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不能沒有你
郗顏見就他一個人，忙問：「小靈呢，沒和你一起來嗎？」
順勢而為的道理，誰都懂。
一聽溫行遠醒了，郗顏眼眶一熱，眼淚差點沒掉下來，也顧不得頭暈，掀被就要下床， 「他醒了啊，我去看他。」
「鋼板？」郗顏猛地抬起凝聚淚光的眼晴，目光觸及郗賀胸前的血跡，心弦崩斷，「不可能。他剛剛還說讓我回家等他，怎麼可能會被鋼板擦傷？你騙我，你騙我，告訴我這不是真的，裏面的不是他，不是他！」
韓諾沉默了小片刻，然後起身，「既然他們都沒事，我先走了。」
張子良走到床邊，抬手在他肩膀捶了一下，「看來這就是所謂的吉人自有天相。怎麼樣，還扛得住吧？」
卻不得不說：「我們沒有——」
「我還沒嫌你破相呢，你還挑我的毛病。」
伸手回抱住她，郗顏鼓勵：「你們都平安無事，已經是最好的結果。沒有什麼比生命更重要。聽我的話，什麼都不要想，不要說，也不要做，給自己，也給別人一個緩衝的機會，好嗎？」
同年九月，她踏入大學校門，在年底認識了俊逸穩重的韓諾，兩人陷入愛河，似乎就是從那個時候起，他漸漸淡出了她的生活。
設計院是從華誠辦公樓到『金碧』工地的必經之路。
「季若凝！」
或許是被杜靈的幸福感感染，郗顏伸手撫摸自己平坦的小腹，竟然也有了隱隱的期待。
剛下飛機，郗賀的電話就打了進來，溫行遠看看時間：「來得及，我半小時內到。」
緊緊抓著他的胳膊，郗顏以帶著哭腔的聲音問：「行遠呢？他怎麼樣了？怎麼回事啊？」
「醫院和工地是兩個方向，半小時太趕了，那邊不能耽誤，你先去，報告明天再去拿。」為免溫行遠以為她還在為先前的爭執生氣，郗顏笑了笑，「我回家等你，昨晚沒睡好，剛好補個眠。」
至於韓諾，在聽聞他回了天裕地產時，郗顏早已料到，他們叔侄正面交鋒是遲早的事。只是那時她以為，那是與溫行遠無關的事，而且這一天很遙遠。結果卻來得這麼快，令人措手不及。
卻不適宜在此時追問。
她的眼淚和關切的話語比鎮痛葯還有效，溫行遠覺得腿似乎都不那麼疼了，輕輕地拍著她的背，他溫柔安慰：「我這輩子的夢想，除了娶你，都實現了。十年等待，我不願再有一秒遺憾。我承諾過的，一直在你身邊，我做得到。所以，沒有我的這種假設，不成立。」
「病人失血過多，急需輸血，但醫院血庫里缺A型血。」
這種特別的存在，對愛情和婚姻來說，季若凝認定了，是背叛。
「我知道。」鋪天蓋地的新聞報道，想假裝不知道都不行。
隨後，溫行遙來電話，不知他說了什麼，只聽溫行遠交代：「標書不要假他人之手，你親自處理。對，就是『藍天計劃』。貸款方面不用擔心，我來搞定。如果『金碧』停工影響到這個工程，我不管你用什麼方法，決不能讓天裕地產拿到，萬不得已時就推波助瀾送給銀河地產。」那邊溫行遙介面說了句話，溫行遠神情驟變，霎時冷聲，「這個時候你和我講人情？我和他之間有什麼人情可言？我再重申一遍，我針對的是天裕地產，再準確地說是他韓天裕，不是韓諾。」
「可你辜負了我！」季若凝幾乎是低吼出聲：「辜負了我的信任和愛。六年，你們相識六年？重逢超過六個月，你卻從未和我提起過。從『金碧』立項，你們在一起的時間比我們都多。從前我單純地以為僅僅是為了工作——」
唐毅凡掙扎著站起來，撲向醫生：「我太太怎麼樣？」聲音顫抖。
那是她的初吻，意外地給了他。
