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羅斯莫庄 第四幕

羅斯莫庄

第四幕

呂貝克 我的改變都是由於你一個人的力量,難道你不覺得嗎?
呂貝克 羅斯莫,這是空話。親愛的,咱們別再閃閃躲躲地不敢說老實話。從今以後,你怎麼會相信我空口一句話?
羅斯莫 咱們互相跟著走——我跟著你,你也跟著我。
廳門開了,布倫得爾走進來。他身上穿著白襯衫,黑上衣,腳上穿著一雙好靴子,褲腿塞在靴筒里。在其他方面,他的打扮跟在第一幕一樣。他神色緊張。
布倫得爾 正是說你這迷人的美人魚。
羅斯莫 我是說,我跟你一塊兒走。
羅斯莫 如果你走,我跟你一塊兒走。
羅斯莫 這件事你看出來了嗎?
呂貝克 當時那一會兒確是如此。我確是情不自禁,忘乎所以了。我的輕鬆活潑的意志一直想爭取自由,可是它現在已經沒有力量了——沒有堅持的力量了。
羅斯莫 你是撒謊。在我身上你從來沒有信心。你從來不信我有魄力能把事業徹底完成。
——劇終——
羅斯莫 我不知道。我無從想象。我恐怕沒法過日子了。我覺得世界上沒有值得我為它生活的東西。
羅斯莫 你說什麼?
呂貝克 在這兒我也沒有啊。
羅斯莫 呂貝克,你說是不是可怕?然而我自己做不了主,我永遠撇不掉這種疑心。我總不能絕對相信你對我的愛是純潔完整的。
布倫得爾 你看出我改樣子了嗎?對,可以這麼說。上回我到你這兒來的時候,我是個很殷實的人,手拍著胸前的衣袋。
呂貝克 你只走到橋邊。
呂貝克 (從椅子里跳起來)唉,你聽見沒有?
羅斯莫 可以,可以!
羅斯莫 別再提那話了。呂貝克,那是一場沒結果的大夢,一個不成熟的空想,我自己都不再相信了。呂貝克,我現在相信,咱們不能用外來的力量提高自己。
呂貝克 在我單獨跟你在這兒過日子的時候——在你又能重新自己做主的時候——
羅斯莫 我確實知道,只有這一條路。
羅斯莫 熱情?你——!對什麼的熱情?
羅斯莫 (搖頭)你這話我一點兒都不懂。
呂貝克 ——只要碧愛特活一天,你就一天不能完全自己做主——
羅斯莫 你的意思是不是說,你愛我——就是懷著那種心情?
呂貝克 親愛的,你連那個都想到了嗎?
呂貝克 對,走到便橋旁邊。你要知道,你從來不敢跨上橋。
羅斯莫 呂貝克,現在我把手按在你頭上(照做),我跟你正式做夫妻。
呂貝克 (幾乎看不出來的一笑,瞧著他,放低聲音)好,跟我走——親眼看著我——
羅斯莫 呂貝克,你的歷史已經過去了。它再也不能拘束你,它跟你現在這人滿不相干了。
羅斯莫 呂貝克,可不是嗎!我當時是那麼想的。
羅斯莫 (吃驚似的一跳)別談那個!呂貝克,別提那件事!一字都別再提!
呂貝克 對你的熱情。
呂貝克 全部摧毀,無法挽回了。我剛上這兒來的時候我的意志是不受拘束、勇往直前的。現在我低頭服從了一條奇怪的法則。我覺得好像從今以後什麼事都不敢做了。
羅斯莫 (傷心)啊,清白的良心!
羅斯莫 怎麼——?
呂貝克 嘿嘿!
羅斯莫 我跟你一塊兒上橋。你走多遠,我也走多遠。現在我有膽量了。
羅斯莫 (沉思)嗯,如果中用的話,那倒是人間一樁最光榮的事情。(心神不定)然而我怎麼能有把握呢?我怎麼能相信確是如此呢?
羅斯莫 (說話費力)呂貝克,你是不是在說你自己——說你本人?
羅斯莫 為什麼絕望?
