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大妹一出房門，就不能再止著想瀉出的眼淚了。

「……」大妹有點意見想申述。

「招了安我們就尤其不能搬走了。」

「我想自己去邀她。」

「你有什麼話要說，可以同她說。等她來時，她也會告你許多所想知道的話。」

果真是大妹能再進一步，所欲知的事就陳列在面前了。但大妹此話說后所產生的恐懼或驚喜，權衡了一下，怕此時的母親同自己都載不住，所以不再開口，把一句已在口邊的話咽下了。剛來的四姐那封信，還在大妹手上。

……招安不成，第一吃虧的是應說全市的人。第二是守備隊。第三，第三就https://read.99csw.com是算落到自己家裡。但招安以後，又有什麼對我可以賀喜的地方？布鋪的損失，未必因招安不成而更大。賀喜些什麼？賀……？

「知道那時河道才能清平？」

守備隊的副兵送來，從鋪上取了個收據回去了。這信封面寫呈宋小姐字樣。此是請了客以後的初九日。

「媽這是什麼意思呢？」話輕到自己亦沒有聽真著的地步。意思是問母親覷她的原故，也是四姐來信中賀喜兩字的用處。

從婚事上出發，她又想出許多與自己像是切近過，或愛慕過的男子來，萬沒有料到那個山上的大王是她的未婚夫。

「我沒有什麼話可說，我看媽意思像心裏有——」大妹低低的說。

「好吧。你自己去，必定要她來，我還有事請她。……」

極漠茫的，在眼前幻著許多各樣不同的面模來。第一個，他曾在四姐的喜事日，看過的那個蠶業專門畢業的農會長，長長的瘦瘦的身個兒來在面前動著了。第二個，守備隊那位副官，雲南畢業的軍官生，時常騎匹馬到大街上亂沖，一個痞子樣的油滑臉龐。第三個，亨記油號的少老闆，雅里學校的學生。……還有，三舅舅的兒子，曾做過詩讚美過自己，蒼白的小臉，同時也在眼前晃搖。

「你不是答應過我，河道清平以後，就把家搬到漢口去住嗎？」

大妹ｒead•99csw.cｏｍ妹覺得母親正用了一種極有意思的眼光在覷著她，大妹妹躲避著母親的眼光，最後取的手段是把頭低下去望自己的腳。

「媽，四姐要我們再請她吃飯，是什麼日子？」

「又不要當教員，到外面去找錢來養我，遠遠的去做什麼？」

「就是明天吧。她歡喜火腿，叫廚房王師傅把明天應吃的留下，剩下那半個都拿去送她。菌油也幫她送一罐去。並告她等到有好菌子時我另為她制新鮮的。」

「四姐的信，不是才說到招安的事？山上的人既全是可以招安，河道如何不會清平？」

「媽，我想此間招安以後，沿河下行必不再怕什麼了。節後下長沙去補點功課，我好秋季到北京去考女子高師學校。」

自己搜索是沒有能得何等結果的，到后只好把來信讀給母親聽了。到最後，母親嘆了口氣，又勉強似的笑了一回。

「說什麼？」母親是明看到大妹的口動。

「沒有。沒有。妹你今天就去吧，要你四姐今天來……這時就去也好，免得她又出門到別處去。」

大妹又縮住了。

略停，大妹又想著個假道的法子來了，說：

大妹一個人研究著這「賀喜」兩個字的意義，全身的重量都壓在心上，臉上也覺著在燒了read.99csw.com。

母親如知道大妹親自要去邀請四姐的用意那樣，且覺得如果大妹是要明了這事，由四姐說出，比自己也要好多了，故說：

「心裏不快么？不是。不是。媽精神非常子好。找四姐來，她會同你說我要說的話。你們姐姐妹妹可以到另一個地方——書房也好，你自己房中也好——你們可以好好談一回……」

信後為妹妹賀喜的話，使大妹有點疑惑了。

賀喜的事，大妹憑她處|女的感覺，猜到一半了，她猜來必是自己的婚姻。凡是一個十六歲以上的女孩兒，你如其對她說賀喜的話時，她會像是一種本能，一想就想到是自己婚事上去的。想到了這事而且臉會為這話灼紅，那是免不了的事。

「怎麼招安以後我們倒不能搬走？」這句話大妹並沒話出口。

母親太不原諒人了，將大妹臉灼成兩朵山茶花后還在覷！

「媽，你怎麼？」大妹見到母親眼邊紅濕了，心極其難過。