「我是的，若凝——」
唐毅凡盯著她的側臉，眼底血紅一片。
根本慢不下來。郗顏幾乎是小跑著衝去了隔壁病房。
心瞬間被恐懼佔據，唐毅凡慌亂地扯下自己的西裝外套裹住她的身體，他聲音破碎地喚她：「若凝，若凝你醒醒，救護車，叫救護車！」
溫行遠笑得不行：「那你應不應戰啊？」
不知不覺，十年匆匆而過，儘管他不是她第一個愛上的人，依然與他分享過人生太多的第一次。直到這一刻才終於發現，原來，一直是他。
溫行遠一把摟住她：「和我在一起，都懂得欲擒故縱了啊。」
對於張研，溫行遠是器重的。無論是工作能力，還是為人處事，張研都無可挑剔。更令他欣賞之處，就是相比公司里其她女員工，身為助理的她一直聰明地和他保持著適當的距離，不給任何人非議的機會。以張妍對這份工作的重視，她定然不會放棄去美國培訓的機會。
季若凝說「好」。除此之外，她也不知該如何應對這場愛情變故。
一針見血，戳中要害。
韓諾停步，但沒有回頭。
他整晚都在。郗賀眉頭皺了一下：「就在昨天，小顏和行遠訂婚了。」
身為閨蜜，郗顏敏感的覺察到，季若凝除了內疚以外，還有更多傷心的情緒。
「好。」溫行遠唇邊泛著溫柔的笑意，給她攔好
九九藏書了計程車，才與張妍向工地而去。做好止血處理，溫行遠和季若凝被十萬火急地抬上了救護車。救護車一路閃著紅色信號燈，刺耳的聲響中，爭分奪秒地與時間賽跑，與死神較量。
溫行遠則伸手拍了拍張子良的肩膀，「你小子效率很高啊，恭喜了。什麼時候擺喜酒？」
季若凝抬眼看他，晶瑩的淚水下，她的目光出奇的平靜：「她愛你。而你，但凡是我見過的你的前女友，都有備案，唯獨她，你隻字未提。唐毅凡，不要否認，她對你，是一個特別的存在。」
季若凝似乎沒有聽見，神色平靜地問：「多久了？」
傍晚，郗顏和季若凝到花園散步。樹下長椅上，季若凝的目光投得極遠，她問：「你早就知道了？」
此時，一塊鋼板正從她頭頂直直墜下，季若凝僵在原地，竟然忘了閃開。
這個時間十分具有殺傷力。季若凝的眼淚沒有任何徵兆地掉下來，「啪」地一聲落進湯里，「居然這麼久。」她分明在哭，又像在笑，自嘲地笑：「我從來沒有奢望過你的過去像我一樣是張白紙，我從不追究你交往過幾任女友，不是因為我不在乎，而是我認為，你既然選擇我做你的妻子，勢必是把從前一筆勾銷了，我信任你！」
在所有人猝不及防時，溫行遠和安子為的聲音同時響起，沒有反應的時間，季若凝已被抱著滾倒在地。驚顫中還沒明白過來是怎麼回事，鈍重的落地聲轟然響起，震得人耳鳴，與此同時，身體上傳來撕心裂肺的疼痛，季若凝眼前一黑，失去了知覺。
注視著泣不成聲的季若凝，郗顏痛苦地意識到，在這場愛情的戰爭里，她以為憑著敏銳的直覺搶佔了先機，結果非但沒避免對季若凝的傷害，反而令她在情感最脆弱的時候失去了孩子。
張妍笑得牽強，但她心知肚明，溫行遠不是在徵求她的意見，而是通知她這個不容改變的決定。在接受和辭職之間，她選擇前者，「謝謝溫總。」
那邊，郗賀也回過神來，顧不得扶起被他撲到的梁副市長，爬起來就往溫行遠身邊奔來，目光觸及身上的斑斑血跡，郗賀伸出的雙手僵在半空，似乎不敢移動他被鋼板擦到的半邊身體。
彷彿被一支鋒利的箭刺入心裏，唐毅凡胸口疼到幾乎窒息。
郗賀最先反應過來，可在他伸手之前，韓諾突然出現，及時摟住了郗顏下滑的身體。當他把郗顏攔腰抱起送往病房，溫斐文與溫行遙同時變了臉色。