呂貝克 也許應該。然而——也許不應該。
呂貝克 親愛的海爾賽特太太,你這話什麼意思?
布倫得爾 當然是彼得·摩騰斯果嘍。
呂貝克 我從來沒有離開我的目標像現在這麼遠。
布倫得爾 沒有,迷人的小姐。你猜為什麼?在我正要把百寶箱里的東西倒出來的時候,我才很傷心地知道我是個窮光蛋。
羅斯莫 這不是真話。你以為自己可以干點大事,利用我推進你的計劃。在你心目中,我不過是個可以利用的工具。
呂貝克 並且把它害得衰弱無力,屈服於從前不能拘束我的法則。你——或者是,跟你在一塊兒過的日子——提高了我的心智。
呂貝克 隨你的便,越早越好。九*九*藏*書
布倫得爾 黑夜最好。祝你平安。(下。屋子裡半晌無聲)
羅斯莫 因為咱們倆現在是一個人。
布倫得爾 二十五年以來,我像守財奴似的蹲在鎖著兩道鎖的財寶箱上。到了昨天,我打開箱子,想把財寶陳列出來的時候,才知道裡頭什麼都沒有!時間的齒輪把財寶磨成了灰塵。裡頭竟是空空如也。
布倫得爾 Bien!既然如此,你就應該把你從前的老師當個Beispiel。把他從前印在你腦子裡的東西全都擦掉。不要把你的房子建築在流沙上。小心點兒——先探探路線——不要輕易依靠使你日子過得甜蜜的那個美人兒。
布倫得爾 你能不能施捨給我一兩個理想?
呂貝克 我照樣走。要是我見不著他,你可以告訴他我會給他寫信——給他寫一封長信。你這麼說就是了。
呂貝克 坐輪船往北去。
羅斯莫 你把這事的起因告訴我。
呂貝克 有。然而從今天起,我只能做一個海怪,拖住你的船,不讓你往前走。我應該跳下海去。我為什麼一定要拖著我的殘廢的生命在世上挨日子呢?我為什麼要念念不忘由於我過去的行為而永遠喪失的幸福呢?羅斯莫,我非下場不可了。
海爾賽特太太 (心神不寧的樣子,低聲說話)小姐,你的東西都搬下來了,在廚房過道里擱著呢。
呂貝克 你是不是指我說?
羅斯莫 別信那一套。
羅斯莫 所以後來它就把倒霉的碧愛特卷進了水車溝。
呂貝克 這股熱情好像海上的風暴突然打在我身上。它很像在北方冬季我們有時遭到的風暴。它把你緊緊裹住,卷著你前進,不由你做主。簡直沒法抵抗。
呂貝克 對,我也覺得非走不可了。
羅斯莫 會。你絕不會走碧愛特那條路。
布倫得爾 (神秘莫測地)噓!噓!噓!彼得·摩騰斯果是將來的主人和領袖。我從來沒見過像他那麼威嚴的人物。彼得·摩騰斯果有萬能的秘訣。他想幹什麼就能幹什麼。
呂貝克 (悲不成聲)看出來了。正因為如此,所以我的愛情沒有希望。
呂貝克 (拉著他兩隻手,低頭挨著他胸口)羅斯莫,謝謝你。(撒手)現在我要走了,心裏高高興興的。
羅斯莫 你真覺得是這樣嗎?
布倫得爾 嗯,稱呼他大人也行。Ganz nach Belieben
羅斯莫庄起坐室。深夜時候。桌上點著一盞有罩的燈。
呂貝克 最重要的我還沒說呢。
羅斯莫 你現在就走嗎?在黑夜裡走?
他們手攙手的穿過門廳,從左下。門敞著,屋子空了一會兒。隨後,海爾賽特太太開了右首的門走進來。
呂貝克 哦,原來如此。那麼,事情就算完了。
羅斯莫 什麼時候都行嗎?
