胖亞倫雖然是雷尼-讓的模仿者和崇拜者，他卻有一種特長，他善於發現。他的哥哥和妹妹看見他忽然很興奮地把一輛四輪小車子東搖西擺地拉過來，不知道他是從哪兒發掘出來的。

「叫一聲『咐』！」

馬夫不知道怎樣做法，那匹馬來教他。

「咐！」胖亞倫照著叫了一聲。

車子翻了。喬治特滾了出來。天使們是會叫喊的。喬治特叫喊了。

可是過了一些時候，兩個哥哥的榜樣戰勝了她，她終於試著學她的哥哥們那樣做法，於是三雙赤|裸的腳開始在年代久遠的光滑的橡木地板的灰塵中跳舞、奔跑、搖晃，那些大理石胸像在嚴肅地望著他們，喬治特不時對那些胸像不安地望上一眼，喃喃地說：「嬤嬤媽！」

胖亞倫把他的那根繩子當作鞭子，呼呼地揮舞著；ｒｅad•9９csｗ•cｏｍ他很驕傲。發明家都是這樣的。一個人不發現美洲大陸的時候，就發現一輛小車子。往往是這樣的。

她試著坐上去。雷尼-讓做馬。胖亞倫做馬夫。

雷尼-讓在那裡沉思。

她的長大使她忘卻跌下來的痛苦。

胖亞倫也被刺過，他狐疑地望著丫枝說：

聲音停下來了。

走到一扇窗戶附近的雷尼-讓，忽然把頭抬起來，又低下去，而且走到窗框的牆角里躲起來。他看見了一個人在望著他。那是一個藍軍的兵士，是駐紮在高地上的，他利用休戰的機會——也許有點違反休戰的協定——大胆地走到山坳的邊沿，從那裡可以望見圖書室的內部。看見雷尼-讓躲起來，胖亞倫也躲起來，他蹲在雷尼-讓的身邊，喬治特走過來躲在他hｔtｐｓ://ｒｅad.99csw.coｍ們身後。他們一聲不響地待在那裡，動也不動，喬治特把手指放在嘴唇上。過了幾分鐘，雷尼-讓冒險把頭伸出來，那個兵士還在那裡。雷尼-讓很快地把頭縮回來；三個孩子連呼吸都不敢了。這樣過了相當長的時間。最後喬治特對這種害怕感到厭煩了，她很大胆，她望了望。那個兵士已經走了。他們又開始奔跑和玩起來。

喬治特把手指伸給雷尼-讓看，手指上凝著一小滴血，她指著那根刺說：「刺。」

這一次喬治特也想哭，可是她卻大笑起來。

然後她隱隱地覺得想哭。

「媽媽。」胖亞倫說。

喬治特用她的雙手和雙膝很快地爬著，也趕到了。

枝上的刺不時刺痛他們的手指。沒有什麼東西是不付代價就能得到的。

窗戶下面ｒｅad.99ｃｓｗ•ｃoｍ的窗檯很闊大；從高地上吹來的泥塵都積聚在上面，雨水把灰塵又凝成泥土，風把植物種子帶過來，於是一株黑莓就利用這淺淺一層泥土生長起來。這株黑莓是屬於多年生的所謂「狐狸桑科」一類的。這時正是八月，這株黑莓長滿了莓子，一股丫枝從一扇窗戶里伸進來，幾乎垂到地板上。

「一根木棍是壞東西。」胖亞倫說。

可是大家要分享這個發現。雷尼-讓要拉車子，喬治特想坐在車裡。

在這些小腦袋裡，觀念是怎樣消失和再現的呢？他們的記憶還很模糊，很短暫，這些記憶的神秘的變化是怎樣的呢？在這個沉思著的年輕的腦袋裡，出現了一個雜亂的回憶，裏面混合著上帝、祈禱、雙手合十，以及過去享有而現在沒有的一種溫和的微笑，於是雷尼-讓喃喃地ｈttpｓ://reａｄ•9９cｓｗ.coｍ說：「媽媽。」

這輛洋娃娃車子多年以來被人遺忘在灰塵里，和那些天才的著作以及聖賢的胸像做伴。也許這是郭文小時候的玩具之一。

然後雷尼-讓開始跳躍。

「不，」雷尼-讓回答，「那是一根木棍。」

胖亞倫模仿雷尼-讓的一切行為和動作；喬治特並沒有模仿得那麼厲害。三歲的孩子必然模仿四歲的孩子；可是二十個月的孩子往往保持自己的獨立。

「我餓了。」雷尼-讓說。

胖亞倫在發現了繩子和小車之後，又發現了這株黑莓。他走過去。

「姑娘，」雷尼-讓說，「你太大了。」

「我大。」喬治特說。

在喬治特的語言里，「嬤嬤媽」就是指一切像人而不是人的東西。在兒童的觀念里生物是和鬼怪混淆在一起的。

喬治特一直坐在那裡，不時說出一個單字https://read.99csw.com。喬治特並不說一句整句。她是一個思想家；她用格言的形式說話。她是說單音語的人。

雷尼-讓向胖亞倫喝道：

喬治特走路的時候少，搖晃的時候多，她跟著她的兩個哥哥，可是她最願意的還是用四肢爬行。

「那是一個蟲。」

他采了一顆莓子吃了。

他們三個把丫枝剝得精光，把上面的果實都吃了。他們有點吃醉，而且弄髒了身體，臉和手被黑莓的果汁染得通紅，三個小天使終於變成了三個小怪物，這樣會使但丁吃驚，使維吉爾著迷。他們哈哈大笑起來。

胖亞倫看見了，也跳起來。

「媽。」喬治特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