最先反應過來的是唐毅凡：「若凝，快讓開。」他邊喊邊向季若凝奔去，然而下一秒，卻被一股突來的大力撲倒在地。
郗顏站在病房外，推門的手僵在半空許久，然後緩緩收回。
聽出她的哽咽，郗顏伸手握住她的，她像是沒有感覺，徑自說道：「那時我們晚上吃完飯他開車送我回家，路上總是用右手握我的左手，只有換檔時才鬆開，我就那麼靜靜地把手放在那，等著他握過來。」
郗顏「啊」了一聲，顯然沒有反應過來。
郗顏虛弱地笑了笑：「你還好嗎？有沒有受傷？」昨晚急懵了，當聽見郗賀說溫行遠是為了救季若凝受傷，就什麼都忘了。
這邊季若凝就設計方面的工作繼續作講解，那邊梁副市長語重心長地說：「小溫啊，這個工程是咱們市的代表工程，除了按時完工，質量和安全方面你可要盯緊點，尤其是安全，不能有半點馬虎，人命關天吶。」
醫生安慰：「你們還年輕，會再有的。」
嚇壞的何止是他。郗顏衝過去摟住他脖子，趴在他胸口哭的不能自已，「你嚇死我了，如果沒有你，我可怎麼辦？」
低頭看著石頭縫裡新生的綠草，郗顏說不出一句安慰的話。
季若凝意識到自己多心了，甚至因為對他一時的不信任有些內疚和自責。
同年同月，他出國了。送機途中，郗賀為了避開迎面而來的車輛，一腳踩下剎車的瞬間，坐在後座的他一個側身將她帶進懷裡，當他的薄唇莫名其妙地輕劃過她柔軟的唇瓣，突來的悸動令她慌亂不已。
溫行遙和郗賀緊隨其後。接著，在院長引領下，又有兩名醫生匆匆進入手術室。然後，周圍恢復安靜。
大力甩開張研的手，唐毅凡瘋了似的衝到季若凝身邊，顫抖著把她的身體抱在懷裡：「若凝，若凝你醒醒……」細聽之下，聲音哽咽。
工地霎時忙亂起來，隱約聽到哭聲和喊聲，除了溫行遠和季若凝，現場還有很多人受傷，似乎還有人，當場死亡。
弄巧成拙，雪上加霜。
郗賀哪裡還顧得上自己：「先抽血，救人要緊。」
溫行遠龍飛鳳舞地在文件上籤上自己的名字，才以手指扣了下桌面，示意她坐。
季若凝深知此時此刻該給她一抹微笑，然而眼淚卻出賣了她的情緒，「我很抱歉，如果不是為了救我，溫行遠根本不會受傷，更不會把你嚇成這樣。」
這樣尖銳的溫行遠於她，太陌生。
「行遠，行遠——」郗賀邊叫他邊脫下外套，試圖用衣服捂著他正在流血的身體。九*九*藏*書
「病人已經脫離危險。」醫生嘆息，「可惜孩子沒有保住，很抱歉。」
他一連用了三個「請」字，讓郗賀沒辦法說一句責怪的話，哪怕他最不希望的，就是把郗顏拉進男人們的戰場里。
護士不再耽誤：「都跟我來吧。」
唐毅凡扳正她的肩膀讓她面對自己：「什麼這種事情？我說了，我和她什麼都沒有。沒錯，我們是早就認識，也確實在一起過，但後來因為性格不合分開了。若凝，你不能冤枉我。」
經過秘書辦公桌時，他吩咐：「叫張妍來我辦公室。」
「小顏。」在她要跌倒的瞬間，郗賀伸手將她顫抖的身體撈進懷裡。
強忍的眼淚頓時開閘，郗顏泣聲警告：「溫行遠你再敢瞎說，我就悔婚！」
從驚魂未定中回過神來，唐毅凡一骨碌爬起來。撲倒季若凝的安子為因為距離原因安然無恙，至於溫行遠和季若凝，則像失去了生機般躺在那裡一動不動，分不清鮮血是從誰的身上流出來，只見兩人身下瞬間就形成了觸目的血泊。
工地上，溫行遠與唐毅凡分別向郗賀和市裡領導講解工程進度，張研若有所思地走在唐毅凡右側，季若凝則手拿圖紙，聲音清朗地向質監部負責人安子為彙報：「這幢樓的框架完工了，住宅區的樓都按著這個設計施工——」