呂貝克 其他一切——沉醉於官能的慾望——都從我心裏消失了。旋轉激動的情慾一齊都安定下來,變得寂然無聲了。一片寧靜籠罩著我的靈魂——那股寧靜滋味彷彿是在夜半太陽之下,在我們北方鷹隼盤踞的峭壁上頭的境界一樣。
羅斯莫 你有沒有膽量——你有沒有決心——像遏爾呂克·布倫得爾說的——為了我,今天晚上——高高興興地——去走碧愛特走過的那條路?
羅斯莫 我早就什麼都安排好了。無論出什麼事情,你的生活不會沒著落。
呂貝克 那時候我以為那種心情應該叫作|愛。我以為那就是愛,誰知並不是的,它只是我剛才說的一種控制不住的狂暴熱情。
呂貝克 羅斯莫庄摧毀了我的意志。
呂貝克 那時候我覺得什麼事都做得成,因為我還有勇往直前、無拘無束的意志。我不懂得什麼叫顧忌,我不怕人與人之間的束縛。可是後來就發生了摧毀我的意志的事,壓得我再不能抬頭。
羅斯莫從門廳上。
羅斯莫 你敢斷定確是如此嗎?如果現在我再向你——?如果我再央求你——?
海爾賽特太太 哦,我絕沒那意思。我的意思是,至少從前我不信。
呂貝克 親愛的,別再提這事了!這事絕對做不到!羅斯莫,你要知道,我還有——我還有一段歷史呢。
呂貝克 對,對,也許這麼著最好。
羅斯莫 (無精打采地在沙發上坐下)唉,說又有什麼用?現在我都看透了。我好像是你手裡的一隻手套。
呂貝克 對。咱們是一https://read•99csw•com個人。走!咱們高高興興地走。
布倫得爾 成功是有把握的,然而——要記著我這句話——他必須有一個不可缺少的條件。
羅斯莫 他把我們那一班老朋友都請到了家裡。他們對我說明,提高人類精神的工作我不能勝任。呂貝克,這種工作根本就做不成。從今以後,我撒手不管了。
羅斯莫 對,對,你以為咱們的事永遠不會有變動。
呂貝克 明天——或者再遲些——他們撈著我的屍首的時候你就知道了。
呂貝克 撒謊!
呂貝克 叫他十一點左右來吧。輪船夜裡十二點開。
羅斯莫 第一,我要告訴你,你不必擔心你將來的日子。
羅斯莫 呂貝克,叫我怎麼能完全信任你?你一直隱瞞著好些事!現在又出了新花樣!如果你暗中有什麼打算的話,老老實實告訴我。你是不是有什麼企圖?你知道,只要我辦得到,什麼事我都願意給你做。
羅斯莫 呂貝克,在你走了以後,這個問題會永遠纏著我。每天每時每刻,我都會盤算這問題。我好像看見你就在我眼前。你站在便橋上——正在橋中央。你探著身子伏在欄杆上——一陣子頭暈眼花,不由自主地衝著急流撲下去!不!你又縮回來了。你不敢做她敢做的事。
海爾賽特太太 一個甘心投降摩騰斯果、願意做他的思想信徒的人,天啊,是什麼事都幹得出來的。
海爾賽特太太 叫了。車夫問什麼時候來。
布倫得爾 約翰尼斯,我的孩子,你好啊——再見吧!
羅斯莫 怎麼樣?快說?
海爾賽特太太 唔——自從人家把報紙上罵牧師的那些醜話告訴我以後——
羅斯莫 我不信那是真事。你知道,我只是把它藏在心裏作個消遣。
羅斯莫 噢,呂貝克,我已經不相信自己的使命了!
呂貝克 你還沒做講演嗎?
羅斯莫 如果我有什麼能給你效勞的地方——
羅斯莫 然而昨天我向你求婚的時候,你好像很害怕,高聲喊叫,說這事斷乎使不得。
羅斯莫 感染?
呂貝克 你說我不會?
羅斯莫 是嗎!這話我不大懂。
羅斯莫 呂貝克,我不再相信我有改變別人的力量。我對自己的信心完全沒有了。我既不信任自己,也不信任你。
呂貝克 (誤會了他的意思)對,對。我一走,你身上最優秀的東西就可以保全了。
布倫得爾 親愛的學生,我要回家。我想念那個巨大的空虛。
羅斯莫 但願這是真話!
