
「是,我馬上去安排。」
這個夜晚註定無眠。
莫雲澤的心情糟糕透頂,發了通脾氣后,愈發覺得心煩氣躁頭疼欲裂。秘書譚小姐跟隨老闆多年,摸准了他的脾氣,知道這個時候最好不去打攪他。但她很體貼地端了杯咖啡放在了他的辦公桌上,「莫總,您的咖啡。」然後輕輕帶上門。
回到梅苑,一進客廳就看見三叔莫敬添端坐在沙發上,冷著臉看著他,似乎在等他回來。「三叔。」莫雲澤雖然遲疑了下,但還是恭恭敬敬地打招呼。
阿森見老闆走神,輕咳兩聲,冷不丁說了句:「顏小姐好像跟她男朋友在一起。」
「派人過去給我暗暗看著她,人生地不熟的,怕遇到壞人。」其實莫雲澤不是擔心壞人,而是擔心莫家有人容不得她。她的存在對很多莫家的人來說無疑是顆眼中釘,因為父親莫敬浦的遺囑上列出的遺產繼承人中就有四月的名字,雖然在莫敬添的阻撓下至今未兌現,但那份遺囑現在仍捏在律師手裡,依然具有法律效力。莫敬浦生前與這位律師是莫逆之交,在業界極有權威,莫家人縱然憤憤不平也不敢公然搶回遺囑。四月的名字儼然成了莫家人多年來的一個心結,莫雲澤不得不提防著有人動四月的心思。
說著站起身,徑直上樓,都到樓梯口了,又轉過身看著莫雲澤,「聽說顏佩蘭的女兒找到了?很好嘛,你下次把她帶回家來讓我瞧瞧,怎麼著也是我們莫家的後代,她媽媽可是你爸爸跟你二伯到死都惦記著的女人,她女兒一定很漂亮。」
「是啊,最近又開始失眠。」莫雲澤在落地窗邊的沙發上坐下,揉著太陽穴,臉色的確是晦暗的,他問阿森,「我要你約容念琛的事怎麼樣了?」
容將芬芳的玫瑰遞到她懷裡,不顧旁人的側目,輕輕一帶,將她攬入懷中。他身上獨有的清冽氣息瞬間包圍住了她。
但莫雲澤還是不想住在這兒,三叔不同意,說雲河和雲溯他們在這裡會寂寞,陪陪他們是應該的。原來,三叔也相信,那些去了的人從來就沒有離開過梅苑。莫雲澤嘆口氣,今晚必定又是個不眠之夜了,於是乾脆起床去書房看書。
戴緋菲新交的男友的確是土木繫系主任劉瀚文的侄子。
看他那樣子,就差沒抹汗了。
沈端端亦似漫不經心地瞥了眼他,「跟她少來往,這個女孩是帶著劫來的,因為她的出生,莫家才一步步落到今天這個地步。你還是不要打攪她的生活吧,想必莫家過了的人也不希望她來打攪梅苑的生活。」
「有一個禮拜了,起先我們沒有在意,這兩天發現情況異常,一個上午,就暴跌了四個點,這決不是正常的買進賣出。」
四月迷迷瞪瞪地看著他,有些聽不懂他的話。
「這怎麼行呢,你白天還要上班,公司的事那麼多,晚上老不睡,你的身體會垮的。」端姐嘆口氣,「下樓去吃點東西吧,我給你熱點湯。」
莫雲澤皺起了眉頭,「這個人怎麼這麼複雜?」
「坐吧。」莫雲澤指了指沙發。
「四月……」
「喝不慣?這酒應該不錯的啊,你臉色也不大好,四月,是不是有不開心的事?」莫雲澤看著她,目光甚是關切。
「有本事你去找啊,誰怕誰啊?」
而他已仰起脖子,將杯中的紅酒一飲而盡,不免也皺起眉,端詳空空的杯子,「怪了,怎麼有些苦……」
「你這麼優秀,肯定會有很多女孩子喜歡啊。」四月覺得自己有些想當然。莫雲澤沒有急著回答,只是定定地看著她,目光是那種她不懂的深邃,他端起酒杯輕輕搖了搖,看著杯中紫紅色的酒液兀自出神,好像是跟杯子在說話,「四月,我們之間隔了七年沒有見面吧?」
「可,可我要等我男朋友回來,我九_九_藏_書走了他見不到我怎麼辦?」
財務經理眼見老闆拉下了臉,連忙低下頭,「對不起。」
四月低下頭,沉默不語。
「跟這沒關係,你多心了。」四月煩亂地搖搖頭。
阿森搖搖頭,嘆了口氣,「今天早上剛剛得到的消息,昨晚十二點,容念琛從香港一家酒店的二十三層跳下去了。」
莫雲澤一個人坐在空落落的客廳,感覺像坐在一尊華麗冰冷的墳墓里,背心滲出涔涔冷汗,驟然間寒痛刺骨……
莫雲澤頓覺一陣反胃,哪還吃得下東西,他借口先去公司,就匆匆離開了餐廳。到辦公室的時候還很早,大部分員工還沒上班。但是阿森卻早早地等候在門外的沙發上,他跟著老闆走進辦公室,很細心地注意到莫雲澤暗黃的臉色,「莫總,您的氣色看上去不大好。」