「起初我爸媽反對我們在一起，我是以絕食為代價抗爭過的。從小到大，只有婚姻，是我違背他們的意願自己作的主。」話至此，季若凝笑起來：「以為不顧一切就能感天動地，結果不過是一場笑話。」
可惜，不是所有事情都能隨著人的意志轉移。
「你敢！」溫行遠斂了笑訓她，但腿上疼得厲害，他吃痛的呻|吟了一聲，「看你那傻樣兒我還以為自己殘了呢。還站那幹嘛呢，過來親我一下壓壓驚，嚇壞了。」
說不出口。
郗閑鳴獲悉此消息后也趕到了醫院，溫行遠一見岳父大人親臨，也顧不得腿上的疼痛，強撐著坐起來和老人家聊天，郗顏看他死倔著逞強，氣得直瞪眼。
眾人循聲仰頭，就見高空之處數塊鋼板直墜而下。
季若凝握住她的手，如實相告：「他已經脫離危險了，在隔壁病房呢。」
除了郗閑鳴與郗賀，溫行遠是第一個抱她的，男人。
時間確實有點緊，溫行遠颳了下她的鼻尖，「那好，自己打車回去，我忙完就回來。」
李曉筠也來看溫行遠。她像朋友一樣出現和問候，驕傲如初：「銀行方面不用擔心，爸爸會處理。你安心修養就好，權當休假。」
郗顏恨不得打他幾下解氣：「你再胡說試試？」
兩人鬧作一團的場景恰巧被特意從古城趕來探望病號的張子良撞見，他站在病房門口調侃道：「我是不是需要迴避一下？」
郗顏邊幫他按摩腿邊淡定自若地回應：「我有幾分殺傷力是由你的愛決定的，需要在戰場和她拼個你死我活嗎？」
唐毅凡仰頭。
郗顏聽出責備的意味，她沒有否認：「我觀察了一段時間，覺得是張妍一廂情願。」
她徹底失控，邊喊著溫行遠的名字邊掙扎著朝手術室去。
被從手術室出來的護士攔住：「誰是病人家屬？」
溫行遠也考慮到了韓諾身上：「韓諾是聰明人。他未必有韓天裕破壞『金碧』的證據，但他會明白，當我們處於困境，一定是韓天裕得意忘形和疏於防範的時候，我猜，他正伺機奪權。」
溫行遠可憐兮兮地朝她伸出手，一副「真的很疼」的樣子。
溫行遙恰逢此時趕到，他衝到護士面前：「我是他哥。我弟弟怎麼樣了？」
溫行遠彎唇笑。
季若凝聞聲轉頭，正好看見一抹熟悉的身影從背後撲向唐毅凡的情景。
梁副市長笑言：「你看看他，這是撇清關係呢。」
這時，唐毅凡的手機響了，應該是公司事宜，他站開了幾步接聽。
就這樣，判他「死刑」。
溫行遠笑聲爽朗，顯然很受用她的「投懷送抱」。
溫行遠喝完水，才有點孩子氣地回答：「剛才人多沒好意思說，怎麼不給我打止痛針啊，這不砸死也疼死了。」
唐毅凡狠狠閉了閉眼睛：「——六年。」
唐毅凡在季若凝病房外徘徊了很久才推門。讓他意外的是，季若凝沒有像以往那樣把他拒之門外。可是，當他把湯勺遞到她嘴邊時，她還是偏頭避開了。
記憶有如老舊的刻錄機，不受控制的回放十年相識。
努力讓情緒平復下來，季若凝鬆手：「快去看溫行遠吧，他醒了就找你。我們沒敢說你暈倒了，怕他擔心，只說你回家幫他取換洗衣服去了。」
「孩子？」呆愣之後是驚痛，唐毅凡險些跌倒在地：「你說，沒了？」
梁副市長笑望向郗賀，「我們郗局很關注這個項目，開會的時候再三向我保證決對不會有問題，你得給他長臉兒，這可是他升任局長后劃出的第一塊地。」
見他額頭沁出細汗，郗顏撫摸他的頭髮，「止痛針不能多打，過量不利身體恢復，疼你就說，我在這陪著你，好不好？」
回應他的，只是流血的聲音和溫htｔps://read.99ｃｓｗ.cｏm行遠愈發慘白的臉。