呂貝克 (呼吸沉重)噢,這屋裡空氣沉悶得要命!
羅斯莫 發生了什麼事?不要打啞謎。
呂貝克 羅斯莫,再上去打呀!只要你肯試試,瞧著吧,你一定會勝利。你可以提高千百人的精神。只要你肯試試!
呂貝克 不,不,我不願意這麼拖延下去。在你看起來,如果你有什麼辦法可以使我把自己洗刷乾淨,我有權利要求你告訴我。
海爾賽特太太 我說的是公道話。他不應該這麼甩開手。他真不應該。
呂貝克 是啊,清白的良心是快樂寧靜的根源。這正是從前你想在快樂高尚的下一代人身上培植的真理。
羅斯莫 然而怎麼樣?
呂貝克站在桌旁把小零碎東西裝在手提包里。她的外套、帽子和白毛線披肩都搭在沙發背上。
羅斯莫 最重要的?
羅斯莫 為什麼不敢?你說的那條法則是什麼?
羅斯莫 這樣說來,是為了這股熱情——是受了這股熱情的支配,你才——用你自己的話——「動手」的?
呂貝克 羅斯莫,聽著。我有話跟你說。這是最後一次了。(在靠近沙發的一張椅子里坐下)我本打算回到北邊以後寫信一齊告訴你。可是我想現在讓你馬上知道了更好。
布倫得爾 施捨一兩個破舊的理想。這是一樁慈善事業啊。孩子,我現在是個窮光蛋。兩手空空,像個叫化子。
海爾賽特太太 唉,想不到我會活著看見這件事!這種事我簡直沒想到過。
羅斯莫 (沉默片刻)呂貝克,你上什麼地方去?
呂貝克 這樣最好。昨天你問我願意不願意跟你結婚的時候——我快活得叫起來了——
呂貝克 羅斯莫,那麼,你別走!
羅斯莫 不幸讓你說著了。
羅斯莫 其實你早就該知道。
羅斯莫 往北去?往北去幹什麼?
呂貝克 (兩手捏緊)啊,羅斯莫,難道就沒有辦法能使你信我的話嗎?
羅斯莫 你怎麼解釋這些事的原因呢?
羅斯莫九-九-藏-書 你一定不會。你跟碧愛特不一樣。你沒受畸形人生觀的支配。
呂貝克 (一笑)哼,我將來的日子。
羅斯莫 這可怪了,那是怎麼回事呢?
羅斯莫 再多講一點。把你能講的都講出來。
呂貝克 海爾賽特太太,那麼,你想到過什麼呢?
呂貝克 (低聲地)羅斯莫,連平靜的愛情都不中用嗎?
海爾賽特太太 我一向以為羅斯莫牧師是個靠得住的人,不至於如此。
羅斯莫 啊,呂貝克!
呂貝克 我已經好久不想那些事了。
布倫得爾 約翰尼斯,你這人依然有一副小孩子心腸。你可以借點東西給我嗎?
羅斯莫 你已經如願以償了。
呂貝克 我不願意在水裡不必要地多待。你一定得叫他們把我撈起來。
海爾賽特太太 小姐,天在頭頂上!我覺得你沒有什麼大錯處。一個孤零零的女人難免有疏忽的時候,這也是實在的情形。維斯特小姐,咱們都是有血有肉的活人啊。
布倫得爾 (輕輕捏住她的手腕)這條件是:愛他的那個女人必須高高興興地走進廚房,把她那又紅又白又嫩的小手指頭——在這兒——正在中間這一節——一刀切斷。還有,上文說的那位多情女子——必須也是高高興興地把她那隻秀麗無比的左耳朵一刀削掉。(鬆開她的手腕,轉向羅斯莫)再見,勝利的約翰尼斯。
呂貝克 親愛的,這些無非都是空話。請問叫我上哪兒去找清白的良心?
羅斯莫 你確實是羅斯莫庄最有力量的人。你的力量比碧愛特和我合在一起還大些。
羅斯莫 這是你現在說的話?這是你現在的想法?