四月在梅苑吃完晚飯回到宿舍,正趕上姚文夕和戴緋菲在吵架。姚文夕天生的大嗓門,戴緋菲的聲音也很尖厲,四月還在樓下就聽到了她們勢同水火的吵鬧聲。
姚文夕說要去找校長,四月和李夢堯都以為是她隨便說說的,校長日理萬機,大約不會為一個無名女生去得罪劉主任。
原以為是牆壁和地毯的顏色太深的緣故,後來專門叫人換了淺色的,還是不行,一經過這裏,心髒的血液就有種倒流的感覺,讓他頭暈目眩,幾欲窒息。好不容易進了書房,他打開燈,坐在沙發上閉目了好一會兒才緩過來。
「嗯,好像是。」四月不明白他為什麼這麼問。
旁邊的財務部經理點點頭,「沒錯,我已經初步調查了下,這次主持收購我們盛圖的是一家國外的投資公司,這家公司起步也就是兩三年的事,按理沒有這麼大的財力大肆收購盛圖的A股,剛剛才得到消息,是背後有大財團在支持,我正在派人加緊查。莫總,這次我們麻煩大了,那邊擺明了要置我們盛圖于死地。」
「是的,不到一個月就收購了我們19%的股權,導致我們大肆崩盤,一些老股民紛紛將手中積攢多年的股票拋售,連我們董事會的一些老股東都動搖了,顯然有人盯住了他們,開出令他們無法不動心的價格。這些老東西都是些唯利是圖的傢伙,有錢給他們,誰不動心?頭疼的是對方對我們了如指掌,而我們對他們一無所知,目前僅知道這家主持收購盛圖的投資管理公司背後是個財團在支持,來自海外,我敢打包票他們對這次收購事前做了縝密的策劃和部署,計劃時間不會少於十年,否則不會隱匿得這麼深,一點底子都查不到。」
「自己沒本事就別在這兒丟臉!名單之前又沒有張布,憑什麼說有你的份?就因為林教授跟你通了氣?這個系又不是他的,他跟你說了就有用嗎?現在名單一公布,你就上躥下跳的,有證據嗎?有證據你就拿出來!」
「我不管你怎麼行,你三叔讓我待在這兒就是為了照顧你的,別忘了你現在是莫家的支柱,莫家就指望你了。」這樣的話聽得莫雲澤耳朵都生繭子了,莫家的支柱,未必是件令人仰望的事,如果可以選擇,他寧願做個平凡的人,過著最最平常的生活。只是生在這樣的家庭,最最平常的幸福恰是奢望不及的,他早已斷了那樣的念想,無欲無求了。
阿森愣在原地沒吭聲,似乎在思忖該怎麼回答。
「真是難過,七年,我跟你之間隔絕了七年。所以你不會懂我,這讓我很難過,我沒辦法將這七年裡錯失的東西一點點補回來,我彌補不了,而你已經長大,我們之間的距離就越來越遠了。」
「談戀愛了吧?」莫雲澤嘴角擠出一絲微笑,只是那笑在燈光下透著些許悲涼,「真快,四月已經長大了,都談戀愛了……那個人,真是很幸運,可以讓你為他憂傷為他歡喜,他一定是很疼愛你吧。」
莫敬添馬上記起了什麼,連忙點頭,「哦,我有印象,項目搶過來后,那個振宇的老闆還跳樓自殺了吧。」
莫雲澤像被施了魔法似的定住了。
鋪著厚厚地毯的走廊彎彎曲曲,走在上面一點聲音都沒有,莫雲澤拖著長長的影子走向書房,感覺像走在一個時空隧道里,無數記憶的碎片在腦子旋轉,讓他有一瞬間的胸悶氣短,不得不扶住牆壁喘氣。
「為什麼這麼問?」
「四月,我以為我再也見不到你了。」
「男朋友?」莫雲澤頗感意外。
送四月回學校后,莫雲澤駕車返回梅苑。他一邊開車,一邊打電話給阿森,「你馬上給我聯絡那個容念琛,我要見他,越快越好。」
一連數天都下雨,天空裹著厚厚的陰霾,若站在落地窗邊往外看,會感覺那些鉛雲就像是壓在頭頂一樣,讓人透不過氣。雨水打在窗玻九*九*藏*書璃上,簌簌作響,滿室都是瀟瀟雨意。莫雲澤工作的這間半弧形辦公室位於仰擎大廈頂層,風光是無限好,看朝霞,看落日,都非常壯觀。只是高處不勝寒,處在他這樣的位置在外人看來似乎風光無限,可是只有他自己知道,每時每刻他的神經都綳得緊緊的,稍有不慎,就會讓盛圖分崩離析。