似乎洞悉了郗賀的擔憂，韓諾表示：「我會極力避免，牽累顏顏。」
似乎沒有發現他的敵意，安子為語氣平和：「工期要保證，質量更不能有絲毫問題，唐總多費心了。」
「其實，我早該有感覺的，只是，我太相信他了。」季若凝嘆氣似的說：「有一天設計院的同事和我說，看見唐毅凡和一個女人在附近餐廳用餐。我面上沒表現出什麼，但還是懷著試探的心理給他打了電話。」
安子為笑容變深：「結構方面當然不應該存在問題，這次主要是掌握一下工程進度。」
「冤枉？這幾天我一個人想了很多，從她調來負責『金碧』項目那天起，你們每一次我看得見的碰面和接觸，表面看來確實沒有破綻。但是仔細想想，兩個相愛過的人，再次重逢能表現得那麼若無其事，只能說明並未遺忘了舊人和舊情。你們的所謂坦然，都是偽裝。她對我的不冷不熱，也不是性格所致，那是一種敵意，一種因愛而生的敵意。」
因為救她的不是唐毅凡嗎？或者是，和張妍有關？
面對她看似平常的詢問，唐毅凡這樣說：「你現在出來，我在設計院門口接你，我們和張妍一起在雲天餐廳用個餐。隨後我倆去工地。」
這細微的動作落入安子為眼中，他的目光在季若凝含笑的臉上稍作停留，然後移開。
「誰讓你討我喜歡呢。」
郗賀明白了他的立場，「有需要幫忙的地方，說話。」
唐毅凡伸手扶了下季若凝，使她避開了一塊凹凸不平的地面：「安部長放心。」
卻是徒勞。
郗顏扶溫行遠坐起來：「你怎麼來了？」
事故重大。
任由她哭了好久，溫行遠才再開口，「寶貝，雖然我很喜歡你這樣投懷送抱，可是，能不能先讓我喝點水？」
大腦在長久的空白與麻木之後，事故經過在眼前回放，張研撲倒他的瞬間，溫行遠抱住季若凝倒下的剎那，兩人滿是鮮血的身體——一幕一幕，穿心之痛。
韓諾並不看他，掏出煙想要點上，卻因為手抖半天打不著火，最後乾脆把煙和打火機往地上一扔：「出事的時候，我送她過來的。」
郗顏靠坐在床頭，伸手戳了下她的腦門，「說什麼傻話呢，要是他敢獨善其身，我就不要他了。」像哄孩子似的摸摸她的頭髮，「嚇壞了吧？摸摸毛，嚇不著。」
安子為最先冷靜下來，他快速拔打了急救電話。
夜在煎熬中緩慢流過，天蒙蒙亮起的時候，溫斐文從G市趕了過來。從院長處了解到手術進展，他面色沉鬱。直到看見憔悴不堪的郗顏，老人家才深深嘆了口氣。
二十六歲這年，她從痛苦中活過來，從失戀的陰影里走出來，全心交付了自己，從身到心，毫無保留。
「抽我的，我是A型血。」郗賀鬆開郗顏，伸手解著袖扣。
十八歲生日那天，他如約而至，將一條精緻的白金手鏈戴在她細腕上，俯身親了下她的額頭，「生日快樂，小公主。」
醫生剛給溫行遠做完檢查，確認沒有異樣，眾人才鬆了口氣。溫斐文看見郗顏推門進來，神色微變，但沒有在言語上表現出來，只交代特護妥帖地照顧溫行遠，便在溫行遙和郗賀的陪同下離開了病房。
季若凝是屬兔的，唐毅凡說她的性格像小白兔一樣乖巧可愛。
「不是沒聽說過他的風流史，我沒天真到以為他在國外那麼開放的地方會沒交過女朋友，可我想著總有一個人是可以令他收心的，我傻的以為那個人會是自己。」
唐毅凡思考了下：「如果真是韓天裕，我們現在的處境一定是讓他心生愉悅的，這個時候，或許是他認為對付韓諾的最佳時機。既然如此，我從韓諾那邊著手試試，也許會有轉機。」
郗顏點頭，「開車慢點。」
避開他的腿傷，郗顏把他撲倒，笑言：「得不到不是最慘的，守不住才是個笑話。對你這種太多人覬覦的帥哥，不用點策略怎麼守得住啊。」