羅斯莫 (在火爐旁一張小沙發里坐下)呂貝克,終究沒有別的辦法了。我看,你非走不可了。
呂貝克 我要走。
呂貝克 沒有。然而我今天受了羅斯莫庄人生觀的支配。我造了孽,我應該贖罪。
羅斯莫 馬上就走?
呂貝克 (過去在沙發上坐下)羅斯莫,你有什麼話要跟我說?
羅斯莫 (好像不願意說似的)那麼,咱們想想看。你說,你心裏有一股熱烈的愛;你又說,我把你的精神提高了。這話是真的嗎?呂貝克,你的賬算的正確不正確?咱們要不要把它核對一下?你看怎麼樣?
呂貝克 對了,因為那是我跟碧愛特的一場生死惡鬥。
呂貝克 我看這倒幾乎是實在的情形。
呂貝克 是你從來沒想到的事。這件事可以理清全部的線索。
羅斯莫 你說的是誰?
呂貝克 你這話什麼意思?難道你打算——!
羅斯莫 呂貝克,你在撒謊。
羅斯莫 你想不出最好——對於咱們倆都有好處。
海爾賽特太太 唉,說也造孽,小姐,我想你是不能不走了。咳,罷了,罷了!可是我覺得牧師的舉動很不大方。摩騰斯果好歹還有個借口,因為那個女人的丈夫還活著,所以儘管他們想結婚,他們做不到。可是羅斯莫牧師呢——呃哼!
呂貝克 馬上就走。(向海爾賽特太太)那麼,就十一點吧。
呂貝克 那麼,現在呢?
羅斯莫 (淡然一笑)呂貝克,你說怪不怪?有時候我心裏也有這種想法。
羅斯莫 會長?
羅斯莫 (看見了手提包什麼的,轉身問呂貝克)這是怎麼回事?
羅斯莫 (眼睛盯著她)這是你的看法嗎?
羅斯莫 唉,可惜我不敢信你的話。
呂貝克 在我心裏發作了一股控制不住的狂暴熱情。噢,羅斯莫!
羅斯莫 什麼?
呂貝克 我不會失敗。
呂貝克 羅斯莫,你聽我說——
羅斯莫 啊,可惜我一點兒都不覺得!
羅斯莫 咱們要把最後這一段時間好好地使用。過來,挨著我坐下。
羅斯莫 我身上再沒有什麼可以保全的東西了。
羅斯莫 哦,布倫得爾先生,原來是你啊?
羅斯莫 難道說你還有要招供的事嗎?
呂貝克 (凄慘地瞧著他)那麼你往後怎麼過日子?
有人用力敲廳門。
羅斯莫 布倫得爾先生,你出了事吧!究竟是怎麼回事?
海爾賽特太太 是了,小姐。(從右下)
羅斯莫 (截住她的話)不,不,我一個字也不想聽。不管是怎麼回事,我都能把它忘了。read•99csw•com
呂貝克 我都準備好了。
布倫得爾 孩子,不能不信。彼得·摩騰斯果從來不想做他做不到的事。他是個沒有理想也可以過日子的人。你明白沒有,這一點就是行動和勝利的大秘訣。這就是全世界智慧的總和。Basta!羅斯莫 (低聲)現在我明白了,為什麼你離開此地的時候比來的時候還窮。
呂貝克 (吃驚)到底又——?(態度堅決)算了,聽其自然吧。
呂貝克 (淡然一笑)難道你真相信牧師跟我會有那種事?
呂貝克 靠得住?
羅斯莫 往後你打算幹什麼?
呂貝克 (慢慢地拿起披肩,蒙在頭上,安詳地說)我一定讓你恢復自己的信心。
呂貝克 嗯,也許是吧。可是我呢?你看我這人怎麼樣?