明眼人都知道這其中的微妙關係,戴緋菲因為成天忙著談戀愛,單門功課常常掛科,連順利畢業都困難,竟然還有資格成為本系的代表赴港交流,就像姚文夕說的,誰都不是傻子。
對此四月倒不在意,她只是不知道怎麼面對姚文夕,覺得很過意不去,於是去系裡請辭。系主任雲淡風輕地說了句:「不是我推薦的你,是上頭指定的,你不去也得去,我幫不了你。」
「不用了,我吃過了。」莫雲澤悻悻地走到沙發邊上坐下,他知道,今晚免不了又是一頓訓了。端姐很會看場合,知道這種時候她不宜在旁邊,忙借口上樓做瑜伽抽身撤退,經過莫雲澤身邊時還不忘給他遞個眼神,示意他好好跟莫敬添談。因為看得出來,莫敬添的心情很糟,整張臉都是黑的。
「口碑非常好,沒有不良記錄。」
四月點點頭,眼底下泛著青,顯然是多日休息不好的緣故,她望向窗外,神色愈發地恍惚起來,「可我已經好幾天沒聯繫上他了,不知道為什麼,老覺得心裏不踏實,回來的時候他送我到機場,我就覺得像是再也見不到他了一樣,非常難過,認識他這麼久從來沒這麼難過過,你說他會不會出什麼事啊?」
「容……」
「怎麼了,菜不合胃口?」莫雲澤見她不說話,以為她不喜歡他點的菜。其實菜很豐盛,正宗的法式西餐,莫雲澤要了個靠窗的位置,可以遠眺璀璨的外灘夜景,四月看得入了迷,好半天才將神思從窗外收回來,局促地笑了笑,「不是,快畢業了,寫論文寫到頭疼。」
早上在餐廳,莫雲澤看到頭髮梳得一絲不亂的沈端端,坐在餐桌邊慢條斯理地喝著牛奶時,始終沒辦法將昨晚的那聲尖叫跟她聯繫起來。而坐在對面的莫敬添亦是西裝革履,紅光滿面,那種情慾滿足后的光彩絲毫不用掩飾,因為根本掩飾不了,他的胃口似乎很好,一口氣吃了三個煎蛋。
深夜,莫雲澤背著手站在卧室的窗前,看著黑漆漆的後山,自言自語:「四月,你有沒有覺得這裏像一座墳?埋了多少人啊,爺爺,爸爸,二伯,雲河,阿婆,唐毓珍,莫家的人都埋在了這裏。現在活著的,有時候我都分不清是人還是鬼,而我註定也要埋在這裏。我做鬼都是不自由的,四月,你說該有多可悲……」
「一定有很多女孩子喜歡你吧?」
那頓飯吃得很沉默,四月的情緒看上去很低落。
莫雲澤說:「這幾天我拜訪了一些已經退休的老員工,他們也大多記不清了,因為商場上的競爭時時刻刻都存在,不可能不得罪人,但是有一件事情,他們的印象倒是蠻深刻……」
數天後,四月突然接到系裡通知,將由她代表本系去港大交流學習一個月。消息一經公布,頓時沸沸揚揚,四月被莫名推到了風口浪尖。
「四月,不管你姓什麼,我始終是你的哥哥,有責任照顧你關心你,你有什麼不開心的事都可以跟我說的。」莫雲澤握住她的手,語氣再平和不過,「我知道我們家虧欠你很多,過去的恩怨都已經過去了,請不要拒絕哥哥的關心好嗎?」
她看著捧花的人,迷迷瞪瞪,只覺是夢。一定是夢,他從夢中朝她走來,眉目竟然很模糊。她想是她眼中湧出的淚光所致,看什麼都是模糊一片。
「哥哥,你也有愛著的人嗎?」四月冷不丁問了句。話一出口,她就覺得很唐突,因為感覺上她跟莫雲澤還很生疏,這樣的問題似乎不應該她來問。莫雲澤卻好像並不介意,唇畔的笑意更深了,「我當然愛過……但是現在沒有,單身很多年了。」
商場的殺戮有多殘酷,沒有經歷的人是不會體會的。今天,資管經理馬勝文告訴他,近期有人大肆收購盛圖的A股,其勢之凶讓人措手不及。連一直在美國遙控指揮的三叔都驚動了,一早打電話過來狠狠訓了莫雲澤,說他掉以輕心,完全沒把盛圖的生死放在心上。
端姐坐在邊上,忙打圓場,「年輕人嘛,總有些應酬的,你那時候不也一樣。」在三叔的面前,端姐總是得體得無可挑剔,連起身都那麼優雅,一顰一笑極有分寸,「雲澤,吃了沒有,廚房有粥,要不要芸媽端點過來?」
「你可以打電話跟你男朋友說嘛,把事情講清楚,你又不是去月球,總還在地球上吧,他會找不著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