韓諾轉身，清晨的陽光暖暖地照在他輪廓分明的臉上，郗賀看見他表情里有種沉靜又複雜的味道，一如他的話，意味難明：「我之前以為只是單純的利益之爭，後來發現沒那麼簡單。但是，我沒給自己留退路。只是，萬一不小心波及到了顏顏，郗賀，請你不要怪我。還有溫行遠，請你提醒她，憑他對顏顏的愛，請一定信任她。」
「這點傷死不了人。」郗賀的冷靜也快耗盡，厲聲道：「抓緊時間。」
季若凝的眼淚「啪嗒」一聲掉下來：「現在連孩子也沒了，要我怎麼和他繼續？」
有了獨處的空間，郗顏卻一直杵在門口。
「金碧」事件當天工地已全面停工，唐毅凡和石磊忙得腳不沾地處理此事，溫氏這邊則由溫行遙全程跟進。兩方配合，力求儘快且圓滿的解決。然而，這次事故造成三人死亡、二十六人受傷，各大媒體的報道以迅雷之速鋪天蓋地而來，想壓都壓不住。市裡更是召開了緊急會議，派出調查小組，針對此事進行徹底調查，甚至連華誠之前申請下hｔtpｓ://ｒｅａd•99cｓｗ.ｃｏｍ來的資質也受到了質疑。
郗顏被逗得不好意思了：「你們聊吧，我去給小靈打電話。」
「我們已經把證領了，小靈的意思是我家寶貝出生了再舉行婚禮。孕婦最大，我聽她的。」張子良笑，側身看了郗顏一眼：「你也老大不小了，加油啊兄弟。」
日薄西山，心酸欲泣。
哪裡還有形象可言，郗賀扯著嗓子朝圍觀的人大喊：「叫救護車，快啊！」一面接過不知是誰遞上來的衣服，慌亂地為溫行遠止血。
「我和他剛認識的時候，他每天都為項目的事到設計院來，起初我真的以為他僅僅是為了工作，時間久了我才反應過來，他身為堂堂的華誠總經理，根本不必事必躬親。」季若凝的肩膀垮下去，寬大的病號服顯露出她明顯的消瘦和憔悴，「他甚至沒說一句做我女朋友吧，我們就開始戀愛了，就因為他在情人節那天送了一隻雪白雪白的兔子給我。」
又等了將近兩個小時，手術室的燈終於熄了。恍惚間，不知是誰問了一句「他怎麼樣了？」，然後是醫生的回答：「不幸中的萬幸，手術很成功，病人已經脫離了危險。不過，他現在需要休息，如果沒有意外，晚上會醒。」如釋重負的語氣。
溫行遠最見不得她眼淚汪汪的樣子，見狀逗她：「還不過來？害怕啊？沒聽醫生說我殘廢啊。」
「這次的事件，」郗賀停頓了一下，似乎是在斟酌措辭：「是不是和他有關？」
「別再說你愛我了，太諷刺。」季若凝根本聽不進去：「包括顏顏應該都知道你們是舊識吧，只有我被蒙在骨里。原來，這種事情真都是妻子最後一個知道。」
溫行遠卻很肯定：「失了『金碧』的項目，對於天裕地產而言如同遭遇重創，如果不是韓諾及時帶著李曉筠的貸款回去，韓天裕很難和股東們交代。依他的想法，就等於是我把韓諾送進天裕地產。他把賬記在我頭上，不為過。從拆遷他就暗中搞鬼，我有理由相信，他自始至終都沒放棄給我們搗亂。而且，一旦『金碧』出問題，他獲利最大。這種險，值得他冒。」
平安就好。
張研僵住，驟然想起訂婚宴那晚郗顏離開前望向她時的若有所思，瞬間明白了什麼，自嘲般笑了笑，無言反駁。
由於這天建設局、質監局、以及市裡領導要去「金碧」工地進行中期驗收，溫行遠處理好公司事務，與郗顏和張妍趕往機場。
「這段時間辛苦你了。」溫行遠抬頭看她，聲音聽不出任何情緒：「我已經通知人事部，給你晉陞一級，你今天回A市處理完剩餘工作，明天回總部準備紐約培訓事宜。」