海爾賽特太太 維斯特小姐,馬車已經——(四面一望)哦,不在這兒?這麼老晚地一塊兒出去了?唉,真是!哼!(走進門廳,四面一望,又回到屋裡)也沒在花園裡坐著。算了,算了。(走到窗口,向外張望)哦,天啊!那邊有一片白的!噯呀,他們倆都站在橋上!可了不得,兩個人不是摟在一塊兒嗎!(尖聲喊叫)噢——跳下去了——兩個人都跳下去了!跳在水車溝里了!救命啊!救命!(兩膝發抖,扶著椅背,渾身打戰,話幾乎說不清楚)不行!救不了啦。去世的太太把他們抓走了。
羅斯莫 (想要跳起來)這話怎麼講?
呂貝克 原因是:羅斯莫庄的人生觀,或者可以說是你的人生觀,感染了我的意志。
呂貝克 那又怎麼樣呢?
布倫得爾 我的好朋友,毫無疑問。會長告訴我這是確實的。
呂貝克 什麼條件?
羅斯莫 丈夫應該跟老婆走,正如老婆應該跟丈夫走。
羅斯莫 (注意起來)是嗎?
羅斯莫 那我就不能不信任你了。我就會恢復對於自己使命的信心。我就會相信自己有提高人類靈魂的能力。我就會相信人類的靈魂可以達到高尚的境界。
海爾賽特太太 對了,是這麼說。
羅斯莫 你覺得奇怪嗎,在我經過了這場傷心挫折以後?我本打算干一樁大事業,沒想到戰爭還沒開始,我就臨陣脫逃了!
羅斯莫 一樁沒告訴過我的事?
羅斯莫 (手按著前額)這件事有一股可怕的吸引力!
羅斯莫 也許是。我們羅斯莫庄的人永遠躲不開那群白馬。
呂貝克 對了,這是我最近幾天的想法。
呂貝克 啊,羅斯莫,你會比我活得長。
海爾賽特太太 (猶豫了一下)那麼牧師呢?到那時候他不回家怎麼辦?
呂貝克 親愛的,沒有多少可講的了。只有這一句話了:我心裏發生了愛情,偉大忘我的愛情,滿足於咱們那種共同生活的愛情。
呂貝克 如果你想聽的話,我馬上都告訴你。
呂貝克 海爾賽特太太,這話很對,咱們都是有血有肉的活人。你在聽什麼?
呂貝克 對了,沒告訴過你,並且性質也不一樣。
羅斯莫 我們講和了。
呂貝克 確實是真話!羅斯莫庄的人生觀可以提高人的品質。然而——(搖搖頭)然而——然而——
羅斯莫 可是你在那兒並沒有什麼親人啊。
她走到窗前,把窗打開,站在窗口。
羅斯莫 我也是那麼想的。然而萬一我先死的話——
呂貝克 我當初以為咱們倆合作可以把事業完成。
羅斯莫 我這條無足輕重的性命當然該由我自己做主。
呂貝克 我不知道。我只想撂開手拉倒。
呂貝克 然而自從我跟你在一塊兒過著那種安寧靜穆的日子以後——你對我推心置腹,無話不談,你對我的柔情蜜意也不隱瞞——於是我心裏就發生了大變化。你要知道,變化是一點兒一點兒發生的。起初幾乎覺察不出來,可是到了最後,它用排山倒海的力量衝進了我的靈魂深處。
呂貝克 羅斯莫,最傷心的就是這一點:恰好在人生的幸福快要到手的時候,我的思想忽然改變了,我的歷史把我的路擋住了。
呂貝克 (眼睛盯著她)海爾賽特太太,老實告訴我:你猜我為什麼要https://read.99csw.com走?
羅斯莫 呂貝克,這是你的看法嗎?
呂貝克 (兩手緊握)啊,這種害人的疑心病!羅斯莫!羅斯莫!
呂貝克 我是從北邊來的。
呂貝克 不錯,可是你得先告訴我:究竟是你跟著我走,還是我跟著你走?
羅斯莫 呂貝克,這是實話嗎?