突如其來的——心如刀絞。
季若凝心裏的難過不是幾句安慰可以平復的，尤其是在郗顏面前，她根本控制不住，也掩飾不了。眼淚噼里啪啦地掉，她伸手抱住了郗顏：「顏顏，我——」
郗顏見他踩油門，怕耽誤他的事，「你直接去工地吧，別繞路送我了。」
郗顏聞言立即止了哭給他倒水，體貼地把吸管遞到他嘴邊，見他擰眉，心疼得不行：「腿很疼吧？」
郗顏慶幸，劫後餘生。
唐毅凡刻意放慢腳步走到季若凝身邊，語氣淡淡：「一期工程計劃明年五月峻工，就現在的進度而言，可以確保工期。」結合溫行遠訂婚宴上安子為邀請季若凝共舞的情節，唐毅凡幾乎可以肯定，設計院指定季若凝過來協助驗收與安子為有關，故而語氣稍冷。
溫行遠一語成讖。唐毅凡忽然意識到，他解釋不清自己。
第二年夏天他回來過，又走了。對於熱戀中的她而言，並沒有看到他眼中的破碎，而他，卻把她幸福的微笑刻進了心裏。
黑夜變得格外漫長，盯著持續亮著的手術室的燈，郗顏的心越來越涼。
我這輩子的夢想，除了娶你，都實現了。十年等待，我不願再有一秒遺憾。我承諾過的，一直在你身邊，我做得到。所以，沒有我的這種假設，不成立。
那是她成年後，接受的第一個屬於男人的親吻。
張子良的笑容竟有了幾分靦腆之意：「我們家小孩兒來了。」
然而，生命無常，在命運面前，承諾顯得那麼渺小和不堪一擊。
「快閃開，汽車吊的鋼繩斷了。」
回到病房時，溫行遠睡著了。男人均勻的呼吸聲中，郗顏為唐毅凡和季若凝出現裂痕的愛情感嘆：「可以相濡以沫的那個人到底在哪兒？」
表面看來這話似乎沒有什麼不對，但細細咀嚼那句「爸爸會處理」又似乎隱含了幾分曖昧之意。連郗顏都忍不住吃醋道：「到底是她爸爸，還是你們的爸爸？怎麼聽上去像是在對我下戰書呢。」
溫行遠語氣無奈，「還行。就是個把月不能下地，有點難熬。」
淚水乾涸，郗顏閉上眼睛，唯願他平安。
「我不介意不是你第一個愛上的人，我只要求你愛我時是一心一意的專一。如果我對你來說只是最愛，不是唯一，我寧可不要你。」季若凝轉頭望向窗外，沒有焦距的視線里，她輕輕地說：「毅凡，我們離婚吧。」
太突然。
卻無法讓郗顏冷靜下ｒeａd•9９cｓw•cｏｍ來。
鮮血持續從溫行遠身體里流出來，很快滲透了郗賀的風衣。
救護車很快來了三輛，醫護人員匆匆下車，恢復神智的張研把他們引領到溫行遠與季若凝這邊，先為他們做緊急處理，而另外兩輛車的人員則急急向受傷的其他人而去。
怕她承受不住，郗賀扣住她小小的後腦壓向胸口，盡量讓自己的聲音和語氣沒有太大的異樣，「行遠被鋼板擦傷了腿，正在接受手術。」
「先去醫院取下報告。」昨晚去國外學習的高閣打電話祝賀他訂婚，溫行遠才想起來還沒去醫院拿郗顏的檢查結果。
郗賀的眼睛都紅了。
護士注意到他手臂上的傷口，皺眉：「你身上的傷需要馬上處理。」
「韓諾。」郗賀叫住他。
溫行遠可不想再惹她哭了，以玩世不恭的語氣說：「這點疼我還扛得住，倒是你啊，哭的眼睛都腫了，好醜。」
一陣風吹過，春天似是即將過去，只是夏天的來臨似是沒有一絲溫暖可言。
這天下午，唐毅凡到醫院和溫行遠彙報事故調查進度。可惜，所謂的進度就是沒有進度。無論是唐毅凡和溫行遙，還是市裡的調查組，居然沒有查到任何的蛛絲馬跡。
是季若凝被推了出來。
郗顏奇怪：「她怎麼了？」