布倫得爾 然而你看我今晚的模樣像個廢位的國王,宮殿變成了灰燼。
羅斯莫 夫妻應該一塊兒走。
呂貝克 可是你的使命已經經過了考驗。你至少提高過一個人——那個人就是我,我永久被你提高了。
呂貝克 它至少可以毀滅我的幸福。
呂貝克 我用過心計想在羅斯莫庄找個站腳的地方,這是確實情形。我以為我一定可以在這兒打開一個有利的局面,好歹總有個辦法,你知道。
呂貝克 (攔住他)親愛的,別動。我的話還沒說完呢。
呂貝克 你確實以為這是一條最好的路嗎?
呂貝克 你那些沒寫出來的文章呢?
呂貝克 為什麼我這人依靠不得呢?
呂貝克 我跟你在一塊兒過日子:這就是這事的起因。
呂貝克 然而我倒想聽聽。
羅斯莫 既然如此,讓我想想。呂貝克——如果為了我——你就在今天晚上——(把話截住)哦,使不得,使不得!
羅斯莫 呂貝克,我不能了解你。你——你本人和你的一舉一動——在我看來,都是一個猜不透的啞謎。現在我已經自由了——精神和實際生活都自由了。你一起頭就想達到的目標已經達到了。然而——
呂貝克 證據?叫我怎麼給你證據呢?
呂貝克 因為羅斯莫庄消蝕了我的力量。我從前那股勇往直前的意志被人鉸短了翅膀。翅膀被鉸短了!什麼事都敢做的日子已經過去了!羅斯莫,我已經喪失了行動的能力。
呂貝克 有一件事我沒把你看錯,就是:必須等你在實際生活和精神兩方面都得到自由以後,我才能把你拿到手裡。
呂貝克 生活——生活自己會產生新力量。羅斯莫,咱們把生活抓得緊緊的。咱們的日子本來就不多了。
呂貝克 (從沙發上慢慢站起來,聲音低得幾乎聽不見)羅斯莫!
呂貝克 萬一這是你給自己上當呢?萬一這隻是一個幻想,只是羅斯莫庄的一匹白馬呢?
布倫得爾 (走近她一步)我聽說我這位從前的學生打算干一樁大事業。
呂貝克 我是那麼想的。
呂貝克 羅斯莫,我高聲喊叫是由於絕望。
海爾賽特太太 (低聲)噯呀,那不是他回來了嗎!
羅斯莫 呂貝克,我沒有膽量看你失敗!
羅斯莫 (口氣堅決)呂貝克,既然如此,我堅持咱們的解放人生觀。沒有人裁判咱們,所以咱們必須自己裁判自己。
羅斯莫 呂貝克,你有沒有決心、有沒有膽量干這件事?
呂貝克 羅斯莫,說下去!快說!只要你說,我自有辦法。
羅斯莫 撂開手拉倒?
呂貝克 是嗎?然而——?然而你還照樣——?
呂貝克 然而它可以毀滅幸福。
呂貝克 羅斯莫,你不信任我嗎?
羅斯莫 這問題咱們永遠沒法回答。
羅斯莫 (跳起來)這些簡直都是瘋話。走?還是待下去?這回只憑你口頭一句話我就信任你。
布倫得爾 下山去。
呂貝克 是。
羅斯莫 這麼晚你上哪兒?
羅斯莫 (煩躁地跳起來)那麼,呂貝克,把我的信心交還我!我對於你的信心!我對於你的愛的信心!拿證據來!我非要證據不可!
呂貝克 親愛的,咱們暫時不談這問題。你跟克羅爾校長的事怎麼樣了?
呂貝克 不,咱們非談不可的正是這件事。你想得出什麼辦法解除你的疑心嗎?我可想不出來。
呂貝克 如果我敢做又怎麼樣呢?如果我有決心高高興興地做了又怎麼樣呢?
海爾賽特太太 寫信——寫信當然很好嘍。可是,我的苦命小姐——我覺得你應該想法兒跟他再談一談。
呂貝克 羅斯莫,我是在說自己,你信不信?
羅斯莫 你非給不可!(在屋裡走動)我不能忍受這種凄涼寂寞——這種可怕的空虛——這種——這種——
海爾賽特太太從右上。
呂貝克 很好。你叫了馬車沒有?
呂貝克 我可忘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