溫行遠臉色峻寒，目光犀利：「機器每次開工前都進行檢查，鋼繩不可能無緣無故突然斷了，讓石磊盯緊項目經理，我就看他多久能露出馬腳，一旦拿到他和天裕地產或是韓天裕有接觸，立即引導調查小組去查。我不相信是鋼繩磨損所致，絕不可能。」
張子良笑了笑：「她的身體不適合長途跋涉，就沒讓她跟來。」
醫院急救室外，郗賀顫抖地摸出手機，猶豫之後，打給郗顏。唐毅凡原本站在他身邊，聽見他說「在急救室搶救」這幾個字時，跌坐在地。
傍晚的餘暉透過窗子照進病房，溫暖的感覺與消毒水的味道融在一起，讓潔白的病房顯得不那麼空曠、寂靜。
這天上午，溫行遠準時出現在溫氏辦公大樓。
張妍在辦公桌前站定：「溫總。」
這個他指誰，韓諾心知肚明。他沒有正面回答：「天裕是我父親創下的，我不會讓它毀在別人手上。」
與溫行遠對視一眼，郗賀溫潤一笑：「這可是您親筆簽批的項目，我一個人作不了主的。」
急促的腳步聲打破了寂靜，郗顏滿頭是汗地奔來。
郗顏傾身吻了吻他乾裂的嘴唇。
這樣的分析，有理。
從未有過的無助。
郗顏悠悠轉醒，待看清病床前的人影是季若凝，她有氣無力地問：「溫行遠呢？」
唐毅凡有幾分不確定：「韓天裕的嫌疑確實最大，不過，他吃了熊心豹子膽了嗎，敢動這麼大的手腳？」
季若凝雙眼緊閉，肌膚冰冷的讓人觸不到體溫。
溫行遠神情嚴肅，雙眸內閃爍著果敢和魄力：「梁副市長放心，我們除了嚴格遵守施工安全守則，溫氏已出派專人對這個工程進行全程跟進，主抓安全。」
「就你會說話。」
十七歲那年，她騎單車摔倒在路邊，是溫行遠扶住她。當他有力的手臂將她圈進懷裡，他特有的男性氣息撲面而來，她僵直著身體忘了反應。
溫行遠低頭簽批文件，聲音凝肅：「進來。」
「快讓開！」
五分鐘后，敲門聲響起。
「確實是為了工作。」唐毅凡的情緒也顯得有些激動，「我對她沒有念想，我們在一起都是在討論、研究『金碧』的事情。我愛的是你！」
來不及解釋什麼，郗賀尾隨而去。好在郗顏只是過度的緊張與勞累導致了昏倒，並無大礙。病房外的長椅上，郗賀問：「你來很久了？」
毫無破綻。
然而，融洽的氣氛被一聲驚叫打斷。
季若凝趕緊扶她：「你慢點。」
脫離危險！崩緊的心弦瞬間斷裂，郗顏腿一軟，居然一頭栽倒下去。
「先抽我的。」溫行遙挽起袖子，轉頭看向郗賀：「你去包紮傷口。」
訂婚宴后，就到了「金碧」中期驗收的日子。
二十二歲那年，當變故突如其來，他連夜回國。當她哭到脫力，沉睡在他懷裡，她再次錯過了他眼中深情不舍的目光。
郗顏意識到，她的擔心成了現實。
「小顏你冷靜點聽我說。」郗賀死死抱住她的身體，幾乎是用吼的：「只是擦傷，是擦傷，並沒有被砸到，相信我，不會有事的，不會有事的！」
被季若凝打斷：「我問你們認識多久了？」
不知道過了多久，急救室的燈終於熄了。
溫行遠靠在寬大的椅背中，雙手交握身前，目光深沉：「下期去美國培訓的名額下來了，我的意思是你去。」
唐毅凡的手僵在半空，許久，他啞聲：「不是你想像的那樣。」
「再挑也只喜歡你。」
病房外，郗顏恭喜杜靈成了准媽媽，明明自己什麼都不懂，反而像個小專家一樣囑咐這個叮嚀那個，說到最後自己都忍不住笑了。
等待的時間里，郗賀緊緊握住溫行遠的右手，儘管竭力控制，開口時依然啞聲：「行遠，你撐著點，你不能有事，小顏還在等你回家，行遠——」
安子為看著季若凝：「季工繼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